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交涉

    绵义县。

    下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如烟如云的笼罩着大地。

    出县城通往那座无名山的路被封了，警方对外说是重大涉黑在逃犯罪团伙盘踞在山里，为了保护民众安全，所有车辆行人都不得通过，以免被伤害或给罪犯逃跑机会。

    林晚传来消息，说不仅道路被封，安从他们盘踞的那座山也被围得密不透风，并逮捕了两名外出人员，其中就有参与银行抢劫挟持人质的孙新。

    “汪淳应该已经知道山谷的秘密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插手？”莫希站在窗边，看着下个不停的小雨，心情也有些烦躁。

    唐瑾懒懒靠着椅子，手里的咖啡将他的脸熏得雾蒙蒙的，“其实以他的耳目，早在你被绑架到这儿，他就知道山谷有问题，当时就已经安排了人手监视。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所以一直在放长线钓大鱼，想看看我们要做什么。”

    莫希走过来，背靠着椅子背，说道：“那他现在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想合作。”

    “合作？”

    莫希觉得不可思议是，现在他们与汪淳的关系势如水火，之前还想要他们命来着，怎么又会扯到合作。

    “蝴蝶谷发生的事，如果铁爪一五一十的报告了，那汪淳就不得不考虑合作，因为探索山谷的秘密，你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所以他让人封锁了整座山，就是为了逼迫我们不得不和他合作？”

    “是的，这是他最后把玄门拉到自己阵营的机会，重叠空间、秘境，这对修道之人的诱惑太大了，他必须把这个秘密紧紧攥在手里，否则平衡就彻底打破，无论是他还是部门，甚至国家都变得极其被动。”

    莫希皱起眉，“那我们怎么办？”

    唐瑾将咖啡放在桌上，手指放在腿上轻轻敲着，“我们已经来了三天了，他应该很快会找上门，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他猜的不错，当晚宾馆的门就被敲响了。

    莫希还是第一次见到汪淳本人，他是一个人来的，穿着灰色的衬衣，中年模样，五官普通，带着个眼镜，和莫希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唐瑾没请他进房间，而是去了宾客顶楼的西式酒吧。

    酒吧很冷清，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三个人。

    “上次你请我喝茶，这次我请你喝果汁。”

    唐瑾没有征求他的意见，点了三杯果汁，然后往后一靠，挑衅地笑了笑：“汪先生，现在你不是我领导，我这么叫没问题吧。”

    “没问题。”汪淳也笑了笑，看不出一点生气，倒像是纵容不懂事的孩子那般包容，“你要不愿意，直呼其名也可以。”

    唐瑾冷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多么开明和蔼的长辈，啧啧！笑得真假，明明前几天还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可你们不是好好的，倒是我的人一直被追杀。”汪淳淡淡地说道，然后看向莫希，“莫道友真是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以前没注意到你是我最大的失误。”

    莫希莞尔一笑，“你相信命吗？”

    汪淳微怔，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

    “想必是信的，不然你就不会盯着七杀格不放了。”莫希笑容加深，“但你忽略了一个事实，一个人的命并非的，其中牵扯的太多了，因果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所谓的窥探天机，不过是命星轨迹中微小的一步。当你盯着七杀格的时候，自然看不到别的。这些年，你只想着如何掌控七杀格，借星运成事，反而错过了别的，让大势偏离了自己。”

    “哦。”汪淳神色隐晦，“你说的大势是指你自己？”

    “非也。”莫希严肃道：“我所说的大势，是天道！”

    汪淳终于笑出了声，“小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天道吗？”

    莫希道：“我倒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汪淳没有说话，半晌才扶了扶眼镜，说道：“天道茫茫，无所踪迹，大势犹如浩荡江流，左右得了一时，拦不住趋势，百舸争流，便是大势所趋，千帆竞发，便是民心所向，而位于最前面的领头方舟，就是大势。”

    莫希凉凉道：“既然大势在你那边，又何必盯着七杀格借势呢。”

    汪淳没有接这话，说道：“莫道友的高见是？”

    “你完全错了！”莫希毫不客气地直言道，见汪淳蹙了下眉，也没理会，继续说道：“天道！从来不是那么复杂的存在，它一直在，无所谓正邪、对错，无关大势、命运。但是，天道又是最神秘莫测的存在，因为根本无从用计量，没有人能用最准确的词汇描述它。”

    “你刚才说大势所趋，百舸争流，流是从哪儿来？为什么要争？按照你所说的，一国之首是大势，但是，命运不会无缘无故偏向某人，他所得到的，必然是有所因有所果，这只是一个因果纠缠的过程，在天道规则下形成的短暂的局面。”

    “举个例子，唐瑾作为七杀格降世，不是因为上天的偏爱或者别有目的，而是他前世因果相缠导致。七杀格，这个名称是人们自己起的，并根据此命星一生经历总结出此命局乃极凶之煞。但请透过这些看到本质，天道从来没有喜恶正邪，凶是什么？煞是什么？那都是人们自己认为的，天道并不在乎，杀人救人在天道看来都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如实的记在功德中，通过复杂紧密的计算让他这一世成了这样的存在，这只是单纯的结果，极凶之煞是人们的自以为是。”

    唐瑾温柔地看着莫希，只觉得她这样一板一眼将道理的时候太迷人了。

    汪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等于否定了命、相、卜三脉，星微派的占星术只是个笑话？”

    “不，你还是不理解。电脑开机后，硬盘究竟是怎么运作的？说不清是吧，但并不影响操作使用。同样的，天道也是如此，命字脉本来就是管中窥豹，面对庞大的系统，只是会打字的程度，但即便这样，也能做好多事。”莫希加重语气说道：“只是，有人利用电脑打字工作，有人在网上骗人，不同的选择就会产生不同的因果，拨开层层表象，里面蕴含的规则就是天道。”

    “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个年纪就要如此见解，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汪淳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我和那些形而上学的道士不一样，如果是为了得道成仙，跳出因果，就不会坐在现在的位子上。”

    莫希并不意外，汪淳虽然看上去不老，但真实年龄也是老怪物级别的了，三言两语肯定说服不了他，尤其是被权力与迷住眼的人，是看不到更远的。就像正在减肥中的吃货，只看得见眼前的食物，管他的，先吃了再说。

    “我和你说这些，并非要你认可我，也并非苛责你的所为。”莫希看了眼唐瑾，握住他的手说道：“只是你从一开始就针对唐瑾，我心疼他，不吐不快而已。”

    唐瑾嘴角扬起，心里甜得不得了，恨不得将她搂过来狠狠亲几口。

    汪淳：“……”

    他轻咳一声，说道：“还是说正事吧，现在那座山已经被全面封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如果你们想继续调查，不如合作吧。”

    果然如此。

    莫希端起果汁喝起来，剩下的事就由唐瑾出面了。

    “你想怎么合作？”

    “我的人和你们一起进去，其他人特别是玄门中人不得跟随，解开秘密后，我保证会好好安顿山谷里的人，安从那些嫌犯由我们带走。”

    唐瑾似笑非笑，“哦，那我们有什么好处？”

    汪淳道：“你们的目的应该是背后的秘密吧，如果觉得不够，条件可以再开。”

    唐瑾道：“你能给什么？钱，我不缺，美人，我也有。”

    汪淳往后靠去，说道：“此事过后，我们两清，我不再找你们唐莫两家的麻烦。”

    他说的不是你们，而是唐莫两家，几乎算是裸的威胁了。

    莫希翻了个白眼，此人果然是道貌岸然的败类，那副平淡无奇的模样还真是具有欺骗性。

    唐瑾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勾唇笑道，“行。”

    汪淳道：“那明天……”

    “不行。”唐瑾不等他变色就说道：“明天不行，我不喜欢下雨天行动，而且，我们还要准备几天，等差不多了再通知你。”

    汪淳微微侧头，镜片因为放光，使得他的普通的脸都变得诡异莫测起来，“我耐心有限，你最好不要玩花样。”

    唐瑾毫不感觉，“等不了你可以自己行动，我们不急。”

    “三天吧，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白跑一趟，你们好好考虑。”

    说完，他起身走了。

    莫希皱起眉头，汪淳会用手段威胁他们不奇怪，但唐瑾答应那么干脆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本以为他会再提些条件。

    “你相信他的话吗，事成之后两清？”

    “当然不信，秘密只有掌握在少数人中才算秘密。”唐瑾冷笑道：“就我们两方人马进去，里面还有个死对头安从，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那你还答应他。”

    “不答应也不行啊，你没听他最后那句话，三天，啧啧，肯定又要作妖了。”

    莫希有些担心，“那京都那边……”

    “杨朔他们看着，我也和大叔公打过招呼，明着不会有什么大动作，就怕那老妖怪来阴招，所以只能先答应了再说。”

    “不然，到时候你留在外面，我和他们进去，我们里应外合，即便真的出什么事，我一个人也好脱身……”

    说到这里，莫希说不下去了，因为唐瑾此时正摆出一个非常委屈的模样，可怜巴巴的。

    “宝贝儿，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都保护不了你。”

    “怎么会。”莫希忙扑过去抱住，在他眉眼轻轻一吻，软声笑道：“我选中的男人怎么会没用，高颜值高智商，嗯，情商也高，还会装可怜撒娇。”

    “就撒娇！”唐瑾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那你带不带我去。”

    “带带带！”莫希想了想，“不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万一……”

    “不会有万一，老怪物竟敢威胁我们，那以牙还牙，我们也可以使这招。”

    莫希眼睛一亮，“你有办法了！”

    唐瑾笑道：“嗯，我们不是还要等苏允情送土灵元石过来嘛，就让他多带点人来好了，还有京都，等着抓汪淳小辫子的人也不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

    三天后。

    头晚还下个不停的雨，天一亮居然就停了，路面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湿气。

    雨虽然停了，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并没有放晴。

    莫希和唐瑾坐着汪淳安排的车，从宾馆来到了县城外的无名山。

    上次来的时候是冬季，山上一片萧条之色，时隔近半年，已然是另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色。

    “那两名逃犯被逮捕后，里面的人应该知道了，让两人吹哨也召唤不出引路的刺猬。”

    汪淳依旧那身装扮，在他身后跟着行动队，郭明明也在，看见他们没打招呼，神色有些恍惚。

    唐瑾道：“所以，我们只能强攻？”

    “根据那两人交代，里面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也就是说，他们可以躲在里面不出来，但我们不可能消耗太多时间等，只能主动出击。”

    “哦。”唐瑾做了请的姿势，“那攻呗。”

    汪淳淡淡地看着他。

    唐瑾摸了摸脸，“看我干嘛，才发现我长得帅？”

    “这时候还装傻。”汪淳看向莫希，“你们既然能进瑶水池，自然也能进这里，开路吧。”

    “不是装傻，而是你当我们傻啊，汪先生。”唐瑾手插裤兜，冷笑道：“明明是你有求于人，偏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还威胁我们，有本事你进去啊。”

    汪淳看着他淡淡道：“里面可是藏着十恶不赦的凶犯，警民合作，难道不应该。”

    唐瑾道：“真有脸说，既然是警民合作，敢不敢让我多带点民啊。”

    汪淳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威胁的意味明显，“我说过别考验我的耐心，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们了，进得进，不进也得进。”

    他话音刚落，一个全副武装的人跑了过来，在郭明明耳边说了句什么，后者便快速瞥了眼唐瑾，然后走到汪淳身边，说道：“下面来了不少玄门人士，说是来送东西的。”

    “什么？”

    汪淳猛地看向莫希，脸上首次出现了怒容。

    “哦，给我送五行灵元石的。”莫希笑了笑，“没这东西，我们进去也没用，走吧，下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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