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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上门可是带了全家人的礼物, 包括勇士和欢乐。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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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的人。大家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互相进步,一起将这么艺术发展下去。”

    绿的脸上开始有了笑,“那么就会有很多绣娘聚集在一起了?”

    “是的。”葛素淑同意绿的说法。将女人使用的“绣娘”二词在心里咀嚼一番,觉着甚是好听。

    “我也可以去和大家交流?”绿嘴角翘出明显的弧度。

    葛素淑笑得很开怀,“你肯定要去的——”

    绿的笑容没来得及绽放到最大,就听见——

    “你来,你做老师。”

    绿的笑容瞬间滞住,转变成怯生生,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可以的。”

    绿不认为自己能够做到。

    ☆、拒绝拒绝

    葛素淑内收下巴笑, 没有直言绿自信心不够,而是慢慢同她阐明, “刺绣针法九类四十三种,你说你熟练七八种,掌握了七类,其余的也了解了是不是——”

    葛素淑不了解刺绣, 但绿之前同她说的,她都记在了心里。

    绿点头。府里绣娘都各有各的特长, 她在绣房里待的时间长,而小的时候绣娘们是不会让她这般小儿,为公子姑娘们缝制的。但为着嬷嬷的面子,把她叫到眼前, 演示一番绣法,就要绿自己去练习。

    绿是内向腼腆的人, 被吩咐了, 就按要求做, 学的算是杂乱,但也正是这一点, 使得她的手法更为灵活。

    “普通的花样子你也能绣出——”

    绿弯眼笑笑点头,她没好意思说葛阿姨选美比赛穿的衣服是自己做的。

    这件事绿也没告诉李莉过。

    “而且你学了二十年。”

    如果不是绿说了是自学, 葛素淑差点以为她是某绣派的传人。

    许是知道葛素淑这样一步步说的目的,绿说,“是的,可是我不能当老师。”清澈的眸子直视着葛素淑。

    ——想想都让绿忸怩。

    李莉安静地在一旁睁眼看着。这是绿自己的选择, 她不能插手。

    绿既是自谦又是诚恳,“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是不够当老师的——”

    府里称得上师父的绣娘哪一个不是有所专长,扬名在外。花在刺绣的年月那更是比她长,更别说她这几年没有潜心专研,让日常生活分了大半心神,这段日子好了,也先忙着画画去了。

    “你谦虚了。”葛素淑点出,“在当今你的水平不弱——”话语是对绿的信任。

    绿被点醒。是的,现在是“当今”,不再是但凡女子都会刺绣的年代了。

    女人眉间隆起小山,“可我当不了老师——”

    抛开技艺,单说自己的性格,绿知道自己做不成老师。

    绿是那种笨鸟先飞的学生,自己一开始没学好没关系,她慢慢啃就好了。但是要她去教别人,没准会把自己也整糊涂。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老师的,”葛素淑很有耐心,“如果你只是担心自己做不好“老师”,那么慢慢来,多经历几次,总结经验就好了。”

    绿不知如何回,看了看葛素淑又掉头看李莉。

    李莉瞧着绿一副无辜小媳妇样,开口,“绿怀孕了,没时间当老师。”

    怀胎生子,养育婴幼儿什么的,这都是累人的活。

    葛素淑惊讶。

    肚子里的宝宝似乎是慢吞吞的温和性子。怀上这个孩子以来,绿反应不大,肚子也不怎么显,只有脱下衣露出肚皮,才可隐隐约约看到肚子微鼓。

    是故葛素淑没能发现绿怀孕了。

    “这是你第二个孩子?”眼皮抬起,眼睛略微增大,额纹显现出来。

    王绿已经二十六岁了,若是第一个,那么她生育的年纪未免有些大。可要是第二个,这就违反了国家规定。

    “第三个了。”李莉笑着回答,绿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该如何回答是好。

    计划生育的年代里,有些话是不可以说到明面上。

    可李莉的祖国是鼓励生育的,她没有考虑那么细。入乡随俗什么的,李莉还需努力。

    绿的表情尴尬。

    此刻,楼下响起勇士的吠声。细细听可以听出大门被打开,听得见有陌生的男人进入了这个屋子,不过很快,万英送走了他们。

    紧接着万英上楼,“王斧买的衣服到了,要先下水帮他洗了吗?”

    万英望向桌子,布局跟她走之前变化不大,似乎三人只是纯聊天。

    绿看起来有点累,万英走近,问,“不舒服吗?”

    绿摇摇头,白皙的脸给人脆弱感,“等当家的回来再处理吧,他只跟我说他回来收拾。”女人低声说。

    三人聊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万英提议,“下去吃水果,我给你们切?”

    说完抬头看向另外两人,视线在葛素淑身上的时候格外停了一下——这可是选美比赛的冠军诶。

    看起来的确不错,六十五岁的人神采奕奕。

    又瞧着对方的肤色、穿着什么的比自己四十二岁的人不输,心里有点小嫉妒,撇开眼跟绿说,“我把甘蔗切成细条,你爱吃的。”

    绿笑盈盈地谢过万姐,“谢谢万姐。”掉过头用着商量的语气,“下去吃水果吧——”

    李莉自是不会拒绝,一口答应,“好。”

    绿看向葛素淑,葛素淑和气地说,“麻烦你了。”

    绿笑,“没有。”

    一行人起身下楼,在楼梯处四人前后行走,谁也看不到谁的脸。

    绿趁此舒了一口——比起要她当老师这个话题,她更怕的有关肚子里的孩子这件事。

    绿模糊知道,生二胎是违法的事,尽管相公担保不会有事,可这种犯罪感让她心惊。

    下楼梯的时候没人说话,万英觉得有点冷清,又有点好奇,引起话题,“C市的选美大赛我在电视上看了,你表现真好。”

    显然这是在同葛素淑说。

    葛素淑话中带笑,“老了老了。”

    想起什么,葛素淑说,“王绿你要看一件衣服吗?我买来的,上面的刺绣精湛,当时选美比赛我就是穿它。”

    万英哈哈大笑,“那件衣服就是绿做的——”

    她没有转头,边向前走边说着,“这事也真巧,李莉原先还叫绿去参加选美比赛呢,结果人没去,自己做的衣服在现场上出现——”

    万英看向落地钟,差几分十一点了,继续说着,“然后你又拿了第一,可没把我们高兴坏。”

    高兴坏的其实也只有她和安安了,一大一小都因此多吃了半碗饭。

    没等到李莉的吃惊欢呼声,绿就听见葛阿姨说,“来,王绿你来文化馆教学,我想办法让你在文化局落个职——”声音激动。

    葛素淑没想到当初那件素罗大袖是面前这个娇小面嫩的女人做的。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她还这么年轻!

    对了,葛素淑是C市文化局副局长。

    此次参加选美比赛一是她老人家兴起,二是作为文化建设工作者,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体验社会民情罢了。

    比赛能夺第一或多或少跟这有点关系。当然观众中有几人知晓她身份那就不知道了,或许嘉宾有认识的。

    万英走得好好的步子差点没歪到脚。

    什么叫让你在文化局落个职?

    她认识绿还没有两小时吧——

    “啊——”绿一脸懵懂,本能推脱,“我当不了老师,谢谢您的好意。”

    绿连“您”都用出来了。

    …………

    王斧是踩着饭点到家的,衣服沾上不知哪来的灰,将男人衬得灰头土脸。

    一进屋子就闻到饭菜香,踢踏掉鞋子,急急换上拖鞋,一双脚自发地去寻找女人。

    绿听到了脚步声时,她正坐在沙发上,不待她起身迎接相公,相公就迎了过来。

    “饿了吗?”男人的声音低哑,时间起了疗效,脸上的猫爪印看上去好多了。

    一上午顶着猫爪印,王斧借此收到不少异样目光。

    “没有。”万英不会让她饿着。浅笑着,任由男人拥着她去餐桌前。

    待在厨房里的万英见王斧回来了,呼着,“回来了呀,这就把菜端上——”送走了葛素淑她们,万英立马做菜,菜正正炒好。

    绿将相公朝厨房方向推了推。

    王斧摸摸女人头顶,如同渴了一天的人喝了足了水,面上露出舒爽的表情,这才去厨房帮万英端盘子。

    三个人五道菜,有王斧和勇士在不怕浪费。

    “今天上午还好吗?”王斧的眼睛看向万英。

    他这是在问今天上午他不在家,女人怎么样。

    若非相处久了,一张凶狠的面孔却说这样的话,真会让万英摸摸自己的额头,想着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脑子里都胡思乱想起来——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说这样的话。

    “好着呢,刚才李莉和那个比赛冠军来了,好家伙——”

    万英望向绿,唇角挂着笑,似乎期待绿自己把这大好事说出来。

    女人乖巧安静地坐在自己身旁,王斧低头,笑着问,“后来怎么了?”

    王斧知道那个穿着女人做的衣服拿了比赛第一的人,今天要来拜访。

    女人要是能在某方面获得成功而高兴,他会高兴。

    绿纤细的手指持着筷子,自然地将碗里的辣椒夹给相公。

    平素里她吃得清淡,这段日子爱吃辣的。万英便做菜放些辣椒,绿喜欢主菜的辣,怕配菜辣椒的辣,因此将辣椒夹到男人碗里。

    “她说要我去当老师,教大家刺绣。”绿缓缓地说,抬眸看向相公。

    “还说了要是去了,让我在文化局里上班。”

    葛素淑清楚表明,虽是去上班,但不用她做什么事,绿依旧是研究自己的刺绣,唯一辛苦地就是开设刺绣班了。

    埋头,“她说这件事让我跟你商量,考虑几天给她回复。”

    葛素淑见绿固执地承认自己做不好老师,把这当成孩子气,笑着要她跟家人好好商量。

    葛素淑想,王绿这是被家人护得太好,想问题或许不够全面,容易顽固。而也正是这一点才能够沉下心来好好专研刺绣。

    至于李莉先前指出的怀孕,葛素淑没有放在心上。

    怀孕是要比平常小心,可简单上课这也不累人。

    王斧挑眉问,“那你想不想去?”

    绿留给王斧头顶,一副思考样。

    王斧见此明白,“不要去了,就说我不准。”

    女人真要愿意去,早就把这件事放在最开头讲,还会抓着自己的衣服,仰着头,眼里冒出小星星等自己同意。

    “真的吗?”绿的声音都带着欢快,抬起的小脸像是愉快的动物。

    ——就是这样的表情。王斧想亲一口女人,碍于万英坐在对面,克制住了。

    “嗯,我说的。”男人独断。

    绿笑着说,语气娇憨,“我说了我教不好,可她还是希望我去,她年纪又大了,态度还那么好——”

    薄脸皮的绿做不到直截了当、不留情面的拒绝。

    “你教不好,而且我不准。不去。”男人插话。

    “对,而且你不准。”绿高兴地挑起一小口饭塞到嘴里。

    相公不准呢。她是一定要听相公的。

    于是坐在二人对面的万英目瞪口呆。

    在文化局上班唉,这可是去当官,还是不用做事的清闲官,就这么拒绝了!

    作为平民老百姓的万英她不懂。

    ☆、一口的肉

    等过了几天, 葛素淑上门拜访获取绿的回答时,王斧正好在家。

    他正在指挥人修整房子后面的大泳池。听见门铃声, 见着万英一直没去开门,拍拍手上的灰尘,向玄关走去。

    勇士撒蹄跟上。

    打开门,勇士闻出是来过的人, 甩甩尾巴跑回泳池附近添乱了。

    “你好。”王斧的脸若非刻意表现喜悦,那么便总是拉长的、不屑的表情。

    “你好。”葛素淑矜持地微笑点头, 用她在岁月里沉浮的眼睛打量着男人。

    万英这会儿才赶过来,瞧见王斧已经把门开了,而门口站着的是葛素淑。笑着说,“是来找绿的吧?”

    葛素淑将目光收回, 朝着万英认同地点头,“她在家吗?”

    万英看了眼男人, 这才掉过头直视着葛素淑说, “在家呢。”

    又反头跟王斧说, “要不把勇士关起来,或者拴上, 不然它一直疯着。”

    可不,大泳池要消毒冲洗清理, 人家举着皮带喷水,它就要冲到喷水口得瑟,也不怕打湿了毛感冒。

    刚刚勇士从自己身边蹿过去的时候,湿淋淋的毛挨着自己的腿, 一股子凉意。五月天,太阳不大,一直玩下去,勇士还真容易感冒着。

    而她要准备午饭——这么些工人一直干活,一时半会做不完,家里就给提供午饭,既是心意,也是望着对方干活能更尽心。

    勇士她便管不了,一直跟在男人脚边,围着泳池兴奋地闹腾。

    “没事。”王斧撇嘴,勇士再调皮捣蛋他也能制住。接着说,“她在楼上,有什么事吗?”

    后一句话对着葛素淑说的,既无小辈对长辈的敬意,但也没有无礼之徒的轻蔑之意,说得很随意。

    葛素淑一边谢过万英给自己提供的拖鞋,一边同王斧说,“我是来问问她的决定。”

    葛素淑瞳孔颜色浅,浅褐色的温柔又和气,似乎任何困难在前,她都能够笑着面对。虽然此刻她的内心开始怀疑王绿会不会同意——在自己提议的跟家人商讨后。

    男人模样冷峻,看起来厌烦世俗之事。狭长的眼睛配上长长的伤疤,使得世俗也不敢主动打扰他。

    “她不去。”王斧在葛素淑落音后立马回答。

    随后大拇指头指楼上,“你也可以去问她,我有点事,恐怕不能招待你了。”

    男人慵懒地举起双手,打开给葛素淑看,很脏,似乎在干什么活。

    并非王斧不友善葛素淑,只不过女儿提出的要求这都几天了,还没解决,作为爸爸的他心里不在意这件事。

    ——何况他和女人都决定不去当什么老师,文化局挂职又如何,这是能让女人年轻几岁还是多活几年?

    王斧是真的不屑。

    绿则是没有名利思想。

    葛素淑先是没了笑意,而后恢复笑颜,和气地说,“我上去和她聊聊。”

    王斧微不可查地点头,返回泳池。

    万英瞧着他的背影喊着,“看着勇士别让它再玩水了,没那工夫一直守着它,到时候别感冒了——”

    “好。”高大的背影走远。

    “给你倒泡杯茶吧——你先去楼上,绿就在之前你来的屋子里。”万英急冲冲地说,风风火火埋进厨房。

    她是想直接给人倒杯水,继续忙自己的。可到底是客人,浑身体态也不似她这种俗人,还是赶紧倒茶接着忙自己的好。

    …………

    以为是相公上来了,绿抬眼的一瞬间眸子里闪着光,待看清来人,微微失落。

    起身相迎,“葛阿姨你来了——”凹陷下的酒窝让人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下去。

    “嗯,这几天都干了什么吗?”走到绿的桌前,低头看,女人还是在画画。

    “就是平常的画画,做多了当家的不让。”

    绿心里明白葛阿姨这次来为什么,特地有技巧地说这么一句话——做多了当家的不让。

    葛素淑看向绿,“画画累了,也要休息,劳逸结合就好。”

    女人恬静的面容,文雅的性子,和在楼下一副冷酷无情的男人,形成鲜明对比。平常人一时间没法把两人联系起来,毕竟一个像大老虎,一个像小兔子。

    但葛素淑知道,刚刚那个男人就是王绿的丈夫。

    “嗯,知道了。”绿一脸乖巧。

    葛素淑笑,她看出绿在自己面前的紧张,宛如新入学面对师长的学童。伸手握住绿的手给予安抚,“那天留给你的问题考虑了吗?”

    绿的脸上显示出歉意,“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想了想,还是不去——”皓白的牙齿轻轻压在下嘴唇上,“我教不了,而且家人也不同意。”

    清纯的眸子照射出对面的人。

    葛素淑与其让她去开设课堂,不如要求她隔段日子上交绣品来得简单。

    葛素淑不气恼,也不失落,只叹了一句,“没事,只是可惜了。”

    女人水汪汪的眼睛惹人怜爱,葛素淑不自觉地抚摸女人头顶。

    “这三十年来,华国没落的东西太多了,我这把老骨头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少,本想着你能够带动一下刺绣,即便这行半青半黄发展,那到底也是接上——”

    “可你这孩子却这么害羞——”

    葛素淑最后两个字说完忍不住笑了,因为绿此刻正扑闪着睫毛,脸上呈现着孩童才有的羞涩。

    “你可以找别人的。”绿软软地说出这句话。

    她虽然没结识到会刺绣的人,可既然她能买到刺绣所用工具,那么肯定在某个地方,还有人跟自己一样缝制着。只不过这样的人很少罢了。

    “你能保证她们比你优秀?”葛素淑偏头问,唇角挂着笑意。

    “肯定有比我好的。”绿食指挑弄着衣袖,认真地说。

    葛素淑苦笑。那十年里,不知多少有能力的人被打压,魑魅魍魉横行霸道,将华国搅得乌烟瘴气,百废待兴。

    师父有,可谁敢做徒弟?如今那些师父们不知多少放下手里的针线,剩下少数几个仍蓬勃发展的,却是心灰意冷,招收着寥寥无几的弟子,闭上大门不愿深入俗世。

    刺绣文化就同黑夜里竖着的一支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绿便是偶然发现的游离蜡油,葛素淑希望绿能够融到这里面去,让这烛光能燃得更久更亮。

    如今国家形势好了,她又是C市文化局副局长,自然想努力做些贡献。

    正要说,万英上来了,推开门,“茶泡好了。”

    仍旧是那天的那个盘子,平稳放在桌上,跟绿说了一句有事叫她,又急急下楼了。

    万姐是个勤快老实的人。绿望着万英的后背笑,突然想起相公娘。

    摇摇头,不让自己深想。

    “即便不用你把学生教好你也不教吗?”葛素淑最后一问。

    绿沉默了一会,回答,“我不行的。”重点不是她把学生交成什么样,而是教学生时她变成什么样。

    学生和平平安安不一样的,少了那份天生的亲密感,她难以在外人面前剖析自己。

    没错,绿想清了自己为何如此抗拒这件事。

    对绿来说,教习他人刺绣,无疑就是赤.裸.裸地分析自己。

    她无法解释其中缘由,但就是这么个感觉,正如创作的人永远无法用笔墨把自己的灵魂和人格藏起来。她也如此。

    内心里有着一个敏感又警觉着的小绿,阻止着她教学。似乎绿若是教了,那么通过刺绣,所有人都会将她打量得彻彻底底,甚至分辨出她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要将自己藏好。

    想到这,绿觉得自己自私可又毫无悔意,只是抱歉地同葛素淑说,“抱歉,我还是不能同意,辛苦你又来了这一趟。”两只手端起茶杯,举在葛素淑面前。

    强扭的瓜不甜。

    三顾茅庐。

    葛素淑的心里一时想过很多,最后只说,“那好吧,但希望你能一直坚持这条路。”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很和蔼,双手接过茶杯。

    “我会的。”垂下手,绿看着葛素淑喝完。

    …………

    葛素淑走了,没有得到自己来时所期盼的回答,只不过带走了绿的承诺,承诺好好专研刺绣,也欢迎她来同自己讨论相关问题。

    中午吃饭,王斧醋性大,安排工人们在厅堂的饭桌上吃饭,女人则是由他送饭上楼吃。

    这么多糙汉,一股子汗味沾染上女人的香味,这是这是男人所不能忍的。

    王斧忘记了自己也挺糙的。

    知道女主人怀孕,情况特殊,工人们也没多想,谢过王斧家的好心就吃起来了。鱼肉都有,敞开肚子欢快吃。

    长腿三个阶梯一跨,上了楼。

    “我可以晚点吃的。”绿笑眯眯地看着相公布碗。

    “吃新鲜的。”

    要不是自己身上不够干净,王斧想把女人揽到自己怀里,坐在自己腿上,一口一口由他喂着饭。

    “不当老师了?”

    “不当。”绿接过筷子。

    “这个泳池还要做多久呀?”目光射向窗外,她还记着相公说的教自己游泳呢。

    游泳馆那种地方她不会去的,日后家里就能直接游呢。

    绿掉转头冲相公甜甜地笑,惹得男人亲了她一口。

    “快了,很久没用,头一次使用多花点时间,以后能方便点。”以后只是简单消毒换水就可以使用了。

    “多吃点肉。”筷子夹了一大堆只置女人碗上。

    绿撅嘴,“肉腻。”

    她一直吃得清淡。

    “给肚子里的儿子吃的。”男人头也不抬地说,大口扒一口饭,一上午下来挺饿的。

    掀起眼皮见女人慢慢动筷子,似乎是什么难吃的东西,笑着一本正经说,“孩子小,吃不了多少。”将女人碗里的肉夹回一大塞口里吃了。

    绿笑,“嗯。”乖乖吃下一口不到的肉。

    ☆、孕间日子

    九月。

    王斧是看着女人的肚子慢慢变大的, 男人中间偷偷跑了医院几次,每次回来整个人愈发严阵以待。

    惹得安安盯着爸爸说, “爸爸好像成成。”——猫一般的小心翼翼。

    王斧摸小子的头,说,“那你就是小猫崽。”

    安安笑,他的露出的门牙已经长好了, 大亮白板衬得小孩更加可爱。

    暑假里他总是叫上方弘靖、宋家飞他们来家里游泳,再多的防晒措施也没用, 小家伙晒得有点黑。

    过两天开学了,安安这两天没找小朋友玩,天天缩在家里。作业他早就写完了,只不过突然粘人起来, 跟在爸爸妈妈屁股后面转悠。

    现在光着脚丫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平平则早出晚归,比一家之主的王斧还忙。

    绿挺着肚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你明天早上就去——”水汪汪的眼睛望向相公。

    王斧跨着大步, 圈住女人, 虚扶着她走。

    似乎每一次的怀孕都是对女人身体的一次改造,绿的容貌愈发柔美, 不知是不是因为男人在身边,绿的面貌染上几分娇媚。

    “嗯, 去的时候一个人,我开快一点,能赶上午饭。”

    两人这是把将绿爹娘接过来的事提上议程。

    近四个月来,男人忙疯了, 唯一空闲的时间还都留给了女人和孩子,实在想不起当初给丈人丈母娘做的承诺。

    这事还是安安给提醒的,小家伙说,“要是泳池旁放一个竹床就好了。”

    玩累了就可以上岸躺着。

    外公说过,竹床躺上去也是凉凉的。做椅子上实在没趣。

    王斧因此想起这件事。

    “不急,我们可以在家等你们,慢慢开。”绿睁着水润的眼睛和相公说,“慢一点安全。”她至今对这种速度保持敬畏。

    “好。”王斧点头,同时背过安安,揩了一把油——

    肚子里的孩子有福了,经过爸爸的灌溉培养,以后母乳肯定少不了。

    绿毫无气势地瞪了一眼相公,小脸绯红。

    嫩白的手掌抵在男人胸膛,“房间都收拾好了?”

    “好了。”王斧不谈这个话题,搂着女人坐到安安旁。

    一只大手护着女人的肚子,一只替女人后腰按摩,“你真的要去?”

    葛素淑要绿做老师的那件事,虽然没了结果,可她依旧不时上门,和绿交流。

    老人家上门拜访,本就是自己的怠慢,绿因此在葛素淑面前表现极为乖巧。

    而老人认识了两个小孩后,也必是每次都不空手。

    绿是感谢,又婉言葛阿姨不必这样,却每每被葛素淑利落地岔开话题。

    前天葛素淑欢天喜地来,说是国内有人要办有关刺绣的展览,会展出多副名作,而参展只有一个条件:你会刺绣或你会欣赏刺绣。

    像绿这种默默无闻的绣娘,说自己懂得欣赏,可没有名气谁也不肯承认,最简单的就是带着自己的作品去。

    葛素淑说了,绿如今怀孕,做不了绣品,可以将她那件素罗大袖收拾出来,反正是绿做的。

    “去。”绿松松软软躺在相公怀里。鼓起的肚子偶尔被小手掌、小脚掌撑出小包,被安安见着了,肚子里的小孩就有哥哥陪着玩了。

    展览就在C市。绿眯起眼,想起葛阿姨说的:刺绣不是时兴物,参展的人也只有那么多,更何况这个行业的性质注定了这行人都不是急性子。

    和慢吞吞、软和性子的人在一个大屋子里,绿是孕妇,也安全。

    细声细气地说,“我不能闭门造车,葛阿姨说了,那里的展品都是最优秀的。”

    怀里的女人一心想去,王斧不打算毁了她的兴致,只是不满一件事,“为什么我就不能进去——”拖长的音带着淡淡的气愤,又不是女厕所,他陪他女人进去怎么了。

    绿偷笑,“要不要把我给你做的扣身衫子拿出来,上面我绣了兽纹的,你就说你做的。”

    女人嘴角翘起,弧度可人,心情的愉悦使得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甜意。

    王斧耳朵微动,浓黑的眉毛上挑,“然后所有人都会关注我们。”低头看女人的眼睛里充斥笑意和爱意。

    可不是么,这么高大粗犷的男人,捻着绣花针,守在桌前做着针线活,都对不起那一身腱子肉。

    绿噗嗤笑,“我和葛阿姨在里面看看就回来。”

    安安听见妈妈的笑声,注意力从电视机前回来,“妈妈,妈妈你在笑什么?”黑黑的眼睛泛着灵气,脸上写着好奇。

    绿将安安招过来,摸摸他的手,热乎乎的,脸上倒没有挂汗。

    “爸爸给你做衣服好不好笑——”绿弯着眉眼跟安安说。

    “好笑。”安安咧嘴笑,仿佛看见了那个场面。

    王斧笑着看母子俩如出一辙的表情,捏着女人的手说,“明天你爸爸妈妈来了,你那画就别绣了。”

    每天怀孕,绿也不松懈,每天学一点东西,进步一点,上个月心里痒痒,给谢静筠准备的绣品正式开工了。

    平平给她画了样子,绿的任务就是让这画还原在绸子上。

    “每天就做一点点。”绿微微皱起鼻子,澄净的眸子看着相公,被男人惯的小脾气使上来,“又不耽误事,你不让我绣,你就陪安安睡。”

    脸上是你自己决定的表情,傲娇极了。

    要是穿上大红衣,女人此刻的形象就符合电视里的公主,妩媚骄横。

    一旁的安安眨眼,怎么了?

    王斧撇开滑落在女人眼角的发丝,“你做。”语气宠溺,面上是霸道又温柔的神态。

    安安坏笑,妈妈又跟爸爸撒娇。

    …………

    男人顶着疤痕出现在村子里的时候,引来众人围观。

    钱北从地里赶来见着,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伤着的?”

    王斧只说不小心被刀子划到的,又说绿和孩子想两老,他来接二人。

    于是夫妇二人手忙脚乱地安排家里事宜,地要拜托人帮着照顾,鱼塘也是。

    等完事后,钱北夫妇俩是带着满满自豪感被女婿接走的。

    女婿有出息,在C市买了大房子,也没忘记他们两个老人,特意开车来接他们。

    钱北走出村子的一路上,嘴就没合拢过,逗得钱母指着他说,“瞧你这点出息。”

    钱父笑,“我高兴怎么了。”乐呵呵地踩着泥路下山,哼起小曲。

    山林清净,九月的天,和着蝉鸣为背景,枝间的鸟叽叽喳喳地欢唱着。王斧想起家里那只生了当了爹,逐渐在屋外安了家的鸟,突然笑起来。

    鸟逗猫,狗逗猫,李莉家两只猫整天都咋呼呼的。

    钱母不知他笑什么,只笑着问,“囡囡现在身子有没有不舒服?”

    怀孕七个月,只有女婿一个人过来接他们也能理解。

    至于两小孩——平平去了研究室;安安则因为爸爸起太早,没能起床。反正只是接人就回到家,王斧一个人大清早上路。

    “医生说挺好的。”市里的医生还是陈景明给打了招呼的。

    至于陈景明他,仍旧待在县城里,看样子是井晋泽在哪,他就在哪了。

    而井晋泽这样的人物,窝在县城里的原因,王斧并不知道。

    “那就好。”钱母记着绿上次回家,跟她谈的那些怀平平安安时的事,“她现在也是每天吃很多吗?”

    想起这个,王斧坦白,“平常在家就不爱吃肉,现在天热了,饭也不爱吃。”整天啃水果。

    不着痕迹地说,“你要是做菜,有家里的味道,肯定能多吃。”女人现在根本不怕自己,只靠钱母能让她多吃一点。

    男人鼻翼翕动,好在他每天认真给肚子里的孩子口粮做功课,否则孩子以后连奶都喝不饱。

    钱母笑得合不拢嘴,放话,“今天晚上我来做。”

    …………

    “外公外婆——”安安小嘴喊得可甜,绿站在小孩后面。

    两个人敞开屋子在门外等着,听到熟悉的马达声时,就知道男人回来了。

    “哎——”

    “哎——”

    钱父钱母前后应着小孩的亲热招呼。

    安安小弹头一样冲到两老人身边,“我可想你们了——”甜甜小嘴抹了不知几层蜜,“外公外婆我牵着你们走。”大声喊着。

    挤在二人之间,一左一右地拉起两人的手。

    回头又冲爸爸说,“爸爸你快点,万奶奶已经做好饭了。”就等着三人回来开饭了。

    “好。”王斧拎起一路带来的土特产,跟上。

    绿过来,“坐车有没有不舒服?”笑起来的样子甜蜜又温馨,伸手挽过钱母另一侧的手肘。

    “坐这么好的车哪里会不舒服——”看着肚子问,“它乖不乖?”

    绿肚皮尖尖,孕味十足。

    安安抢答,“乖,而且好聪明。”小家伙头顶的卷毛弹动,“准是和平平一样聪明。”声音高兴。

    钱母笑,“那好,那好。”

    进了屋子,又是认识万英,又是认识勇士。一大家子亲亲热热地吃饭,饭桌上聊了不少。

    考虑到坐车也累人,午饭后安排两老人上楼休息。

    屋里其他人平常也是要午休的。

    主卧。

    “快睡。”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温柔。

    “睡不着。”爹娘来了,高兴的绿怎么可能睡着。

    睫毛一颤一颤的,脆弱的美丽。小女人笑得花儿一样,“你再讲一个。”

    为了进行胎教,自肚子里的小孩开始胎动后,男人每天都会在女人睡前一本正经地讲故事。

    王斧本就上过小学,拿着安安的童话书,没有难词,还都标注拼音,就这么一天一故事的讲下来。

    孩子有没有认真听不知道,但孩子妈拿着这当安眠曲,听完之后每天都睡得可香了。

    今天中午出了点小状况,三个故事了还没睡,睁着清亮的眼睛要听第四个。

    再这么讲下去就该起床了。

    王斧放下书,承受着女人“你要干嘛”的目光,头陷入枕头里,半边身大字型躺在床上,一只手盖上孩子妈的胸脯上,“没力气了,我需要能量。”

    大手揉捏的力气刚刚好。

    耍赖的语气让绿牙痒痒,红着脸侧身在男人疤痕印上轻轻咬了一口。

    嘟哝,“你以为你几岁——”

    男人痞笑,“乳臭未干。”视线落在女人姣好的面庞上。

    绿躺回去哼道,“那也不是你吃的。”原谅绿在夫妻间的□□上经历不多,思想依旧单纯。

    男人笑,不语。

    憋着一句话,打算时机准了再说,毕竟要用事实说话——

    谁说他不能吃。

    屋子安静下来,屋外的蝉鸣随着空气流动进来,这是独属夏天的幽静。

    ☆、王悦回家

    钱父钱母的到来让这个热闹的小家庭更加热闹。

    安安这边刚开学, 王斧就给安安请了假,平平也是请了假, 陪着老人在C市游玩。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山里呆惯了,即便C市的物质条件丰富,可两老待四五天就开始想家了,念着地里的菜, 塘里的鱼。

    此次来C市主要是为了看看女儿过得好不好,外孙外女怎么样了, 并不是给女儿添负担,让年轻人给养老。

    钱父钱母看到了日子过得好,也就放心了。

    一天晚上,钱母将围裙取下和万英一起入座。

    “外婆做的鱼, 平平安安多吃一点。”钱母笑着将菜夹到孩子碗里。

    给孩子夹了又给绿夹。囡囡还真是,怀孕了居然不爱吃荤腥, 这营养怎么跟得上去。

    绿素来不吃荤, 最开始是在府里一个小奴婢没有那么好的待遇, 后来嬷嬷能给她们弄来肉,绿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幼年没能熟悉的食物, 长大了就难以再喜爱了。

    不过平平安安小时候她有煮肉给两个孩子吃,她不是自己不吃就不买的坑娃妈妈。绿只是自己吃得少。

    “好了。”绿叫着, 嘴角翘起,是那种孩子对父母的孺慕语气,“这些就够了。”

    边说着,还自然地往外夹了一点给相公——动作习惯了。

    钱母笑, “你呀——”

    钱母抬头看了眼老头子,将昨晚商量好的事说出口,“我跟你爸打算明天就回,把屋子里的活都做了,等到十一月再来。”到时候来是为了伺候绿二胎。

    那个时候地里没活,塘里的鱼也老头子一个人也应付得过来,钱母想着陪着囡囡,亲眼看见孩子出生。

    顺便伺候囡囡坐月子。

    钱父钱母这几天察觉到,女婿怕是和自己老娘关系出了问题,钱母也就不指望亲家母照顾女儿了。

    不得不说两老在孩子四岁了才知道他们的出生,遗憾又心酸。

    “在这里多待几天嘛——”绿的眉毛蹙起,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是在这里不好玩吗?”女人眼神可怜巴巴的。

    安安也嚷着,“外公外婆不要走嘛——”眸子神情和孩子妈如出一辙,白嫩嫩的脸富有弹性。

    钱父笑,“待几天就够了,呆久了到时候嫌弃。”

    囡囡到底是有自己的小家,做父母的看着孩子过得好,这也就够了。

    钱父转头看向一旁高大的女婿,说,“你踏踏实实干活,把日子过好了,我和婆子把囡囡交给你也就放心了。”脸上是欣慰的表情。

    女婿大器晚成,钱父钱母心里是高兴又忍不住唏嘘。

    他继续说,“明天我们就回家,也别拦着,待几天就够了,乡下人住不惯大城市。”

    他望向乖巧的孩子们,“平平安安要是想外公外婆了,也可以来外公外婆家玩。”脸上笑出褶子。

    “好。”安安大声说好。

    平平默声点头,不谈及这份祖孙感情,就钱氏家族这件事,她就是欠着的一方。

    这之后,绿要着相公带钱父钱母在C市采购好多东西,第二天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两老,泪汪汪说着,十一月可一定要来。

    被钱母嗔了一句,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王斧在一旁得意,眼角斜望女人——他的功劳。

    绿没注意到相公的眼神,软乎乎地跟钱母亲热。

    阳光下,女人脸上有细细的绒毛,如同春天里的嫩小生物,她一笑起来,这些小生命也活起来,笑开。乌黑的头发丝绸一般,这都是王斧给伺候的。

    “好了。”

    钱母拍拍绿的肩,“回屋子里去吧,十一月我就个过来了。”

    她快招架不住了,以前囡囡哪有这么粘人,那都是闷头干活老实孩子。

    看眼女婿,“你是男人,家里多辛苦你一点。”

    王斧轻巧点头,“不苦。”

    在C市他基本就是土皇帝有什么可苦的。

    在车旁又耗了几分钟,三人进了车,马达响起。

    王斧把头探出来,“进屋子里去,尾气不好闻。”尾气对身体不好。

    绿摇头,站在外面,直到看不到车影才进屋。

    万英端来一杯水,“不伤心,哪有父母永远在孩子身边,来喝水。”

    绿笑着道谢接过,“我过会就好了。”

    …………

    王悦趁着离返校最后几天的日子赶回家的,过年他在外没回来,距离上次回家已经一年了。

    这段日子里,跟着老师在实地学习,日子很苦也充实。

    当初的翩翩少年更加成熟,挺拔的身材,宽阔的臂膀,俊俏的面庞惹来擦肩而过的女孩子的回眸。

    这些他都不在意。

    行李袋里除了一套生活用品,就是给家人带的礼物。

    他想,平平安安也许长高了,一年过去了,不知道会不会忘记他这个叔叔。

    应该是不会,两个小孩这么机灵。王悦笑,颀长的身子消失在这条路上,奔赴家中。

    为了节省费用,减轻上大学嫂子和妈负担,一年里王悦甚至不舍得打电话。

    不过就算打了也没用,家里买不起电话,往家附近有电话的商店打,王小翠她们不定有空能接。

    王悦只偶尔打向王欣的学校,交代最近情况,也都是简短说说,便匆匆挂电话。

    只待大学毕业,出来好好工作,报答用肩膀扛起一个家的两个女人。

    对于销声匿迹的大哥,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县城变化不大,九月的天闷热,知了在树上叫着,偶尔可以听到不知从哪传来的小孩嬉闹声,让人忍不住感叹小孩的精力旺盛,这么热的天依旧生机勃勃。

    汗水从年轻的面庞滑下,增添了他的男子魅力。

    因为王小翠已经嫁给了铁史,王悦提着行李包,直接赶往铁史的家,反正和嫂子家也在一个大院。

    “叩叩——”王悦的脸上露着喜气,俊朗的额前洒落粗黑的头发,给文雅的气质添了分爽朗。

    “谁呀?”屋里的人喊着。

    是铁史的声音,王悦还记得,“是我,王悦。”声音透着喜悦。

    门里传来鞋趿拉声,随后门朝里打开,面对王悦的是一个穿着背心,内眦挂着眼屎的男人,正是铁史。

    “叔叔。”王悦亲切称呼,声音温和。

    只不过让他想不到的是,铁史没有让他进屋,在门口坦白,“我跟你妈离婚了,她现在应该就在乡下。”一件不笑的事被轻易说出来,丝毫不考虑酝酿一下气氛。

    露出的小腿上一大片黑黑的腿毛。

    一大把年纪的铁史此刻看着王悦眼疼。这个大学生上学他还垫了钱的,结果什么也没捞到。

    “什么?”王悦克制着没让自己叫出来,回过神确认,“你和我妈离婚了。”他的声音沉重,望着铁史的眸子认真,喜悦之情被淡淡抽离。

    除非出了大变故,妈的性格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铁史嘲讽地笑,冰冷地说,“上半年快过年的时候,你大哥回来了,什么也不说,逼着我和你妈离婚。”

    他至今还记得王小翠大儿子狠厉的气质,眼神像一匹狼,“后来我和你妈打算好好跟他讲,讲不通,闹着断绝母子关系。谁想真的断绝了,你妈失心疯一段日子,后来就闹着跟我离婚了。”

    他没说王小翠最脆弱的一段时间里自己躲开的事。

    他不过是一个老头,王小翠也只不过是个老太,本就没有爱情,培养出来的一点亲情如今也殆尽了,“我就不招待你了。”

    铁史作势要关门,门合上之前他探头说,“对了,你大哥好像带着你嫂子和侄儿们去C市过好日子了,后边屋子没人,今晚要歇的话,你最好回乡里。”

    王小翠现如今回到乡里的屋子过日子了。

    门在王悦面前啪地合上,门后面的小老头不见。

    门外的年轻男子,向来坚毅的脸露出困惑和急躁的表情。

    王悦驻足沉默一会,没有敲门缠着铁史询问,找到小卖部,买了一张电话卡,阴沉着脸打电话。

    王欣什么也没有跟他提。

    然王悦得出的判断是,王欣一定知道这件事。

    王欣跟他说过,她现在锻炼自己,暑假不回家在C市找了份工作。

    电话是打给她们宿舍楼的,要是王欣在,那么正好。要是不在,拜托同学留言,他晚上会再打电话过来的。

    举着电话,等待宿舍大妈的回复,不久声音传来,“她在,你等一会。”说完这句电话似乎被搁置在一旁桌面,听筒里没了声音。

    王悦静静等着电话被再次拿起。

    行李袋搁在脚边,他已经没有小心翼翼防护包内物品被挤压的心情了。

    “王悦——”王欣的语气欢快,之下有淡淡的疲惫。

    “嗯。”王悦目光直视电话亭的数字键,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你们实习完了是吗?你今天到学校了吗?要不要我来看看你,我赚到钱了,给你洗风尘。”对王欣来说,王悦是她最亲的人。

    头上是急忙扎的马尾,猜到是王悦的电话,她立马跑下来了。

    然而自己喜悦的心情没有好好地被对面的人接受到,王悦只说了一句,“寒假发生什么事——”胞弟的声音没有平常二人打电话时的轻松愉悦。

    沉默便像死水蔓延开来,将世界周遭噤了声。

    话筒的两侧,只听见两地的知了喊叫声在互相传唤。

    “知了知了——”搅得人心烦。

    你知道多少呢,使得你如此喧哗地状告天下。

    ☆、展览当天

    和盘托出, 王欣将一起和盘托出,在王悦面前她做不到面不改色地撒谎, 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王欣的声音越来越低,除了听到王悦的呼吸声,其余的就是自己的声音了。

    蝉鸣声带动着王欣的节奏,她说得越来越快。

    “妈妈不要我们了——”最后一句压得很低, 仿佛一张鼓得紧紧的膜,下一秒就要被洪水一般的泪水冲击。

    可是王欣没有哭, 或许因为哭得够多了。

    王悦叹了一口气,呼吸没有沉重也没有急促,他的声音已具有了男人特有的深沉,“你不要紧张, 不要忧虑,”他顿了一下, 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妈妈没有不要我们, 只是一时没想开。我待会回家, 你在学校好好休息,准备开学。”

    长长的睫毛在刚毅的脸上打下阴影, 抿直的唇比线条还有来得利落,“我会好好好跟妈妈谈谈的, ”抬眸望向高空,“我会处理的。”

    王欣第一次觉得王悦不再是跟她出生只差了十几分钟的男孩,成长为了一个和她有着完全不一样性质的男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涌入体内, “好。”

    王欣呜咽着说,鼻头湿湿的。这一份情感的波动是为着自己的面前终于出现一个人,替自己挡住风寒。

    挂掉电话,王悦在穹隆之下目光缥缈着。良久,拾起地上的行李,踏上了回家的路。

    原来是这样呀——

    远行的脊柱像是混合了水泥的制品,愈发坚硬。他想着,平平安安,还有嫂子的礼物不知道还可不可以送出去。

    …………

    展览当天绿穿得很正式,突起的肚子只是让女人愈发绷紧面皮。

    “当家的你看我这样好吗?”绿睁大眼睛,双臂外摆征求相公的意见。

    女人没有因怀孕四肢臃肿,仅仅是胀大了肚子,从背后望去身影依旧窈窕。乖巧秀丽的面庞,让人想知道哪个男人搞大女人的肚子。

    ——真是令人嫉妒呢。

    “可以。”王斧将合拢的长腿打开,肯定地说,“这件就可以,不用换了。”

    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好看,想将女人藏起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好。”绿弯眼笑笑,嘴角的弧度自然又甜蜜。

    垂下扬起看向相公的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说着计划,“你要是无聊了,就到街上走一会,葛阿姨说了附近有电话亭,我们出来了会打电话给你的。”

    女人的声音温温暖暖的,王斧站起来,走到女人身后,视线望向镜子。

    玲珑的女人契合在高大的男人怀里,王斧冲着镜中的绿笑,不以为意地说,“我在门外等你就好了。”

    至于那些被他抛开的手下们,此刻苦兮兮着脸,和对手斡旋着。王老虎既不让便宜行事,自己又不来,难为的总是他们这群人。

    一个个伸长脖子,盼望着哪位兄弟从门外跑来,说王老虎来了。

    …………

    展览开设在文化局的大堂里,大堂被提前一周好好置办过了,整洁的屋子带着阳光的余韵,一件件绣品被好好保护着,旁边立有解析的小牌。

    绿和葛素淑到的时候屋里已经有人在安静地观赏着,说话声从不同的地方传来,因大家都说得很轻,只够以让身边人听到,所以并没有吵到其他人。

    绿的视线望向屋里的人,男男女女,一幅幅安详的脸孔,他们的嘴唇蠕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心里紧张起来,一只手捧着肚子,一只手抓住了相公的衣摆。

    这些就是这个时代和她一样的人么?澄清的眼睛缓慢地扫视着屋里的人。

    葛素淑作为文化局副局长,引起守门人的注意,“葛局长——”

    葛素淑点头,将绿的小件绣帕递过去,轻声说,“这是第几波了?”

    守门人接过绣品,一边说,一边将登记表递给葛素淑让其填写着,“算是第一波,最开始来的人一直没出来。”

    好在大堂够大,偌大的地盘盛放展品三十六副,宽敞的空间容得人在屋内驻足细心打量。

    葛素淑执笔填写着,同时快速扫描登记表上是否有值得关注的人物。

    王斧弯下身子在绿的耳朵低语,“东西也不多,我就在门口等里。”说完在女人额头印下一吻。

    绿点了点头,漆黑的头发盘在头顶上别有一番温顺。

    抓着相公衣摆的手松开,垂放在身侧,等待葛阿姨填好表,两人携手进屋。

    王斧目送女人离开后,和守门人对上眼,对方拿出一根烟,笑着说,“抽吗?”

    男人既不冷淡也不热情地扯着嘴角着说,“不抽。”

    守门人笑着收回手,点燃烟自己抽了起来。

    王斧靠在门边的墙周,等着女人出来。

    …………

    此次展览办得很低调,可以说是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然作为C市日报的记者,马帆还是嗅到风声,并且摸过来了。

    一边内心斥责着这样的事有何值得瞒着大众,一边向门口走去。

    前进的步伐被守门人挡住,“先生请登记。”公式化的态度,嘴里的烟被抽出来举在一侧。

    马帆看向登记表,大手接过笔快速地填写。

    本以为会像刚才那两个女人一样,被直接放行,没想到守门人从桌子里拿出一块布,指着上面的线条问,“先生请问这是什么绣法——”

    马帆望过去,他哪里知道。

    尽管那只是平绣里的正抢针,基本绣法之一。

    作为记者的他自是有几分演技,“这不就是那个么,我知道的。”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似乎他真的知道,眼神示意守门人放行。

    烟还在烧着,守门人恪守职责再次问,“那这是什么?”点了点布面上的线条。

    马帆不正面对上,“我一时说不上来,但你知道我懂的——”他的面部表情放得很和蔼,亲切地笑着。

    守门人将烟叼回嘴里,一声不吭地指着让他回答——他的任务就是避免将无关人士放进来,面前的男人既不是出名人士,也没有拿出自己的作品,他如何能放他进去。

    展览是不收费的,是界内人士辛苦筹办的,这等资源自是不能让不懂的人浪费掉。

    守门人撩起眼皮注视着对方,手直直挡在马帆身前。

    王斧冷眼看着,全身姿态很慵懒。

    马帆皱着眉头望向屋内,此刻葛素淑正巧调转头面向他。马帆心里激动,这不就是上次选美大赛第一名的人嘛,后来他知道了,此人还是文化局副局长。

    他已经嗅到新闻的味道——

    结合刺绣、传承、局长等字眼,这将是一篇很硬的稿。

    已经有太久的日子他的稿件没有被通过。

    回头看这个认真的守门人,马帆和气笑着说,“里面的人我认识的。”他的手指过去,起码有四五个人成为他手下的“认识者”。

    守门人挑了挑下巴,冲着王斧的方向,“人家妻子怀孕了,女人进去了,他还是老实在外边守着。”

    王斧身上隐含着的强硬气息反衬出此次展览的规矩严格,这样霸道的男人都被拦在外面——

    “小兄弟,我是喜欢刺绣呀,不然我也不会特意赶来——”

    可惜守门人从他假情假意的眸子里找不到喜欢,“反正也看不懂,进去有什么用呢——”可别坏了他们的展品,有些可是从国外博物馆买回来,大师好心摆出来的。

    新闻就在不远处和自己遥遥招手,葛素淑似乎遇上认识的人,两人言笑晏晏。绿安静地停留在葛素淑身边,守在附近的绣品前静观。

    马帆心急,“我是记者,不会捣乱的。”

    守门人抽着烟,不搭理他了。

    马帆到底不是有城府的人,见堂堂正正地进不去,心思慢慢歇下去了,内心哀嚎这么好的机会于他来说却排不上用场。

    丧着气走开,目光瞥到一旁的王斧。

    脚步不由自觉地迈过去,笑容用挂在了脸上,“大兄弟,你妻子会刺绣呀——真厉害。”冲着王斧竖起大拇指,不知是在夸绿还是夸王斧。

    王斧没吭声,脚步错位,左脚承受的重力扯到右脚上。

    “现在会刺绣的人越来越少了,你对于妻子会刺绣有什么感想吗?”马帆下意识地启用了采访语气。

    只怪男人气势夺人,他自觉再浓的笑脸也不能让男人开口与他交谈的。

    王斧的影子将马帆完全遮盖住,压制性显而易见,冷漠地说,“不要多管闲事。”

    马帆语塞,傻乎乎大着胆说,“我是记者——”也许是王斧的气场这才打开,感受到男人的不悦,抱歉地说,“对不起,打扰了。”

    可内心还是不甘心,怎么办——

    马帆和王斧一起蹲在门外,两只眼睛紧紧观察着室内,其姿态让人怀疑屋子里是不是女澡堂。

    而屋里的绿随着脚步的迁移,欣赏着一幅幅作品,她的眼睛愈来愈亮,小嘴张着,好像有什么高兴的事忍不住说出口与人分享。

    ☆、王斧发怒

    “王绿——”葛素淑喊住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女人, 笑着介绍,“这个是曹老师。”

    所谓的曹老师矜持地点点头, 绿也笑着点头,一只手扶腰,一只手搭在肚子上。

    葛素淑低声对曹敏说,“我的那件衣服就是她做的, 很有灵气的孩子。”

    从葛素淑的语气中即可得出,曹敏的年岁和她一般大。

    “是吗?”曹敏皮笑肉不笑的, 眼睛打量着绿。

    葛素淑不在意曹敏的态度,有些人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当你认可了此人的能力,熟悉她的脾气后, 很多方面也就不在意了。

    “很年轻对吧?”葛素淑目光望向绿,转而同绿说道, “曹老师是江绣方面的专家。”

    江绣是江祁地区刺绣产品的总称。

    绿的眸子亮了, 府邸就坐落在江祁, 她的绣法也最具江祁风格。

    软绵的声音令人身心舒畅,“我最熟悉江绣了——”声音里含着喜悦, 这就像是异国他乡遇上家乡的故人。

    绿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曹老师,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曹敏皱眉, 现在的后生都不懂什么叫尊敬了吗——

    直勾勾的眼神没大没小,绿的声音在她耳里听起来也是做作得讨人厌,“喔。”她不疼不痒地回答,视线从绿的脸上划过落在葛素淑面上, “今天的展览很棒。”

    这份展览C市文化局要出不少力,是故跟葛素淑说这个,也是对她的一种赞扬,毕竟是副局长。

    “是嘛,谢谢。”葛素淑笑着接受。

    她有意让二人熟悉,牵起绿的手,对曹敏说,“要是没看完,不介意一起看吧,王绿也懂很多的。”

    绿不好意思地笑,只不过刚才看过的都是她熟识的,葛阿姨却以为她很厉害了。

    属于绿的天时地利人和,在场人是无法模仿的,谁能想到这个一脸文静的孕妇有着的是几百年前的灵魂呢。

    曹敏轻哼,“你这是想干嘛?”居然要和自己一起看。

    葛素淑眨眼,“这不新旧交替嘛——”她拍了拍绿的手背。

    曹敏的毒舌可不是有名气、地位之后才有的,她毫不客气地说,“你要是想要我提携新人,那就让她好好参加我的选拔,别在我面前来这一套——”

    她的眸子甚至不屑看向绿。

    绿涨红脸,为曹敏语气中的怠慢和鄙夷所尴尬,手指头不自觉搅着。

    葛素淑为绿说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别总是仗着自己的本领看不起人,王绿是个有本事的孩子。”

    葛素淑安抚地对绿笑,这么多年来曹敏脾气依旧恶劣,一点长进也没有。大概她是刺绣界里脾气最坏的人了。

    “凭什么你说我就相信,不说了,耽误我时间。”曹敏挥手,迈着步子走开。

    她看的绣品正是绿和葛素淑先前看过了的,并且绿还同葛素淑指点过优缺点。

    葛素淑跟上走到她的身旁,用着绿跟她讲过的说辞,“用线较粗,落针不密,间用墨描眉目,缺了精工之巧。”

    随着葛素淑的言谈,曹敏的面上变得不愉,阴沉着望向葛素淑开口,“你这么觉得——”

    葛素淑点头,“自然,王绿都同我分析过了。”

    这会儿曹敏的面色堪称墨滴一般黑,“无名小卒说的话你也信,你自己的判断力呢?”

    葛素淑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听王绿讲,就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了。”她拉着绿的手靠近自己。

    绿尴尬地对曹敏笑,可惜得不到友善的回应。

    葛素淑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视力不够清晰,而绿也不是一个识字多的人,两人在这展馆里,多是绿用自己知识解说着,二人一路看下去。

    旁边的解说牌在她们面前丧失了功能。

    葛素淑除了看一眼绣品的名称,就不再细看了,所以她不知道正议论着的是曹敏的作品,还是她的成名之作。

    曹敏特意将它送过来供人欣赏,自己的作品和古人的作品摆放在一起给她满足感。

    并不专攻刺绣的葛素淑不仅坦荡地指出错误,她还接着说,“王绿说过了,这一条看下来的绣品,这件最次。”

    和那些真正的大家比起来,这件的确最次。

    曹敏目光直视着绿,眼里冒着火,咬着牙说,“好一个黄毛小儿——”

    绿被曹敏的目光吓住,抓着葛素淑的手怯生生地望着她。

    “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本事,也敢说我的作品最次。”曹敏提高的声音吸引了安静观赏的其他人。

    对于当今江绣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即便不认识,不少人是知道曹敏的。

    “那是曹老师?”

    “被人说次,开玩笑吧?”

    “那是文化局的副局长吧,这是怎么了?”

    表面端得再高傲得体的人也不能摆脱人类的天性,有人开始向着曹敏靠拢,问,“这是怎么了?”

    曹敏嗤鼻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大言不惭地说我作品次。”

    刺绣是一门需要时间磨练的艺术,年过花甲并成名已久的曹敏自然让人信服,对面的姑娘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针线在她手上有没有三五年。

    “胡说,曹老师你可是江绣的大家。”一边捧着曹敏,一边用指责的目光打向绿。

    曹敏扬起下巴哼声接受,新染的黑头发让她看起来充满活力。

    葛素淑不乐意了,绿是她带来的人,怎么能让你们欺负,何况曹敏这性子越来越霸道了,自己作品有问题,还不许人家说了是么——

    经过和绿的长期相处,绿在刺绣方面的功底深厚,葛素淑是毫不怀疑的。

    严厉的目光望向曹敏,沉着的声音发出,“曹敏你不要乱来——”仗着自己的身份,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绿的前行道路。

    绿还没开始融入刺绣界,要是因为这被曹敏引导着人们排斥绿,这是很不利的,而她葛素淑今天也是害了绿。

    曹敏反驳,“我怎么乱来了,”她的声音响亮,和她的眼神一样大方无畏。

    “我为自己辩解怎么了,说我的绣品次,可以。但是也要看是谁,要是随随便便一个小年轻都能说这句话,那么我曹敏这么些年也就白混了。”

    绿没想到只是平常的观赏,会引来这样的事。

    旁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很不舒服。挪了挪步子,想要摆脱开来,可是除了对面有人盯着自己,背后也有人凝视着自己。四面囚笼。

    女人清秀的面庞,文雅的气质其实是很耐看,使人心神舒畅的,可因着曹敏这个缘故,外人看着绿觉得这个女人有点自大了。

    莫不是以为自己年轻,会点刺绣,又长得好看,就得意忘形了——

    旁人的打量葛素淑自然也能感受到,语气里含着怒意,“要是年轻的人说不得,那是不是世界不用进步,所有的照着前人的来,毕竟永远年纪永远活不过——”

    葛素淑这个比喻有点夸大。

    曹敏一字一句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我说的是,一个不懂的人没有权利指手画脚——”

    葛素淑被她气到了,这个女人到老,还是这么气人。

    围观的人又多了。

    绿置于人群中央,在或是随意,或是好奇,或是恶意的视线中,双脚合靠在一起,挺着肩背叉着腰低垂着眸子。

    她不喜欢这样的场面。

    而身边唯一可以依靠的葛阿姨似乎被气到了,这让她更加难受,感到不适。

    她不是善言语的人。绿抬眼,看着曹老师,大眼睛里有着委屈和不喜。

    绿沉默不语的态度让大家认为她心虚了。

    “曹老师说得对,要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指手画脚,那我们这么多年的研究算什么,这要道歉。”

    当有一个人发表意见的时候,内心没有决定下来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倾向已有的方案。

    有人点头,有人观望了一眼离开继续自己的欣赏,还有的人那边也不站,就等着看戏。

    趴在门口的马帆一脸兴奋,新闻,这就是新闻。

    此刻他恨不得有着千里眼、顺风耳,扒着门的手似乎将门框要掰下来。

    马帆不自觉地念叨着,“新闻——”

    他立刻看向守门人,奔过去,“我能进去一下吗?进去一下就出来。”脸上激动地满面红光。

    作为记者的他感性上已经合格了。

    守门人本是拿着书在读,屋内的声音传到门外已经淡了许多,是故他不知道屋内发生的事,不耐烦地说,“说过了,无关人士不能进去。”

    王斧看了一眼这个留着小胡子烦人的记者,转脚,偏过身子探头望向屋内,巡视女人的身影。

    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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