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入侵的序幕（3）

    望着自十一岁起就朝夕相处的圣树，银星内心的波澜无法平息,他有些恼恨姐姐的无知和冲动，有些埋怨自己的识人不清，但这一切都无法改变圣树被毁的事实。银星深深叹了口气,握着权杖慢慢朝圣树走去。

    圣树劈开两半的树干仍在持续倾斜，树木崩裂的吱嘎声响一直鼓噪着耳膜,陈设在圣树内的各个空间变得支离破碎,包括他孤寂独守着的翡翠宫殿，也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

    「圣树啊——请您原谅我这个愚昧的仆人——」银星单膝跪地，将权杖置于身前，双手合十祷告着，「请您将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我的身上,向那些虔诚向你祈祷的精灵展现您的仁慈,而我将用一生偿还我的罪孽。」

    银星念念有词，皎洁的银色光辉像雪花一样洒下，森灵鹿抖了抖脑袋，绕在他身旁不停兜转,它不耐烦地刨了刨蹄子，扬头冲着圣树发出长鸣，这声催促很快得来了反应。

    陷入死寂的圣树上重新浮现出小精灵的身影，它们悠悠荡荡缓慢地集中到中央劈开的空档，凝聚成了星座般的形象——那是一个巨大的鹿首，比银星的精神系要大出千倍，它低垂下头颅看着长跪不起的银星，白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震人发聩的声音直接传递到银星的脑海中。

    「锦·银星，我最为宠爱的信徒，这一次你的麻痹大意让我陷入危难，但好在，我的力量并未被污染，你有一群不错的朋友。」

    感觉到那声音占据掉自己所有的思维，银星头皮一紧，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我的神灵……请您责罚我，但请您怜惜那些平民，不要让他们蒙受失去家园的痛苦。”

    「我可以帮助你，但是我的信徒，你要牢记，日后的苦难只会比今日更深，你要敦促你的人民鼓起勇气，像你们的先辈们一样克服万难，迎接我的重生。」

    “神灵，您说的是……魔物？”

    「那些异界出现的古怪生灵，以你们的灵魂为食，要记住，不要放弃抗争的意志。」巨大的鹿首传递完这段信息，忽然扬起头颅，它的形象随之打散，一左一右分裂成两半，很快，左边立起一位英武的精灵男子，而右边一位柔美的精灵女子盘腿而坐，看到这幕，银星毫不费力地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弗瑞昂——”

    “罗曼莎——”

    一男一女两位神祗双手扶在圣树的树干上，吟唱起月之庆典上的祝词，铿锵有力的男声应和着柔情似水的女声汇为令人神往的旋律，白天祭司们围绕在喷水池旁的表演，根本无法与他们的真声相提并论。

    银星跪在地上，怀里抱着森灵鹿的脑袋，不由自主地跟随他们的吟唱，数不尽的闪亮光辉从圣树中渗透出来，飞向了天际。原本墨黑的天空瞬间被点亮，光辉笼罩住哀伤的奥古斯丁，温暖平和的金色能量化作雨丝落了下来，燃烧着的树屋有了转机，黑色火焰被熄灭，枯朽的树枝很快抽出新的枝丫，被魔气浸染的精灵停止了痛苦的哀嚎，魔气从他们身体中被抽离出来，化进了雨水中。

    而躲藏在地下避难的精灵们也听到了神灵祈祷的祝词，他们纷纷走出避难所，迎接雨丝的洗礼。

    “神啊……您没有遗忘我们……”

    银星的头发被打湿，紧紧贴在他头皮上，他抹开眼睑上的雨水，纹丝不动地注视着圣树。这棵即将死亡的树木在两位神祗的帮助下释放出最后一点净化力量，将奥古斯丁从阴霾中拯救出来。它每挤出一点能量，那庞然大物就消失了几分。

    完成了最后的净化，弗瑞昂和罗曼莎朝银星颔首示意，转眼也化作光雨浸透这片他们深深眷恋的土地。银星怀抱着森灵鹿，维持着跪姿深深向消失的圣树鞠了一躬：“我的神灵，我会亲手迎接您的归来。”

    目睹全过程的温格公爵和尤金兄弟都久久没有言语，比起单纯吃惊的维斯特，迪瑟斯和温格公爵却显得忧心忡忡。温格公爵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低声问：“听到刚才圣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迪瑟斯指了指自己的脑门，似笑非笑地说，“跟扎了根管子似的直接通道了里头，想不听都不行。”

    “那应该是个警告。”温格公爵的表情更肃穆了几分，他反复神经质地揉捏双手，皱着眉问，“你在钢锯堡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这么狼狈地被送回来？”

    “我爷爷什么都没说吗？”

    “他什么都没说，”温格公爵紧盯着他，“但他立刻赶往了钢锯堡，那里到底怎么了？”

    迪瑟斯看了眼偷偷支起耳朵的维斯特，揉了揉他的脑袋敷衍道：“这事现在说不清楚，等正式会议召开的时候再说吧。”

    温格公爵不解地问：“非要等到那时吗？”

    迪瑟斯三缄其口：“事关重大。”

    温格公爵很快拆穿他的想法：“得了吧，我看你只是不想让维斯特知道吧？”

    “什么事我不能听？”听到这句，维斯特憋不住插嘴，不服气地说，“哥，我也是跟着朋友历险过的人，为什么你还把我当孩子看待？”

    迪瑟斯苦笑道：“就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我没办法不把你当孩子看，行了，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得到哥哥并不走心的承诺，维斯特也没有别的办法，鼓了鼓腮帮只能作罢，这时，守备官走了过来，朝他们鞠了一躬：“非常抱歉，远道而来的朋友们，让你们经历了如此糟糕的事情，我的手下会立刻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休息，请不要推辞。”

    “不需要我治疗了吗……”维斯特怏怏不乐地咕哝。守备官愣了下，哈哈笑了声说：“您有心了，如果需要您的帮助，我会派人过来邀请您的。”

    “那就一言为定！”

    守备官派人送走了温格公爵和尤金兄弟，又分拨出人手将黑龙救下来无家可归的精灵安置在附近的酒馆里，没有了女老板的银星酒馆顿时成了避难所，好些惊魂未定的精灵都集中在这里，拉着彼此的双手，诉说着心底的不安。

    银星暂时没有下令解除警戒，依然让精灵集中在各个避难所，因为还有个头疼的问题没有解决，那就是叛变的祭司还没有落网。

    圣树化为光雨消失的时候，菲尔思刚刚化作人形靠在某间树屋门口休息，说什么一个吻就能恢复过来果然还是骗人的，但诺雷现在已经顾不得考虑这些问题，他又亲了亲菲尔思，忧心忡忡地问：“你好些了吗？是不是需要魔力？”

    “别担心，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恶补魔力，等到我身体里的魔力重新充盈，我就好了。”

    “那就是说你现在还是不舒服，不是吗？”诺雷揪着他的字眼追问。

    “抱歉，让你担心了。”菲尔思心满意足地看着诺雷心疼自己的表情，搂住他肩膀说，“我们一会儿再回去，我想和你单独多待一会儿。”

    “别闹，你需要休息。”诺雷无可奈何地说。

    “我不正在休息吗？”菲尔思死皮赖脸地回答。

    诺雷正要反驳，空荡荡的树屋二楼引起他的警觉，他拉住菲尔思手臂的力道一紧，抿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二楼有古怪……」

    「怎么？」菲尔思一扫嬉笑的模样，正襟危坐地问。

    「刚才上面明明没有人的，忽然冒出个人来。」

    菲尔思挑了挑眉，凝神感知周遭的空间变化。依照诺雷的说法，刚才若是有人突然使用传送魔法出现在二楼，那空间势必会有波动，而这一丝丝微弱的变化并不能逃过黑龙的感知，哪怕是只受了伤的黑龙。

    「感觉到了，是传送魔法。你看得到那个人的样子吗？」菲尔思这么问着，猛然看到庞大的红龙仗着别人看不见，前肢扒拉着二楼的围栏侧过脑袋往里头张望，他微微抽了抽嘴角，索性扭过了头。

    诺雷尴尬地说：“我也没办法，又没办法把它变小……”

    “所以……”

    「是个祭司。」

    祭司啊……菲尔思嗫嚅着诺雷的回答，非但没有觉得心安，反而觉得不对劲。这个节骨眼，圣树消失了，奥古斯丁百废待兴，这个祭司不回到广场上遵照圣主的指示工作，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救人？这里诺雷早就放开感知搜索过，并没有精灵被围困。

    「见机行事。」菲尔思借着诺雷的力道，站了起来。诺雷缓然点头，扶着他的腰际以防他跌倒。就在这时，楼梯上传下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透露出的急促和慌乱倒有几分模样，很快，一个邋遢的精灵从楼梯上连滚带爬地落到了一楼，看到他身上的装束，诺雷神色变得微妙起来。

    这个精灵……刚刚还穿着祭司长袍，怎么一下楼就变成猎人短装了？

    诺雷和菲尔思对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了警戒。而那精灵看到他俩，好像看到了亲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拉着菲尔思的手说：“神灵啊！你们是圣主的朋友吧？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害怕，能不能请你们把我带回我的家人身边？”

    诺雷端详着这个男性精灵，虽然因为过度夸张的表情扭曲了容颜，但看得出来，他拥有一张俊美的脸。

    菲尔思没有挣脱他铁钳似的手，笑着说：“当然可以，你的家人在哪里？”

    精灵露出希冀的表情，乐淘淘地说：“他们应该在偏北一点的避难所，你们能带我过去吗？”

    不等菲尔思回答，诺雷抢先说：“当然可以，我们走吧。”

    精灵顿时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们走过去吗？”

    菲尔思笑盈盈地反问：“不然呢？”

    精灵张了张嘴，忸怩地说：“我以为你们身为圣主的朋友会有一些更有效的通行办法。”

    “什么办法会比你的传送符更快？”诺雷抬手劈向精灵抓住菲尔思胳膊的手，精灵猛地缩回了手，可他并没有退缩，一眨眼的功夫又扑了过来。与光明魔法截然不同的黑暗能量在他掌心里里凝聚。

    诺雷已经看穿了他的招数，龙枪呼啸着出现贴着菲尔思的衣袂刺向精灵的手掌，精灵瞳孔骤缩了下，怪叫着躲了过去。诺雷立刻把菲尔思拉到身后，提/枪对准露出狰狞表情的精灵。

    “你到底是谁？”

    “我吗？我是精灵啊。”精灵甩了甩被红炎温度烫到的手，咧开嘴笑道，“心黑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