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所谓飞升就是

    冬日的夜漫长又寒冷，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看上去深邃又沉重。

    昨夜，莫希委婉地和唐瑾说了独自前往的打算，本以为他会直接拒绝，然后死皮赖脸地跟着去，但出乎意料的，这厮抿着唇沉默了很久，最终居然答应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她随时保持联系。

    从会场回来后，他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开始莫希以为是鬼王的摄魂产生的后遗症，后来发现他好像有心事，只是唐瑾惯会插科打诨，三言两语打消了她的疑问，又醋意十足的交代她不要和别的男人尤其是陈夜御这种小白脸接近，莫希见他故态复萌，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草草梳洗一番便睡了。

    “玄门聚”后三天，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凌晨五点，莫希就不得不起床，乘坐酒店的车来到北湼山脚下。

    唐瑾将她毛线帽垂下来的两只“耳朵”往下拉了拉，神色担忧，“真的不用我陪你？”

    “不用，你回去吧，三天而已，很快的。”说是这么说，莫希却搂着他的腰没松手，神色间也充满了不舍，声音娇娇柔柔的，“我会想着你的。”

    她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唐瑾心里一软，眼里就多了层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鼻尖，“我也是。”

    莫希仰着小脸看他，不知为何心中更是不舍，垫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碰，脚才落地，就被他俯身加深了那个吻，唇齿相依，缠绵炙热，直到肺里的空气不够用了才停下。

    “宝贝儿，等回京都，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唐瑾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低沉，略带点暗哑，随着他说话，胸腔也微微起伏着，莫希趴在他胸口，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声，小兔子似的蹭了蹭，轻声好：“好。”

    抱了一会儿，唐瑾才放开她，从车里拿出她要带去的小箱子，“照顾好自己，那东西能拿到就拿，拿不到就算了，别勉强。”

    “嗯，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莫希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伸手，“箱子给我，你上车吧。”

    唐瑾捏了捏他的手，目光却溜朝她身后，轻轻开口，“麻烦你帮我照顾小希。”

    莫希回头就见树下的陈夜御，他什么时候来的，昨晚不是说要陪师父，怎么会在这儿？兀的想起刚才的一幕，顿时大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的打了声招呼，“小陈哥，早啊。”

    陈夜御走了过来，脸上一如往昔温和，朝她微微一笑，“嗯，早。”

    接着又看向唐瑾，很自然的从他手里去接箱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

    唐瑾手一顿，有些不喜他这样熟稔的样子，没有松开箱子，笑道：“既然小希叫你哥，那你也是我哥，还请麻烦哥多帮我看着点，别让某些心思不纯的家伙打小希主意，回头儿我请你吃饭。”

    莫希：“……”

    陈夜御：“……”

    唐瑾笑眯眯的松了手，又看向莫希补充了一句，“尤其那个叫顾泉之的，离他远点！”

    莫希无语，离远点还怎么找顾泉之要火灵元石，随即也不管他发神经，转身往山上走。

    陈夜御朝唐瑾点点头，也跟了过去。

    目睹两人走上那条蜿蜒山路，直到再也看不见，唐瑾的目光才沉寂下来，来开车门上车。

    “先生，回酒店么？”

    “不，去机场。”

    ＊

    之前莫希一直在想，玄门聚的后三天会在哪里举行，既然接待的都是精英，不会还在那破仓库吧，怎么也得找个像样的地方，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接待地点会在三大门派的星微派。

    更加没想到，星微派居然就在北湼山上。

    因为刚才的事，莫希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不停找话说，“我来的时候就听说，北湼山是座茶山，难不成那什么星微派还兼做茶叶生意？”

    陈夜御走在前面，“嗯”了一声，说道：“星微派虽然不出世，但吃喝拉撒总是要钱，承包这座山种植茶叶，不仅可以增加收入，在私人地盘也能避免打扰。”

    莫希想象着道士们一边修炼一边采茶的情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陈夜御似乎知道她所想，说道：“这茶山属于星微派，却是请了专门的人打理，外界并不知。”

    莫希道：“哦，想来也是，世俗繁务缠身还怎么修炼，不过我原先以为，三大门派所在地会更偏僻一些。”

    陈夜御笑了笑，转身细心地提醒她脚下有个坑，然后说道：“星微派已有千年历史，虽然多次迁址，但百年前这里只是个不足两百人的小山村，后来随着发展才成了如今的北湼城。”

    原来是这样，人口增加，城市扩展，想找个清修之地也不容易，要再迁址只能迁去环境恶劣的无人区了。

    “那其他两派呢？”

    “尘然宗如今在南边的一个海岛上，全玉观则位于和坞松山一峡谷内。”

    “你去过？”

    “没有，只是听说，就连星微派，我也是第一次来。”

    莫希惊愕，“咦，以前你没参加过玄门聚吗？”

    “参加过。”时间尚早，天色漆黑一片，莫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听出他声音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

    “我年少时，曾和父兄一起参加过，是在雪山上进行的，并没有去到门派之中。”

    “这样啊。”莫希有些纳闷，“那为什么这届会直接在星微派举办。”

    陈夜御忽然顿住，莫希一直往前走没留神，直接撞上了他后背，揉着鼻子“哎呦”了一声。

    后背忽然传来的触感让陈夜御身子一僵，忙闪开转身，“对不起，我……你没事吧。”

    “没事啊，就撞了一下。”莫希完全没有在意，侧身走到他边上，“你是不是以后都没有参加过玄门聚？这次……莫非是因为我？”

    陈夜御怕箱子磕着她的腿，便换了只手拎，继续朝前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对星微派了解么？”

    莫希摇头，“不了解，要不是唐瑾说起过，我都不知道三大门派的存在。”

    “唐先生说的？”陈夜御十分意外，“他怎么会知道？”

    莫希道：“嗯，好像是从协会里的谁套出的话，但更多的他也不知道。”

    陈夜御蹙起的眉头旋即松开，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只要不深入……但是，他身边有个那么厉害的玄术高手，只怕还是会被注意到。

    见他不说话，莫希偏头看向他，“小陈哥？”

    陈夜御回神，歉然一笑，“嗯……刚才说到哪儿了？”

    莫希：“……”

    到底是怎么了，身边的人一个二个都开始莫名其妙走神。

    “刚才说到星微派。”

    “哦，是了。”陈夜御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有人成为道士是不得已，孤苦伶仃寻个容身之所，有人是因为生在世家须得传承衣钵，有人是为了学门技能养家糊口，也有人是为了大展身手扬名立万，但真正处于顶端的人，站得高看得远，他们的终极目标有且只有一个。”

    莫希顺口接下，“参悟极道，羽化升仙。”

    陈夜御再次停了下来，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语气也变得缥缈起来，喃喃重复：“参悟极道，羽化升仙。”

    啪－－莫希在他肩膀上一拍，生生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陈哥，你莫非魔怔了，破空飞身这种事，我们不是才刚刚经历过一回。”

    “嗯？”陈夜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莫希认真提醒道：“你忘了绵义县的那个山谷。”

    陈夜御一愣，随即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你该不会是说，所谓飞升就是……”

    他没说下去，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忽然觉得，未必没有可能。

    自古以来，道士修身悟道，感应天地，就是为了破空飞升，至于有没有人真的做到，则无人能说得清楚，有觉得形而上学的，也有坚信不疑的，反正有那么部分人一直以此为目标奋斗着，一代又一代，从来没有放弃过。

    那么问题来了，破空飞升这个概念是谁提出来的呢？

    如果按照莫希的逻辑，破的空是秘境的壁垒呢，会不会是古代的前辈掌握了一定的方法，可以穿梭于两个空间，让人误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成仙，才有了羽化飞升的说法。

    见他神色从怀疑到激动，莫希笑道：“如果这次我们找到五行灵元石，解开了秘境的谜团，说不定就能得知飞升真相，呀呀，这可是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啊！”

    陈夜御被她的轻松感染，笑了笑，说道：“你倒是乐观，数千年的谜团哪是那么容易解的，不过羽化飞升什么的太过缥缈，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拿到五行灵元石再说，不过－－”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要和你说的是，三大门派一直追求形而上学的终极目标，其中又以星微派最甚，为了这个目标他们甚至会不择手段，你懂我的意思吗？”

    莫希偏头看着他，脸上神色似懂非懂，“难不成星微派会对我出手，为什么？”

    陈夜御垂下眼睫，眼底透着挣扎，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才重新睁眼，看着她认真说道：“雪萤，这次玄门聚我总觉得不简单，听师兄说原本透露出来的消息是明年开春，不晓得为什么提前了。还有，师父他从来不参加的，这次听说你要去便也决定前往，只是他老人家什么也不说，我无从判断到底为何，心中始终不太安稳，如果可以，我甚至不希望你去，只是……”

    他无可奈何的一笑，“为了这种理由，你肯定是不会听劝的。”

    莫希静静看着他，忽然灿然一笑，“还是小陈哥了解我，不管怎样，我都是要来一趟的，何况，若有什么事是冲我而来，没了玄门聚也会有红门聚，还不都一样。”

    见她一派风轻云淡，陈夜御心情也不由得明朗起来，柔声道：“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正在这时，一直隐藏在云中的月亮露出头，洒下一片清冷如雾的月光。

    莫希笑吟吟的看着他，月色下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琼鼻挺巧可爱，娇润的嘴巴微微张着，一缕头发被风吹得粘在唇上，陈夜御看着她弧度完美的嘴唇，仿佛被蛊惑似的伸手出手，直到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唇角，见她吃惊地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失态，顿时手僵在那里。

    天呐，他做了什么！陈夜御脸色大变，连呼吸都停止了。

    莫希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自在，后退一步，自己将头发捋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说道：“呃，走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到啊，我都饿了，起来太早什么都没吃。”

    陈夜御放下手，手指蜷住，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他闭上眼，喉咙上下滑动，再睁眼时已经恢复从前的从容平和，“快了，看见山腰亮灯那里没有，就那儿。”

    “啊？还有那么远。”莫希嘟哝道：“早知道就听唐瑾的话，吃了再来。”

    陈夜御蜷住的手指发紧，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莫希心里觉得别扭，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并肩走在黑漆漆的山路上，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突然的沉默使得气氛更是尴尬。

    怎么会这样，是她敏感了吗？

    莫希实在想不通，她一直把陈夜御当知音好友、哥哥般的存在，而他，谦谦君子，温和有礼，对谁都亲和温暖，所以哪怕唐瑾一直乱吃飞醋怀疑陈夜御动机不纯，她也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可是刚才，月光下注视着自己的陈夜御，眼里分明带着浓浓的情愫，温柔的、痴情的、压抑的……哪怕她是瞎子也能看到，但不应该啊，莫非是起太早脑子不清醒幻觉了，嗯，应该是这样。

    相比莫希的疑惑，陈夜御心里就煎熬多了，恨不得时间倒流重新来过。

    他从没想过自己对莫希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哪怕王算子说他动了心，也没想过要改变什么，只需要保持现状就好，时不时能看到她就好，他不奢求更多，也要不起，哪怕没有唐瑾，他也不会更近一步。

    他披着一张年轻的皮，但到底是不年轻了，她值得更好的。

    可他到底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刚才就失态了，她察觉了吗，会怎么想他呢，会不会因此疏远他……连死都可以从容面对的陈夜御，忽然就不淡定了。

    患得患失间，没留神脚下，被树根绊了一下，身子朝前趔趄时，手臂被一只纤细的手托住。

    “啧，小陈哥，你是不是走着走着睡着了。”莫希好笑地说道。

    陈夜御一怔，见她神色如常，托了自己一把也没什么异色，好像对刚才的事并没有多想，眸底的阴霾消散了一些，笑意温暖，“走得有点急，你不是饿了么。”

    莫希捂着肚子，“嗯啊，都饿过了。”

    “快到了。”见她和之前一样和自己说话，陈夜御才觉得自己终于能正常呼吸，笑了笑，说道：“不过你还得受点累，毕竟星微派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莫希瞪眼，“什么意思？”

    很快，她就明白陈夜御那句大门不好进是什么意思了。

    在半山腰，有处明显和别处不一样的茶园，像是一堵堵绿色的墙，弯弯道道形成个复杂的迷宫。

    此刻七点不到，天色还未亮，茶园入口点着灯，微黄的灯光下站着个身穿蓝袍的人，和云道人那身有些像，但细节和图案有所差别，听见脚步转身过来，朝陈夜御点点头，目光落在莫希身上，带着一抹审视和探究。

    陈夜御也朝他点点头，没有过多寒暄，转向莫希说道：“雪萤，星微派的规矩，凡是第一次来的人都要入茶园迷阵，我不能陪你进去，抱歉。”

    “迷阵？”莫希顿时头大，“我最搞不定的就是迷阵。”

    陈夜御笑得轻松，“听说这次入阵会统一时间，七点开始，最先出阵的有奖励，若走不出也没事，会有人来相寻的。”

    莫希眨了眨眼，“奖励是什么？”

    “嗯，听师兄说好像是一个星应结。”

    “星应结，这又是什么？”

    这次开口回答她的是那位守门的人，语气很是得意，“是由本派云道长用法力结成的宝物，佩戴在身上可增加对星辰之力的感应，提升步罡踏斗的效率。”

    “哦。”

    莫希淡淡应了声，要是好东西还可以拼一下，只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没兴趣了。

    见她反应平淡，似乎看不上他们拿出的奖励，守门人面子挂不住，语气也冷了下来，“如果要进去，就把邀请函拿出来吧。”

    见她一出声就得罪人，陈夜御心里也是无奈，说道：“时间快到了，你去吧，箱子我先帮你保管，一会儿里面见。”

    “嗯，好。”莫希拿出邀请函递过去。

    守门人接过看了一眼，就冷漠地挥手道：“进去吧。”

    莫希朝陈夜御莞尔一笑，走进了茶园。

    进去就是由茶墙组成的通道，空气中飘着清冽的茶树幽香，十分提神醒脑，走过第一道弯，空间变得宽阔。

    前面才是迷阵的真正入口，直线距离约有两百米，被茶树分割成无数个入口，已经有人聚集在这里，一眼扫去约有三四十人，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或者话，或单独一人沉默等待，看见有人过来，均侧目打量，毕竟对于这里的人而言，若想最快走出迷阵，其他人都是竞争对手。

    “莫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太好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莫希看见从人群中跑过来的苏允欲，却不见随时黏在一起的苏允情，微微有些讶异，“允欲，你也是第一次来星微派？”

    “嗯，师兄以前来过，所以不用闯迷阵。”

    苏允欲见到她很是高兴，说完往她身后看了看，“唐大哥没来？”

    莫希笑，“他又不是道士，来干嘛。”虽然她也不是女道士。

    “啊？”苏允欲似乎有些意外，“他能看见鬼，我还以为是咧，难怪他没有参加比试。”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人认出莫希，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是她。”

    旁边的人听见了，好奇问道：“认识？快说来听听。”

    准备闯阵的人除了两位女性，其余全是男性，莫希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那张露出的小脸肌肤胜雪，莹眸迷人，声音轻灵柔软，笑颜如花，勾人心魄。

    男人对漂亮女人总是感兴趣的，哪怕是清心寡欲的男道士。

    对于他人打量注视的目光，莫希并没有在意，笑吟吟地和苏允欲说着话，她说自己不善破阵，苏允欲就拍着胸脯说一会儿跟他走，反正星微派又没说不能结伴。

    “昨天最后一场比试她弃权，最终李让前辈获胜，我还以为今儿见不着了，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既然能拿到邀请函，莫非是哪个大派的新弟子？”

    “不清楚，她玄术很厉害很神秘，看不出是哪个门派。”

    “肯定是个野鸡门派。”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现在有点名气的门派弟子都在这儿，总不能连自己的师兄妹都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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