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夏夏静静在座位坐着, 手机倒扣, 这样看不到消息提示。 她把夏军号码拉黑,夏军又换了另一个号码,半小时内给她发了二十多条消息。 【叔来看你你连面都不见?不懂规矩。】 【你们学校还挺大的,我没吃晚饭, 你带我去食堂转转。】 【吴丽说你一个人在外地打工, 怎么, 偷偷跑来读大学了不敢让家里知道?】 …… 夏夏又坐了很久,陆续有女生来敲门。 “夏夏, 你爸爸来找你, 在楼下等着呢。” “夏夏,怎么不接你爸电话?他在宿舍外面到处拦人让她们来叫你。” “夏夏……” 夏夏垂着眼睛, 她桌上没开台灯,光线略微有些暗,连带这她脸上的神情都看不太清。 蔡芸:“就算丢人也不用这么躲?再拖下去整个学院都知道你有个民工爸了。” “不会说话你就把嘴闭上。”祝子瑜走到夏夏跟前, “我陪你下去。” 夏夏站起来, 朝她笑笑:“不用。” 夏军站在女生宿舍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他一身沾满水泥灰的脏衣服, 头顶的草帽破开几个洞, 身上散发着白天上工时汗流过多的酸味。 他一双浑浊的眼来回转, 看向进出宿舍楼女生短裤下的长腿。 他看见夏夏出来,把草帽摘了,露出油腻的头发和一张带着凶相的国字脸。他左耳廓中间有道缝线后留下的疤,像蜈蚣百足弯弯曲曲缠绕着。 夏夏在离他几米外的地方停住脚步。 十年过去,夏军明显老了, 那是外形上的苍老,也是神情与眼睛里的沧桑。 他似乎不如十年前高大了,那时夏夏得把脖子仰得很酸,才能看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他眼神里也不再有过去喝醉酒后把人吓得肝胆俱裂的狠意,时间磋磨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而在这些年的光阴里,夏夏长大了。 夏军笑了:“你再不出来,我会嚷嚷的你们学校全都知道。” 夏夏漠然和他对视:“你有事吗?” 夏军:“魏金海是怎么教你礼貌的?这么多年不见,开口也不叫声叔。” “你有事吗?”夏夏冷着脸又问了一遍。 夏军走近她,她后退一步,淡淡道:“学校保安亭离这两百米,昌平区警察分局开车过来只要五分钟,隔壁派出所的柴警官我跟他很熟,你再敢靠近,我就喊人了。” 夏军先是一怔,随即说:“我没对你做什么,警察来了又能把我怎么样?” “倒是你。”他歪着嘴笑,“你把警察叫来,我倒想分说分说我这耳朵是怎么断成两截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只有远处天边留着一层薄薄的淡白色。 学校的路灯亮了,一墙之隔小吃街的灯火也亮了。 谢淮开着电动车过来,他在女生宿舍门口停了车,车后座的泡沫箱里装着女生订的奶茶。 他远远就看到了夏夏。 女孩满脸寒霜,远没有平日在他面前那柔软温顺的模样,她身前的男人邋遢油腻,脸上挂着低俗不堪的笑。 谢淮摘下头盔,走了过去。 “夏夏。”谢淮把手搭在夏夏肩膀,刀锋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夏军,“有事吗?” 肩膀上传来谢淮掌心炙热的温度,夏夏思绪被从十年前那狂风骤雨的天气拉回到南大寂静的夜里。 这里是南城,不是那个孤立无缘的小村落。 现在是十年后,夏军老了,而她长大了,夏军敢在这里她,谢淮也不会允许。 她怔了怔,轻轻摇头。 “真没有?”谢淮盯着夏军,神色带着敌意。 “没事。”夏夏小声说,“你去忙。” 谢淮也没追问,他淡淡道:“有事叫我。” 谢淮上楼送奶茶了,夏军望着他的背影思量:“男朋友?那天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吃早饭,你还坐他的摩托。我找了好几个学校才找到你,也算没白费功夫。” 夏夏不耐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夏军掀起眼皮:“叔老了,年轻的时候落了一身毛病,只能在工地打杂,一个月拿千八百块。现在的物价你也知道,那点钱能干什么?找个小姐都不够……” “还有我这耳朵,阴天下雨就疼得要命,买止痛药也要花上不少钱,这怎么说也是你的责任。” 夏夏:“我一个学生,你看我像有钱的样子?” 夏军呲着牙笑:“魏金海好歹是个城里人,你给他当了那么多年便宜女儿,他一个月怎么也得给你点生活费。” “是,他给我钱了。”夏夏挑眉,“但钱给你了我花什么?” 夏军说:“你不是有男朋友吗?花男人的钱你不会?” 夏夏静了静,问:“是不是我把钱给你,以后你都不会再来找我?” 夏军没应承:“那得看你给多少了。” 夏夏摸了摸兜,掏出两百块钱。 上周末燕姐又有活儿叫她去做,给一个活动典礼做礼仪小姐,站一天两百块钱。 夏军接过钱,嗤笑一声,忽然一个巴掌朝她脸上扇过去:“你他娘的当我是叫花子?” 他从小打夏夏打成习惯,也不管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动起手来没有丝毫顾忌。 周围路过的学生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见到被打的人是夏夏,更好奇了。 夏夏捂着脸,碎发垂下遮住眼睛:“我只有这些。” 夏军忽而笑了:“你不是还有男朋友吗?我看你男朋友穿得挺好。” “你别动他的心思。”夏夏瞪他,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却没什么气势,“他再有钱也不关你的事。” 夏军诡异地笑:“我就随便说说,原来他真有钱啊?夏夏出息了,长大了竟然能傍上有钱人。你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在这等着,等你男朋友出来,让他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夏夏咬着毫无血色嘴唇:“我有什么怕他知道的?” “你没有怕他知道的?你妈在村子里和我乱搞,你从小被我当成狗打,他要是好家庭出身能看得上你?”夏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还有我这耳朵,你这么狠的心,你男朋友知道吗?” 夏夏脸色一白:“……你别告诉他。” “两千块钱,多了我也不要,我得拿这钱去看看耳朵。”夏军说,“明天我来找你,你把钱备好了。” “你别过来。”夏夏急忙说,“我不想让同学看见。” 她想了想:“我知道工地在哪,明晚下工我去找你。” 谢淮送上来的奶茶是赵珊琪订的。 赵珊琪最近不吃晚饭,但每晚必点两杯奶茶。谢淮本来不单送奶茶,可赵珊琪有钱奢侈,每每点最贵的奶茶不说,还要在里面加一堆料,算下来四十块一杯,谢淮大丈夫能屈能伸,向钱屈服也只是一个点头的事。 夏夏上楼时,谢淮倚在她宿舍门口的墙上没走。 他静静站着,垂下来的那只手里一颗一颗盘着菩提珠子。 走廊没点灯,暮色透过窗户,月光混着灯光齐齐映在他脸上。 他沉默着不动,像座雕塑,可走近他,在这安静的走廊上又能听见他微弱的心跳声。 谢淮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那仿佛是夏日的阳光暴晒棉被后的温暖,又像清晨草丛里沾着露水的清香。 夏夏说不清楚,就是觉得闻起来舒服。 “你怎么还不走?”哪怕走廊光线昏暗,夏夏依然低着头,不想让谢淮看到她的脸。 谢淮没回答,而是问:“那人是谁?” “一个远房亲戚。”夏夏如是说。 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在别人看来有多异常,只觉得已经把情绪波动掩饰得很好了。 走廊里灯光亮了,谢淮瞥到她脸颊的红肿,盘着珠子的手指顿住。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问她。 夏夏越过他去开寝室的门,谢淮叫住她:“夏夏。” 他嗓音清冽:“开学这么久,我也没和谁玩得好,唯独看你挺顺眼的,从前说那些话只是吓唬你玩。” “我知道你家在常市,南城离常市几千公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了委屈没人帮你,你可以告诉我。”谢淮淡淡道,“淮哥别的不会,修理人的本事最拿手。” “我既然承认你是我小弟,就是把你当成自己人,谁欺负你,你和我说。” 夏夏出现一瞬间的恍惚,她失神地看着谢淮。 他弯着唇角,笑得一脸痞气:“有麻烦要说,知道吗?” 夏夏低声说:“知道。” 谢淮摆摆手走了,她进了宿舍,靠在门板上呼出一口气。 赵珊琪桌上那两杯奶茶没有动过,她最近在减肥,随手把未开封的奶茶扔到垃圾桶里。 第二天夏夏睡到中午才起,昨夜脸上的肿已经退了,只留一道浅浅的巴掌印。 夏夏借祝子瑜的素颜霜遮了一下,又跟她借了件衣服穿。 上衣是两件套,里面是件黑色吊带,外面是层透明的纱料衬衫,上面缀着细碎的水钻。 夏夏精致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胛若隐若现藏在透明的纱料之下。 那吊带细细的绳挂在她窄而莹润的肩头,勒出一丝少女独有的性感。 祝子瑜评价:“你穿这衣服也挺好看的。” 她眼神一变,笑眯眯地问:“夏夏你今天穿这么漂亮是要去约会吗?” …… 夏夏背著书包出门,先去学校外的面馆点了碗臊子面,慢条斯理吃完又搭车去电子城逛了一下午。 傍晚五点。 下班的时间,路上行人多了起来。 夏夏站在建筑工地对面,工人下了工,成群结队朝外走。 夏军混在人群里,出门径直朝她走过来:“钱呢?” 夏夏看了眼四周的建筑工人:“你要我在这掏给你?” 夏军哂笑:“说的也是,那你跟我走。” 他住的地方是片低矮的平房,和几个工友合租了一间屋子,那片房子被强拆了几间,一半都是砖瓦连绵的断壁残垣。 夏夏走到房门口,停下来不走了。 四周放眼过去一片废墟没什么人来,夏军点了根呛鼻的烟:“拿出来。” 夏夏说:“我没有钱。” “你成年男人有手有脚,跟我一个学生勒索。”她面不改色,“越活越回去,脸都不要了?” 夏军手指一顿,橘黄色的烟头飘出袅袅白雾。 她打量着夏夏,目光穿过她那轻薄的外套,停驻在她纤细的脖颈和层棱有致的锁骨上。 十年的时间过去,眼前的女孩从奶声奶气的幼女长成亭亭玉立的窈窕少女,出落得更楚楚动人,让夏军心里忍不住一阵痒痒。 他把烟掐了:“没带钱,你用人抵也行啊。” 夏夏挑眉:“小时候就打我妈猥亵我,到老了毛病还没改?怎么抵,你是想打我一顿出气还是想强.奸我?” 夏军嗤笑:“十年前你吃老子的喝老子,摸你两下怎么了?跟你那婊.子妈一个德行,净跟我面前装纯,你其实巴不得让男人操?还敢咬掉老子的耳朵。” 夏夏:“猥亵就是猥亵,不用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夏军把烟蒂扔在鞋底碾了碾,他忽然伸手朝夏夏抓过去。 夏夏侧身躲开,可他的手不是朝她人去的,而是揪她的书包。他把她背上的包扯下来,拉链一拉,翻出里面正在运行的录音笔。 夏军:“夏夏,你的功力还是不到家。一个逼急了能把老子耳朵咬掉的人,会被我三言两语吓得上门送钱,张口闭口不离勒索猥亵,你当我傻吗?” 他将夏夏上午刚买录音笔扔在脚下踩得稀烂。 夏夏没反应,只是静静看着他:“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她知道录音笔本来也没办法作为证据,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根本无从追究,录音也只是为了日后备用。 夏夏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夏军下意识要抢。 夏夏把手机举高:“我出来见谁,在哪见,我男朋友全都知道,你敢碰我一下,他直接报警搞死你。” 夏军被她唬住,他知道夏夏这话有恐吓成分在内,但确实没错。 她敢只身一人出来见他,没点准备是不可能的。 夏夏的录音笔已经被他弄坏了,他也没碰她一根头发,哪怕她招来警察,对方也没有无缘无故把他抓走的道理。 夏夏就这样站在他面前打电话。 提示音响了几声,谢淮接了电话,淡淡一个喂出现在免提音里。 夏夏握着手机,冰冷的目光盯着夏军:“我在碧桂园三期工地对面的平房外,跟我在一起的人叫夏军,籍贯常市萍乡县,今天我身上所有伤都是他打的,如果我回不去,记得给警察打电话。” 夏军:“……” 夏夏没等谢淮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夏军脸色阴沉:“你耍我?” 夏夏根本没提前告诉男朋友她去哪。 她当着他的面把这信息送了出去,对他而言无异于戏耍。 夏夏:“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对付你这种人,我连提前准备的必要都没有。” 她话音刚落,脸上挨了夏军一巴掌。 夏军啐了一口:“小贱人。” “打我是吗?”夏夏眸光暗了暗,弯腰捡了一块砖头。 夏军嘲讽:“怎么,就你那瘦胳膊瘦腿,还想还手?婊.子妈生的小婊.子,一家子贱货。” 夏夏弯了弯唇角,手一抬,眼睛都不眨把砖头砸在自己头上。 那砖块应声而碎,她的额上瞬间渗出一片鲜红的血。 夏夏把手里碎掉的半块砖头扔了,又捡了块新的。 蜿蜒的血顺着她额角流下,她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你凭什么觉得现在的我还会任你揉捏啊?”她将第二块砖头拍碎在头上,血把发际线上绒毛染得通红。 她手扯着衣领,把身上的衣服粗鲁地撕开,说话声音因为疼痛一颤一颤的:“我恨不得让你去死。” 夏军看得心惊肉跳,伸手去抢她手里的砖块,想制止她的自残。 夏夏把碎砖头带着棱角的一面抵住脖子上的动脉,她偏着头,手下微微用力,在脖子上划开一道血痕。 “我下手没轻重,说不准下一次就把动脉割开了。”她目光冷峻,“我的衣服是你撕烂的,我的伤是你打的。”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警察稍微一调查就知道从前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杀人动机、有我的指正,工地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跟你离开,你就是杀人凶手。” 夏夏嗓音冰冷:“你还敢碰我吗?你他妈碰我一下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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