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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8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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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意饿了,我们去吃好吃的……海鲜拼盘、土豆浓汤,还有黄油面包?”    严天意略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江晚晴站起身来,牵过严天意的手,朝前走了两步,经过严修筠的身侧。    她没有回头,她看不见严修筠的表情。    她说:“走。”    +++++++++++++++++++++++++++++    餐厅离他们的房子很近,来英国的这些日子,他们来过很多次。    附近的镇上很少有华人面孔的年轻夫妻,他们一进门,热情的意大利服务生就认出了他们。    “Mr and Mrs Yan!”    服务生满面笑容地和他们打招呼,看到严天意的时候,还弯腰和这个他没见过的小可爱来了个“give me five”。    严天意“five”得心事重重,可惜,意大利小伙儿只当这是小孩儿初见陌生人的不适应,大而化之地没当回事儿。    餐厅里人不多,服务生很快给他们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窗外是一片草场,因凛冬而枯黄的草即将迎来春天,勃勃的生机掩藏在一片整齐的金黄之下,在风中整齐地摇曳着。    “今天吃点儿什么?”意大利小哥分发了菜单,拿出纸笔替他们点餐,脸上依然眉飞色舞的热情着,“老板今天亲自出海了,带回来了非常棒的海鲜!”    江晚晴心事重重,笑得有几分僵硬。    她知道这样并不礼貌,所以借着看菜单的样子,别过了脸试着调整表情。    还是严修筠替她解了围。    “海鲜拼盘,浓汤,配黄油面包不要薯条。”他合上了菜单,递给了服务生,“孩子在,我们不需要酒精饮料了。”    意大利小伙儿丝毫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什么不对,飞速收走了菜单,应声去了。    很快,严天意心心念念的食物端上了桌。    可是他偏生觉得服务生的“enjoy”简直像句诅咒——因为他实在食不知味。    江晚晴全程没有主动朝拼盘里动一下,而是十分安静的坐在那里,严修筠给她在盘子里添什么,她就一言不发地吃什么。    而严修筠也并不说话,难处理的海鲜似乎占去了他全部的精力,让他连语言功能都丧失了。    父母二人一个处理海鲜,一个沉默地吃。    严天意呢……恩,没人理他。    严天意如透明空气般的喝完了汤,自强自立地吃完了龙虾。    父母回来后,他们之间的气氛就不太对,严天意再迟钝,也猜到是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发生了点事情。    但是他在对方的沉默中猜了一路,又在他们沉默的晚餐中猜了一顿饭,怎么想,都觉得这个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的父母中间有一颗雷,严天意一直知道这颗雷早晚有一天会炸,他也一直都觉得自己准备好了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他没想到,这颗雷会炸得如此不声不响。    ……这和他猜测得不一样。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    他擦干净了嘴,把刀叉放在桌子上,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拽了拽江晚晴的胳膊。    “你们到底怎么了?”严天意问,“你们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还是遇到了什么人?”    孩子的质问如此清脆而掷地有声,两个大人不得不同时停下手里的动作。    江晚晴无声拒绝了严修筠递过来的最后一样食物,推开了眼前的餐具,将自己的仪态整理干净利落,才和严天意相对而视。    “我们遇到了一个人,我不知道那是谁;我们遇到了一些事,但是我不完全确定是什么事,所以还没有办法对你说;我们遇到过一些威胁,它暂时解除了,可是在我没办法确定那些事是什么之前,我也没有办法对你说。”江晚晴认真的看着严天意的眼睛,认真道,”但是天意,我保证,我会亲自来和你说清楚。”    严天意被她的严肃镇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江晚晴摸了摸孩子的头发,她还是那个对严天意知无不言的母亲,也尊重严天意超凡的理解能力,并不当他是个懵懂幼童。    可是……    她终于把目光转向严修筠,这是从他们离开实验室以后,第一次对视。    “事已至此,我需要点时间才能试着把这些事想清楚。”江晚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般,“就像我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修筠,我们应该分开一段时间。”    严修筠的手微不可查地一抖。    随后,他便收起了那一丝不难察觉的慌张和失魂落魄。    他坐直了身体,闭上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而后睁开眼,所有的情绪顷刻间都被收敛起来。    “好。”    严天意自负聪明,也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傻了眼。    他没料到自己一句话造成的竟然是这样的后果。    江晚晴放开严天意,站起身:“我去收拾东西,来的路上,我已经定了酒店,就在镇上……我现在收拾东西,你半个小时之后再回家。”    严修筠没出声。    江晚晴点点头,像是感谢他的默许,随后她站起身,转头就走。    严天意这才后知后觉地从眼前的境况中回过神来,从椅子上蹦下来,追着江晚晴就去,却一头撞到了意大利服务生的腿上……    江晚晴狠狠心没有回头。    而严天意只从地上爬起来,就恰巧看见她毫不停留的背影:“妈妈!”    这一声童音尤其的撕心裂肺,所有人都不能不动容。    严修筠已经追上来,从意大利小哥手里接过儿子,拢住他哭闹厮打的手,抱着孩子,一言不发。    “妈妈!我要妈妈!你为什么不留住她!”    严天意哭的惊天动地,整个餐厅的人都看了过来,目睹刚才那一幕,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严修筠抱起孩子,已经无意在此久留,他一边哄着哭到抽噎的严天意,一边飞快的结清了账。    在旁人眼中,他们是一对刚刚被留下的失意父子,没有人忍心去用目光给他们增添更多不适。    严修筠低着头,抱着哭得抽抽搭搭的严天意出门而去,关门的一瞬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一闪。    他视线所到的地方,有一个男人压低了帽檐,正把发送过什么信息的手机收了回去。    他无声冷然一笑,抱着哭泣的孩子,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而夜色的另一端,有人拿着手机,如愿看到了这一幕分离。    他笑了笑,举杯遥敬灯火璀璨的伦敦夜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106、权利游戏39+ ...    镇上的酒店并不豪华, 星级就更谈不上了, 胜在房间较大且干净。    江晚晴只带了钱包证件和换洗衣物匆匆出门,很多东西都留在了他们的“家”里。    是的, 她仍然觉得那是她的家, 可是目前的情况,她和严修筠暂时分开, 无疑是最好的。    而她想说的话, 她相信严修筠已经听懂了。    江晚晴洗了个澡,在自己的行李箱中找到了一瓶无意中带出来的熏香——那还是她和严修筠一起去玩的时候买的。    英国南部有很多薰衣草田,前几天的时候,她和严修筠一起去了最大的一家。    薰衣草田在距离伦敦十五公里的一个镇上, 听起来不远, 却和此地恰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坐火车过去要在一个站中转,然后要等半个小时一趟的公交才能到达目的地。    江晚晴在半路上睡着了好几次, 等她迷迷糊糊地被严修筠牵着手走下车的时候,才终于觉得不虚此行。    庄园很大, 大片大片蓝紫色的花畦,从脚下铺开,绵延到山的那一边。薰衣草的特殊香味弥漫在整个庄园里, 浅浅的香气熏人欲醉。    蜜蜂和蝴蝶如精灵一般在田间飞舞跳动, 阳光温暖地铺满田间,仿佛上帝捧来了一片浪漫的花海献给人间。    江晚晴就是在庄园的小店里买到这瓶熏香的,她在一众纪念品中挑挑拣拣, 看什么都觉得喜欢,等她抱着一堆拿不定主意的纪念品准备去问严修筠的意见时,败家的严教授已经把账都结完了。    她犹记得自己目瞪口呆的模样,也记得严修筠和煦温暖的笑容,贴心而英俊。    可是此刻,她捏着这瓶香薰出神,闭上眼,却有两张严修筠的脸在她面前重叠。    一张面容温暖得让她欢喜,而另一张无端地让她心痛。    她似乎没做好准备抛弃那个让她欢喜的,似乎也没有做好准备接受那个令她心痛的。    可是他们是一个人。    江晚晴摇了摇头,把香薰滴在酒店的香薰灯里,在慢慢挥发的香气中,洗了一个热水澡。    薰衣草的安眠作用在此时发挥了效果,江晚晴在微醺的香气里,得到了一场难得的安眠。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又梦到了严修筠。    她没有牵他的手,却梦到他微笑着,陪她在薰衣草田里慢慢的走,走过溪流,走过山坡,在夕阳下,仿佛一直要走到山与海的尽头……    巍峨白崖的山脚下,有一栋小屋,似乎是他们的家,又似乎不是。    他们像毫无芥蒂的情人一般,在海风和夕阳中拥吻。    大片大片的玫瑰零落,天与地都是旋转的……    江晚晴在梦里有一种摆脱不了的焦虑,这种焦虑让她说不出口,只好一直一直地企图去推开那个小屋的门。    她看到自己的手去拧门把手,仿佛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随后,江晚晴一个激灵,猛然从梦中惊醒!    “叩叩叩……”    门外真的传来敲门声。    江晚晴满身都是从梦中惊醒的悚然,下意识转过头去看窗外。    她睡得着实够沉,这时醒来,窗外已经不是沉沉夜色,天色扫去了全然的漆黑,隐隐泛起一点鱼肚白。    床头的时间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这个时候,谁会敲门?    酒店出问题了?    江晚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换了英语,扬声问向门外:“Who is outside?”    门外没有回音。    江晚晴坐在床上,愣了一下,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臆想出来了声音,还是真的听到了敲门声。    可是紧接着。    “叩叩叩……”    江晚晴确定自己这次绝对没有听错。    她背后一紧,几乎立刻想起了昨天险些被人无声无息地毒死在那间实验室里的情景。    她没穿鞋子,垫着脚踩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轻声走到门口,打开猫眼朝外看。    没有人……    但是灯光照出了一个隐约的影子轮廓,似乎有什么人站在门外。    江晚晴心里一惊,两步抢到酒店的内线电话旁。    她定下神思索了一下儿,没敢贸然打电话直接找警察,而是先把电话拨去了前台。    她焦急地等着电话振铃,盼着对方赶紧把电话接起来。    那几秒钟她度日如年,等到响铃声终于中断了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抢先一步用英语求救道,却仍然注意压低了声音:“您好我住在房号XXX的客房,现在有可疑人员在我的门口徘徊,请您立刻查看一下儿监控,如果对方过于可疑,请您帮我报警……”    而江晚晴的话还没说完,对面一个男声已经用不带任何温度的中文叫出了她的名字。    “江晚晴小姐。”    江晚晴一顿。    对方知道她听见了:“我们的人在您房间门口等您,请您收拾好行李,和我们走。”    这句话简直令江晚晴汗毛倒竖,立刻捏过了手机,准备报警。    她一边拨报警电话,一边下意识拖延时间:“你们是什么人?!”    “老板命令我们不要暴露行踪。”    “……”江晚晴的手忍不住抖,“你们老板是谁?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等您见到老板就知道了。”    江晚晴心说我知道个鬼!    她果断挂了酒店座机,像是怕这见鬼的电话再响起来一般,直接把电话线拔了。随后,她果断用自己的手机将报警电话按了出去……    然后,没有反应。    江晚晴诧异地看着自己手机屏幕,这才发现,酒店的网络不知怎么被屏蔽了,连手机都莫名没了信号儿,江晚晴的电话顿时变成了一块儿能发光的板砖——还是不怎么结实的那种。    江晚晴下意识就想用酒店电话报警,可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内线电话报警外拨务必会经过总台,对方在总台有人,如果发现她报警了,搞不好会立刻破门而入……那她就等不到警察过来了。    可是不报警怎么办?江晚晴一时没了主意,她在屋里宛如困兽,在屋内转了几圈儿,思索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下了一个决定。    江晚晴住的房间在二楼,酒店的建筑是老式的砖瓦结构,窗下有一道横梁,小心利索点儿,可以顺着那道横梁爬下去,楼层也不高,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    她翻箱倒柜,把屋内所有的床单被罩都拆了下来,接连打成死结,连成一条长绳就当给自己上个保险。    结果,她拎着那条床单做成的绳子准备从窗户顺下去的时候,只撩开窗帘,往外看了那么一眼,整个人就崩溃了。    她住的房间窗户正对酒店停车场,就在她正下方的位置,停着一辆非常惹眼的轿车,四个黑西装的保镖分别站在轿车的四门处。    除了这四个人,还有零散的几个保镖分列两侧。    江晚晴简直眼前一黑,她又不是超级特、工,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时放倒十来个正当壮年的保镖。    这境况简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江晚晴堪称郁闷地扔了那条跑路用的绳子,一边毫无目的顺着窗帘缝隙朝楼下看,一边思索这样的情况她到底该怎么脱身,然后……    她越看那辆被保镖围住的车,越觉得眼熟。    宾利,黑色的?    她似乎见什么人开过这辆车……车牌号都有点熟。    她灵光一闪,随即囧然,哭笑不得地把酒店内线电话接通了线,重新呼叫了总机。    对面一接通,江晚晴就克制不住地低吼出了声:“傅修远他这是要干什么?!”    电话对面的保镖大汉被她毫无预兆地吼了一脸,语气十分委屈:“……老板让我们务必保证您的安全,我们才出此下策。”    江晚晴:“……”    感情你们也知道这是下策?!    她忍了又忍,知道对无关的人发火没有意义,只能压抑着脾气问:“严修筠呢?”    “老板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    江晚晴忍着再次摔电话的冲动,从牙缝里吐字。    “十分钟!”她说,“我要收拾行李!”    “老板说请您务必快些……”随后他不知如何感受到了江晚晴的怒气,求生欲极强地改了口,“好的,请您在十分钟后务必出门来。”    江晚晴咬牙切齿地把电话挂了。    不过,知道了对方是傅修远,她总算稍微放下心来。    她的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傅修远的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酒店的信号屏蔽了。    江晚晴茫然地看了一眼手机,发现许久不看的短信信箱多了一条信息。    是一个英国区号的临时电话卡,发出来的信息却是中文,没有署名。    上面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等我回来。    江晚晴闭了闭眼,将短信按了删除。    十分钟后,她穿戴整齐,将手中的行李箱交给等在门口的保镖,抬步跨上了那辆等待她已久的车。    清早的英国宁静得过分,车缓缓驶向泛着朝霞的远方,好像并没打破这清晨的安宁。    天色破晓之时,宾利在一处庄园前停下来。    江晚晴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傅家在伦敦的居所,傅耀康也会在此居住。    理论上,江晚晴结婚后也该来此拜见长辈,但是严修筠从来不会踏足傅耀康居住的地方,所以她也顺理成章地没来过。    今天倒是第一次。    她下了车,很快有一位管家迎了上来,将她请进了会客厅。    会客厅很大,陈设沿袭了欧式的厚重,但物品很简单,除了一张长长的餐桌几把椅子,便是茶几和沙发。    管家引江晚晴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出去了。    而她一低头,便看到了茶几上摆着的报纸。    和早就没人看报纸了的国内不同,英国人的日常生活中纸质媒体依然占据着重要位置,各阶层人士早就把阅读纸质新闻作为了一种习惯,而这种保守固执的传统,不会那么轻易改变。    江晚晴不经意朝报纸扫了一眼,立刻看到了头条的消息。    “医改法案覆盖药物尚未上市即被召回,或因相关原料供应出错导致。”    江晚晴心里一顿,正要拿起报纸细看,便听门口响起脚步声。    随后,傅大公子低沉深厚的声音在会客室门口响起。    “你来了。”    107、权力游戏40+ ...    傅修远的姿态依然高高在上,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睥睨的气质犹如神明主宰。    傅家的大公子一向都是这种唯我独尊的气场, 他略显可爱而傲娇的一面,似乎如数放送给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而除了他最亲近的那几个人, 其他人在他眼里皆如凡尘蝼蚁。    此刻,任诗琳不在, 严修筠不在, 面对江晚晴这沾亲带故的“半个亲属”,傅修远根本不假辞色。    他只是非常周全的,维持了待客之道,甚至算不上客气, 更别提亲切。    不过江晚晴也并不需要傅大公子这屈尊纡贵的亲近——就在几个小时以前, 他这种绑架一般的“邀请”方式仍然让江晚晴心有余悸。    对此, 江晚晴只能表示“不敢动,不敢动”。    总之, 面对眼前的傅大公子,希望他肯维持礼仪, 就已经很好。    看傅修远步步生风地走来,江晚晴便也只好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儿, 称呼还没出口, 傅修远的眼神已经满是锋芒地看了过来。    “你和修筠的事我知道了,既然你们还没有分开,你仍叫我一声‘大哥’, 也是应当的。”    江晚晴被他如此直白的点破心事,便也不再遮掩,点点头,从善如流道:“大哥。”    傅修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强大的气场往里,走进会客厅,坐在了唯一的主位上,随后用眼神示意江晚晴:“坐。”    江晚晴心里仍然在意着那个新闻,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报纸,随后仍然依言坐在了傅修远下手的位置。    而那个下意识的动作已经被傅修远看进了眼里。    “这就是结果了。”傅修远像是知道江晚晴在关注什么,“这也是我无法和他们彻底切割的另外一个原因——工党医改法案的覆盖药物,虽然生产药品的企业,是他们脱离耀康集团重新注册的公司,但是原材料供应商,和进出口贸易公司,都与耀康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江晚晴显然没有完全明白其中的关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药物本身的缺陷,到了新闻里,却变成了“原料供应”的问题。    她微微皱了眉:“这和原料有什么关系?”    傅修远并没有嫌弃她的问题,反而非常平静而耐心。    “医改法案覆盖药物一旦出了问题,遭受最直接损失的人便是使用药物的公民。公民手握给工党的选票,工党如果不妥善处理这一危机挽回信誉,在即将到来的大选中,工党就会面临非常不利的局面,大好局势付诸东流,选举一败涂地。”傅修远解释道,将目光投向了江晚晴,“在这种关头,不将此事爆出来,相当于给对手留下了随时可以翻盘的巨大把柄;而将此事爆出来,舆论的走向会有完全想象不到的趋势,无法控制的舆论,很有可能把工党自己烧进去。”    江晚晴已经明白了一点:“所以,他们选择半遮半掩。”    “不准确。”傅修远摇了摇头,“他们选择威胁。”    “威胁?”    “对,威胁。”傅修远解释道,“这就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那篇新闻了,‘未上市药物就涉及召回’——这是在告诉公众,你们所使用的药物都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药物,我们都已经处理掉了;‘或因原材料供应出现问题’——这就是在警告对手。”    江晚晴没吭声,做出“愿闻其详”的态度。    “媒体的运营需要大量的支持,它们代表的是各当、权、派的喉舌,每个当权派都会有自己鼎力支持的媒体,而它们支持这些媒体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陷入舆论攻击的时候,能有一个途径去发出自己的声音……这个声音会挑选合适的时机,或攻击对手,或为自己辩驳,或……释放一个信号。”    傅修远将目光移向江晚晴,说:“就像这篇新闻报道中所说的这样——语焉不详,提出一个可能,但是并没盖棺定论,公众虽然可能会对那个‘有问题的供应商’有所猜测,但是在没有放出确切信息之前,这些猜测,都是空话。”    江晚晴至此彻底明白了:“他们以此威胁你们,如果不让这件事按照他们设想中的一样,无声无息的过去,就将那些‘猜测’坐实。”    “原材料供应是我的人,而要证明供应的原材料有问题,相当容易……产地,纯度,生产日期……任何一项数据出现差别,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作为证据。一旦此时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对方因为早就提出了‘召回’,所以声誉即使受损,也是非常有限的,而作为原材料供应商的我,会成为众矢之的。”傅修远冷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事情一旦发展到那个地步,我和我支持的政党都会受到牵连,即使我支持的政党和我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但是为了政、治、前、途,最好的办法,都是立刻和我做切割。”    江晚晴了然:“这才是他们的目的。”    “是的。”傅修远承认得很干脆,“这场政、治、博、弈,我已经露了败迹。”    “但是你是傅修远。”江晚晴说,“不到最后的时刻,你绝对不会认输,即使你到了穷途末路。”    她说的没什么错,但是傅修远仍然在“穷途末路”四个字上顿了一下儿,随后没有温度地一笑,将目光转向了江晚晴:“这就是我通过天意,把媒体联系人的联系方式留给修筠的原因——我希望他速战速决。”    江晚晴先后听到严天意和严修筠的名字,短暂的默然。    傅修远并不逼她说出什么,只是非常罕见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他没有听我的。”傅修远道,“他选择了一种,更麻烦的方式。”    江晚晴一愣,随即想起那个没有署名的短信,脱口而出:“严修筠在哪里?”    “我不知道。”傅修远摇摇头,“他临走前,把天意送到了我这儿,然后把你的所在地告诉了我,让我尽量保护你的安全。”    江晚晴想到保镖来接她时候的那个阵仗,总觉得傅大公子的“保护”,有哪里怪怪的……    “修筠告诉我,不要让天意去打扰你,所以他和诗琳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江晚晴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谢谢。”    傅修远看她一眼:“你谢我什么呢?天意是我的侄子。”    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但是他的眼神已经非常明白——他仿佛在问,你以什么立场来谢我?你又是天意的什么人?    江晚晴无言……一个她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好像被傅修远直白地摆在她眼前。    天意……    江晚晴回忆着天意的五官,回忆着这孩子所有的言行……那个答案让她猛然闭上了眼。    而傅修远并不准备替人戳破这层窗户纸,他静默地看着江晚晴的表情,随后漠然地偏过了视线。    “我不是来给任何人当说客的,也不是来为任何人辩驳的。”    傅修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客观,可是这话听在江晚晴的耳朵里,显然收效甚微——她能明明白白听出傅修远语气里的责怪,但是她并不准备与傅修远争论,作为哥哥和大伯,傅修远的立场并没有任何错误。    可是有些问题,旁人是插不上手的,哪怕关系亲近如严修筠和傅修远一样。    更何况,她和严修筠,早已在默契中达成了一个微妙的一致。    江晚晴斟酌了一下用词:“我……”    她刚要开口,就被傅修远伸手做了一个“不必多说”的姿势。    他透露出来的气势非常强硬,不容许人多说,也不容许人反驳,甚至于连解释的余地也没透露给江晚晴。    “你的意思,修筠的意思,我已经都了解过了——但是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大哥’,我无意插手你们之间的问题。”傅修远的脸色沉着下来,像一座尊贵的雕像,“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答应了修筠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在修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需要你待在我能掌控的地方。”    江晚晴一愣:“可是……”    “不会太久的。”傅修远以为江晚晴对他的安排有异议,接着道,“‘耀康集团’五十年庆典临近,修筠在庆典之前,一定会回来,这是他给我的保证。”    “庆典……”    “是的。”傅修远道,“而且我也有一个请求——我希望,你们之间即使有问题,也要放在五十周年庆典和老爷子的寿宴之后再解决,请帖已经发出去,这个时间点,对我和耀康集团都很重要,我不希望在这个时间点有什么变动。”    “当然。”江晚晴几次试图说话都被更快的打断,干脆放弃了,而是顺着傅修远的意思应声道,“我会按时出席庆典。”    傅修远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江晚晴叹了一声:“这段时间,我住在这里?”    傅修远顿了一下:“这里一直有修筠的房间,而且绝对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晚晴说,“距离老爷子大寿,还有一段时日……我想,按照和大哥的原本约定,去研发实验室。”    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起这个,傅修远顿时一愣。    “虽然围绕医改法案相关药物的争斗已经告一段落,但是……就当是我想打发时间。”江晚晴笑了笑,“但是有什么关键东西,被我一直遗漏了,也说不定。”    傅修远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大哥。”江晚晴再次强调了一遍这个称呼,语气坚定,“让我去试一试。”    108、往事云烟1* ...    傅修远无言沉默了一会儿, 到底点了点头, 同意了。    江晚晴无声松了一口气。    管家察言观色,听见会客厅里谈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这才敲了敲门, 朝傅修远和江晚晴的方向欠了欠身,随即命人端上了早餐。    米粥、煮蛋、水果、配上两样下粥的小菜, 傅家的早餐并不奢侈, 却正和江晚晴的心意。    她眼神动了一动,没有说话,非常安静地用着自己那一份。    傅修远显然是“食不言寝不语”的标杆,可是他慢条斯理又派头十足地喝完自己那一份清粥后, 把目光落在了江晚晴身上。    “我想应该很合你的口味, 但不用道谢了。”傅修远面无表情地道, “修筠临走前说过,你不喜欢英式的早餐。”    江晚晴不得不停下来, 琢磨了一下傅修远话里的意思,点头道:“确实。”    傅修远仍然看着她。    这个眼神江晚晴并不陌生——在她和严修筠的婚礼上, 傅修远就曾用这样的眼神,毫不掩饰地打量她,评估她有何德何能。    江晚晴只好彻底放下筷子, 礼貌地取过餐巾擦净了手, 正色看向傅修远。    “大哥不喜欢我。”    “是,我不喜欢你。”傅修远承认得很干脆,“但是这对你并没有任何影响, 因为修筠喜欢你。”    江晚晴没有说话。    傅修远也没有在意江晚晴的无言,他只是有一说一。    “修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比他大十五岁,看着他从婴儿一点点长大,作为哥哥,我没有办法欣赏,让他身陷不理智的人……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傅修远站起身,“实验室的事情我会安排,但我也希望你好自为之。”    傅修远说完,站起身,将自己的餐巾扔在了桌上,最后向江晚晴点了一下头。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王叔。”傅修远虚指了一下儿一直等在会客厅门口的管家,随后道,“失陪。”    江晚晴遭他这一番“提点”,并没觉得恼火,仍然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来,坦然自若地笑了一笑,站在原地目送傅修远:“大哥慢走。”    傅修远明显听见了江晚晴这一声相送,但是他并没有回头。    他本就日理万机,能抽出一顿早餐的时间来招待他并不待见的江晚晴,已经是看在严修筠的面子上了。    此时他这一动,简直是众星捧月,等在会客室外的秘书连忙跟上,向他汇报今日安排;菲佣也赶紧走来,给他递上早就拿在手里的外套。    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以他为中心的忙碌着,反倒是江晚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会客室里,形单影只。    管家王叔在一片忙碌中送走了傅修远,目送傅修远的车子开走,才又折返到会客厅的门口,遥遥往里一看,就不由得愣了一下儿——他发现江晚晴仍然维持着送走傅修远的姿势站在原地,眼神并不聚焦,像是在想什么,唯有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浅了。    江晚晴的衣着极其简单,但是她身上有一点难以言说的气质,也许是倔强,也许是骄傲。但是这种气质不仅不让人觉得难以亲近,反而让人不由自主地欣赏。    这种气质跟她穿着多贵的衣服带着多贵的首饰没有任何关系,却也正是这种气质,让她即使荆钗布裙,也出类拔萃地屹立,如松如柏。    王叔对她身上的这种气质有一点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一时又想到这熟悉感的来源。    可傅修远刚才不假辞色的态度,王叔倒是看了满眼。    王叔对江晚晴不算了解,但是傅修远他是了解的。    傅大公子雷厉风行,态度一向高高在上惯了,他有时候未必是故意出言伤人,他只是习惯了这种上位者的表达方式。    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终究是令人不舒服的。    王叔不知道,江晚晴初次与这样脾气的傅修远打交道,能否受得了。    更何况,王叔听说江晚晴出身书香门第……知识分子大多脸皮薄,听人出言不逊,恐怕会更不好过。    王叔踯躅一番,仍然进了会客厅,轻轻唤江晚晴的名字:“晚晴小姐……”    这一唤之下,江晚晴像是方才回过神,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管家,浅浅一笑,十分客气:“您是王叔。”    “是我。您……”    “请问您平时如何称呼大嫂?”    王叔在傅家多年,十分得力,察言观色已是本能,江晚晴这么一问,他便领会了她的意思,虽然心里暗暗纳罕,嘴上已经立刻改了口。    “明白了。”王叔略一欠身,“少夫人。”    明明是她自己的提议,听到这个称呼,江晚晴自己反倒微微一笑:“这个称呼……真是不习惯,不过没关系。”    王叔谨慎地没有搭言,而是换了话题:“少夫人,粥是否凉了,要不要添一点?”    江晚晴摇摇头,拒绝了王叔的提议:“不必了。”    王叔看着桌上剩了大半的食物,生生觉得她没吃饱……    而凌晨四点就被人连惊带吓地从酒店拎出来的江晚晴,精神倒是很好。    “大哥说,我有事情可以找您。”    “是的。”王叔道,“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    “不急。”江晚晴的脸上带着一种仿佛大人不在家时小孩子才有的轻松表情,微笑道,“这里太大,我想让您带我逛逛。”    王叔拿不准江晚晴的意思,但是江晚晴的要求合情合理,并不过分。    “好……好的。”    江晚晴大大方方地摊了摊手,挑眉一笑:“那我们走?”    王叔一愣,没来得及回答,江晚晴已经熟门熟路地朝会客厅外走去了。    他看着江晚晴的背影,有一点儿迷惑——刚才那个形单影只、有点可怜地站在会客厅里的女性好像突然不见了。    王叔这么想着,不由觉得奇怪,脚下便慢了半步,而江晚晴已经在催他了。    “王叔?您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来了……少夫人请左边走。”    ++++++++++++++++++++++++++    傅家在伦敦的庄园很大,仿古堡式的建筑,看似是一个整体,实际是三栋单独的建筑,中间用连廊相连接,从头至尾,步行要走上二十多分钟,让人不禁慨叹傅家果然豪富。    会客厅在第一栋建筑中,江晚晴按着王叔指引的方向走出来,先是看到了一大片草坪,而隔着草坪与傅家的主体建筑遥遥相望对称的地方,有一座风格完全不同的现代化别墅,奇怪的是,这栋别墅的所在处,仍正在傅家的院子里。    江晚晴一眼看到了那边,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问王叔:“那里也是傅家的房子?”    王叔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下子就问到这个要命的问题上来的,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地遮掩过去,视线一偏,却发现江晚晴的视线正对上他。    王叔的遮掩没有奏效,只好实话实说:“……那里是吴女士的居所。”    他说了这句,又跟着补了一句:“不过近些年,吴女士已经很少在那里居住了。”    “哦,吴雅兰女士。”江晚晴念了一遍对方的全名,在王叔生怕她追问、或者干脆想要过去看看的惴惴不安中,悄然换了话题,“我住在哪边?”    王叔乐得她对自己的居所产生兴趣,连忙给她指引:“是这边。”    江晚晴回过头,意识到那是离吴雅兰的别墅最远的一栋建筑,意味不明地微微笑了一笑。    王叔被她笑得惴惴不安。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远远从庄园大门驶进来,王叔只看了一眼,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哄着江晚晴:“少夫人,我带您去看看您的房间?”    江晚晴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辆车,又看到王叔的态度,心里便猜到了七七八八。    “说曹操,曹操到吗?”江晚晴眼神动了一动,“我听说,吴雅兰女士在申城布局了大幅投资……她应该长居申城才是,什么时候突然回来了?”    王叔只想叹气:“吴女士平时不会到这边来的,但是最近老先生的病情时有反复,所以……”    王叔和盘托出,本意是想让江晚晴避一避吴雅兰的锋芒。    自从傅修远重新掌控耀康集团,而傅耀康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吴雅兰已经很少出现在傅家。    但是最近,吴雅兰借着老先生需要照顾的幌子,几次趁着傅修远不在,名为探视,暗为示威,多次在傅修远不在的时候,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庄园里。    王叔不懂生意,更不懂政、治,但是看吴雅兰高调的行事风格,就知道外面的事情一定发生了一些变化。    所以他并不愿意江晚晴和吴雅兰打上照面。    江晚晴没有迎上前去的意思,但是也没有随王叔立刻转身而退,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看吴雅兰雍容华贵地从车上下来,又众星捧月的走进傅家庄园的三栋主要建筑中最高的一栋。    平心而论,吴雅兰的长相并不算面目可憎,以她五十几岁的年纪,她完全算得上保养得宜,身材依旧窈窕,从背后望去不过三十许人,只是一双眼睛太精明太世故,锋芒毕露地带着算计,让人并不和她对视,都觉得不舒服。    江晚晴远远地站在回廊下,微微一笑。    而对方自始至终都像是没有看到她。    109、往事云烟2* ...    江晚晴没有继续挑战王叔的心脏, 转身走开了。    她顺着王叔的心意, 绕开了吴雅兰方才走远的那栋楼。    和吴雅兰那种连房子都建在主体建筑外的“女主人”相比,江晚晴在傅家的身份和地位, 显然比其他人更名正言顺得多, 因此她一路走来,所见都是恭敬的笑脸。    在江晚晴眼里, 傅家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江家人称“学术豪门”, 近亲旁支人才辈出,在文化学术界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堪称人才济济,但是江家人大多投身科研教育事业, 几辈人扎根平城, 做的都是勤勤恳恳的工作。    祖上的荫庇留给后人的多是“不要辱没门楣”精神信念, 虽然家族也有信托基金在保证后代人的物质生活,但是论起“豪门”的气质和做派, 江家和傅家则差得远了。    傅耀康明明是依靠商业白手起家,可家里的规矩, 简直可以比肩英国最老派的贵族。    这些规矩并没有让江晚晴觉得不舒服,而规矩之外的一些东西,却让江晚晴觉得饶有兴致——比如陈设。    傅家的整体风格偏哥特式, 精简了原本繁复的尖怂高塔和拱门, 为了采光更好,也只保存了部分彩色玫瑰琉璃窗作为装饰,与这样建筑风格相配的家具多以檀木为主, 装饰的雕刻细致而厚重,以金属线做点缀,并不浮夸。    楼梯的扶手则选用了胡桃木,外形质朴素雅,却是一种宫廷风的低调奢侈。    而江晚晴在走过楼梯的转角时,看到了楼梯旁的矮桌上,别出心裁地摆上了一个元青花螭龙磐口瓶。    元青花是好东西,傅家的装潢也足够贵气,但是这两样风格就是莫名的不搭调,仿佛太上老君的画像被挂进了天主教堂一样莫名其妙。    “富”与“贵”其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前者是只要有钱,便能给自己包装出一身的金玉,然而骨子里的粗鄙却会随着金钱的铜臭一起倾泻而出,一不留神就沦为“暴发户”;后者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气质,小到言行举止待人接物,大到气度格局见识风度,无一不透着让人肃然起敬的精致,那是超然于金钱之外的品格,只有言传身教,才能耳濡目染。    如果傅修远属于后者,那显然,某些人一定属于前者。    按照傅修远的品味,绝对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甚至于以傅修远的为人风格,家里陈设这样的小事,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看在眼里。    既然这东西不是傅修远放在这里的,还能是谁,一想便知。    江晚晴不由驻足多看了两眼,随后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王叔:“这样的珍品,市面上已经很少了。”    “是的。”王叔观察了一下儿她的脸色,不甚情愿地补充道,“这是几年前老先生过寿,吴女士拍回来送给老先生的礼物。”    江晚晴一副了然的表情,并不意外。    在王叔生怕她提出“把这东西拿出去砸了”的恐慌表情下,江晚晴安抚地笑了一笑,并没准备难为老人家,而是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老先生过寿?”江晚晴问,“那是……五年、哦不,六年以前吗?”    王叔没想到她会有这个疑问,但是幸好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于是他有些莫名地回忆了一下,却发现江晚晴竟然一猜即中:“是的,少夫人,吴女士将这件元青花带回来的时候,正是六年前。”    王叔谨慎的看着这个有点儿喜怒无常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少夫人,试探着问:“您不喜欢的话……我命人摆到别处去?”    江晚晴得到想要的答案,倒是很好说话:“不用,摆着……挺有意思的。”    王叔:“……”    这句称赞……听着实在不像好话。    而江晚晴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傅家的庄园,明明房子多得住不过来,而吴雅兰“药王二姨太”的名声在外面传了几十年,却在这庄园的主体建筑中,根本没有一席之地,甚至于她“常住”的别墅,都要建在和主体建筑一个草坪之隔的对面。    在傅修远这样独断专行的高压下,吴雅兰其实根本是没有机会在这里宣示“女主人”的地位的。    可是有一个时期却不一样——那便是傅修远遭遇空难,生死未卜的时候。    那大概是吴雅兰最顺风顺水的时期,不仅能堂而皇之的显示自己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更能随心所欲地改变这里的陈设。    而傅修远的空难,正是六年以前。    那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点。    傅修远遭遇空难生死未卜,以至于他对傅家的控制大权旁落,吴雅兰趁着这个契机,成功取代傅修远成为与工党的联络人,通过政、治、献、金交易,成为了受工党信任的利益相关者。    这一步决策保证了吴雅兰如今的优势,她的地位进一步稳固,她的财富借由政策法案在不断的扩张,即使在傅修远空难一年后康复且卷土重来的时候,对她也只能打压,不敢妄动。    那些充斥了政治斗争与利益倾轧的争夺如浮世旧梦,可是江晚晴觉得,这些事解释不了吴雅兰对她毫无来由的恶感。    她将一切已知的细节掰开揉碎,再一次重温,没有拼出以前的记忆片段,却发现了一点意外的东西。    她发现吴雅兰的这一份恶感,只能来源于那些她暂时未知的往事。    而讽刺的是,吴雅兰这份一往而深的“恶感”,竟然阴错阳差,成了她与严修筠的另一种“成全”。    江晚晴若有所思地朝楼梯上走了两步,王叔没有搭腔,默默跟在她身后。    而门外一个菲佣小跑而至,拦住了王叔想要上楼的脚步。    “王叔。”菲佣有些不明就里地传话道,“老先生情况不错,听说少夫人来了,想要请她过去。”    王叔心里一突,正要阻拦,却见江晚晴笑了。    “早就该拜访老爷子。”江晚晴道,“我现在过去。”    那栋让江晚晴绕着走了半天的楼,她到底是没躲过,顺着扶梯盘旋而上,江晚晴很快来到了傅耀康的房间外。    傅耀康的卧室是房间的绝对主卧,内里比普通房间大,其实也没有大上太多。    都说广厦万间不过卧榻三尺,傅耀康其人,将这句话的意思发挥得淋漓尽致。    等到江晚晴进到这间主卧之后,就明白无论是傅修远还是随后带路的王叔,都没有提及要江晚晴去拜见傅耀康是为什么了。    房间像是一间豪华加强版病房,各种医院内常见的仪器被悉数搬进了这里,病床上躺着的老人便是一代药业大王傅耀康。他在媒体中英姿勃发的神气全然不存,七十岁高龄的药业大王,已经衰败得比风烛残年还要更甚几分。    外界一直传说他的健康状况江河日下,不亲眼所见,江晚晴可能自己也想不到,如今的傅耀康,他可能连清醒的时候都少。    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各项数据都显示着他尚有生命迹象,但也仅此而已了。    私人护士尽职尽责地检查了傅耀康的各项健康数据,向安静站在病床旁的吴雅兰点头致意,正要告辞,一回头,看见了独自前来的江晚晴。    护士不认识她,点了点头,飞快地退了出去。    吴雅兰侧了侧目光,果然看到了江晚晴。    她没有第一时间和她打招呼,而是拿起了原本放在屋内茶几上的电视遥控,把电视打开,调到了新闻频道。    电视里正播放着早晨江晚晴没有看完,却听傅修远说完了的新闻——当然,这对吴雅兰来说,是毫无疑问的好消息,傅修远的败相就是她胜利的基石。    吴雅兰姿态优雅地笑着,那双精明异常的眼睛中,透着一种属于注定胜利者的得色。    她和江晚晴打交道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出来,却像交情很好的“婆媳”一般,对江晚晴微笑着:“你爸爸清醒的时间不多,医生说,多让他听些外界的信息,能让他的头脑保持活跃,所以,我在这里摆了电视机……你不介意?”    江晚晴当然对此没有异议。    她们彼此都知道这个新闻背后的故事,江晚晴则是“亲手”给吴雅兰提供了这个展示胜利姿态的机会。    可气急败坏才令对方愉悦,所以江晚晴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吴雅兰对江晚晴的“强撑”不以为然,看了她一眼,十分像个长辈一般地笑了一笑:“你怎么突然来了?”    江晚晴含笑看了她一眼:“大哥请我来参加老爷子的大寿和集团五十周年庆典。”    吴雅兰对江晚晴的淡定不以为然,笑着明知故问道:“修筠这孩子怎么没和你一起?他去哪了?”    江晚晴在这句问话下并没有变了脸色,而是像被电视中的新闻突然吸引了兴趣,聚精会神的盯着看了一会儿,并没回答。    吴雅兰当她是一种软性的回避,加深了笑容,正要开口,却见江晚晴突然把脸转了过来。    她明眸璀然,一双眼睛亮得摄人,让人非常不想和她对视。    吴雅兰冷不丁和她这样的眼神对上,面上不显,心里却无端一惊。    而江晚晴就这样看着吴雅兰,缓缓笑了。    “阿姨。”她十分配合吴雅兰的塑料“婆媳”情,语气和对方如出一辙地含情脉脉,“我发现,您的模样,真像一位故人。”    110、往事云烟3* ...    吴雅兰拧着眉, 看向江晚晴, 等着听她的高论——她到底是像哪个“故人”。    她心里惴惴,右手微微攥成拳, 眼睛微微眯起, 有几分危险地盯着江晚晴。    而江晚晴撂下这一句,却突然哑火儿了。    她在吴雅兰的注视下, 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病房内的陈设, 转身朝傅耀康的病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顾左右而言他。    “说来惭愧,我和修筠结婚一年, 并没有机会来拜访过老爷子, 大哥也只说老爷子身体不好, 需要静养。”江晚晴脸上“关心”的神色十分真情实感,“请问阿姨, 老爷子是什么病?”    “医生没有定论,怀疑过阿兹海默症, 但是阿兹海默并没有昏迷的症状。”吴雅兰忍着心里的不适,勉强给江晚晴解释道,语气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所以……大概就是上了年纪, 包括脑部的全身器官衰竭都在衰竭。”    江晚晴用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回过身来,正色站在傅耀康的病床边, 打量了一下儿病床上的老人,随后理解周到地俯身,向着病床上的老人行了个礼:“老爷子,晚辈江晚晴来看您了,祝您早日康复,寿比南山。”    这明明是很普通的祝福语,吴雅兰的眼神却紧了一紧:“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吗?阿姨。”江晚晴伸手替老人拢了拢被子,甚至还轻手轻脚地调整了一下儿歪掉的输液管。    她的所作所为非常自然,十成十是个关心老人的晚辈。    吴雅兰却冷冷地看着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祝老爷子早日康复,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江晚晴一笑,凉凉回过眼神,“难道这已经不是您的希望了吗?”    “胡说!”吴雅兰几次发问,都被江晚晴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定了回来,此刻又被江晚晴一语激起了怒气。    人在发怒的时候样子都不会太好看,尤其是看到惹自己生气的人犹自气定神闲的时候。    吴雅兰忍了又忍,勉强调整了一下趋向狰狞的面部表情,压着火气决定向江晚晴问个明白:“你刚才说我像一个故人?你说什么人?”    江晚晴一双明眸眨了一眨,随后像是看到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突然笑了。    吴雅兰被她笑得怒火中烧:“你笑什么?”    “阿姨您说这个啊。”江晚晴仍然维持着礼貌的笑意,像是根本没发现对方的气急败坏,“我就是随口一说,说完都忘了,没想到您这么走心?”    吴雅兰指甲猛然往肉里一掐,冷哼一声,认定了江晚晴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    江晚晴仍然笑着,倒是从傅耀康的病床前绕开了,和吴雅兰对面而立。    “我知道,阿姨您喜欢讲故事,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我还以为您会很喜欢这样的讲述方式……”江晚晴的微笑冷下来,“只讲一个开头,让你左思右想地去补充细节,在忐忑不安中猜测对方知道什么、不知道什么……这种感觉,好玩吗?”    吴雅兰猛然一愣,随后露出一种得逞的快感:“看来,你已经听到属于你的‘故事’了……好不好玩,问自己啊。”    “不好玩,但是可以接受。”江晚晴坦诚道,抬眉看向吴雅兰,“毕竟,谁没有个故事呢?”    吴雅兰似乎已经厌倦了这种斗嘴的游戏,觉得江晚晴很无聊一般的,偏过了视线。    电视依然开着,宣示着傅修远全面落败的那条新闻恰好播了过去,新闻跳到财经版块儿,播出消息的主要人物,倒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故人”了。    吴雅兰和江晚晴同时抬头。    新闻中打出了吴哲茂的照片。    这位华裔富商最近的投资动向备受瞩目,不久前,吴哲茂秘密与人合作,合并重整了一个专门用于投资全球市场的公司,抛售了中国境内的部分资产,大范围投资于海外民生领域,尤其是医疗卫生行业,遍布其投资的痕迹,堪称大手笔,而他本人,似乎也通过投资移民,更换了国籍。    短短的一条新闻,看的人却是两样表情。    吴雅兰挑了挑眉,带着一种诸事顺心的得意,将目光转向了江晚晴:“国内市场不好,经济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期,有眼光的商人已经开始逐渐抛弃国内市场,寻求更好的海外投资目标。”    江晚晴也看了过来。    吴雅兰笑了:“我听说,你和修筠之前还和吴哲茂先生有过一点不愉快——在空壳公司的收购过程中,你们摆了吴哲茂先生一道?”    “市场竞争,能者居之。”江晚晴道,“我不认为这能算作‘摆一道’。”    “也是。”吴雅兰无意深说这件事,话锋一转,“不过,吴哲茂先生显然已经不看好那片市场了,生意这种事,是喜是忧,冷暖自知——空壳公司的账目并不好理清,想要在短时间内补齐账目上的问题,并顺利借这个壳子上市,难上加难。”    无怪吴雅兰会这么说。    她知道的,不仅仅是空壳公司的账目问题,她更清楚的,是“华方”在朱和峰死后,账目上留下的多笔不明亏空。    和朱和峰有关的账目,一部分来源于吴哲茂借着侄子关系的投资;另一部分,来源于和工党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基金会。    而现在,前者将大笔资金转移到了英国民生领域进行投资;后者是当权派,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竞选危机,被不动声色地排除,在不久后即将到来的大选中,工党似乎再无敌手。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些亏空将死无对证,根本追不回来。    吴雅兰打开电视看到的新闻,一前一后两条新闻内容浅显,而隐藏在更深背后的东西,却恰是她“胜利者姿态的狂欢”。    江晚晴耐心听完她这一番高论,微微笑了:“不得不承认,您现在确实风生水起,您用隐忍和时间,给自己织下了一张严密的关系网。”    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事实。    吴雅兰用这些年的时间,获得了技术支柱,获得了金钱支持,又押对了执、政、党。    如果以前,她尚且需要依靠和傅修远争夺耀康集团的控制权,才能稳住阵脚,那么如今,全面的胜利即将到来,她羽翼渐丰,傅修远可能都要反过来看她的脸色。    将心比心,江晚晴很能理解吴雅兰的得意。    可是得意的人,才最容易忘形。    江晚晴一笑:“这张网中的人,原本我们看不清楚都有谁,而现在,他们一点点走到我们的眼前来了。”    吴雅兰猛然一顿,随即又释然了,方才被她故弄玄虚过一次,现在已经认定了江晚晴不可能拿她怎么样:“走到你的眼前又如何?”    江晚晴看着吴雅兰,面带微笑兴趣缺缺,并不是很有解说欲。    但是吴雅兰摆在傅耀康病房里的电视机,倒是物随主人型,在两个人明显剑拔弩张的气息中,鼓噪个不停。    新闻节目已经播报完了,短暂的广告节目过后,电视画面切成了脱口秀时评。    江晚晴想起傅修远在和她吃早餐的时候说过,媒体便是政党势力的喉舌,而吴雅兰调出的这个电视台,看来是完完全全地长在了工党的嘴巴里。    为了让民众的注意力不要完全扑在药物缺陷上,新闻媒体已经对有资格供应医药原料的几家供应商做了铺天盖地的报道,这些供应商无一例外的被深扒了背景,傅修远的名字赫然列于其中。    江晚晴抬头看的时候,发现主持人正声情并茂地起底傅修远的身家背景和传奇经历。    耀康集团这位威风八面的继承人,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六年前从空难中起死回生的经历,而这个时评节目的切入点分外犀利——他详细讲述了傅修远在发生空难前的事。    自傅修远接掌耀康集团后,耀康医药摆脱了原本药物研发迟滞、市场占有率下滑的瓶颈期,新药不断推出,重新成为药企龙头。可是六年前,耀康医药险些酿成一起非常大的事故。    集团当年使用巨额投资研发出来的疫苗,被检测出抗原远低于标准水平,达不到药效;而与此同时,一家颇有分量的金融业报纸,对耀康集团的盈利表示了质疑。    这两件事同时出现,来势汹汹,傅修远面临医药安全与导致上市公司资产不明流失两项问责,而一旦调查程序启动,傅修远很可能面临□□并罚款的处罚。    可是这一处罚并未成行,因为傅修远在赶回来处理此事时,遭遇了空难,生死未卜,而他确认生还后,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没脱离危险期。    对耀康集团的处理最终以罚款解决,而上市公司资产不明流失的去向也无人追查,不了了之。    时评节目的主持人妙语连珠,将这一连串的事情讲得微妙,愣是让江晚晴都听出了一种“疯狂暗示”的意思。    有医药安全问题的前科,没有受到严厉处罚,又是此次问题药物的供应商之一……    这些细节聚集在一起,仿佛只要瞧准时机,这次召回药物的罪魁祸首,就注定变成傅修远了。    当口沫横飞的主持人终于盘点完傅修远,把焦点转向下一个无辜者时,江晚晴才转回视线,接过了吴雅兰方才的问题。    “感谢您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江晚晴说,“如果没有那天,我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强大的联盟,很少是因为被攻击而瓦解的,攻击总是会令人更团结……彻底的分崩离析,从来都发生在内部。”    吴雅兰眼神闪了闪,脸色不可抑制的难看起来:“你们?”    “对啊,我们。”江晚晴笑了一笑,“您刚才不是在问我,修筠怎么没跟我一起吗?”    江晚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刚刚发来的信息,笑了,放大了对方发来的照片举给吴雅兰看。    上面是一个女孩儿的照片,眉目清秀。    “这就是我说的故人,像您吗?”    111、往事云烟4* ...    阳光穿过英式别墅爬满紫色藤萝的菱格窗, 严修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干净温馨,家具的摆设偏向田园风, 色调明快而清新, 并没有沿袭传统英式家居的厚重。    显然,屋子的主人虽然年轻, 但有自己偏爱的风格。    他的视线正沿着客厅里墙上的画像游走, 却在这时,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严修筠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取过来看,很浅地笑了一下。    【吴雅兰走了。】江晚晴在微信里说,【她走之前, 脸色都吓绿了。】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儿从厨房里端了一杯茶出来, 便看到来访的男人坐在自家的沙发上, 握着手机,脸上露出很浅的一丝忧心忡忡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仿佛拨云见月的久别重逢。    他来时风尘仆仆,眉宇间带了一点久经颠簸的疲惫。    披星戴月的行程和英国晨间湿漉的空气, 让他的周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但是依旧英俊,甚至英俊出了一种梦幻感,他此刻坐在沙发上浅浅微笑, 就像是红尘旧梦里, 最好的那段风景中的来客。    “严教授。”女孩儿将茶杯摆在严修筠面前,自己坐在了相邻的另一张沙发上,“您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失礼了。”严修筠没有解释, 把手机收起来,恢复了初见时的温文儒雅,“吴启思教授是我的朋友,他说,我可以在这里找到你……吴小姐,我贸然前来,打扰了。”    “既然是哥哥的朋友,就不算打扰。”女孩儿对这个英俊而彬彬有礼的男人很有好感,但是他手上的婚戒让她知道,自己不用想太多,于是她礼数周全地笑了一笑,“我现在的名字叫唐艺惟——我没有告诉哥哥,我跟吴哲茂断绝关系以后就改随了我母亲的姓。”    严修筠立刻纠正了自己的称呼:“唐小姐。”    唐艺惟点头一笑:“严教授来找我,是哥哥有什么事吗?”    “不是。”严修筠摇头道,“是我有一些关于吴哲茂的事情,想要请教唐小姐。”    唐艺惟一愣,眼神微微动了动,显然,即使她已经能让自己能坦然的说出“吴哲茂”这个名字,但是听这个名字从别人的嘴里冷不丁说出来,这种感觉,依旧让她不舒服。    不过,在吴启思的面子和严修筠本人带给她的好感之下,她依然能维持有礼的态度,可语气里的拒绝就很明显了。    “我已经多次声明过,要和吴哲茂断绝关系。”唐艺惟说,“在我尚未成年时,他就已经不再对我进行抚养了,我十四岁以后,一直是我舅舅和外公外婆在照顾我的生活,送我出国留学,并帮助我立足……我知道,国内法律规定,父母无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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