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 极恶之地

    安从一死，这些人群龙无首，加上眼前的情形确实诡异，听莫希这么说，完全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

    莫希神色严肃的下达命令，“现在，立即去关押人质的地方，把他们安全的带到这里来。”

    “可是……”其中一个人咽了口唾液，为难道：“引线是大姐头亲自绑的，十分复杂，我们不会解，万一弄错了就会引爆，刚才……”

    莫希挥手打断他，“有人会解，你们只管过去，帮他们把人带过来就行。”

    想起刚才的动静，几人不再犹豫，把配枪一丢就朝着村落跑去。

    青年感激地朝莫希看去，随后开口道：“献祭已成，接下来，我恳请众位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的一幕实在是太诡异了，一开始说什么诅咒，接着安从变成献祭的牺牲品，虽说是咎由自取，但毕竟死得太过惨烈，让他们多少有些心有余悸。这会儿先知又说什么助他一臂之力，联想安从的下场，一时都无人应声，生怕不小心又被利用，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青年首次露出无奈的表情，目光落向那些紧张不安看着自己的村民，语气十分轻柔，“我只是想请大家，一会儿帮忙把我的子民带出去。”

    “没问题，助人为乐乃是我们玄门的优良传统，一定会帮他们顺利离开的。”苏允情笑眯眯地说道。

    被代表的玄门人士没有表示反对，帮助村民离开这种活儿没有危险性，还能送出个顺手人情，何乐而不为。

    青年露出个有些微妙的浅笑，朝众人颔首，道了声“谢谢”。

    然后和身后的村民用当地语说了几句，大家都又惊又喜地往回走，看样子像是去收拾东西。

    莫希走了过去站在他面前，明明有很多话要问，有很多事要确定，但从见面到现在，她只开口问了句“她虐待你了吗”，而先知还未与她正式对话过。

    “需要我帮忙吗？”莫希在他旁边的木板坐下，像和老朋友聊天那样随意的开口。

    青年笑了笑，虽然脸色苍白，削瘦异常，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美丽清澈的眼睛仿佛泄出了温柔的光，无论怎么看都还是美的。

    “帮我安顿好他们，就足够了。”他淡淡的说道。

    莫希点头，“谢谢。”

    青年第一次将目光认真的投向她，“这话应该我来说，谢谢。”

    莫希抿着唇，眼里闪了又闪，看了眼周围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画了个符咒，在自己额上一点，征求地看向先知。

    青年微笑看着她，稍微往前了一点点。

    这是同意用意念交流了，莫希心里一喜，手指落在他苍白枯瘦的眉间一点，盘膝坐下。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这种交流和与小鬼沟通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众目睽睽下，莫希觉得这样比较保险，以免两人对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知道。”青年回答得没有任何迟疑，又弯了弯唇角，“但我能闻得到。”

    “也是，你的鼻子比狗还灵。”说完，似乎反应过来这话有些不合适，顿时有些尴尬，“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这话也不错，狗鼻子确实比不上我。”青年没有介意，笑意加深了些，随后缓缓传来意念，“真的，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墨家人，感觉像做梦一样。”

    “你……”即便不需要发声，莫希依旧觉得嗓子眼有些发紧，很容易的几个字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能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青年闻言没有回答，而是以一种复杂的奇异的表情看着她，美丽清澈的眸子仿佛蕴藏着一个世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后，他移开目光看向血泊中的安从……不，是看向她身下压着的那块有着奇异图案的破布，神情晦涩，“反正都过去了，过去了那么久，久到我都……”

    “别用记不清来搪塞我啊。”莫希殷切地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着，“现在不问的话，我怕以后都没机会知道了。”

    青年虽然看着她，眼神却似乎落在更远的某处，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杨子居先生口中得知，现在外面的那个世界，很安全对吗？”

    莫希微怔，一时没能理解他说的安全是什么意思。

    “墨家，没有了是吧？”

    莫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讷讷地点头。

    “青玄派、魔宗和妖谷呢？”

    莫希摇头，心里说不出的压抑，“都没了。”

    “极恶之地呢？”

    莫希猛地抬头。

    极恶之地，是那个世界最可怕最让人绝望的禁忌之地，墨家存在的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牵制这个地方。只是墨雪萤年龄小，加上实力太弱，接触不到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她只知道那个地方是恶的摇篮，汇聚着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恶之力，但究竟是什么，她对此一无所知。

    “看你的样子，应该同样不存在了。”青年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似乎因此觉得很欣慰。

    “我不明白。”莫希神色困惑中带着一丝心慌，“那里和这里是两个世界吧，全然不同的空间？”

    “当然。”青年这次回答得很肯定，“要不怎么需要费那么大劲，不过极恶之地没有了，再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事了，所有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代价就是墨家消失吗！”莫希瞪大眼睛，有些难以接受。

    “不止墨家，玄门、魔界、鬼城和妖谷都没了。”青年传递过来的意念让人心惊，但这还不够，他还在继续说，“整片大陆、山川、江海，无数的人、妖、魔、鬼都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

    莫希整个人如坠冰窖，从指尖到四肢百骸渐渐冰冷、发麻，呼吸也变得急促，太阳仿佛被人用电钻钻击似的疼，等那铺天盖地的疼痛晕眩感过去，她才吃力地看向先知，“你在骗我吧，整个世界被毁了，这怎么可能！谁能做到！”

    青年静静看着她，目光悲戚，“你是墨家人，难道不知道墨家的使命吗？”

    莫希茫然，“什么使命？”

    青年闭上眼睛，“弑神！”

    莫希第一反应是听错了吧！

    接着意识就被拉近一个白色的漩涡，仿佛破水而出似的，忽然转化了视角。

    “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声音是从自己，不，是她视角的这个人发出的，他似乎很生气，转过身背对着屋里的人，“你们找别人去！我又不是救世主！”

    “你不是救世主，可你是白仙大人啊。”一个身穿道袍的老者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护一方百姓，守一方平安，不是你平时挂在嘴里的话嘛。”

    “那是……那是因为，他们供奉我啊。”声音主人说道：“我愿意守护他们，但可不想拯救这个天下。”

    老者叹了口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天下没了，你的子民也没了，就连你这个白仙大人，也未必能撑得过去。”

    “撑不过去就做鬼妖呗，大不了去轮回。”

    “鬼妖，你还真是天真啊！”说话的是屋里的第三人，莫希一看见他就呼吸停了，墨家人！

    虽然没见过，但那股气质绝对没错！

    这位墨家人说道：“极恶之力苏醒，做了鬼你还能保持清明吗！你还是自己吗！别说进不了轮回，还会陷入万劫不复永无尽头，你应该非常清楚，死亡并不可怕，没有尽头的死亡才可怕！”

    声音的主人沉默了。

    那名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如今的形势没有谁能躲得过，妖谷也答应联手了，你拒绝的话我们也会找别人。但你是这片土地的供奉神，真的忍心置他们于不顾？换个人来的话，未必会那么尽心尽力。”

    “可是……我的意思是，非要做到这一步不可吗！太激进了！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毕竟几千年来不都这样过来了。”

    “几千年来没事，那是因为神的力量在压制，现在那股力量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光靠我们根本无能为力，除了玉石俱焚，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莫希越听越心惊，什么神的力量，什么玉石俱焚！

    接着画面一转，山川之上，黑云压顶，乌烟瘴气，连空气中都透着不详压抑的气息。

    声音的主人盘膝而坐，下方黑压压的跪着成百上千的百姓，均面色惶恐，颤抖不已。

    他面前铺着块土黄色的布，上面用青灰色的颜料画着奇怪的图案。

    远处电闪雷鸣，轰隆不断，人们在啜泣，大地也在颤抖。

    “差不多了，准备好。”有人提醒道。

    “嗯。”声音的主人应了声，指尖轻轻划过，手心就出现了一道锋锐的口子，鲜血霎时涌出，他毫不心疼地朝布抹去。

    不知道离上一幕过去多久，但莫希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再也没了之前的肆意轻狂，变得冷静凝重，他掌心按在布上，眼睛却望着远处，那个浑浑噩噩混沌世界中，一道黑气冲天而起，像是根巨大的柱子捅上天，顿时风起云涌，罡风赫赫。

    莫希忽然觉得悲伤，或者是眼前的情景让她难过，但更多的是来自视角主人的情绪。

    下面匍匐着的人们发出声绝望的呜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好像在等待末日的来临。

    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势不可挡地摧毁着这片天地。

    突然，混沌中出现了一面旗子。

    莫希蓦然瞪大眼睛，虽然她在别人的记忆中，并不能做出任何表情，但她真的非常非常震惊。

    比起巨大的黑柱，那面旗简直渺小得可怜，就像大象面前的蚂蚁，可即便那么小，又隔得那么远，那面旗却清晰地印在眼里。

    山河旗！

    据说共工怒撞不周山，导致天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女娲补天止住了天水，伏羲手持山河旗，画八卦图，整整用了九九八十一天，才重新稳固了河山。

    不管是墨雪萤的世界，还是莫希的世界，关于上古神话都有着很多传说，真真假假难以考据，但当她看到那面旗子时，却没有丝毫怀疑，那就是传说中的山河旗！

    接下来的画面陡然破碎，莫希一阵晕眩后发现自己杵着木板，身体不住的颤抖。

    记忆被切断了，她没有看到后面，但也能猜的出，那场大战是造成一切的原因。

    “极恶之地，到底是什么？”莫希都能听到自己声音的颤抖，她想不通有什么存在需要以一个世界毁灭为代价，太惨重了。

    “你相信世上有神吗？”青年缓缓说道：“不是人们穿凿附会的想象，也不是寄托心灵的期望，而是真正的，开天辟地的创世神。”

    “盘古吗？”

    “你认为是他也不算错，但事实还要更远一些，在秩序被建立起来之前，有那样的存在，姑且称之为神吧。神是没有正邪善恶之分的，直到有了人。嗯，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人确实是万物之灵，明明那么弱小，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估计连神自己都想不到，创造出来的人反过来影响了他们，神之间出现了善恶分歧。”

    “当然，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真的很难从初始性去区分，就像人们听到甜这个字会觉得美好，那是因为甜是味觉所喜欢的，如果当初把这个字命名为‘苦’，而今人们看到‘苦’这个字同样会萌生美好的感觉。善恶也是一样，没有绝对的正确，只是当初主善的神胜利了，所以秩序的建立是惩恶扬善。”

    莫希倒吸了口气，先知这番话真的让她有些颠覆三观，但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你说的秩序，是因果轮回吗？”

    “不错。”

    莫希再次吸气，“那么，极恶之地，莫非是……”

    “那些战败的神，虽然失去建立秩序的机会，但他们依旧是神，游离在秩序之外，并想办法破坏推翻，企图重新建立恶的秩序。而好不容易建立了善的秩序的神，自然不允许成果被破坏，与恶之神进行了你死我活的大战。极恶之地，其实就是神陨落的地方。”

    “陨落！既然死了，为什么还会变成那样。”

    “那毕竟是神啊，虽然陨落，但依然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善之神建立秩序消耗了太多神力，与恶之神同归于尽后，无法完全抵消恶的力量，只能压制几千年。”

    “那恶之力爆发，根本没有与之匹敌的力量啊！”

    “是啊，真是糟糕。”青年露出个凄然又无奈的苦笑，“不过幸好，善之神留下了人间代言人。”

    “人间代言人，谁？”

    “神农氏。”

    莫希一怔，又听他继续道：“你们墨家的祖师爷。”

    什……什么！

    仿佛头顶炸起一个响雷，莫希完全呆住了，墨家的祖师爷是神农氏！她怎么都不知道！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神农氏。”青年笑了笑，“我听杨子居说过神农尝百草的神话故事，此神农非彼神农，或许说的是同一个人，但实际上又不是一个人，你得先弄清楚这一点，不然时间顺不过来。”

    时间错乱，是莫希开始寻找真相以来遇到的最大障碍，此刻听了先知的话，她更凌乱了。

    “什么叫此神农非彼神农？”

    “我只能说，墨家的祖师爷神农氏，是真正存在的，他是草木之神，不需要尝百草。”

    “那么……作为人间的代言人，究竟要做什么？”

    “刚才说了啊，弑神，虽然是陨落的神，但神之力依旧存在，对抗极恶之地，墨家的力量不可或缺。”

    莫希觉得难以置信，印象中墨家确实强大，但远远不到能和神对抗的份上，即便是陨落的神之力，除非－－

    眼前出现墨宸到处安放灵元石的场景，瑶水池空间破碎的画面，以及先知记忆中那枚小而重的山河旗，莫希大概明白了，什么叫做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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