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霍桥这周末没有回家， 他待在寝室里，等戚景玉回来。    但是戚景玉这周并没有回来，甚至， 他连一条消息都没有给他发。    周五那天晚上， 戚明锐在楼下说的话犹如一记重拳打在霍桥的脸上，可是他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去探究。    他只想等戚景玉出现在他面前， 然后亲口问他。    可戚景玉却似突然消失了般， 连一个字都没有出现在他的对话框里。    霍桥等了一个周末没有等到戚景玉，周一那天， 戚景玉没有来上课。    霍桥一整个早上都心神不宁， 他就想等着戚景玉出现在他面前好好说， 结果这人连影都没有。于是他实在忍不住了， 开始给他发消息、打电话， 但都如石沉大海。    操，现在明明该生气该被哄的人是他？！他所有事都瞒着他不告诉他，还要一个外人来说。    他已经够生气的了， 这人竟然还有搞失踪？    下课后， 霍桥往宿舍的方向去，想拿上随身的东西后直接去戚景玉家里找他。    “桥哥！”    快到宿舍楼的时候，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霍桥抬眸看去， 只见季项明、赵兴尧还有赵瑶瑶站在他的宿舍楼下。    “surprise！！”赵兴尧小跑了过来，“怎么样，惊喜！今天下午我们都没课，也知道你也没课， 所以找你来玩啦。”    霍桥有些发怔：“什么时候到的。”    赵兴尧：“等你十多分钟了。哎呀饿死了，你得请我们去吃饭啊， 诶对了，戚景玉呢，怎么没跟你一块？”    霍桥心口微抽，难受。    季项明和赵瑶瑶也走了上来，季项明打量了他几眼：“霍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霍桥：“没事。”    季项明：“戚景玉呢？”    “他……在家。”    “啊？今天不是上课吗，他翘了啊。”    霍桥眸光微垂：“嗯，应该是。你们还吃饭？我带你们去吃先。”    赵兴尧没什么眼力劲，高兴地点着头：“走啊走啊，你们学校哪家最好吃，我要吃最好吃的啊。”    赵兴尧勾着霍桥的肩膀往前走去。    季项明和赵瑶瑶站在原地对视了眼。    季项明：“霍桥怎么了？”    赵瑶瑶摸了摸下巴：“好像心情不太好……”    四人后来在学校的一家餐厅里坐了下来，赵兴尧一开始还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可说着说着，他也发现他家桥哥有些不对劲了。    以前他说话的时候霍桥肯定会跟他搭话的，不像现在，一声不吭，就盯着手机发呆。    “那什么，菜都上了，桥哥，你不吃点？”赵兴尧小心试探道。    霍桥点了下头，又看了眼微信。屏幕上的对话框里，好几条都是他发给戚景玉的。    【你在哪？】    【为什么没来上课？】    【电话为什么不接？戚景玉你想死吗】【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    【我见过戚明锐了，我不想听他污蔑你，我相信你。你来跟我说，好不好？】一片绿色的对话框，戚景玉没有回复。    霍桥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筷子。    “这个清蒸鱼是真的好吃啊。”赵兴尧给霍桥夹了一块鱼肉，“桥哥你吃，这块肉最好，给你。”    霍桥嗯了一声，没动。    赵兴尧给季项明使了个眼色，季项明轻咳了声道，“霍桥，你胃口不好啊。”    赵兴尧：“……”    赵瑶瑶见两人怎么都说不到点上，直接问道：“是不是跟戚景玉吵架了。”    霍桥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算。”    赵瑶瑶：“什么叫不算，你们冷战了？”    “他不见了。”沉默半晌后，霍桥终于说道。    “不见？哪去了？”    霍桥也不知道，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计较，戚景玉一定是知道戚明锐告诉他那些事了，而他从前从未告诉过他，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或者……他并没有完全相信他。    “我不知道。”霍桥又放下了筷子。    赵瑶瑶抿了抿唇，安慰道：“哎呀，就是小情侣冷战嘛，别伤心，很快就会好的。”    季项明也生硬地劝道：“对啊，戚景玉平时对你那么好，冷静过后就没事了。”    赵兴尧：“桥哥你哪惹着老戚了啊，老戚对你脾气可不要太好，我看……”    话没说完，就被季项明和赵瑶瑶瞪了眼。    赵兴尧讪讪地闭了嘴：“那个，我是说老戚这混账东西，真是皮痒了，竟然惹我们桥哥不高兴。”    友人一句接一句地在边上劝着，就在这时，手机叮了一声，有消息进来了。    霍桥立刻拿起手机点进了微信。    确实是戚景玉发来的，他说：    【霍桥，对不起。】    【戚明锐说的是真的，是我瞒了你】    戚明锐说的是真的？他说了那么多事，哪个是真的？    霍桥立刻就想回复到底什么是真的，可就在这时，戚景玉的消息又跳了进来：【你接受不了就离我远点】    【我不拉着你……】    文字是没有温度的，里面的逗号、句号、省略号都不能让你感受到发的那个人的温度。    所以光看回复真的会感到冷，特别冷，冷到霍桥觉得自己一瞬间都被冻僵住了。    明明在室内，他却觉得哪里突然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得灌进来，毫不留情，把他整个人从里至外都撒了一层碎冰。    又疼又刺骨。    季项明等人方才都看着霍桥，所以清晰地看到他在一瞬间白了脸颊。    赵兴尧拧了拧眉，凑过去瞄了一眼，他不敢看太久，但几秒钟也足够他看明白了。    赵兴尧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老戚什么意思啊，这是要……分手？”    季项明：“什么？”    赵瑶瑶：“不可能！”    然而霍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站起来往外走去。季项明等人这会也吃不下去了，立刻就追了出去。    刚追出去就看到霍桥往前跑，他跑得很快，他们愣了几秒就差点看不到人影了。    “追上去！”    “嗯！”    霍桥一路跑到了校门口，他跑到快喘不过气了，等车的时候，他有些受不了蹲了下去。可是这样的姿势更不舒服，气息好像被压住，脑袋跟缺氧似的，一阵阵发白。    “霍桥！”季项明他们终于也赶了上来，“你去哪！”    车在这时也到了，霍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我去找他。”    “你一个人……等等。”季项明不放心，直接做进了后驾驶，赵兴尧和赵瑶瑶也赶忙坐了进去。    霍桥想说他一个人去找他就可以了，可是他说不出话也不想说话。    他现在只想见到戚景玉，他只想狠狠揍他一顿，问问他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他是吃了几个胆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拉着他？他凭什么说不拉着就不拉着了……    而且那意思，好像只要他说好他们就结束了。    怎么会……这么容易？    不知道今天天气预报是不是已经说了会下雨，当车开到一半，淅淅沥沥的雨水就砸在挡风玻璃和霍桥的肩膀上。霍桥突然气愤极，觉得什么都在跟他作对。    “我关窗了啊小伙子。”驾驶位上的司机师傅说道。    霍桥没吭声，司机师傅也就默默地关上了。    后来雨变得又凶又急，霍桥看着车窗上不断涌下的水珠，眼框偷偷的红了。    但想到车上还有别人在，他又硬生生的把那股委屈劲憋了回去。    他不爱哭，从来都不爱哭。    四十多分钟后，车终于开到了戚景玉家门口。霍桥直接开了车门，闯进了雨里。    眼前的屋子没有灯光，门也是关着的。    霍桥到了这会才想起他方才遇到赵兴尧他们后根本没进寝室，所以连这个门的钥匙都没有拿出来。    “戚景玉！”    他不管不顾，站在门口开始砸门，像是泄愤一样，往死里砸。    “霍桥，霍桥你冷静点！”季项明拉住他，“可能他不在家！”    “那他还能去哪！”    “你这样也不能打开门，也进不去啊。”    季项明和赵兴尧死死拽住了他，赵兴尧此时是一声都不敢坑了，他看过霍桥凶悍霸道的样子，可他从来没看过他凶悍到快哭了的样子……    眼睛很红，红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霍桥，我们再想想，再想想行不行啊？我们也帮你联系他。”    霍桥此时心里像有了执念一样，他就是觉得戚景玉在里面，躲着，不敢出来见他！    “放开我。”    “霍桥……”    “放开我！”    季项明和赵兴尧讪讪松了手，霍桥得了自由，又闯进了雨中，但是他并没有跑到外面去反而绕了个方向，往小院后面走去。    小院这边是落地窗，过去很多时候他都会和戚景玉坐在那里聊天，或者看着对方发呆。    他看了眼落地窗，拿起小院中放着的椅子，举起来，狠狠地砸了上去。    一下，纹丝不动，第二下，还是没有任何裂痕！    霍桥虎口都发麻了，可是那落地窗却丝毫没有破损。    什么鬼材料做的！    霍桥不信，拿着椅子一下一下往里砸！季项明等人在边上站着，被他的模样弄得都不敢上前去拦。    还是不行……    霍桥整只手都在发痛了，可还是没能把玻璃门砸开。    他心里突然有股绝望涌了上来，为什么他什么都还没说，戚景玉就给他判了死刑。    他到底是不相信自己，还是不相信他……    霍桥松了劲，缓缓蹲了下来。    “戚景玉……混账东西……”    霍桥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很生气，气戚景玉躲着他，气他跟他说那种话。如果，如果现在戚景玉敢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    就在这时，玻璃门里的窗帘动了下。    霍桥一怔，抬眸。    窗帘被里面的人拉开了，只拉开了一点，正正好露出里头人的身型。戚景玉就站在这落地窗后，赤着脚，头发有些凌乱。    他垂眸看着他，脸色苍白如鬼魅，可眼睛却比他还红。    戚景玉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拉开了落地窗。    “老戚！你怎么回事啊！”赵兴尧有些生气地问道。    然而戚景玉还没回答什么，就已经被原本蹲在地上的人一拳打在了地上。    “霍桥——”    “桥哥！”    季项明拉住了赵兴尧和赵瑶瑶，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上前。因为很显然，他们现在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参合。    赵兴尧看了眼完全没有反抗意思的戚景玉，叹了口气，脱下外套盖在赵瑶瑶的头上遮雨：“走，让他们自己聊。”    赵瑶瑶有些担心：“没事？”    “不会有事的。”    “嗯。”    三人无心干扰，绕出了小院。    待三人走后，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除了狂躁的雨点声，整个屋子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霍桥拽着戚景玉的领口，将他按在地上，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还想继续揍他，可看着他脸颊红着的那一块，第二下是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为什么……”他颤着声开了口，“戚景玉，你他妈有没有心？”    戚景玉躺在地上，脸色似乎更白了：“我给你发的消息你没有看到吗。”    “我看到了，所以呢？你的意思是要分手？原因呢。”    戚景玉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睛里是希冀也是恐慌：“戚明锐不是告诉你了吗，霍桥，你现在可以选……离开。如果你不离开的话，那你以后就……”    “就怎样？”    戚景玉眼眸微闪，却说不出口了。    他从小就有问题，他知道。因为这个，几乎所有人都厌恶他。    父亲在的时候他因为父亲不被亲戚长辈们待见，父亲死了，他便因性子原因被直接贴上了标签：那是个不正常的孩子，以后恐怕会跟他父亲一样。    所以他被他们所有人抛弃了，如果不是他还有个戚家长孙的名头在，他可能连独自生活的资格都没有。    后妈还有她自己的生活，他小时候便知道她不属于他们家，所以她对他虽好，但最后还是离开了，另嫁他人。他没有怪她，只是漠然着接受着一个人的生活。    他习惯过去被抛弃、被厌恶、被恐慌，也因为这些因素，所以会害怕霍桥知道。    他接受不了霍桥任何一个惊恐的眼神，也接受不了他会跟别人一样，心生芥蒂，渐行渐远。    所以他一直瞒着他，心存侥幸。    当然他也想过，或许霍桥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可他害怕……他也没想到已经什么都不怕的他会这么怕这件事。他怕霍桥为难，也怕霍桥心口不一。他不敢去跟他说，不敢听他的话，不敢去面对。    这两天来，他快被自己逼疯。    霍桥说他不相信戚明锐的话，他相信他。可是他怎么告诉他，戚明锐说的话几乎都是真的呢？    所以他选择把权利都交给他，离开，还是不离开……    “就怎样！你说啊！”霍桥拽着他，怒吼，“戚景玉，你今天他妈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一定打死你。你相不相信，我一定打死你……”    说到后来，霍桥声色都变了，他话语卡顿了下，发出一个怪异的声音，像是想嚎啕大哭但是却被自己硬生生憋了回去。屋外大雨倾盆，他的声音和雨声结合在一起，听到戚景玉心脏发痛。    戚景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声音嘶哑：“霍桥，如果你现在选择不离开，那你以后绝对别想离开。”他抬眸看着他，眼底有股子阴鸷：“如果你到那时想离开，我会关着你，绑着你，你哪都……”    “那你就这么做啊。”霍桥哽咽了声，拽着他的手松开了，转而抱着他。    他趴在他身上，死死地抱着他，“戚景玉，那你就这么做啊，我是怕你吗？”    戚景玉怔住，良久后，他伸手将他拥在了怀里：“可我，我看病很久了，孟嘉年是我的医生……”    “我知道。”    “小时候，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你只要我一个，所以我打了你的朋友，我看到你生我的气，我就恨你了……我还跟你打架，我还害你掉下了楼梯……”    “我知道。”    “孟嘉年跟我妈说，那时我的心理就有很严重的问题，可是我自己不知道，我那时觉得自己暴力就是对的……”    霍桥紧紧抱着他。    “我一直一直喜欢你，霍桥……后来很多年里，我只有你……他们都不喜欢我，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对我……我父亲有病，孟嘉年说那不是遗传病，我不会有问题。可是好奇怪，所有人都觉得我总有一天会变得跟我父亲一样成一个丧尽天良的神经病……我有时候恍惚地想，可能有一天，我真的会变成那样。”    “放屁！”霍桥的眼泪滚进了他的脖颈里，“你很正常，我知道你很正常，你很好，很温柔，很乖……你哪哪都好……你只是小时候出现了心理偏差，你现在好了。你不相信你自己，你也该相信孟嘉年，他是医生不是吗？”    戚景玉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闷闷地嗯了声，此时，两天来心理的忐忑和恐慌似乎终于在这时缓缓平稳下来。    而且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令他浑身血液开始奔腾的事，那就是：霍桥觉得他很好，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他不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