156 旧地遇故人

    头顶的应急照明灯把前方照得十分亮堂，加长的车身让这个庞然大物在沙漠中行驶非常稳，除了感受到高地起伏，完全不会觉得颠簸。小说

    “你们知道方向吗？不然让小陈哥他们带路吧。”莫希见杨朔二话不说就往沙漠深处开，怕没找到仙境，反把人给撘进去了。

    “这黑漆漆的你确定他能认路？又不是蝙蝠。”唐瑾手撘着脑后悠哉地说道：“车上安装了卫星定位系统，按照当年仙境出现的经纬度直接开过去就行。”

    莫希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的确切位置？”他们是一起听得故事吧，夏老和陈夜御都没有提及那么精细的事。

    唐瑾对杨朔说道：“哎，那本书呢，给你嫂子看看。”

    杨朔放开方向盘，直接侧身翻找，看得莫希一头汗，真怕车子会失控侧翻。

    “咦，刚才还放这儿呢……哦，掉车厢底了。”杨朔捡起书往后抛过去。

    见他重新握住方向盘，莫希悬着的心才落下，这才看向手里的书。

    那是一本精装的摄影集，书角已经磨损，看得出有些年头了，封面闪着光的四个大字“浮光掠影”，下方写着吴嘉兴旅行风光摄影集，此外还有一行醒目的文字－－“仙境之旅　流传千年的西域古国真相”

    “吴嘉兴！这不是二十多年的仙境目击者吗！”莫希很是意外，“他居然还出了书！”

    “你不是想看当年那张照片吗，网上的图好多都是p的，幸好我找到了这个。”唐瑾随手一翻就翻到且末那一页，可见这是最常翻看的内容，书页都被折出明显的痕迹。

    莫希终于看到了这张心心念念的照片，却忍不住失望，这图比她想象的还要模糊，不过下方还配了吴嘉兴夫妇的手绘细节图。

    穿插在山林中的古典楼宇，飞檐凌空，廊柱上雕有花纹，画得有些潦草，旁边注明光线暗看不太清楚。走廊上挂着红色的六角灯笼，雕花木形成六面框架镶嵌红色娟纱，周围垂着华丽的红流苏。

    墨家的院落照明灯，几乎都是六角灯笼，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吸引莫希注意的，是远处的一座建筑。

    建筑只有画了个大概轮廓，看上去像座高塔，前面是长长的台阶，后面是个大殿，莫希推测那应该是阙台，只是因为角度问题，吴嘉兴他们没画出另一个。

    大殿前方有双阙，搁在墨家，便是家族议会之地。除了古代的皇宫，能有这么大手笔建筑，又是建于山林之中，还真有可能是墨家。

    只是这不是墨雪萤熟悉的墨家，哪怕格局很像，还是能一眼看出不是她生活过的地方。

    但墨家每隔几百年就会迁移寻找新的地方，会是某一时刻墨家的投影吗？还是说她想多了。

    唐瑾说道：“这本影集制作出来后，没能顺利出版，吴嘉兴自费印刷了一百册，部分送人，剩下的放在熟人的文具店售卖，他本人十多年前出国了联系不上，我也是费了些周折才从一位退休老教师手里买到这本书。”

    “为什么没能出版？”

    “可能出版社觉得没赚头，毕竟那个年代，买得起这种精装影集的人毕竟是少数，但我觉得吧，最大的可能是书里的内容，你仔细看文字，涉及太多封建迷信，这种东西嘴上说说没什么，落成文字肯定过不了审的。”

    书里大部分都是摄影图，陪着简单的文字介绍，唯有这一段，整整5页的文字描述。

    莫希大致扫了眼，发现吴嘉兴是个挺有自己思想的人，他说不能因为没看见就否认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并认为九重天和地狱都是存在的。

    书里写着，枕头是螨虫的世界，它们在那里繁衍生息，不知道人类是什么，也理解不了人类的存在意味着什么，人用手拍一拍，就会给它们的世界带来大地震，把枕头放在阳光下暴晒，就会给它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这些它们都不知道，如果螨虫中有智者，智者就会告诉新生螨虫，我们的世界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有大震动，再隔上时间会遇到洪水（清洗）干旱（暴晒）……

    若是螨虫中有勇于探险开拓精神的，就会发现旁边还有一个同类世界，不过生存环境略有差别（人的头皮油脂分泌不同造成），还可能会发现更广阔的相对贫瘠的天地（被褥和床单），但它们不会有机会知道，在隔壁的隔壁，千千万万家中都存在着这样的世界。

    那我们人类的世界，台风下雨大地震，是不是也有另一只“手”在操作，那是比我们强大得多的存在，以至于弱小的我们像螨虫一样，无法理解那种强大的存在，自作聪明的以地球引力自转公转等科学来做出解释。

    书里还提及一个关于空间重叠的理念，解释了仙境为什么会出现。

    一个空房间，你以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吗？不，里面装满了空气！

    那你以为这样就满了吗？不，我们还可以开灯，让里面装满光！

    在满满的空气和满满的光重叠中，我们还可以加满水，加桌椅板凳让声音充满整个房间，同理，我们生活的空间也一样，除了可见的存在，也存在着不可见的存在，当某些特定时刻，一不小心空间壁被打破，就会出现异空间的画面。

    这解释很有趣，某些方面来讲接近了真相，因为阳界和阴界就是同时存在的，这一点莫希非常有感触，她召唤小鬼们时，并不能真正看到阴界的存在，但她知道阴界就在那里，仿佛有一堵层看不见的水膜，利用契约的力量，把小鬼们从水膜里拉出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让莫希形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但用吴嘉兴的话来讲，就是光和影的关系，只要存在光就会存在影，哪怕你觉得视野全是光明，在看不见的背后，也会有阴影。

    看完后，莫希对吴嘉兴是佩服的，一个非圈内人都能有这种见地，不管对错，首先想法就很大胆新颖，也难怪过于惊世骇俗不被允许出版。

    吴嘉兴还在书里详细标出了仙境出现的位置，并计算出了精确的经纬度，所以杨朔才能直接朝着目标前进。

    因为他开得太快，等莫希回头看时才发现后面的车没跟上，赶紧让杨朔停下来。

    “怎么会不见，刚才我还看见在后面的啊。”杨朔很是不理解，刚才莫希在看书，他都是压着速度在开，这样居然都能跟丢。

    莫希推开门下车，看了半天也没见车灯，不由急道：“会不会出事了，我们折回去找找吧。”

    唐瑾说道：“那个毕艾雪都来这里五次了，应该很有经验，不会出事的，等一下吧。”

    莫希还是着急，“可就是这样才危险啊，小陈哥一个人在她的车上！”

    唐瑾撇嘴，到头来她还是担心陈夜御。

    “姓陈的一个男人，武功又不弱，他不把人家怎样就不错了，还会出什么事？”

    杨朔忽然插嘴，“万一人家有枪呢！”

    莫希一下子变了脸色，唐瑾狠狠瞪了眼杨朔，靠！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杨朔自知失言，讪讪坐回车里。

    唐瑾跳上车顶张望了一下，片刻扬手道：“喏，那不是来了嘛，破车就是破车！慢死了！”

    莫希也跟着他爬上车顶，果然见毕艾雪的车慢慢爬上一个沙丘，然后朝这边开了过来。

    等车近了以后，她跑过去朝坐在副驾驶的陈夜御说道：“小陈哥，你们怎么跟丢了，害我担心死了。”

    见她面色焦急，可见是真的担心自己，陈夜御心里发暖，下车后解释说，刚才车子打偏滑到沙坡下，因为坡面太陡上不去，只好绕了一点路，幸好乔治·巴顿的应急照明灯非常亮，在沙漠中像灯塔一样的存在，他们又才跟了上来。

    “我们车上有卫星定位，这次让杨朔开慢点，你们别丢了。”莫希想了想，说道：“对了小陈哥，你要不要，去我们车上？”

    陈夜御笑着说道：“不用了，我在这边也挺好，忘了说，刚才一聊才发现，我们原来竟然是认识的。”

    “啊？”莫希看向毕艾雪，这才发现车后座还有一个人，正是之前那个枫叶头巾。

    其实从枫叶头巾非要跟着上车，毕艾雪没反对的时候，陈夜御就起疑心了，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戒备着这个主动接近的女人，要不是唐瑾和莫希，他是不会同意跟他们去参加什么party的。

    后来吃羊腿的时候，枫叶头巾说的那番话，别人听起来没什么，只不过是顺着话提起鬼洞族而已，但知情人一听，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厌火国。

    所以上车开出没多久，陈夜御就把话挑明了。

    “你之前说的话是反的吧。”

    毕艾雪开着车，转头看了他一眼，表示没听懂。

    陈夜御说道：“你说和朋友约好，他临时有事耽搁了，晚一天才来，其实晚来的是你，你朋友已经到了。”

    毕艾雪把车停了下来，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朋友已经坐在后面了。”陈夜御瞥了一眼枫叶头巾，平静地说道：“说吧，为什么找上我？”

    毕艾雪虽然惊讶，却并不惊慌，她将手放在两边，“但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恶意的。”

    陈夜御看着她不说话，若是莫希在，一定会很惊讶他也会有如此严肃的一面。

    “好吧！”毕艾雪无奈地看了一眼后面的枫叶头巾，“你看，他完全记不得我们了，也是，咱俩都老了，他却像吃了防腐剂一样，真让人羡慕得想打人。”

    陈夜御闻言惊讶了，困惑地看着两人，“你们认识我？”

    “陈夜御，符箓派世家陈家继承人，当年你用一张平安符，换了我一包牛肉干，记得吗？”

    陈夜御眯起眼睛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那会儿条件没这么好，他们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且末县，等待出发的日子，每天不是吃葡萄就是啃干馍，当时他还是陈家精贵的少爷，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吃了几顿就觉得噎得慌，看见馍就想吐。

    那会儿除了他们两兄弟，还有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个比他大三岁的小姐姐，是一位考古学家的女儿，这次跟着来长见识，因为陈夜御头发长，又长得秀气，完全把他当女孩子来照顾，时不时就掏出根火腿肠牛肉干什么的给他，陈夜御白拿人家东西不好意思，给人钱又太见外，于是给她画了个平安符。

    他还记得那女孩眼睛大大的，皮肤雪白，对了，叫小雪来着！

    “你是小……雪姐姐？”

    毕艾雪笑得老怀大慰，“哎呦，终于记起来了！”

    “真的是你，我完全没有认出来，也没想到，太意外了！”旧地遇故人，让陈夜御难得有些激动，看向枫叶头巾，“那这位是……？”

    “哈，还是没把我认出来，不过也不奇怪，毕竟过去二十多年了。”枫叶头巾往头上一抹，拿下头巾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笑道：“现在正式自我介绍，我叫王斌，估计你只记得我曾经的法号释仁，授业恩师乃卧梅寺慧能大师。”

    “你是当年那个和尚！”

    陈夜御记得当年那和尚比自己还小一岁，和人说话一板一眼的，动不动就佛曰什么善哉之类的，完全没办法和眼前这个发福的大叔联系在一起，哪怕光头也没说服力，而且刚才，他吃肉喝酒了吧！莫非他已经达到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的境界了！

    陈夜御顿时面色古怪：“你……还俗了？”

    王斌叹了口气，“师父说我心乱了，不适合佛门清静之地，硬是拿扫帚把我赶了出来。唉－－”

    伴随着这声叹息，正好一阵风吹来，冷得他头皮发麻，赶紧把头巾重新戴上去。

    陈夜御明白了，当年他跟着师兄释礼一同前来，因为年纪小留守后方，但他的师兄却消失在古城里，和毕艾雪的父亲一样。

    原来放不下的，不止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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