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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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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让他平添了一份可笑的意味。    江晚晴还有闲心打量了一下儿许父头上的蝴蝶结——嗯,自己家熊孩子没说谎,这绷带扎得挺漂亮。    许璐站在一边,显然没有江晚晴这么轻松。    她额角有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隐约带了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她眼眶通红,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哭了。    男人喝酒过量,医院原本给开了输液的吊瓶,而现在,那吊针已经被拔了出来,那玻璃的吊瓶被砸碎了,稀里哗啦地散了一地——看来刚才就是这东西发出的声音。    江晚晴没亲眼看见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但是从这场景也能猜个大概。    这父女俩不知聊到了什么,许父一言不合,把输液吊瓶拆下来砸许璐脑袋。    玻璃瓶子擦过了这姑娘的额角,最后掉地上碎了。    一个护士也闻声赶来,护着江晚晴往后退了两步,一看屋内的情况就急了。    小护士脾气泼辣,横眉就训:“闹什么闹?这是医院知不知道?撒酒疯你也分场合儿!液还输不输?不输我撤了!”    许璐哭得几乎噎住,祈求地看向她父亲,后者却麻木地转过了脸,两眼一闭,又像个死人似得躺在病床上挺着了。    “您输液……爸爸……有什么事儿,您出院了我们回家说。”许璐的眼泪止不住,一边哀求许父,见对方没有回应,又转过脸来对护士赔礼,“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请您给我爸重新弄一下输液。”    护士被她哭得表情讪讪,不情愿却也不好意思再刺激她,来回打量了一番这对父女,犹豫道:“他再扯了怎么办?”    “不会的……”许璐连忙保证,“他是跟我生气,我不顶他就好了……”    护士看了看许璐,又看了看背过身去且确实平静下来的许父,绷着脸色道:“等着,我去拿液。”    说罢,转身走了。    许璐目送护士出去,又转身看向病床,却不敢靠近,远远地道:“爸……”    许父一动不动地戳在那里。    许璐叹了一声,想试着靠近,然而她的脚步声一动,原本已经没有动作的许父却突然坐了起来,抄了床头柜儿上的一盒儿药就朝着许璐扔了出去。    药盒就是两层纸板,重量有限,显然砸不出输液吊瓶的杀伤力,许璐下意识一躲,整个人僵硬了一下,却被无声靠近的江晚晴往边上拦了一拦。    这个动作再正常不过,只可惜对方是个醉鬼,不讲理也不讲情面。    许父翻身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且仍然醉酒,这一猛子起来,人还是晃晃悠悠的。    他一双浮肿而直勾勾的眼睛对了半天的焦,这才分辨出和自己女儿身边还有货真价实的两个人,而不是他喝高了导致识人不清的重影。    “你又是……什……什么人?”    许父语气恶劣,满面通红,带着醉鬼才有的姿态,一边打嗝,一边对江晚晴指指点点:“我……我教训女儿,你……你个外人,插什么嘴?!”    25、24 ...    “爸!”    许璐情急之下喝了许父一声, 立刻被许父以“你要造反了”的表情瞪了回来, 几番起来要打,奈何酒精已经侵蚀了他全部感官, 让他手滑脚软, 站都站不起身。    许璐对此非常尴尬,几步走上前, 拢着醉成一团烂泥的许父, 让他不至于掉下床去。    她一边哄着醉鬼,一边悄悄打量了一下江晚晴的脸色,低声道:“爸,您不要这样, 这是我学校的老师。”    “老师?!”    醉鬼听见这个称呼, 反倒来了精神, 瞬间一扫刚才爬都爬不起来的烂泥状态,竟然一个打挺站了起来, 都没用许璐扶。    他往前探身,说不清是靠着许璐借力, 还是跟许璐拉扯,一边迷瞪着眼,打量着江晚晴。    江晚晴不着痕迹地把严天意推到了屋外, 自己站在屋内, 要笑不笑地和这个醉鬼对视。    许父终于在左摇右摆中保持上了勉强的平衡,顾不上有个逃跑了的小崽子,转而盯住了江晚晴的脸, 开了口:“这么说,你也是他们一伙的?”    江晚晴眉毛微微一皱,立刻看向了许璐。    许璐脸色煞白,被江晚晴一看,瞬间露出了一种秘密即将被戳穿的惊惶无措:“爸,您在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醉鬼被顶了一句,立刻不干了,反手力大无穷的甩了许璐一个趔趄,连口条都利索了,“你这个败家丫头!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但是你老子我还没糊涂!”    他说着,直愣愣地朝江晚晴走了两步,被许璐拦住了,仍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倾着身:“你……你们想让我女儿跟你们趟那个烂泥潭子,她是个没脑子的,但别想蒙我!”    许璐急着要拦,然而一个年轻女孩的力气到底抵不过一个中年醉鬼,几次都被挡了回去。    江晚晴不声不响地观察了这父女俩一番。    一个疯狂愤怒,一个遮掩心虚。    她皮笑肉不笑地轻“嗤”了一声,一句话中断了这父女俩的拉拉扯扯:“您这样无端的指责,我们是无法接受的。不如您直说,您有什么条件。只要您提的出来,我们完全可以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许璐顿时一愣,不可思议似得看着江晚晴,显然懵了——她不知道江晚晴打得什么主意,又或者,她不知道江晚晴究竟站在谁的立场。    江晚晴这样突然摆明车马的模样,诈得许璐愣在当场,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说。    许父也愣了一下儿,很快,他那浮肿的脸上一扫方才的气急败坏,换上了一种暴跳如雷的愤怒。    他双眼通红,上下嘴唇直打哆嗦,手抖如筛糠地指着江晚晴:“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    他的指责像车轱辘一样,循环往复且毫无意义,所有吐出的语言,都像病房的煞白墙壁一样,冷肃苍白到没有任何生机。    江晚晴心里另有一番盘算,面上却神色淡淡:“有话请说,我不想浪费时间。”    “好好好……你们的时间总比我们的金贵!”许父被这个态度气得怒极反笑,整张脸都憋红了,“你们……你们要带走我老婆,什么替她治疗,这种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同意……无论许璐答应过你们什么!全都不算数!她一个小毛孩子……她懂什么?!”    江晚晴飞速分析着许父话里的意思,一拧眉,故意转过眼神横了许璐一眼。    许璐面对她冷如刀的眼神,无声的瑟缩了一下。    她这个表情也同时被许父看在了眼里,可是下一秒,这个形容邋遢的醉鬼也短暂舍弃了他的醉生梦死,他悍然站起身来,手下动作粗暴地把许璐扯到了自己身后,恶狠狠地盯着江晚晴:“你看什么看?!告诉你……我……我不管什么老师,什么教授……我女儿不会去上你们那个见鬼的研究生,你们死心!”    许璐闻言,难以置信的猝然抬起头,她双手颤抖,几次上前阻止他说话,都被他挡了回去。    江晚晴就这么看着,不动声色地琢磨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许璐不断闪躲的眼神。    她停顿了两秒,才缓缓对许父绽开一个冷然而隐晦的笑意,不急不缓地道:“您这是在拿你女儿的前途开玩笑。”    “前途?!你们……道貌岸然地把她往火坑里推,现在跟我说什么前途?”许父愤然往前蹿了一步,奈何酒精已经麻木了他大部分的感官,这一下之间,他没站住,反而把自己跌回了病床上。    即使是这样,他仍然坚持着,一把甩开了许璐的搀扶,颤颤巍巍地扶着病床的栏杆,自己站了起来,全然无畏地和江晚晴对视:“你们觉得,让她上个破研究生,就算补偿了?就能让她闭嘴了?我告诉你!我姓许的不稀罕!”    许璐眼睛睁大,立刻上去,想阻止许父继续说下去,可许父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宣泄的出口,如何肯停。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许父一边扯着许璐,一边怒道,“许璐脑子不清楚,一松口就被你们牵着鼻子走了,但她老子我吃过的盐比你们走得路多!她要是到了你们手下,你们就能随便揉搓她了!她从此以后做事,只能看你们的脸色,她从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变成了被你们训听话了的狗,你们想让她去死,她就绝对不能活!”    江晚晴闻言,看了许璐一眼,没有吭声。    许父就当她是默认了,语气更加激怒:“我不知道我女儿在你们手里受过什么委屈,她死活也不肯跟我说!……什么狗屁的‘保密协议’,鬼扯!”    江晚晴听到”保密协议“四个字,猛然抬起头,朝许璐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许璐的眼神和她一对上,就慌忙错开了,原本因为许父口无遮拦而焦急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灰沉起来。    许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顾上早就没音儿了的许璐,也没看到江晚晴表情间的变化。    他犹嫌不足,整个人一脸悲愤:“我没你们这些人这么高的学历,我只知道一件事——这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我们家是穷,我老婆的病是耗钱!但你们别想拿着鸡毛当令箭,你们专捡老实人欺负……我看见你们这群人这幅施舍的嘴脸就烦!我们这病就是不治了!我直接去死!也绝不让你们得逞!你们等着!你们……”    他话音高亢,掷地有声,却被开门声打断了,一句愤恨的反击没说出口,被这么一打岔,慷慨激昂的“尊严flag”,顿时接不下去了。    去拿输液瓶的护士恰在这时去而复返,正听到“我这病不治了”的威胁预警,左右扫视了一圈儿,面带不虞地数落到:“这又是怎么了?到底还治疗不治疗?不治疗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别在这占用公共资源!”    许父的神经到底被酒精麻痹得有点儿迟钝,连带眼神儿也有点模糊,直愣愣地朝门口看了许久,也没分辨出这突然闯入的白衣天使是哪路程咬金。    “治。”半晌没有说话的许璐深吸了一口气:“您给他上针……”    她话音没落,许父下意识地反对起来:“什么?我不……”    “爸!”许璐低低唤了他一声,一双削瘦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下摆,“您不要这样了……”    “我什么样?!”许父看到她这个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大着舌头吼道,“老子还不是为了你……”    可是他没吼完,许璐就猝然抬起头打断了他:“您喝得醉倒在马路上也是为了我?”    “我这是……我……”没料到许璐还会顶嘴,许父顿时打了个磕绊,“我”也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倒是随即心虚地拔高了声调,“反了你了!你这混蛋孩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许璐迎面撞上了许父的怒气。    江晚晴以为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又要开始掉眼泪了,而她猜错了,这次,许璐竟然没有哭。    她看着许父,肩膀依然因为一贯的退让瑟缩而微微颤抖,可是她仍然咬字颇重地怼了回去:“我也想听话,但是在您被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压得喘不过气、只能靠喝酒来逃避的时候,家里必须有个清醒的人来面对现实!”    许父被她这句话说得一愣,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眼神直勾勾地看了许璐半晌,颓然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卸了力,一下子坐在了病床上。    许璐闭了闭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走过去。    她想扶许父躺下,却被许父一把抓住了胳膊。    护士和江晚晴同时一愣,以为这醉酒的男人恼羞成怒,要动手打人。    就在两人正准备上前制止的时候,却发现男人憋得通红的脸上,缓缓淌下两行泪。    “璐璐……”许父的声音已经全无气势,庸庸碌碌地弱了下去,甚至带了点儿哽咽,“是爸爸没本事……”    许璐在原地僵硬了一秒,猝然甩开了许父的手,转身跑了出去,留许父一个人满面萧索而静默地坐在原地。    他方才那教训女儿又教训江晚晴的硬气已经荡然无存了,这么坐在病床上,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一个风烛残年的空壳。    护士小姐不明就里的和江晚晴过了一个眼神儿,这才稍微放下心啦,走上前收拾残局。    江晚晴眼看护士给许父输上了液,看着许父茫然地把头埋进医院的被子里——方才那几句声嘶力竭的怒吼,是他靠酒精摆脱了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现实后,所剩余的最后一点儿勇气,现在这点儿勇气耗尽了,他就又缩回了酒精浸泡好的外壳里,不敢问世事了。    他也许曾是个好父亲好丈夫,靠酒精挤出的最后一丝勇气,也用在了维护妻女上。    可是生活总在无时不刻地挥舞着手中的大棒,试图敲碎一个人尊严的外壳和最坚硬的脊梁。    有些人挺得过去,有些人挺不过去。    江晚晴没有停留,转身出了病房。    她先是看到了一直躲在病房外面的严天意,顺着严天意无声指向的方向,她这才发现,许璐并没走远。    许璐靠墙而立,江晚晴走到近前,才发现她的手不住地颤抖,整个人脸色发白。    那句对父亲的谴责显然埋在她心里太久了,此时喷薄而出,却并不痛快,反而让她陷入了另一种愧疚与自责中。    她表情空白地在原地站了半晌,发现江晚晴尾随而来,整个人突然呈现出了一种紧绷的状态:“江老师……”    她没说完,江晚晴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不是‘他们’。”江晚晴说,“刚才和你父亲的那番对话……是的,我在诓你。”    许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她的表情空白了半晌,随后卸了力一样的,颓然坐在了医院走廊的座椅上。    江晚晴踱步到她身边,和她并排坐下。    “你有什么想和我聊的吗?”    许璐一个激灵,随即又松懈下来。    “没有。”她说,又补充了一句,“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好像准备用全身的细胞来诠释拒绝,说完这句话,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半晌,彻底地将脸埋进了手掌里。    没料到她拒绝的姿态这么干脆,江晚晴一时之间竟然有几分无计可施。    倒是原本站在远处的严天意看了看这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哒哒哒”地迈着两条小腿跑了过来,给江晚晴递了一个“看我的”的眼神儿。    随即他一派天真地跑到了许璐面前。    “姐姐~你在哭吗?”    许璐闻言僵了一下儿,没有吭声,却缓缓抬起头来,在掌心蹭了蹭自己的泪痕:“没有。”    严天意本想给自己定个“软萌”的基调,无奈一开口软的太过分,把自己恶心到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好忍着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火速奉上了那块儿被他们母子俩轮番嫌弃了八百遍的巧克力。    “姐姐,吃巧克力。”严天意仰着脸, “妈妈说,难过的时候,吃甜的就不苦了。”    江晚晴:“……”    我不是,我没有,你这孩子胡说八道!    可是人类对年龄尚幼的孩子是没有任何防备的,江晚晴不得不承认,严天意这一招儿恶俗却真的管用。    许璐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看天意的小脸,看看他清澈的眼底,又看看他执着地举着的手,随后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那甜过头的巧克力。    心里有太多苦的人,只需要一丝甜就能填满了。    那一点儿甜化进嘴里,她一贯坚持着隔绝的东西,就像突然溃不成军了一般。    她抽噎了一下,突然一下子抱住天意,崩溃了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26、25 ...    许璐这一哭, 把严天意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就想挣脱。    奈何他人小身小,那点儿小力气, 在拿他当最后一棵稻草的许璐这里, 堪称彻头彻尾的柔弱无助。    他那糊了一手巧克力的小爪子都要在许璐身上抹干净了,也没挣脱桎梏, 只能无措地抬起头, 朝江晚晴露出求助的眼神。    江晚晴却没空理他,她正在思索,怎么样做,才能让许璐对她和盘托出。    可许璐显然有太多的情绪和怨言, 不哭过这一场, 她是不会吐露一丝一毫的。    江晚晴干脆对许璐不哄也不劝, 任她哭,更是彻头彻尾地无视了自己那快被许璐搂得喘不过气的儿子。    眼看他妈这是要指望不上了, 严天意被原地气成了一只葫芦。    许璐仿佛积攒了无数的委屈,准备就这么抱着严天意哭到天荒地老去, 可一个人的到来,到底中止了这个看上去无法收拾的场面。    郎玉堂风风火火的来,到这儿一看, 脑袋都大了。    在郎医生看来, 这个场景是这个样子的——    江晚晴一脸“阴沉不定”地盯着那个叫许璐的小姑娘,仿佛随时准备冲上去挠对方一脸。    而那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脑袋上明晃晃地挂了彩, 大约刚被人开了瓢儿,血迹还新鲜着。    严天意则一脸“放过我”的哀怨,夹在这“后妈”和“另一个后妈”之间的战争里,满心的生不如死。    郎玉堂瞬间舅姥爷的使命上身,咋咋呼呼地冲过来,一边儿“怎么了怎么了”地关心起那哭的肝肠寸断的姑娘,一边儿不着痕迹地扒开了许璐抱着严天意的手,把这孩子从一把鼻涕一把泪里解救了出来。    严天意几乎立刻就对他的“郎哥”倒戈了,倒戈之前,还充满哀怨地看了江晚晴一眼。    这孩子心理阴影的面积无法计量,倒是重新对“舅姥爷”的继承权产生了兴趣,觉得自己有必要暗箱操作一下,把自己安排到江晚晴前面去。    “这是干什么?”    郎玉堂哄着严天意往身后躲,虎着一张脸,本着熟人好杀的原则,先数落起了江晚晴。    “你这是什么狗脾气?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什么事情不能问清楚了再解决?!“这种事儿一个巴掌拍的响吗?你这打击对象不能这么双标,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要打你也得俩人一起啊,单针对一个你是怎么回事?!”    正在思索如何安排许璐,却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数落,几乎想咬郎玉堂脖子的江晚晴:“……???”    尾随而来,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精准打击对象严修筠:“……”    严天意站在郎玉堂身后,无语地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无声地往后避了半步,心情沉痛地决定,放弃了对这个智商堪忧的财产的“继承权”。    可是郎玉堂完全没发现这一家三口的表情有什么不对——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是因为第三者插足这么狗血的家庭问题动手打人,这件事,江晚晴闹起来也并不占理,所以他急于息事宁人粉饰太平。    唯有许璐是个局外人——这姑娘先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猝然被郎玉堂魔音穿耳的叨、逼、叨打破了自怨自艾的结界,也只是懵着愣了一下儿。    此刻,她虽然对郎玉堂的话半懂半不懂,却也意识到,郎玉堂把自己哭泣的原因错怪到了江晚晴的身上,因此忙站起来解释。    “不不……郎医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伸手摸了一把额角的血迹,显然是错误估计那个伤口的严重程度,因此看到血迹的时候,明显的又愣了一下儿,随后又苦笑着,把话说完了,“这不是江老师打得……是我爸爸。”    郎玉堂目瞪口呆了两秒,意识到“息事宁人”的目的可能达到了——他都要被这受了委屈还要帮人解释的小姑娘感动了。    为了巩固成果,他突然又把矛头对准了江晚晴:“你怎么回事儿?不是……晚晴,这事是真是假你还没弄清,你怎么就贸然去找人家家长了?”    江晚晴听他鸡同鸭讲了半天,此刻终于意识到他和的是哪段稀泥,气极反笑,她磨了磨牙:“小舅,你倒是说说,我哪段事儿没弄清楚?”    郎玉堂没想到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的怼人,一时语塞,他看看许璐,又看看江晚晴,仍然觉得那件事儿十分说不出口。    他看了半晌,随后端起长辈的款儿,十分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晚晴,小舅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你现在怎么也学起一哭二闹那一套了……听小舅的,家丑不可外扬。”    江晚晴:“……”    且不说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封建糟粕,单说眼前这件事——这货净胳膊肘往外拐,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    许璐则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场乌龙,根本插不上嘴。    郎玉堂终于从江晚晴铁青的脸色里看出了山雨欲来,意识到自己是有点儿向着外人,于是他又同仇敌忾的换了立场,转而看向许璐:“你说你这小姑娘也是,年纪轻轻的,干点儿什么不好……看,你爸脑袋上缝着针,还得替你操心这些破烂事儿,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懂得体谅父母。”    他不明就里,却歪打正着。    许璐被他说得脸色猛然一白。    江晚晴对郎玉堂完全抓不住重点的脑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凉凉斜了他一眼,抬手轰他:“小舅,你就快得了……没你给我们添乱,我和人家小许都好着呢。”    “什么……我添什么乱了?”郎玉堂分外不服,被江晚晴上手一推搡,正好儿一侧目看到了身侧站着的严修筠。    严修筠微微皱着眉,看向许璐的方向。    郎玉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躲开了江晚晴,反手就抓了严修筠的肩膀:“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这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装什么高深!说两句!”    江晚晴觉得自己面对郎玉堂的时候,很难不生出暴力倾向,就在他准备动手把这一脑子浆糊外加丢人现眼的小舅拎走时,严修筠拦下了她。    他握着江晚晴的手,眼睛却看着许璐的方向。    江晚晴想到他之前说过的那些事,突然明白,严修筠一定能让许璐说出什么。    于是江晚晴果断放弃了和郎玉堂的纠缠,十分配合地噤声站住了。    唯有郎玉堂犹如卸了磨后即将被杀的驴,整个人显得忧愤而哀愁。    然而没人理他。    “许璐。”严修筠道,“你知道,他们不是无缘无故找上你的。”    许璐猝不及防,被他甩来这么一句论断,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她最初面对江晚晴的时候,大概是打定主意一言不发的。    而严天意的暖心举动,无疑已经撼动了她心里冰封的委屈。    严修筠此时这句话,则像用镐子,用力在已经不那么结实的冰面上狠狠凿了一凿,顿时把许璐那冰封的灵魂凿得四分五裂。    “他们找到陈雅云的时候是什么情况,我猜你有所耳闻。”严修筠说,“她那时没有亲近的朋友,所谓的‘家’有和没有一样,科研是她唯一能够相伴后半生的东西,可是她如果不依附那个让她觉得有如噩梦的人,就连最普通的项目都参与不到。”    许璐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往后退缩了一步:“……”    严修筠看着她,却没往前:“你心里也有数儿,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陈雅云不是死于所谓的‘自杀’,而是死于失控——有人发现她企图脱离控制的迹象,所以干脆利落地,把她逼进了绝路。”    严修筠每说一句,许璐的脸色就白一分,而他却没有放过许璐的意思,而是漠然抬起眉眼和她对视,声音冷厉:“许璐,你自己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的陈雅云是完全一样的;你自己也知道,你向他们妥协一时,就是妥协一世,你很可能从此都脱离不了这种无形的挟制与掌控——陈雅云的今天很大概率就是你的明天,你很有可能重蹈她的覆辙。”    她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这句话显而易见的戳中了许璐内心最深的担忧。    她一哆嗦,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猛地偏过头望向江晚晴。    江晚晴走到了她身边去:“许璐,我再问你一次,那天——就是你通过严教授介绍,辗转拿着论文来找我‘修改’的那天,原本,到底是想问我什么?”    许璐一僵,猝然望向她。    她无声顿了顿,猛然抓住了江晚晴的另一只手,紧接着短促而急迫地呼吸了好几口,过了足有半分钟,才找回正常的呼吸频率。    可即使这样,她也几次张口,又几次放弃,全然不知从何说起。    她肯开口就是好的,江晚晴给严修筠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让许璐找地方缓一缓。    门诊已经下班儿,再无其他病人,严修筠和江晚晴于是占用了郎玉堂的诊室,并且让严天意清退了“无关人员”——郎医生。    被鸠占鹊巢的郎玉堂几乎要当场撒泼打滚,结果被江晚晴一门板子拍在了外面,只能望门兴叹。    许璐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郎玉堂处理过了,为了防止感染,上了药后又贴了块儿纱布,让许璐原本就柔弱的一个人,显得更是可怜。    江晚晴压低声音,向严修筠简短说明了一下儿许父的态度,以及他们父女俩刚刚那场争执。    严修筠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这才和江晚晴双双走到许璐跟前。    江晚晴坐在许璐身边,严修筠坐在了她们两个对面。    “你一时不知怎么说,我能理解,我替你说。”严修筠道,“你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可以吗?”    许璐看着他,又看看江晚晴,随即在江晚晴鼓励的目光下,迟疑的,点了一下头。    “你选修在选修第二专业的时候,被他盯上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许璐便无声地抖了一下儿,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平城大学药学院的艳照门刚刚席卷了全国的网络,江晚晴对这个“盯上”心里有数儿,但是此刻,许璐刚刚才平静下来,显然并不适合细说这些。    于是她在许璐看不见的角度,遥对着严修筠,轻轻摇了摇头。    严修筠于是点到即止,并没有把这句话后面那些意思完全展开,继续说起了其他事情。    “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陈雅云。她本是受人指使,来更进一步地控制你。但是你比较幸运——她彼时正在寻求自救,无论出于什么心态,她并不希望有人步自己的后尘。于是她接近你的时候,并不是在全心全意地在推你进火坑,她甚至在帮你。”严修筠看着她,“也是她提点你,让你寻求到保研到我的名下。”    这么一来,许璐一边缠着严修筠,想保研到他名下;一边拿着论文,企图去找江晚晴去修改的逻辑,就说得通了。    陈雅云寻找突破点十分精准,一来,严修筠不是药学院的人,并不受朱和峰的影响;二来,江晚晴的背景很硬,硬到朱和峰在这学校里经营多年,也不能拒绝她直接空降。    如果许璐能寻求到他们夫妻这样一个保护伞,这件事无疑是有一线转机的。    陈雅云对许璐,既是帮忙,又是问路——如果当时江晚晴和许璐约见在心理咨询室的时候,许璐能鼓起勇气把这些事说出口,陈雅云自己,大约也是能看见一丝希望的。    可是阴错阳差,这条路成了死路。    江晚晴在心理咨询室门外碰到的那个“怪人”,大概就是前来查看情况的陈雅云了。    她看到江晚晴不留情面地赶走了许璐,由此认定江晚晴不想沾染这段麻烦,这也是后来,她在申城和丈夫吵架后,说江晚晴“一向不爱管这种闲事”,并拒绝和她聊一聊的原因。    此时,这些细节被重新理顺,江晚晴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她先是看了看严修筠,随即又把眼神儿递向了许璐。    许璐抿着唇,点了点头。    严修筠有些低沉的扩散在医院诊室里,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回音。    “你们没有成功,而陈雅云的小动作被察觉,她的秘密被迫公之于众,于是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指点给你的路,你也走不下去了。这个时候,你只能选择妥协,所以你还是被保研到药学院——即使现在,那个即将成为你‘导师’的人还在隔离审查,但是有人告诉你,有人向你保证,他们想进行下去的‘项目’,还会照常进行。你的家境并不富裕,你的母亲需要长期的医疗护理,为此,他们甚至向你许诺,可以帮你解决一些家庭或者经济上的困难。”    许璐猝然闭上了眼,飞快地点了点头。    严修筠顿了一下儿,随后却问了一个问题:“你母亲的病是什么病?”    许璐一顿,睁开眼,有点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江晚晴被他这个略显突然的问题也问出了几分疑惑,但是为了不打断严修筠的思路,便没有出声。    严修筠却并不是想要她的答案,没等她开口,自己接了下去:“schizophrenia.”    这个词一出,江晚晴顿时一愣。    此病症没有完全治愈的希望,对用药长期依赖,一旦停药或者减药,患者的病情会出现无可挽回的反复,患者和家属都要承担很重的经济压力。    这还不算,对患者的护理,才是这个病最折磨人的部分。    schizophrenia,精神分裂症,就是俗称的精神病。    为了照顾许璐的自尊和情绪,严修筠甚至没有用中文直说,而是用了英文,他说完,只是定定看着许璐,问道:“是不是?”    许璐睁着眼睛,没点头也没摇头,眼神却是默认了。    江晚晴默然。    怪不得……许璐当时,拿来的是那篇论文。    她也许确实是想过抄袭这篇论文,但是如果,她的初衷是为自己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母亲寻找替代药物,似乎,就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精神分裂症维持日常治疗的药物,对于许璐的家庭来说是很重的负担,但是当时江晚晴发表的论文中所提及的突破性药物,提炼再合成的过程,对于一个药学院的学生来说,并不复杂,只要有中等偏上的实验设备,和几种常见的原材料就能做到。    而据江晚晴所知,平城大学药学院里,朱和峰的实验室就完全符合标准……    江晚晴只思索了一下,就觉得压抑。    被生活压力逼得沦落为酒鬼的父亲,患有精神分裂、后半辈子都只能依靠别人照顾的母亲,她想利用自己的所学,减轻家里母亲用药方面的负担……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她遭遇了一些她至今不敢说出口的事。    江晚晴眼神动了一动,刚想站起身,就被严修筠的眼神定住了。    “我希望你没有答应他,把你母亲送过去接受治疗。”严修筠转而看向许璐说,“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想复制的,是早已被医学界列为禁忌的手术。这个手术不会治愈schizophrenia患者,只会把schizophrenia患者变成一个没有思维的活人傀儡,因为过程危险,且严重违反法律和道德,所以他们至今都没有找到一个愿意献身的实验者,而你居然想把你的母亲送过去?你知不知道,他们感这样拿捏你,就是认准了你必须闭嘴,无论用什么方式。”    许璐脸色一白,急道:“可是我听说,有治愈的先例……”    这是她进入诊室以来,说的唯一一句话。    江晚晴从中听出了一份垂死挣扎的味道……    她未必相信,可是她别无可信,没有希望的生活已经把她整个人消磨了太多。    而严修筠断然摇了摇头,直接打破了她的幻想。    “没有。”严修筠说,“这个手术根本没有治愈者……而失去的代价,你无法想象。”    许璐双眼睁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样。    严修筠在这个神色之下无动于衷。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如果我现在给你另一个选择,你虽然会有一点危险,但是你最终摆脱他们,你能上学,能毕业,能工作,也能最终远离这些事……你要不要试一试?”    许璐闻言,她猛然抬起了头看着严修筠,她几乎要把自己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恍惚,却仿佛在绝境深渊中看到了遥不可及的一丝光芒。    她就这么僵持了半晌,整个人都不住地颤抖,直到最后,才挣扎着,却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27、26 ...    平城大学的老校区内有一种独特的静谧, 哪怕这一片校园内, 容纳着数万人生活、学习、工作,可是只要一踏入这校内的土地, 就仿佛这喧嚣着的世界都安静了。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夹道而生, 每一棵都长到两人环抱的粗细,它们无声伫立, 见证了这所高校的沧桑百年。法国梧桐的尽头是平城大学主楼, 楼前立了平城大学的校训,“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药学院就在平城大学主楼后的院内,建筑两新两旧, 旧楼是平城大学建校时, 知名爱国华侨出资捐赠的, 而新楼是平城大学药学院校友基金会发起募集建成的,这四栋楼两两自成格局, 相对而望,代表了两代学者的辉煌与功成名就。    朱和峰对这两栋楼的构造都了如指掌——他在老楼里度过了长达十年的学生时代;又以讲师的身份, 迎来又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他目睹了新楼的建成,甚至在校友基金会筹建新楼时,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 拉来了平城首富吴哲茂的投资。也因此, 药学院新楼中,设备最好、楼层和视野都是最佳的实验室与办公室,都归属于他。    人生是一个不断登顶的过程, 少年时代,考试取得第一名就是成功;进入高等学府以后,学海无涯,眼界会变得宽阔,野心会随之蓬勃,这世界上一切未知的东西,都是尚未被发现的宝藏;而一个人走过中年,不断进入老年,也会发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巨人的肩膀上更进一步,那便是前人从未达到过的高峰。    他的老师已经在那高峰之上了,他也在努力朝着那人站立过的方向攀爬,只可惜,在攀爬的过程中被工具绊了手脚,跌了一跤。    人总有一点儿弱点,但是这些弱点是高雅还是腐朽,全看这人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如果此人已经功成名就,那么旁人提起来,贪财变成了节俭,好色变成了性情,连醉生梦死也变成了是真名士自风流。    这样的人生,自然要盛名环绕,风头无两,身边再有一些陪衬是为最好。    他的“学生”陈雅云,就应该是这样一个陪衬,可惜这个陪衬不怎么称职。朱和峰觉得自己无法理解陈雅云,他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在平城大学这种强者如云的地方,除了他朱和峰,谁会无缘无故地去提携一个偏远山区考出来的穷丫头呢?看看别的导师手下收的学生,要么是自己人脉关系网中的子侄辈儿,要么是权贵富豪们送来镀金的公子哥儿。这些人手里掌握着巨大的财富和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社会资源,搭上一个“师徒”的名分,这些资源就都能为自己所用——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他当年“大发善心”,让这个没背景又没钱的农门丫头入了门下,再过几年,自己老了,而届时,陈雅云会得到名声,得到经验,得到源源不断的利益,得到更高的社会地位,彻底从那个吸血的原生家庭里脱胎换骨指日可待,前途一片光明。    当然,朱和峰同样觉得,他给了这丫头这么大一个好处,要图她点儿什么,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哪怕自己不提出来,这也完全是陈雅云该主动奉上的“报答”。    谁知这丫头竟然这么愚蠢,丢了自己已经到手的前途不算,临死前还要对他恩将仇报。    朱和峰觉得自己理解不了陈雅云的想法,他知道这丫头觉得自己恶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年轻的时候,谁不在导师手里受点儿委屈,谁又不是陪着笑脸,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忍过来的呢?    自己忍得过,陈雅云凭什么就忍不过呢?    朱和峰觉得,这完全是这个丫头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    而且,陈雅云自杀的行为,完全不足以对朱和峰伤筋动骨,他接受了一段时间的调查,却仍然毫发无伤的回来了——陈雅云的自杀完全成了无用功,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他坐在窗明几净的新办公室里,一边慨叹这丫头愚蠢的行径,一边儿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二十年前,他和陈雅云差不多年纪,那却是朱和峰科研生涯最艰难的一年。项目被砍,论文难发,职称难评,他一直尊敬、崇拜甚至奉若神明的“恩师”梅嘉裕老先生本该是他的学术资本,只可惜,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跟他只是半路师徒,缘分本就浅了一层,后来任他怎么明里暗里的示好,对方却一直更欣赏他那天资略显愚钝、连研究生都读了五年才毕业的师弟。    这种差别待遇一目了然,梅嘉裕手里每每有项目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总是那个愣头愣脑,连好话都说不贴心的师弟,而朱和峰主动提出想参与项目时,梅嘉裕则总能找到理由推脱。    朱和峰被拒绝几次,当然也明白了,但是梅嘉裕是平城大学药学院的大师级学者,朱和峰哪怕满心愤恨各种不平,可在面对梅嘉裕的时候,也必须笑脸相迎,哪怕对方不看重他,哪怕对方是半路师徒情分浅薄,有这么一个靠不住的靠山,也总比没有要强。    因为初始学历高,朱和峰早早就晋到了“副教授”级别,但长期参与不了项目,科研上的实力到底逊色了一筹,科研实力逊色,意味着他想在职称上更进一步,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时,“教授”职称对他来说,简直像是一个难迈的坎儿,他像是一条拼命想跃龙门的鲤鱼,却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徒劳地在河沟里扑腾。    那段时间太艰难了,以至于现在,朱和峰已经功成名就,午夜梦回做起噩梦时,都会回到那灰头土脸毫无建树的青年时代。    他这么一想,甚至都有点儿感慨起陈雅云的“好运气”——这丫头一毕业,就被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享受着最好的科研资源,公费出国留学这种就不说了,论文一篇篇地发,成果一个个地出,项目奖金一个接着一个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评“教授”的资本,可是她却不知道珍惜。    而他那时就没那么简单了,梅嘉裕显然是靠不住的,而对于他们这种搞科研的知识分子来说,“窝里反”、“转投他人旗下”的行径,是要被戳脊梁骨骂没有良心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句话,注定一生都要把他和梅嘉裕绑的死死的。    他当然不是没试过想另找一个靠山,但是梅嘉裕的影响力太大了,别说在平城大学药学院内,人人都不敢接受他学生的示好,就连远离平城隔江而望的申城大学,也不敢给朱和峰一席之地。    那时候他几乎是绝望的,他如果留在平城大学,就注定了一辈子碌碌无为的下场,如果他远走平城大学,不甘心都成了次要,而以他当时的水平,他甚至难谋一份和平城大学相当的教职。    那些年正是“出国热”,经过高速发展,如今国内的科研环境都仍然比国外要逊色一点,更别提二十年前,那时候的学者,基本以出国深造为荣誉,如果能够留在大洋彼岸,那就是扬眉吐气的事情。    朱和峰听说过很多这样逆袭励志的故事,隔壁工程学院的那个谁谁谁,从学校辞职后去美国读了博士,现在在NASA任职,年薪几十万美金,所有人提起来的时候,都是抑制不住的羡慕,那种被人羡慕的滋味简直太好了。    朱和峰也想变成这样被人羡慕的人。    但是,那时候出国不是说走就走的,钱、学校、项目、前途……很多事情,他都必须考虑。连日常交流也是一大难题,他的英语完全都是哑巴英语,他成绩固然不错,平时考试的题目也能做得顺畅,可是真的要和外国人面对面交流,他说个“Hello”都要琢磨下一句说什么。    更何况,他是因为不受梅嘉裕赏识才无奈出走的。    可是,梅嘉裕不赏识他,他出走了以后,就能保证连交流都成问题的外国人能赏识他吗?    可是当年那个情况,朱和峰觉得自己唯有破釜沉舟,但是破釜沉舟的前提,并不是愚蠢地凭自己去闯个头破血流,撞了南墙才知道灰溜溜地回头,朱和峰知道自己需要一个能给予自己“照顾”的人。    他左思右想,用透了他当时能想到的一切人脉,然而那些人,要么给他一些模棱两可不切实际的“欢迎”,要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表示了婉拒,要么发出去的消息干脆石沉大海,原本还能打个招呼的朋友火速对他避之不及。    这个状况,让朱和峰心里越发没底,“出国”的打算被无限期搁置……    而在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这个计划的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漂洋过海发回来的邮件,发件人是他读研期间的第一位导师,于敏达。    于敏达是个科研狂人,也是个科研怪人。朱和峰是他当时手下唯一的学生,可以算是关门弟子了,但是,对待唯一的弟子,于敏达身为人师的责任几乎没有,对朱和峰的教授,基本是放任自流的态度,他整天都沉浸在自己奇奇怪怪的科研想法里,总是疯狂的要把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根本顾不上带学生。    朱和峰的科研成绩不上不下,跟这位狂人导师的放养教育不无关系。    简而言之,这个导师有和没有一样。    朱和峰对这个导师的态度微妙,最开始在他手底下的时候,他更多的感觉是“畏惧”,他畏惧于于敏达略显疯狂的性格;后来,于敏达犯了一些错误,被学校高层从药学院院长的位置上撸了下来,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科研人员后,自己出国了,朱和峰换了导师,换到了梅嘉裕门下,这时候他的态度是庆幸;再后来,梅嘉裕对他从无青眼,表面上客气私下里疏远,他对于敏达的态度就变成了“怨恨”,他怨恨于敏达耽误了他一年多的时间。    而如今,他几乎走投无路,犹如丧家之犬,而在这个时候对他伸出橄榄枝的,竟然是这个被他嫌弃过又怨恨过的老师,可见世事无常。    在邮件中,于敏达并没过问朱和峰这些年来的经历,也许是因为那些经历他并不感兴趣,又或者,他觉得那些经历无所谓,并不值得一提;总之,于敏达表示,自己出国后,被一个有实力的资本家所赏识,在强大资本的资助下,他在英国成立了一个颇有名望的药业研发中心。    研发中心有资格招募全球知名学者作为访问学者,而他和平城大学有关方面的领导关系不错,如果朱和峰有这个意愿,他可以提供给朱和峰一个公费访问学者的名额,并且,朱和峰还能保留自己在平城大学的教职,访问期一年结束之后,朱和峰仍然可以回平城大学任教,如果他表现良好,研发中心还可以给朱和峰发兼职聘书。    这个消息让朱和峰欣喜若狂,但是他一想到于敏达略显诡异的行径,对这个消息就又忧心忡忡起来。    但是当年的他别无选择,他再三确认了确有其事以后,赌博一样地登上了前往英国的飞机。    在英国的经历艰难而不堪回首,他到底也没避开自己那些不好的猜测,朱和峰一直试图避免回忆他那一年的经历,但是他此番再经历一番名誉上的大起大落,重新回忆起那一年的经历时,他突然有了一种空前的优越感。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动心忍性,方能增益其所不能。    朱和峰觉得,陈雅云所经受的那些“考验”跟自己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可就是这样,陈雅云没熬过去,他自己熬过去了——这不是说明,自己到底比一些人,不,很多人,更胜一筹吗。    去英国,是朱和峰飞黄腾达的开始,他在那一年里,看过见过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于敏达显然对他的“表现”是非常满意的,在那之后,他重新回到平城大学,能力和水平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于敏达和他手中关系网的扶持下,他的学术水平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各种项目源源不断地找到了他。    他开始还为此战战兢兢,可是后来,顺风顺水的事业让他顾不得恐惧了——梅嘉裕的科研在取得了一个突破性进展后,突然得到了“高升”,被国家重点实验室聘走,平城大学这边只能虚挂一个任职,不能再负责具体工作了;那个被梅嘉裕赏识的师弟,本来就是申城人,在梅嘉裕被调走后不久,申城大学为了打造重点学科,用一个无法拒绝的优厚条件,挖走了这位师弟……后来,能与朱和峰在平城大学内平分秋色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出走,朱和峰凭借本就越来越优秀的科研成绩,成了药学院第一人,同辈人再无他人,能和他平分秋色。    如果没有这次的意外,年事已高的齐院长退休,平城大学药学院院长的位置,马上就是他的。而他的年纪,还正当壮年,学校的行政职务也在,如果运作合理,副校长,甚至于校长的职位,可能都不在话下。    他定了定神,突然觉得这些挫折都没这么摧心摧肝的难受了。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过程里遭遇的挫折,本就不值一提,因为所谓“挫折”,终会过去。    思及此,朱和峰坐在办公室里,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面前气派恢弘的办公台,却摸到了些许灰尘。    他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手,不悦地皱皱眉。    他方才从漫长的“冷处理”中脱身——碍于舆论,学校不得不成立调查组,针对陈雅云的自杀,进行了调查,但是朱和峰自己明白,陈雅云死前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这件事,最多停留在生活作风层面。朱和峰的妻子前年癌症去世,他没有续弦,又是学院里科研成绩顶尖的教授,此事风头过去,不痛不痒的发一个“批评”,他仍然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是世事就是这样,人一走,差就凉,他才走了二十几天,连以前替他殷勤打理办公室的人都不上心了。    朱和峰沉了沉脸,半晌,又笑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短视,哪比得上自己忍辱负重的当年。    他正笑着,办公室的门却被人敲了三响。    “噹噹噹”。    朱和峰终于从思绪里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摆出了一个烟云消散的沉着表情,扬声对虚掩着的门外道:“请进。”    门应声而开了半扇,另一半仍然遮掩,从这半扇门中,走进来一个明若秋水的年轻女人。    正是江晚晴。    “朱教授。”江晚晴不亲不疏地笑了一笑,“看到您的办公室门开了,我猜,是您回来了。”    “小江老师。”    没想到来的是她,朱和峰也笑着应和,心里却同时沉了一沉。    他不喜欢江晚晴。    这个女孩子有着令无数学者艳羡的出身。平城江家是顶级学术名门,顶着这个光环出生,哪怕是个草包,也刷了一层天纵英才的漆,她能接触到的学术资源,她利用这些资源能达到的高度,是许多搞科研的人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更何况,她竟然还有真才实学,而不是个草包。她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她能往更高的地方走去,而那个位置,旁人奋斗一生也未必能达到。    这样运气,难免让他这种”无名之辈“,心存酸涩的妒忌与愤恨。    朱和峰曾试图借助一些力量,阻止江晚晴进入平城大学,可惜,江仲祺的名头太硬了,他当然没能成功,这毫无疑问的加重了他对江晚晴的恶感。    更令他憋闷的是,于敏达曾警告过他,近期不要正面招惹这个女孩子,如果遇见,一定要避开她。    不就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有什么惹不得的?更何况,她身上还有那么多的不安定因素……他现在不过是分不开精神。    朱和峰想着,面上笑着:“你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江晚晴一笑,不答反问,直白而尖锐:“对您的隔离审查结束了?”    朱和峰脸皮一紧,随后又笑了:“是啊,结束了。”    江晚晴没吭声,有几分阴恻恻地看着他。    朱和峰不在意地笑笑,摇了摇头,像是觉得江晚晴无理取闹,便又补充道:“……那些事情,都是些误会。误会嘛……时间总会澄清的。怎么?小江老师?您就是来找我说这些的?”    江晚晴皮笑肉不笑的动了动唇角:“不是我找你,我只是带人过来。”    朱和峰一顿。    江晚晴说完,挪开了对着朱和峰的视线,脸色跟着沉了下来。她几步走到门前,伸手推开了办公室原本遮掩的半扇门。    “警察同志,几位请进来,这就是朱和峰。”    朱和峰霍然站起身来,绕出办公桌,就见门口处严整地站了两个警察。    “朱和峰。”面对朱和峰愕然的表情,其中一个警察立刻亮了证件,“有人指控你涉嫌多起性侵,现在请你立刻和我们回警局接受调查。”    28、27 ...    警察开来的警车原本藏在药学院新楼和隔壁院系之前的窄路里, 两个警察押着朱和峰下楼时, 两辆警车已经堂而皇之地停到了药学院楼下,在这本就略显静谧的校园里分外扎眼。    无数人不明就里地往这儿投来目光, 等到看清被警察押出来的人是朱和峰时, 大家先是愕然噤了声,随即压低了声音, 和同行的人窃窃私语。    江晚晴双手抱臂站在药学院的门口儿, 不明不朗地笑了一下儿,和两位警官遥遥致意,又打量了一番那脸色难看的“嫌疑犯”。    那男人犹在挣扎,以往的风度大约全都喂了狗, 在楼里被按倒的时候, 还愤怒地吼了两声, 这时候被押在学院门口公开展览,他终于意识到, 没皮没脸地大吼大叫,只会吸引更多围观的人群, “知识分子”那点儿死要面子的心态终于让他成功闭了嘴。    “慢走。”江晚晴站在台阶上,看着朱和峰被强制按进了警车,还朝警车开走的方向挥了挥手。    她目送警车走远, 挑了挑眉, 还没回过身,身上先被搭了一件衣服。    “光顾着看热闹,衣服都不记得加。”    严修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伸手给她披了一件外套。    他语气淡淡,和江晚晴比起来,他的神色平缓地过分,甚至没有往警车开走的方向多看一眼,似乎那些纷纷扰扰已经尘埃落尽,并不值得再挂心。    江晚晴顺手将外套裹了个严实,眼见警车已经走得看不见,这才回过身来对严修筠一笑:“这种罚恶扬善的时刻,当然不能穿外套儿,严教授,你见过谁们家压轴出场的台柱子给自己裹三床棉被?一点儿都不英姿飒爽,走路都不带风。”    严修筠微微一笑,没回话——大庭广众,秀恩爱和斗嘴都容易闪瞎围观群众的眼。    江晚晴见这“热闹”终于散场,莫名有几分意兴阑珊,扯着严修筠进了还没人来的实验室才开口:“许璐呢?”    “警方给她安排了个临时住所,学校的人暂时找不到她。”    许璐“保研”,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要保密的事情当然和朱和峰有关。这一套运作涉及很多方面,学校行政方面为了各种扯淡的维持稳定和谐,对这方面的事情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涉及到的人偏又是本就在药学院扎根很深的朱和峰,他动用了一贯手段,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压下去。    许璐出事儿后不是没有求助过其他人,但是那个“其他人”一听说这件事,先是用温情脉脉的嘴脸稳住了她的情绪,没过两天,大概是终于争取到上面的示意了,这位转头就原形毕露,甩给了许璐一份保密协议让她自己考虑清楚,还威胁她,如果乱说话,平城大学每年也不是没有“死亡名额”的。    许璐当时惊惶不定,还是陈雅云提点她,让她去找背景更硬的人,也就是江晚晴那里去碰碰运气——也不知她是怎么确定,如果药学院里还有人敢和行政部门和朱和峰等人硬顶,这个人就一定是江晚晴。    当然,这个过程也并不太顺利,如果陈雅云不自杀,这件事也不会真的被江晚晴看进眼里心里。    但是现在世道就是如此,各大高校对待所谓的“丑闻”,一向都是能捂就捂,所以怎么绕过学校,让学校来不及“捂”,只能被迫公之于众,就是这件事的关键了。    所以这个时间差还是要拿捏好,不能完全打学校的脸,又不能让朱和峰轻松脱身。    赶在朱和峰刚刚要被学校调查组宣布“处置决定”的前夕,是最佳时机——这个时候,朱和峰一系列的人刚从调查中脱身,是最放松、又最措手不及的时候;而学校只是把朱和峰放出来,还没来得及正式宣布处罚决定,话还没说出去就不算泼出去的水,想怎么改都还来得及。    如果朱和峰这时候被带走,不仅他的反应时间完全不够,学校碍于执法部门的介入,为了不被打脸甚至于连坐,则必须配合修改那原本内定好的处罚决定了。    江晚晴找了关系,打听清楚了学校调查组公布结果的时间,掐着这个时间点,以“心理咨询老师“的身份,带许璐去连夜报了案,等的就是今天早晨这一幕。    “幸好许璐还算机灵。”江晚晴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庆幸,“‘性侵’这个指控太不好确定了,要确定其中有‘胁迫’,还要确定既定事实确实发生过,而且此事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如果她没保留跟朱和峰有关的证据,即使我带她去报警了,警察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去立案。”    严修筠闻言若有所思,没有吭声。    江晚晴所说的“证据”,是一条酒店的床单。    许璐被朱和峰“盯上”之后,被胁迫的情况,发生过好多次。这位道貌岸然的教授显然是位小视频爱好者,从陈雅云的事件中就能窥见端倪,但是他在没有完全拿捏住许璐的时候,只拍了照片,自己也不肯出镜,上面只有许璐一个人——这些照片后来成了朱和峰多次威胁许璐的把柄。    其中有一次,朱和峰以在酒店开会需要许璐去送资料为由,让许璐去酒店。他手里有许璐的把柄,许璐不敢不去,但是去了会发生什么,许璐当然心里有数儿。    这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但是能考上平城大学,受过高等教育,就说明她脑子不差。    这个酒店她去过,但是除了酒店房间内的纸巾,她没拿到过任何和酒店房间内放生过的事情有关的任何证据,而那纸巾她看了也堵心,于是在某次去严修筠那里的时候,借故留在严修筠办公室了——就是让江晚晴起了满心猜疑的那一包纸巾。    而这次,她也早就存了反抗的准备,也仔细研究了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留下板上钉钉的证据。    所以她在事情发生的时候,忍受着屈辱,故意抓破了朱和峰的后腰,并且把血抹在了酒店枕头底下的那块儿床单上。    这块儿床单上有朱和峰的□□,还有血迹——是他们发生暴力冲突过程中,许璐反抗过的明证。    她原本想发生完这一切后,就偷走这条床单作为日后的证据,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朱和峰被她所伤后恼羞成怒,但是他显然够谨慎,他实施完暴行,甚至监督许璐把自己洗干净后,才把许璐轰了出去。    许璐这一下没有得手,却也没有死心,她记下了酒店房间,等朱和峰退房离开后,又回去碰了碰运气——酒店,哪怕是现在的五星级酒店,都有偷懒的前科,许璐知道,酒店的床单,不一定是每天都被更换过的。    这次她的运气还算不错。    她折返酒店这个房间的时候,正碰上这个房间的新客人站在客房门口发脾气,大喊大叫着要投诉酒店没换床单——因为这床单在枕头底下的位置居然有血迹。    客人的愤怒,反而让许璐喜出望外。    许璐装成酒店的工作人员,低声下气的去和那个新客人道歉,抢了那条床单后转身跑了。    而那一天,恰好是江晚晴约了孟采薇在酒店吃早饭的那一天。    世事如环,兜兜转转,终于把所有的细节都串联在了一起。    江晚晴得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以后,不胜唏嘘。    “学校那边以后肯定借故会找我‘谈谈’,没关系,我觉得我扛得住。”江晚晴挑了挑眉,显然对自己了马蜂窝的棘手行径并不后悔也并不在意,但是她说完,还是叹了一声,“可惜的是,保研已经过去了,许璐撕毁了所谓的’保密协议‘把这些事公之于众,她的保研资格算是彻底没了……我本来还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她的保研名额弄到生科院——我知道你有资格带研究生。”    严修筠这才从方才沉思的表情里缓过神来,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笑:“不了,可能让夫人不高兴的事情,我还是少做为妙。”    他这个表情带着一点揶揄,携卷着温柔的笑意,是温存而平和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之前自己无理取闹的原因,他其实都知道。    于是被揶揄的对象——江四小姐先是被“夫人”两个字调侃得脸一红,随后自己镇定自若地望了望天:“啊?什么不高兴?我鼻子不通气儿我听不清。”    于是严修筠真实地笑出了声,并没揭穿她,而是抚了抚她的头发:“我在英国的大学任职过,也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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