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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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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

    伽罗冷嗤,转过头来,神情陌生而疏离。

    回京疾驰的路上,伽罗想过将来的打算,父亲的下落、外祖父家的处境、长命锁的秘密都令人挂心,思及淮南旧事,又怎会想不起姚谦?

    那日的心灰意冷清晰印刻在记忆里,往年同游的景致有多美好温煦,那日撞破实情的失望就有多深刻冰冷。

    曾经也是豆蔻年华里仰慕信赖过的人,是淮南春日里最念念不忘的风景,即便撕毁信笺时已决意忘记,又怎会真的毫不在意?

    尤其是在她四面楚歌无所依靠时,他转身另娶他人,那种天翻地覆的感觉,刻骨铭心。

    伽罗看向姚谦,竭力让声音平静,“确实是旧友。”

    “先前在淮南,这位姚大人曾是我外祖父的门生,往来密切。”她说。

    姚谦面显尴尬,旋即道:“伽罗,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京城中的情势……”他望了杜鸿嘉一眼,不欲在外人跟前袒露,道:“我们去那边喝茶细说,好么?”

    “不必。”

    “伽罗,从前的事,我半分都没忘记。迎娶徐兰珠,也非我本意。”

    “可你毕竟娶了她不是吗?难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她?”伽罗哂笑。

    眼前的人俊朗如旧,还是如从前般温和如玉,然而一旦想起那日他断然落下的车帘,那种脚步虚浮又沉重,喉间干涩的滋味又蔓延开来。伽罗极力克制住轻微的颤抖,道:“徐相位高权重,必定给你远大前程。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匆匆上楼梯。

    “伽罗!”姚谦伸手想去拦她,却被杜鸿嘉挡住。

    杜鸿嘉脸色阴沉,待伽罗安然上楼,才朝姚谦拱了拱手,转身欲走。然而心底的猜测与恼怒终究难以压制,他蓦然转身,手掌重重扣在姚谦的肩头,“方才什么意思?”

    姚谦恼恨他的阻拦,冷声道:“与你何干。”

    ☆、102.102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 敬请支持正版^o^ 伽罗略感诧异, 不晓得是彭程真的善于抓机会,还是谢珩有意诱他如此。

    彭程是徐相的人, 立场自然与谢珩不同。

    伽罗先前权衡过利弊,此时又担心是谢珩故意设套,更不敢轻易吐露,只行礼道:“多谢彭大人关怀。北凉虽然荒凉,但此事既然是朝廷安排, 我也只能依命过去,或许还能为祖父和家父求得一线生机。至于将来打算,不过是尽力求生, 还能如何呢。”

    “姑娘当真这样想?”

    “民女见识微薄,还能如何。”伽罗叹气。

    “令尊和傅相的处境,确实令人担忧。我出京前曾想去尊府探望, 却未料禁军把守得严密, 不许闲人入内。其实尊府的显赫, 京中谁人不知?这回战败, 也未必就是傅相之过错。徐相与我虽然力争求情, 终究未能挽回,着实遗憾。”彭程叹息,续道:“姑娘担心令尊和傅相, 徐相与我亦是如此。姑娘必定也希望他们能安然回京?”

    “当然。”伽罗点头, 面带忧愁, “家道剧变,若是祖父回不去,恐怕真要一败涂地。”

    这是实情,伽罗的忧心并非作伪。

    彭程颔首道:“谁都不愿看到傅相一败涂地。姑娘这回北上,想必是鹰佐王子所请?到了北凉,鹰佐王子自然会看重。虽说初到那边处境会艰难,但以姑娘的才貌,博得鹰佐王子的赏识绝非难事。届时姑娘极力劝说鹰佐王子放回徐相,与姑娘有利无害。”

    伽罗屈膝行礼道:“还请彭大人指教。”

    彭程被谢珩严防死守多日,想着明日就要议和,难得的良机下,自然要极力劝说。

    他瞧过附近,见没旁人,便低声道:“傅相与当今皇上的恩怨,姑娘或许知道。要保傅家权势,必得太上皇归来,否则以当今皇上的行事,傅家上下必定性命不保。姑娘应当明白,当如何行事了?”

    伽罗点点头,又皱眉道:“事关重大,又岂是我能左右?”

    “姑娘自管劝说,旁的事我会安排。徐相府上的少夫人也在我临行前嘱托,务必照拂姑娘。我身在鸿胪寺卿之位,朝中还有徐相做主,必定能设法令姑娘在北凉过得很好——这是当今皇上和太子殿下绝不会做的。姑娘无需顾虑旁的事情,只管劝说鹰佐即可。”

    伽罗应了声,几乎能猜到他的打算。

    徐相府上的少夫人是她伯父的长女,左右相不止私交甚好,还结了儿女婚事,这是少见的事情。两家利益相关,又需仰仗太上皇才能保住权势,彭程认定伽罗会被说服,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么,在她劝说鹰佐之余,彭程会如何安排?

    无非金银财帛,曲意奉承,以利相诱,甚至给出更荒唐的让步也未可知。

    再往后,自然是靠着徐相经营数年的势力,夺回朝政大权了。

    太上皇回归,傅家、高家权势富贵可保,这当然是很诱人的。可即便北凉愿意放人,太上皇就能安稳回京,重掌权柄吗?

    伽罗不知道原先那位太子为何呕血而死,八岁的皇子为何暴毙,却总觉得,谢珩父子被压制多年后能迅速入主皇宫,绝非庸碌之辈。太上皇复位的事,应当是希望渺茫。

    她不敢答应,只做苦思之状。

    正自沉吟,忽觉地上多了道影子,抬头就见岳华不知是何时赶来,手中长剑在握,剑尖抵在彭程喉间。

    彭程对喉间的冰凉后知后觉,下意识往侧面躲了躲。

    剑尖如影随形,岳华眼中仿佛结着寒冰,目光如刺,要将彭程刺穿。

    彭程面色不变,似乎半点都不为被人窥破而担忧,甚至显得有恃无恐。他官居高位,被一介侍卫这样执剑冒犯,竟然也不曾作色。

    两人对峙片刻,彭程忽然笑了笑,继而抬手捏住剑尖,缓缓将其拿开。

    岳华剑尖虚指,目光却还是刺在彭程身上,如藏愤恨,直至彭程走远时,仍未收回。

    伽罗冷眼旁观,觉得这情形实在有趣,仿佛这两位陌路人有过私怨似的。

    然而也与她无关。

    见岳华并无动身的意思,伽罗便是一笑,“咱们走?彭大人背上也没绣花,似乎不值得细看。”不待岳华回答,便抬步走开。

    次日清晨,岳华换了身寻常民妇的装束,与岚姑一道跟在伽罗身后,等待谢珩宣召。

    议和的事由谢珩率鸿胪寺、吏部等官员去安排,伽罗安静坐在屋中,直至晌午将近,才听外头陈光道:“殿下请傅姑娘前往明光堂。”

    伽罗依言出去,意料之外的,看到杜鸿嘉也站在门口。

    他自抵达云中城后边忙碌奔波,极少露面,此刻出现在屋外,晌午的阳光下,神色间的疲惫难以掩饰。伽罗低头,还能看到他袍角不知何时染上的污泥尚未干涸,想必是从外面匆匆赶回。

    他的身后乌压压的站着数人,为首的男子应是北凉将领,腰悬弯刀,趾高气昂,脖颈上的刀疤醒目。刀疤男人的身旁是一位鸿胪寺的官员,后面则是北凉卫兵,阵仗不小。

    伽罗冲杜鸿嘉行礼,微微抬眼,便见他也正瞧过来。

    他抬了抬手并未说话,却以唇形迅速道:“别害怕。”

    伽罗诧然不解,探究看他,杜鸿嘉却已转身向那刀疤男人道:“请!”

    刀疤男人将伽罗浑身打量,鹰目之中有审视亦有戒备,继而挥手,令四名北凉卫兵绕到伽罗身后,而后往外走去。

    客舍里柳色方新,暮春时节的风却还带着凉意,吹得枝头花苞瑟瑟发抖。

    伽罗紧跟着杜鸿嘉前行。

    议和所用的明光堂内,气氛倒不似伽罗所想象的剑拔弩张。

    谢珩端坐在上首椅中,是惯常的冷清威仪,身后战青带剑而立,英姿勃发。对面坐着的全都是北凉人,为首那人三十来岁的年纪,方脸上生了一把虬髯,神情姿态异于他人,衣着佩饰更为华贵,想必便是鹰佐了。

    彭程久在鸿胪寺,跟北凉打过交道,见伽罗进门,便含笑道:“王子请看,人来了。”

    鹰佐双目灼灼,命伽罗近前掀开帷帽,往她身上瞧了片刻,旋即扯出颇放肆的笑容,“果真美人如画。”

    “傅姑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人,王子慧眼识珠,目光独到。”彭程笑着附和。

    谢珩却忽然扣了扣桌面。

    也不知方才众人议和氛围如何,他这轻扣明明动静不大,却霎时吸引了众人注意,连鹰佐都不自觉的瞧过去,只是神态依旧放肆,道:“太子还有话说?”

    “傅姑娘是京中美人,不止王子惦记,西胡人也屡屡垂涎。途中几番事端,王子或许也听说过。”谢珩示意杜鸿嘉和陈光退开,铁扇遥指伽罗,“途中为护她周全,我方折损不少,如今安然送她至此,可见诚意。”

    鹰佐道:“送来美人,自然是有诚意。只是最重要的事上,太没诚意!”

    谢珩不为所动,“既是议和,细微的事自可再行商议,何必着急。”

    鹰佐面有不豫,示意人先带伽罗出去。见岚姑和岳华紧随在后,便高声道:“等等!”继而看向谢珩,“我们只要傅家美人,那两个,太子送多了。”

    “她们是仆妇。”

    “美人到了我那里,自然有人照看,不需要仆妇。”鹰佐冷笑了声,指着岳华,“那样的女人,粗鄙鲁莽,大煞风景,我们不要。”

    他单独挑出岳华,自然是看出她身怀武功了。

    谢珩面不改色,“久闻贵国行事豪放,常有虎狼出没,防不胜防,那女人练过功夫,可护她周全。怎么——王子有何忧虑?”他冷峻的目光盯着鹰佐,唇边挑起冷笑,满含挑衅。

    鹰佐放声大笑,“妇人而已,怎会忧虑!”说罢挥手,放伽罗出去了。

    明光堂渐渐远了,伽罗跟着那刀疤男人左弯右绕,终至一处隐蔽的宅院。

    方才片刻逗留,她虽不知议和的内情,看鹰佐的态度,显然谢珩并未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甚至谢珩的表现都令她意外——

    虎阳关大败后皇帝朝臣被掳,兵力折损严重,比起北凉虎视眈眈的大军,这边明显是弱势。万一议和不成,北凉渡水南下,百姓立即会遭灾厄。途中偶尔听见随行官员议论,大多都是抱了服软求和的态度,可看谢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打算示弱?

    伽罗于国事不通,回想方才彭程的圆滑逢迎和谢珩的不卑不亢,却觉谢珩更为可敬。

    思绪在重重的关门声中被打断,伽罗愕然回头,就见屋门已被关得严实,那刀疤男人及卫兵们隔着门扇守在外面,她的身后只剩了岚姑和岳华两人。

    随后门外咔哒作响,她竟被反锁住了!

    伽罗与岚姑面面相觑,微怔之后,缓步入内。

    屋内陈设倒无甚奇特之处,甚至显得简陋,除了床榻桌椅,连坐香炉也不见。

    岳华迅速扫过四周,道:“窗户封死了。”

    伽罗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寻个椅子先坐下。

    整个后晌,这宅院仿佛与世隔绝,除去送来饭食外,便没有半点动静。

    至晚间新月初上时,院里才传来脚步声。陌生的北凉话齐刷刷响起,锁子才落,门扇便被倏然推开,透隙而入的风吹得烛火猛然晃动,高大魁梧的身影随之大步走进来,竟是鹰佐!

    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侧杂花生树,暖风拂柳。融融春光之中,过往行人却都面带惶然,匆匆走过门庭冷落的商铺酒肆,听见马蹄声时迅速避让在道旁,惊弓之鸟般躲开那些飞驰而过的报信士兵。

    一个月前皇帝御驾亲征,却在虎阳关外被北凉掳走,数十万大军溃于一旦。

    京城帝宫顿时陷入慌乱。

    如今朝中虽立了新帝,可北凉陈兵在汶水之北,随时可能渡水南下,令京城人心惶惶,也让伽罗满心忐忑——她的祖父身居右相之位,这回随同御驾亲征,大抵也被掳走了。父亲这两年在汶北为官,北凉掳走皇帝后挥师南下,不几日便攻占了汶北各城,他也是生死未卜,令人悬心。

    可变故还是接二连三。

    新帝登基没几天,东宫太子就派人千里飞驰南下,将她从淮南的外祖家带回京城。新帝旧时就与祖父不睦,前几年在淮南形同软禁,处处被外祖父监看,更是仇怨颇深。她虽能乘马车回京,沿途却近乎羁押犯人的架势,也不知是为何事?

    伽罗眼瞅着流星马消失在长街尽头,叹了口气,掀开马车窗牖。

    “陈将军,前面右拐可通往学甲巷,能否先去那里一趟?”十四岁的少女声音柔软,日夜兼程的颠簸之后带了疲惫,加之神情憔悴,瞧着甚是可怜。

    那姓陈的小将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太子殿下有命,姑娘回京后不得回府。”

    “我不是回府,只是顺路找个人,片刻就好。”伽罗解释。

    那小将却还是不许。

    伽罗无法。这一路同行,她也瞧得出此人态度强硬,兴许是有命在身,对自己颇为戒备,只好朝旁边的妇人递个眼色。这妇人是伽罗的奶娘,名唤岚姑,圆圆的一张脸甚为和气,本不在被押回京之列,因怕伽罗孤身一人,苦苦求了那小将,竟得以破例同行。

    ☆、103.大结局(上)

    当天后晌, 谢珩查明刺客身份,得知他是太上皇昔日豢养的暗卫, 没半个亲眷挂身, 才会在太上皇暴毙之后,矢志报仇。宫城防卫森严,他没能耐进去, 听说端拱帝御驾前往鸾台寺,便埋伏在回程必经之地,纹丝不动地冻了两天两夜,才瞒过清道的禁军, 借机行刺。

    对于当初箭射惠王妃车马, 致使惠王妃滚落陡坡的事, 他也供认不讳。

    谢珩盛怒之下, 喝令处以极刑。

    端拱帝伤口处的毒被太医调理了数日后拔除殆尽,但眼睛上的伤却难以复原。右眼伤损得厉害,已全然失明,左眼初时也难视物,养了小半个月后,渐渐能瞧东西了,只是十分模糊, 也易疲累。

    这些时日, 朝堂政务皆托付给谢珩, 有要紧大事需端拱帝决断的, 谢珩便将奏折念给他听, 再以朱笔批阅。

    入宫探望问安的朝臣和内外命妇陆续来去,伽罗也时常进宫,同乐安公主、贺昭一道去陪着。她自知端拱帝心中芥蒂,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旁安安静静地瞧,偶尔也会将襁褓里的蓁蓁抱过去,拿个小银铃逗弄。

    蓁蓁的乳名是谢珩所起,取其茂盛葳蕤之意,端拱帝说不上喜欢,偶尔也会抱一抱。

    遇刺时的震怒,盲目后的暴躁,渐渐在亲眷的宽慰陪伴之下化解,没了如山的奏折压着,端拱帝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多思多虑。因太医时常说他思虑过重,忧思郁结损了肝气,起初因失明的眼睛暴躁时还吐过血,段贵妃除了叫太医精心调养外,特地找了乐伎,趁着天气晴好时弹奏琵琶,助他散心。

    时日一长,端拱帝也渐渐看开,除了要事过问之外,旁的皆托付在谢珩手中。

    谢珩也不僭越居功,每日批过奏章,会挑些要紧的事奏禀端拱帝,碰见要紧大事,也会叫姜瞻等人入宫,同端拱帝一道商议。父子俩虽在伽罗的事上屡屡争执,朝政上却是同心,加之端拱帝膝下唯有一个太子,并无猜忌之心,倒是少见的和顺。

    次年五月,当初云中城里许给鹰佐的最后一拨银钱送出,算是彻底清了旧账。

    北边有蒙旭守着,固若金汤,西边则是缔盟过的西胡,暂无外患,朝堂之内也颇安定。先前推行的新政初见成效,比起父子最初接手朝政时的风雨飘摇,初露太平气象。

    端拱帝的目力仍未能恢复,视物颇为模糊,见此局面,却还是欣慰。

    待乐安公主与战青的婚事办完,趁着天气炎热,偷空往行宫去避暑。

    ……

    行宫在京城东南五十里处,是睿宗皇帝时建成,永安帝在位时翻修过一回。谢珩父子命苦,肩上担子太重,昼夜为朝政操劳,到如今才算能偷空来享受皇家福气。

    巍峨宫殿依山傍水,盛夏时节林木葱茏青郁,宇内气清。

    伽罗哄着蓁蓁睡下,便同乐安公主和贺昭出去骑马散心。

    谢珩却应端拱帝之命,陪他去登山。

    山势平缓,因临近行宫,道路特地修过,十分平整。

    父子俩各穿家常衣裳,也不叫人跟随,只随意漫步。日头已然偏西,远山近郊都笼在微红的光芒下,居高临下地望过去,那河面都泛着粼粼金波。再往远处,帝城宫阙藏在层层平林之后,谢珩目力颇佳,还能勉强看得清晰,端拱帝眼前却笼着层雾似的,瞧不分明。

    他叹了口气,望着朦胧远处。

    “先帝在时,我也曾随他来行宫避暑。”端拱帝近来在谢珩跟前已极少以“朕”自称,双手负于背后,想起十来年前的往事,神色有些迷惘,“用过晚膳,先帝带着我们兄弟二人登山,也曾站在山腰吹风散心。那时也是这般风景,山川巍峨,流水秀丽,远处有人家炊烟升起,背后则是京城。你猜,那时我作何感想?”

    “父皇是皇祖父的长子,又有才干抱负。那时必定在想,江山壮丽,百姓安居,父皇躬逢盛世,必当有一番作为。”

    “其实先帝在时,朝堂上已有许多弊端。”端拱帝直言不讳,“我就想,倘若先帝将这江山托付给我,假以时日,我必会励精图治,创出盛世,令万世称颂。”

    彼时的豪气在此时想来,恍如隔世。许下那番心愿后不久,他的处境便日益艰难,终至争储失利。经数年蛰伏,费尽心血,才能重登帝位,主掌天下。

    端拱帝喟叹一声,瞧向谢珩,“而今你站在这里,作何感想?”

    “儿臣与父皇同心。”谢珩眉目俊朗,衣衫飘然,“如今内忧外患暂时消了,正是休养生息,厉兵秣马的时候。儿臣必会尽心竭力,辅佐父皇肃清朝堂,还百姓以清平盛世。”

    “我期待看到那天。”

    “父皇会看到的!”谢珩笃定。

    “父皇老啦。”端拱帝却是一笑,“在淮南的那几年耗尽心血,至今也没能缓过来,再强撑下去,没准哪天就倒了。”见谢珩似欲劝慰,便笑着摆手阻止,“当时我在淮南筹谋,不止是为昔日失利不甘心,想为你母妃和兄长报仇,更是不愿看天下百姓毁在他手中——皇帝不问朝政,佞臣鱼肉百姓,放任下去,只会令民生凋敝。”

    “儿臣明白。”

    “你不明白。”端拱帝望着模糊的山水轮廓,“我想要的不是权位,而是清平盛世。也许从前迷失过,如今却已想得明白。这半年多你主持朝政,处理琐务,诸般作为我都看在眼中。父皇希望,有生之年,你能不负期望,创出盛世。这回在行宫,我想多住一阵,打算由你监国,待回宫之后,将这江山天下,朝堂政事,尽数托付给你。”

    谢珩微惊,“父皇!儿臣——”

    “不准推辞。你瞧,父皇老了,须发半白,身体时常不适。倘若还挑着江山天下的担子,总有累垮的一天。倒是你正当盛年,有抱负也有才干。将朝堂托付给你,父皇放心,也信得过。”

    “父皇坐镇朝堂,儿臣可以分忧。”

    “你还是不明白父皇的意思。”端拱帝失笑,“朝堂上有皇帝,有储君,即便你我父子二人毫无罅隙,朝臣会怎样想?像姜瞻这等忠直之臣自是无妨,但未必不会有人曲解你我之意,别生他念,反倒无益于政令推行。权柄都交在你的手上,父皇才能早日看到想要的盛世。”他在谢珩肩上轻拍了拍,“父皇这是真心实意,你想明白了,待会再回答。”

    说罢,留下谢珩站在原地,继续踱步登山。

    山路空旷,晚风还带几许暑热,抬目远望,虽则视野模糊,仍能看到缀在天边的晚霞绚烂。

    端拱帝临风而立,只觉胸中旷然。

    从回宫主政的头一天,他就知道,这江山天下最终要交给谢珩。哪怕曾被谢珩气得浑身乱颤、脸色铁青,哪怕谢珩为了伽罗的婚事欺瞒于他,隐然威逼,这念头也未动摇半分,也从未想过以储君的事来拿捏谢珩,甚至另诞幼子来制衡胁迫。

    因他心中清楚,苦心经营夺回帝位,他想要的除了报仇雪恨,便是达成昔日抱负。

    而父子猜忌、宫廷权谋,却是拦在清平盛世面前最难跨越的沟壑。

    父子二人志向相同,旁的事情就在其次了。

    对这个儿子他很放心,始终都是。

    ……

    伽罗骑马散心后回到住处,天色已晚,蓁蓁还睡着。

    夏日天热,她骑马疾驰一圈,虽然尽兴,身上也出了不少汗。遂叫人预备了水,先到浴房里去泡着。

    怀了蓁蓁之后,伽罗整个人几乎长胖了一圈,虽然胸前鼓胀令人欢喜,别处的些微软肉却令人烦闷。是以出了月子之后,伽罗便由岳华陪着,每日活动腰腹,晚饭也减了一半。咬牙撑了三个月后,腰腹的弧度才算令她满意,但习惯既已养成,每晚仍旧吃得不多。

    是以此时天色虽晚,她也不觉得饿。

    浴桶中的水温热,伽罗坐入其中,顿觉疲惫消散不少。因岚姑甚少来行宫,伽罗有意让她多瞧瞧风景,沐浴时便只留两名侍女伺候,她泡了会儿,索性将她们打发到门外,阖目靠在浴桶边沿,深吸清淡香气。

    窗外风动树叶,梭梭作响。

    她惬意闭目,意识渐渐朦胧,猛然察觉不对,抬起眼皮,便见跟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伽罗微惊,定睛一瞧,见是谢珩,下意识吁了口气,“殿下进来也不说一声!我这儿很快就好,殿下先到外头等等可好?”

    谢珩摇头,垂目盯着她,忽然一笑。

    香汤之下,没了氤氲的热气,凝脂般的肌肤便格外柔滑。她胸前的两团酥雪比从前更见丰满,少了从前的羞涩躲避,毫无遮掩的呈在他跟前,水面之上,她仰头瞧着他,眉目绰约,眼角挑出妩媚弧度。她的目光也不似从前躲闪,盈盈望着他,水波荡漾。

    谢珩俯身,将双手撑在浴桶上。

    “行宫外的那座山上能看到望仙石,想不想去瞧?”

    “当然想。殿下答应抽空带我去的。”伽罗眉梢微挑,目含波光,“今晚就去吗?”

    “嗯。明日得启程回宫。”谢珩喉结滚动,目光更热。

    伽罗仿若未觉,“这么快?宫里有急事?”

    “不算急事,就你我回去,父皇仍在这里避暑。”谢珩卖了个关子,实在没忍住,右手探入水中,带得酥胸微颤,旋即凑过去亲她双唇,手指摸向她腰间。

    伽罗侧头躲开,将偷香的手按住,吃吃的笑,“衣裳都湿了!”

    “嗯。”谢珩含糊回答,就势含住她耳垂,手继续在水中作乱。

    伽罗这才有些慌了,怕玩火***,竭力往后缩,“不是要去看望仙石?外头有人,别闹。”

    “你先勾我的。”谢珩理直气壮,在她酥软间捏了一把,双手扣住她腰肢,哗啦一声捞出水中。水珠淅淅沥沥地滚落,伽罗惊慌,下意识抱住他脖颈,藤蔓般缠在他腰间,低声急道:“有人!”双手捶在他肩背,后腰却被他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浴桶旁的檀木台放着衣裳,谢珩随手扫落在地,只留几方软巾垫在伽罗雪臀下。衣衫半解,身上被她蹭得湿漉漉的,谢珩肆意驰骋,伽罗却不敢出声,憋着声音心肝乱颤,直到被折腾得香汗淋漓,身软如泥,才被谢珩抱过去擦洗身子,穿了衣裳。

    腿脚发软的出得浴房,侍女仍跪在两侧,伏地垂首。

    伽罗也不知是否还有动静传出,脸上挂不住,在谢珩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谢珩衣冠俨然,仿若无事。

    两人在侧间歇了片刻,吃些糕点瓜果,又将蓁蓁逗了片刻,便留奶娘悉心照顾,带上侍卫出了行宫。

    望仙石所在的山峰不算太远,骑马走一炷香的功夫即到,侍卫都被安排在远处,这方天地之间,唯有月色柔亮如水。远远望过去,果然见山巅有巨石蹲立,像是顽童托腮,半仰抬头,对着那轮明月,如同望着月宫神仙。

    令伽罗意外的是,这僻静山坳中,竟然会有方温泉。

    夜风微凉,温泉水软,偶有草虫鸣叫,清幽而旖旎。

    伽罗初时坐在远处,被谢珩劝了三回不肯进水里,终是被他一把扯进去,浸得浑身湿透。想凫水逃远,先前学的那点本事在他跟前不堪一击,被捉住了按在水边,狠狠疼爱。

    意乱情迷中,伽罗恍然想起,两人歇息时谢珩曾去吩咐侍女准备衣裳,还骗她说是怕风冷,只装了披风进去。此刻身入陷阱才知道,原来他打的是这主意!

    天地为幕,星月皎洁,照出春光旖旎。

    ……

    被抱出温泉时,伽罗浑身筋骨都抽走了似的,抓了衣服胡乱套着,连路也懒得走。

    谢珩却是一脸餍足,将她揽在怀里,找片干净草地躺了会儿,夜风之下,喁喁私语。临走,看伽罗双腿迈得不太利落,谢珩索性打横抱起,满怀畅意地下山,直至快到侍卫跟前,才改为背着,只说是伽罗不慎崴了脚,一路背回住处。

    ☆、104.结局(下)

    此为比例最低的防盗章, 时间24小时,敬请支持正版^o^

    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韩荀快步进入, 脸色颇为焦急。

    谢珩见状,转身进了旁边静室,压低声音, “何事?”

    “殿下,傅伽罗那边出事了!”韩荀凑近,低声道:“杜鸿嘉发了哨鸣示警,必是中途出了意外, 原先安排的人手恐怕难以应付。陈光和岳华都随同护送, 他既然示警, 想必十分棘手。”

    谢珩面色微变, “谁的人?”

    “西胡。”

    谢珩闻言,眸中霎时堆积了浓云。韩荀见他似要出去,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他的袖子,“殿下去做什么?”

    “救人。”

    “殿下!”韩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这般反应,将他袖子抓得更紧,声音低而急促,“杜鸿嘉、陈光、岳华都在那里, 另外还有二十名侍卫, 他们都难以应付, 必然是对方来势凶狠, 极难对付。殿下身负议和的重任, 决不能以身犯险!微臣来报这消息,只是想请示殿下,我们是不是该撤了人手?”

    “撤了人手?”

    “殿下此行带的人不多,若是损伤过重,对殿下有害无利。不管北凉和西胡为何盯着傅伽罗,她再要紧,还能抵得过家国大事?何况今晚的动静这么大,北凉若真心想要傅伽罗,听说她落在西胡手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他两国相斗,咱们坐收渔利,岂非上上之策?如今骑虎难下,情势紧急,殿下应当顺水推舟,放任傅伽罗被西胡劫走!”

    “先生言之有理。”谢珩声音沉闷,就在韩荀松了口气时,忽然甩脱他的手臂,大步朝外走去。

    韩荀大惊,追随而出,“殿下!”

    谢珩脚步飞快,转眼就已立于厅中,朗声道:“今晚驿站之事,悉听韩荀调度,违令者随其处置。战青——随我走!”他大步朝外,飞身上了马背,不待韩荀再说什么,已然绝尘离去。

    韩荀匆匆追出去,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旷野之间,夜风渐冷,天上云层愈积愈厚,渐渐遮住月亮。

    伽罗紧紧伏在马背,极力将自己缩作一团。

    杜鸿嘉、陈光和岳华与随同而来的近二十名侍卫肩背相接,将她护在正中。

    而在外围,百余名西胡人各执弯刀,攻势凶狠。他们显然训练有素,不止身手利落凶狠,相互配合得也极好,虽有谢珩精挑细选的侍卫阻挡,却还是渐攻渐近,将圈子压得越来越小。

    北地深夜的风冷飕飕的刮过脸颊,冰凉入骨。

    伽罗伏在马背,手中握着谢珩给的匕首,鼻尖竟自沁出细汗。

    骏马在激战中受惊,在原地团团乱转,伽罗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瞧着那些刀影剑光,心惊胆战。凶猛的围攻下,侍卫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弯刀划出伤口,有血滴溅来,落在伽罗的脸上,温热濡湿。

    她紧紧的握着缰绳,猛然听见远处有极低的唿哨响起,迅速逼近。

    伽罗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却见侍卫们陡然焕出精神,分了数人,往唿哨的方向聚集。

    不过片刻,劲弓破空的声音传来,在西胡人的惨呼中,有人纵马驰来,从侍卫拼力破开的豁口中闯入。他的身体伏得极低,一身漆黑的衣袍猎猎鼓动,经过伽罗身边时一把将她勾入怀中,搭在他的马背上。

    伽罗方才被绕得头昏眼花,仓促中但见一柄漆黑的铁扇挥舞,从扇柄突出的利刃挺在前面,果决而迅速的冲开阻拦,于飞溅的鲜血之中,突出重围。

    杜鸿嘉与战青联手善后,拦住意图追赶的西胡人。

    身下的马疾驰如风,颠得伽罗几欲呕吐,而刀剑声却迅速远去了,最后只剩风声在耳边呼啸。

    伽罗再次触到地面时,只觉天旋地转。

    虽然曾在淮南学过骑马,却从未这么快的疾驰飞奔过,更何况还是胸腹向下的搭在马背。即便那人在脱离危险后拎起她,让她能靠在他胸膛前骑马,五脏六腑却还是颠得几乎错位,难受之极。

    她不自觉的蹲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极力缓解不适。

    那人也蹲身在侧,沉默不语。

    好半天伽罗才缓过劲来,侧头望过去,残留的晕眩中,终于看清他的面容。

    “殿下!”她的惊讶溢于言表,瞪大眼睛将谢珩看了片刻,察觉失礼,忙又垂眸。而后,她看到了身侧那匹倒地气绝的马——雄健的体格,油亮的皮毛,后臀上的弯刀却冰冷醒目,伤口处血肉外翻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腿上颜色也极深,恐怕是负伤疾驰后失血疲累而死。

    她知道这是谢珩的坐骑,平日威风凛凛,此时却伤得触目惊心。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伽罗指尖发颤,咬了咬唇,低声道:“多谢殿下。”

    谢珩不语,昏暗的天光下,看到她脸上终于恢复了稍许血色。

    他不再理会她,转身将马臀上的弯刀挨个除去,而后解下外袍,罩在马身上。外袍厚实足以挡风,里头还有件薄衫,不至于露出里衣,只是毕竟单薄,轻易让夜风灌入。他半点都不觉得冷,将手按在马颈,缓缓抚摸,头颈低垂着,暗夜里看不清表情。

    伽罗不知该说什么,见夜风吹得外袍翻起,就地寻了几块石头,小心压在外袍边缘。

    “明日请人葬了它吗?”半晌,她轻声问道。

    “嗯。”谢珩往马颈上轻拍了拍,而后起身,“走。”

    伽罗依言跟着他,举目四顾,但见郊野昏暗苍茫,寂寥空旷。她辨不清方向,更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紧紧跟在谢珩身后。

    天上有雨丝飘落,渐渐打湿衣衫。

    行了两里路,眼前是宽阔的河面。

    谢珩低低打个唿哨,不过片刻,便有艘小船在夜色中悄然划来,停在岸边。

    撑船的是位渔翁打扮的老先生,对着谢珩施过礼,恭敬请二人登船入舱。

    舱内一灯如豆,被透隙而入的夜风吹得微微晃动。

    伽罗紧跟在谢珩后面,到了光亮处,才见他衣衫颜色暗沉,手背上有血迹蜿蜒,必是方才激战中负伤。眉心微跳,她当即道:“殿下受伤了!”说罢,取了锦帕,打算帮他包扎。

    谢珩却淡声道:“无妨。”

    他的脸色阴郁,伽罗本就惧怕他,见状不敢再放肆,只好在角落坐下。

    谢珩若无其事的收手入袖,朝那老先生吩咐了几句,便靠着舱壁闭上眼睛,神情却是紧绷着的,显然不是真的养神睡觉。这一路行来,即便他不肯说话,伽罗也能看得出,那匹马的死令他甚为痛心,而至于她这个导致骏马身亡的累赘,他必定也是甚为反感。

    她垂眸绞着衣袖,识趣的闭嘴不语,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夜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水面船身,时疾时缓,轻微的水波声里,小船微晃着前行。

    伽罗扣着弦窗望外,乌云遮月,苍穹如墨,远近皆是漆黑一片,唯有舱中烛火微弱,隐没在深浓的夜色中。从方才的激战惊魂到而今的静谧悄然,隔了不到半个时辰,回想起来,那慌乱的记忆却如同隔了薄纱,渐被河水冲远。

    她靠在舱壁,对着夜色出神。

    伽罗不知道她是何时昏睡过去的,醒来时身上温暖,盖了件薄毯。

    她半睁眼皮,四顾船舱,便见对面谢珩沉默坐着。

    雨早已停了,天光微亮,照得舱内朦胧。船身偶尔随波晃动,透过半掩的舱门望出去,外头青草被雨洗得清新碧绿,在晨风中微晃,显然是已系舟在岸边。昨晚那撑船的老先生披蓑戴笠盘膝而坐,背影略显寂寥,像是隐没在清晨的雾气中。

    伽罗眯了眯眼睛,半撑起身子,再度看向谢珩。

    他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眉目低垂,瞧向掌中之物。他原本是极警惕的人,在淮南数年磨砺,稍许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察觉,此时却仿佛完全未察觉船舱的动静,只管静坐出神。

    烛火已然微弱将熄,朦胧天光之中,只往他脸上投了极淡的光。

    伽罗见过他的隐忍、愤怒、冷漠与仇恨,却从未见过此刻的神情——眼眸低垂着,脸上不似平常紧绷,就连那两道剑眉也没了平素的冷厉气息,从她的方向瞧过去,他的神情竟似哀伤,若有缅怀之意。

    这样的谢珩很陌生,让伽罗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保持着半仰的姿势坐了片刻,忽然很好奇缘由,不由看向他手中。

    温润的羊脂玉佩雕琢精致,灵芝花纹无比熟悉,更熟悉的是那半旧的香囊流苏,独一无二。他掌中的竟是她的玉佩!那玉佩一向被她精心收着,他是如何取到的?他对着玉佩沉思,又是什么缘故?

    伽罗诧然望过去,谢珩也正好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各自怔住。

    他眼神中没了往日的冷厉锋锐,如平静而蕴藏暗流的潭水,很陌生,却瞬间印在脑海。

    伽罗一时间忘了说话。

    片刻之后,她才清清喉咙,率先开口,“这玉佩……”她还未说完,谢珩低头瞧一眼掌中玉佩,旋即迅速抛向她怀中,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抛完了又察觉这反应过于激烈,如同做贼心虚,便别开目光,道:“它自己掉出来的。”

    “嗯……”伽罗应了声,目光却还落在他的脸上。

    掌中玉佩温热,她托着它重新送到谢珩面前,低声道:“殿下认得它吗?”

    伽罗头都不敢抬,只回道:“民女冒昧打搅殿下,是想问一问家父的消息。”她竭力镇定,双手落在冰凉的地砖,渐渐令神思清明,抬头对上谢珩的目光,“家父原本在丹州为官,听说北凉占了丹州,官民皆遭欺辱,民女心中实在担忧,又无计可施。殿下若有家父的消息,还望宽宏赐教,民女虽人微力轻,也将竭力报答。”

    “是……傅良绍?”

    “正是。”

    “没有消息。”谢珩答得干脆。

    伽罗掩不住的失望。

    谢珩却还看着她,“竭力报答……你能如何报答?”

    这话多少令伽罗燃起希望,当即道:“民女虽不知鹰佐为何如此行事,但既已随殿下同行,但凡殿下有命,必当遵从!”她极力让自己诚挚,谢珩却仿若未睹,两指揉了揉眉心,旋即道:“没有消息。退下。”

    说罢,重拾狼毫,再度伏案。

    伽罗稍稍燃起的火星被这态度浇灭,原本挺直的腰背也微微塌陷下去,低声告了罪,便告辞而出。

    正好碰见韩荀来找谢珩禀事,伽罗脸上的失望尚未收起,尽数被韩荀收入眼中。

    他对高家仇恨颇深,待伽罗也甚冷淡,伽罗能感觉得到对方态度,便格外恭敬的行礼,匆匆离去。

    里头谢珩见韩荀近前,将手边卷宗交给他,又道:“云中城消息如何?”

    “鹰佐昨日进城,带了不少人随行,又去犒赏军队,北凉如今士气高涨。太上皇和官员们都送到了他们的石羊城中,看守严密,傅家的人和其他人锁在一起,没有任何优待。”

    谢珩颔首,“只有傅玄和傅良嗣?”见韩荀点头称是,又问道:“傅良绍呢?”

    “他并不在石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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