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全文完 ...

    翌日清晨。    天还未大亮, 迟青韵就坐高铁回了N市, 到小区楼下的时候, 积压在心底委屈的、难过的、不甘的情绪全部涌上心头，她慢慢蹲下身子抱住自己的膝盖。    红色呢绒格子裙很快就被泪水打湿, 晕染出一朵一朵深色的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黑漆漆屏幕的前一秒，她看到自己红肿不堪的眼睛。    她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划动，打开通讯录拉黑了那个人的手机号码，紧接着翻到微信的时候，她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卸载。    看到微信图标一点一点碎裂, 迟青韵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她知道贺佳年和那个女生没什么，只是那个女生单方面喜欢他，单方面装醉黏到他身上, 单方面缠着有女朋友的他……她什么都知道。    但是她就是做不到, 做不到无动于衷, 做不到体贴大度。    可能是异地恋让她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在N市, 他在B市，她没有办法参与他的一切，每天只能通过冷冰冰的手机了解他大学生活的一星半点儿, 所以她越来越担心越来越害怕——    害怕距离让他们俩变得越来越陌生，害怕他身边会出现比她更适合他的人。    毕竟……他也觉得她是如此任性，老是胡闹, 老是让他担心。    迟青韵站直身体，腿有点麻，缓了一会儿，她才转身往家走。    转身之时，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的松树后面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睫毛颤了颤，往那边走了几步，人影又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迟青韵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哭得太久了，她竟然都出现幻觉了。    高考成绩出来后，填报志愿的时候，迟青韵犹豫了很久，B大招生办的已经给她打了好多个电话了，她始终没有给一个明确的回复。    等班上大部分人的志愿都交上去后，截止日期当天，她才下定决心，填好志愿表交给班主任，一身轻松地往回走。    刚走出校门，迟青韵还没想好接下来去哪，眼前蓦地落下一道阴影。    迟青韵沉默了一瞬，缓缓抬起头来，清丽白皙的脸庞紧绷着，声音平平淡淡：“请问跟踪好玩吗？”    贺佳年的身体僵了僵，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面色却未变，仍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迟青韵轻叹了一声，抿了抿唇，心底又是烦躁又是无奈，破罐子破摔似的瞪了他一眼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她踮起脚，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处，脸蛋蹭了蹭他有些扎人的下巴，嗓音软了下去，带着几分委屈：“贺佳年，我还以为你永远不敢出现在我面前了呢。”    贺佳年沉默地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双手更加用力地扣住了她的背，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刻进骨子里似的。    迟青韵一向都知道，眼前这个人总是喜欢克制自己，表面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底指不定怎么翻江倒海。    她哼了哼，张嘴嗷呜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啃累了又舔了一口，呼吸不匀地说道：“……你回来多久了？”    贺佳年脖子往后仰着，试图从她嘴里解救出自己的下巴，没有成功便由着她去，一开口嗓音微哑：“一个星期了。”    迟青韵忽的推开他，睫毛颤了颤，打散了眼底缠着的水雾，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那你现在才来找我。”    贺佳年抬手触碰了一下有些刺痛的下巴，声音顿了顿，低低地开口：“你不是知道我每天都会去你们家楼下等你下来吗？”    被看中心思，迟青韵白皙的脸颊上红了一大片，她清了清嗓子，坚定地否决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知道你是在等我而不是在看风景呢！”    顿了顿，她移开视线，腮帮子鼓了鼓，轻声开口：“我家楼底下风景好看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今年元旦节的时候还有个人特地从B市跑到我家楼下看风景呢。”    贺佳年没有反驳，只温柔地、宠溺地看着她。    迟青韵咬了咬下唇，一脸泄气：“好，我承认我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给我打电话喊我下去。”    没等他回话，迟青韵气鼓鼓地吹了一口气：“我早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微信也早就装回来了，我还在朋友圈发了好多条仅你可见的动态！”    迟青韵越说越气，她才发现她等他来哄自己真的等了好久，眼眶彻底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哽咽：“贺佳年，你真的是好样的，你是忍者神龟他祖宗吗？    见她哭得如此惨兮兮，贺佳年又心疼又慌乱，他急急地道：“我不是。”    迟青韵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回答，愣了一下，清澈如水的眸底带着几丝茫然：“啊？你说……”    贺佳年没给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他猝不及防倾下身子，温热的唇瓣准确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他的吻和他的人不同，不够温柔，有些生涩，又有些粗暴，像是克制了很久很久以后情绪崩盘的爆发。    他的舌头撬开她的牙齿，一寸一寸掠夺着她的气息，她的甘甜。    迟青韵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心跳越来越激烈，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片刻，耳边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变轻，贺佳年终于将她放开。    像是被海浪拍在沙滩上暴露在阳光里的鱼儿又回到了水里，迟青韵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脸颊烧的厉害，大脑昏昏沉沉的。    她眨了眨眼睛，余光看到对方的耳朵也红的不像话，她的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又被人小心翼翼地抱住。    贺佳年垂下脑袋，虔诚又克制地在她的眉心烙下一吻，声音低哑难耐：“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很久了。”    迟青韵本来想说我也是，眼睛转了转，她扯了扯贺佳年的袖子，顶着一副后悔死了的表情开口：“木头，完了，我的志愿交上去了！”    贺佳年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迟青韵捏了捏掌心的肉，缩了缩脖子，哭唧唧地说道：“我第一志愿填了N大新闻传媒专业……”    贺佳年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润地出声安慰道：“没事，现在回去改来得及。”    迟青韵歪了歪脑袋，抱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往学校里面走，见他看过来，她一本正经地摇头：“来不及了，班主任明确表示过志愿填报上午十点截止，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    说罢，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俩又要异地恋了。你放心，我不像你，我一定不会跟其他帅气小哥哥纠缠不清的，谁要是借着酒醉的名义往我身上黏，我肯定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他踹开。”    贺佳年有点无奈，轻轻地笑了笑，又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光滑绵软的脸颊，思考了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好，下次我也踹开。”    闻言，迟青韵跳起来，啄了一口他的唇，勾着他的脖子让他弯下腰来，迫使他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你竟然还想有下次，贺木头，你简直太欺负人了！不行，暑假我要去报一个空手道培训班。”    贺佳年点了点头：“嗯，我陪你去。”    “……”    迟青韵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意味，她松开手，一脸惊愕地看着贺佳年：“你……不会有受虐倾向？还是你喜欢……暴力的女孩子？我这么温柔善良懂事大方的女孩子不好吗？你竟然想让女朋友变成一个只会打人的大猩猩！”    贺佳年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迟青韵的录取通知书寄送地址填了一中信息处。    七月下旬，班主任给她发短信告诉她她的录取通知书学校已经代为签收了，让她有空过去取一趟。    迟青韵打算拿到录取通知书后，跟贺佳年出去转一转，于是一收到班主任的短信，她就举着自己的遮阳伞出了门。    没想到刚到一中门口，就看见贺佳年迎面走过来。    她蹙了蹙眉，走上前将他也罩在伞下，有点狐疑地仰头看着他：“快说，你是不是在我的身上装了追踪器？”    迟青韵看他从自己手里接过伞，揽住自己的肩膀。    她轻轻哼了两声：“坦白从宽，抗拒……也不从严。不过，你抗拒的话我就有理由亲你……”    话还没说完，贺佳年将伞往前倾，遮住两人的视线，他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再抬起头的时候，他耳朵尖微微泛红，眸光不断闪烁着。    迟青韵愣了一下，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唇瓣，似乎上面还残余着对方嘴唇的温度。    她唇角弯了弯，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踮起脚，嘴巴想往他唇上凑，却因为他的不配合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    迟青韵不满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嘴里小声嘟囔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贺佳年闷闷地笑了声，白皙的俊脸上带着几分奸计得逞的小傲娇，再次让迟青韵看愣了。    难道真像昊哥说的那样，贺佳年被她带坏了？    没容她多想，贺佳年牵着她的手往图书馆收发室走。    到图书馆门口，迟青韵坚决不肯让贺佳年陪她一起进去拿录取通知书。    贺佳年哭笑不得，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我舍友暑假在B大招生办帮忙。”    迟青韵反应了几秒，咬着下唇笑了出来，眉眼笑得弯弯的：“这样啊。”    贺佳年舔了舔唇，定定地望着她。    视线相对，迟青韵歪了歪脑袋，小手指勾住了他的手指，轻轻地晃了晃。    “那……贺学长，以后我就交给你好好照顾啦。”    贺佳年嘴角扯了扯，缓缓笑开来:“好。”    迟青韵大三下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就听说顾寒晏和时弦已经领完证了，结果等到大四下学期快结束，她才收到两人姗姗来迟的结婚请柬。    她和贺佳年都保了本校的研，两人还有去国外读博的打算，因此没急着结婚，只顾着催那两个早就领完证的人早点举办婚礼。    婚礼当天，贺佳年因为有实验任务在身，等俩人从实验室出来赶到婚礼现场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偌大的酒店摆满了新鲜的花卉，点缀着五颜六色的气球，如梦如幻，充斥着少女心气息的浪漫感。    杨三朵和周明昊就站在门口嘉宾进场的位置，看到她和贺佳年过来，周明昊啧了一声：“还以为你们这对学霸夫妇忙忘记了，不来了呢，正准备让老陈开车去请你俩呢。”    迟青韵无辜地笑了笑：“怎么会呢，怎么说我也算晏哥和弦儿姐半个红娘了，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她晃了晃贺佳年的胳膊，得意洋洋地说道：“是，木头，要不是我，晏哥当初哪有那么容易就追到时弦学姐啊？”    贺佳年轻笑了一声，非常捧场地点点头：“是。”    话音刚落，场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几人抬眼望过去，发现新郎新娘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时弦穿着雪白的婚纱，刺绣上衣镶满了珍珠和水晶，后摆拖得长长的。    她头发松散地盘在了后面，露出了一整张甜美好看的脸庞，锁骨莹润透白，腰身纤瘦，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    如同坠入人间的仙子，美得让人都忘记了呼吸。    见他们都在发愣，时弦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开口：“朵朵，青韵学妹，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啊，你们的表情都……好凝固呀。”    杨三朵走过来，抬手摸了摸时弦的头纱，羡慕极了：“弦儿，你知道什么是惊艳吗？你刚刚走出来的那一刹那，我们就从你身上看到了惊艳两个字，什么叫凝固，你咋一点文化都没了呢？”    迟青韵跟着点头：“是啊，学姐，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都还没怀孕呢~”    时弦：“……”    顾寒晏正跟婚礼策划人嘱咐着些什么，闻言，轻飘飘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饱含威胁。    迟青韵感受到晏哥护犊子的目光，扯了扯贺佳年的衣袖，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晏哥真的太可怕了。”    周明昊收到顾寒晏的手势，侧身拍了拍杨三朵的手，“你陪时弦妹妹先坐下来，我该上台了。”    周明昊是今天的主持人，他小跑着走到几乎占了小半个场地的舞台上，拿起话筒，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声：“尊敬的来宾，大家好。婚礼即将开始，请尽快入座。”    “首先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今天的主持人——周明昊，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比新郎还要帅气的男人……”    周明昊自顾自地给自己加了无数戏份，全场的人忍着笑看他在那表演，只有一身雪白西装的新郎面色微有不虞。    顾寒晏就站在舞台旁边，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一脚将周明昊踹下来的时候，周明昊终于切入了正题，依旧是吊儿郎当的声调：“接下来让我们来一场时光穿越，一起见证新郎新娘的……算了，这么文绉绉的话果然不太适合我，总而言之就是他们俩要洒狗粮了，我要给予现场的单身狗十级警告，现在跑还来得及！”    全场观众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笑两声，场内的灯光一下子全部熄灭了。    偌大的酒店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没了调笑的心情，都放轻呼吸安静地等待着。    杨三朵戳了戳时弦的手，小声问道：“弦儿，接下来是什么环节啊，搞得这么神秘？”    时弦原本有点紧张，灯光熄灭之后，情绪缓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摇头：“我不知道呀，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两人还在说话，舞台中央的灯光忽然亮了起来，景象渐渐地开始变化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眼前不再是酒店的舞台，而是她们记忆里一中的校园！    那条宽阔的过道铺满了蓝色的地砖，路两旁栽满了美丽高大的银杏树。    秋季，满树金黄，一地脆响。    小道的一端忽然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穿着熟悉的一中校服，扎着一个马尾辫，皮肤白皙光洁，正仰着头笑盈盈地看着前方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姿清俊的少年，同样穿着一中的校服，看见少女，他一贯清隽冷漠的脸上终于染上笑意。    杨三朵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时弦的脸，心底暗道了一句卧槽，要不是本人在她身边，她差点以为时弦上台演戏去了。    她轻轻地啧了几声，又将目光重新放到舞台上。    少女迈着欢快的步伐上前牵住少年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缓缓朝前走去，就在这时，两人身旁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又变成了B大的校园过道。    两人又往前面走了一段，身边的景象又变成了一中的校园，两旁是绿色的银杏树。    春去秋又来，银杏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渐渐地，少女和少年也发生了变化。    在无尽的时光流逝里，携手相依的两人终于满头白发，脸上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这时他们总算停下了前进的脚步，静静地看着对方。    舞台前方的音响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电流声，而后，一道低磁的、喑哑的、带着几丝沧桑的老年男声响起来：“小弦儿，谢谢你陪我一起变老。”    舞台的灯光慢慢灭了下去，所有的景象跟着消失。    隔了几秒，聚光灯重新亮起，照在了观众席最后的时弦身上，全场的焦点，包括新郎的视线全部汇集在她身上。    顾寒晏拿着话筒的手轻颤了一下，漆黑的眼眸里情绪不断翻滚，俊美的脸庞紧紧地绷着，他的声音又轻又柔软，却无比郑重坚定：“现在，小弦儿，你愿意陪我一起老去吗？”    时弦心脏颤了颤，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让自己泪流满面，她咬着唇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朝她这辈子最爱的人走过去。    她走得格外缓慢，勾着彩妆的眼眶已经泛红，乌黑清亮的眼眸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男人，脑海里不断地放映着他刚刚给她呈现的他们的过去和未来。    脑海里的画面最终定格在老年的他跟老年的她道谢的场景。    而她也恰好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咬了咬下唇，努力地朝她的新郎笑了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弯成了两盏小月亮，声音软糯带着轻颤：“我愿意。”    顾寒晏勾了勾唇，微微弯下腰，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额头抵着时弦的额头，薄唇不轻不重地覆在了她的唇上。    “小弦儿，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