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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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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狰狞的伤口,拳头大小,甚至还没有完全结痂,在一片冰雪晶莹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若不是郡主已经定下了苏郎君,那可如何是好!”    这回阿颜的圆眼里真得蒙上了雾气,她小声抽噎着;“也不知道从前圣人所赐的药里,那瓶祛疤药粉管不管用……”    前几天还哭哭啼啼怕她疼,现在就她好了许多,就开始哭哭啼啼怕她留疤了,王沅一时失语。    要说她一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事到如今,不如往好了想,譬如阿颜说的祛疤药粉有奇效呢。    阿颜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自顾自地取了小竹片,一点点地往她伤口上洒药粉,生怕洒得不均匀了,影响了自家郡主尽快伤愈。    原剧情里苏六郎为什么会站在晋王一边害死楚王呢?    王沅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这是秦王登上皇位之后,记恨苏家的根本原因,也是他最后枉顾边关安危,也要设法害死苏六郎的缘由。    原本她以为是苏六郎应该是被晋王诓骗,从而为他效命,间接害死了楚王,而自己如今揭破了晋王与顾相公勾结,放置伪信暗害苏府的真相,又把他拉到了秦王的大船上,就能避免一切的开端。    可自从她梦到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盲点,若是苏六郎当真为晋王效命害死楚王,秦王要除掉他,又何须如此迂回,要以边关安危做赌注。    上位之人剪除其余兄弟的党羽,还是害死皇室血脉之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为了名正言顺?    那他大可在朝中之事上就寻得错处,直接就能处置发落了他。    为了九娘?    那就更不可能了,若是秦王当真能因为九娘的缘故放弃恨意,他们怎么会成一对怨偶。    况且,秦王既然知晓‘她’与苏六郎的渊源,又如何能让‘她’最终反过来害死了自己。    难道不应该,在害死苏六郎之后,就果断扼杀与他有了私情的寿安郡主?    斩草除根,以免春风又生。    左右也不过是个不怎么亲密的表妹,在天家人眼中,这点血缘关系只怕稀薄地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    王沅有些气恼地叹了口气,既然是做了梦,怎地就不能把前因后果都梦个齐全,这般少的讯息,她能发现什么?    也不,她可能是再一次深刻地认识到了苏六郎喜欢自己的程度,都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了,简直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她有些愉悦地想着,真好。    阿颜上完了药,就看见自家郡主在愣愣地出神,面色柔和,唇角也翘着,她一猜就是在想苏郎君。    她不想打扰,轻手轻脚地收拾了药粉布条,也就退下了。    ☆、晋江原创    天边的晚霞红得像着了火一般, 落日洒下余晖, 在洛京城千千万万的屋顶镀了一层金,路上的行人也都在赶着归家,只怕误了与家人一同用晚食的时辰。    这会儿,有一骑当先在朱雀长街上,由北自南而去,马上之人沉浸在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中, 笑得也是恣意, 灼灼的好容貌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到了朱漆府门前,也不待随从动手, 苏六郎就亲自上前敲了门, 开门之人自然是认得他的, 也就直接把他放了进来。    不多时,就有了伶俐的婢女来引路, 苏六郎把手中的马鞭甩给了身后的随从,口中随意问着:“阿沅在我离去之后做了什么?”    前来引路的婢女也知这位在郡主心中的地位,自然是笑脸相迎, 听得他问, 马上就躬身答道:“郡主换了药后, 就一直在书桌前写写画画, 这会还没歇呢,只是叫了人摆饭。”    她脸上露出些讨好的笑:“郎君这会去,还赶得上与郡主一同用膳呢。”    “写写画画?”苏六郎蹙了下眉,脚下也顿了一下, 这会有什么急着写画的,她肩上的伤可还没好。    “阿颜便不曾劝她一二?”    这话可不好接,婢女只垂了头答道:“许是郡主有急用。”    听了这话,苏六郎走得快了些,只等着去看看王沅如何。    转过了回廊,不多时,就看见了窗下的人影,正就着夕阳的余光提着笔在沉思,发上的步摇却在一晃一晃的。    他也是促狭心起,摆摆手示意身后人停下步莫出声,就自己绕到了窗前,忽然推高了窗,笑着问:“阿沅这是在做什么?”    王沅正在画时间轴呢,简单画了个横坐标轴,点了几个点,标注了些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时间节点,旁边一堆箭头连着人名,在试图找出引导未来的关键。    偏偏此时突然就被人叫破,她一个激灵,手中的笔就抖下了墨滴,在图上晕染开来。    她顺手取过旁边的字稿遮盖住凌乱草稿,这才回头看见窗边的苏六郎,他正一手支着窗,一手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地笑着看她。    一见到是他,王沅又挪了挪字稿,试图把最下面的草稿盖住。她倒也不是没想过跟苏六郎说清楚所有真相,只是到底有些顾忌。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诉你,你只是纸上的一个名字,是在书里才存在的人,任谁都有些接受无能。    更何况,这还是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说不定就被人当做中邪了,灌她点香灰水什么的也未可知。    “六郎回来了?”她假装平静,实际上小心脏都要从嗓间跳了出来,怎么没人通知她苏六郎来了,这会只能祈祷他可别问自己在写什么。    苏六郎在校场上都能百步穿杨,眼力自然不错,他一眼就看出字稿上带着隶书风格的字迹,难不成阿沅又在临摹他的字迹?    他心里欢喜,语气里就带了些出来:“你受了伤,如何还劳累自己,晚些时候我教你可好?”    他想到了手把手地教阿沅写字的场景,唇角的弧度大了几分,两眼都在闪着光。    你教我?王沅瞬间就反应过来,这人怕不是又在脑补了什么,这不,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不过好在他也没提起,还要看看自己写了什么。    她暗自舒了口气,走近了窗口,隔着窗子与他对视,顺着他的话说:“那便麻烦六郎了。”    见她应下,苏六郎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就是在临摹自己的字迹!    他放下了窗,笑吟吟地从屋门入了内,忽然想起一事:“今日的药,阿颜可是又热过了?”    阿颜这会正站在王沅身侧,闻言脆生生地答道:“早已经伺候着郡主用下了。这会也该用晚食了,婢子去看看,叫她们添副碗筷来。”    也好把空间留给郡主和苏郎君,阿颜打着小算盘就自觉地出了屋,还打眼色示意让其他人站得远些。    可惜,王沅这会正有些心虚,又怕苏六郎冷不丁想看看她方才写了什么,因此只想把他往屋外引。    她作势往外走着,还询问苏六郎的意见:“屋内药味重,晚食摆在院中可好?”    苏六郎虽是不嫌弃,但听她一说,就想到,屋内药味重,说不定会影响了阿沅的食欲,还是在屋外好。    阿沅好似很喜欢蒲桃,若是在院内的蒲桃架下就更好了。    等到饭食都备好了,已经是天色昏暗,来来回回的婢女就在桌席附近熏了驱蚊虫的药草,又点燃了数盏灯烛。    烛光摇曳中,王沅还在追问着秦王的话,“殿下当真说朝中有过半的臣子站在晋王那边?”    苏六郎用手中银著点了点杯盏,示意她也用些吃食,别一直追问。    待看见她慢慢尝完一块脆藕,才不慌不忙地回她道:“确实如此。不过殿下也不是没有准备。”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站得远远的仆婢们在回廊的灯盏下拉长了身影,才压低声音道:“只要那位清醒,晋王便是再如何拉拢了群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位?不会是她想的那位?    王沅有些失神,看来之前平康坊一会,秦王是把她的话听进了耳里,说不定就用了什么法子护住了圣人,譬如替换了进献的丹药什么的。    若是圣人清醒了,晋王可就蹦跶不起来了,只干等着秋后算账便是。    “若是晋王铤而走险呢?”王沅脱口而出,她没什么忠心包袱,自然是想到了狗急了也会跳墙,晋王若是急了,说不定就要谋逆了。    这么,他们自然也是想到了的,苏六郎眉尾微微一扬,谁也想不到,圣人竟是留了这个后手,可这确实不好明着说的。    若不是阿耶告知了他,还交待他莫要外泄,他也是想不到自家阿耶竟能如此深得圣人信任。    但是这些事,还是不要让阿沅操烦的好,她如今还伤着,好好养伤便是,再过不久,阿沅连同苏家的账,他都是要一并向晋王讨回的。    苏六郎换了干净的银著,挑了块品相好的蒸肉,蘸了蘸豆酱,才放到王沅的碗中,口中却是道:“今日只得这一块,你的伤口未好,却是忌讳这些的,留了疤就不好了。”    留疤留疤,今天一天就听自己最亲近的两人叨叨说留疤了,阿颜还好,绝对是出于关心,苏六郎这么一说,怎么就觉得那么不是滋味呢。    逆反心理上了头,她故意又夹了一块,目光在苏六郎与自己碗中打着来回:“六郎可是觉得有了疤痕,便是难看了?”    然后就听见对面郎君笑出了声,他听出了小娘子的话外之意,辩解道:“我身上也有,又怎会笑话你,不过是想着小娘子多爱美,提醒阿沅一声罢了。”    “喏,若是阿沅喜欢,这一盘都归你便是。”他把盘子往这边推了推,“不过贪了食,腹部可是会不适的。”    行叭,王沅也觉得自己有些敏感了。    她自知理亏,就低下头尝了尝蒸肉,才发现,私宅这边的厨子手艺真是不错。肉质松软嫩滑,入口即化,牙齿一咬就有鲜美的汁水流出,混合着豆酱的浓郁香气,当真是美味。    那她也不能独享了。    她换了银著,也照着样给苏六郎夹了一块。    桌边的蜡烛下已经凝结出厚厚一层烛泪,她看看烛光照亮的苏六郎的面容,有些发愣,随着年龄的增长,郎君原本秀美的轮廓渐渐冷峻了起来,倒是显出几分刚毅。    作为资深颜控,王沅表示,烛光里看俊秀郎君,真的是越看越满足。    用过了饭食,已经是入夜了,这会苏六郎是想走也走不了了,索性这是在她的私宅,也无人敢说三道四,就留了他在客房歇息。    翌日一早,等王沅坐在妆台梳洗的时候,就得知苏六郎一大清早就出了府,她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没有出声。    “不过,苏郎君给郡主留了话的!”阿颜已经卖了关子,这会就自袖中取出字条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展开来,上面也不过些寻常的交待,告诉她这些时日好好养伤便是,末了来了句,今日晚间记得给他留副碗筷。    “还是西州好些,”阿颜突然叹了口气,“在西州时也没什么规矩管着,回了洛京,待郡主伤愈,就又要日日早起请安了。”    不过她很快又高兴了起来:“郡主若是早日嫁到苏府去就好了!陆夫人就从来不让两位少夫人去请安!”    聘娶要过六礼,现在连纳采都不曾过,这是想什么呢,王沅没搭理她,又开始琢磨自己的烦心事。    若是圣人是装病,亦或是有好转的机会,而晋王因此真的动手的话,首要难题就是军队从哪来?    宫城之中有翊卫、勋卫、亲卫,剩下的就只有守备军能可与之抗衡,不,从人数上看应该是碾压。    不过,号令守备军的另一半虎符应该在圣人手里才是,晋王若是想调用这支军队,难不成他还能伪造出虎符来?    她想得出了神,也就没听清阿颜在说什么,直到阿颜扯了扯她的衣袖,才反应过来:“阿颜方才说什么?”    阿颜先给她插上了一支珠花,这才气呼呼地重复一遍:“婢子方才说了好半天了,一大早柳府就派了人来,说是柳娘子今日要来探望郡主。”    阿箐要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沅觉得天都亮了,开始坐等她来答疑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别让他看见了!    苏六:阿沅居然又在偷偷模仿我的字,开心ing    ☆、晋江原创    然而, 她想得实在是太容易了。    听完了王沅的疑问, 柳箐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好似她问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一样。    王沅在心里甩甩咸鱼尾巴,难道不存在虎符被仿制的可能性吗?    “洛京守备,皆是圣人心腹,只忠于圣人一人而已。若非有虎符为证,谁也号令不得, 如此重要之物, 又怎能仿制的出来。”    “更何况,这些年从未听说过圣人动用过虎符, 晋王连虎符是何模样都分不清, 又如何能盗取仿造?”    “最重要的是……”柳箐看了看她, 欲言又止,索性转了话题:“阿沅只管好好养伤就是, 这些事自有他人操烦。”    这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不想她再追问了。    这不是吊她胃口吗,王沅有些无语, 但阿箐与阿娴不同, 只要她打定了主意, 自己只怕百般手段是问不出话来了。    罢了罢了, 她自己晚些时候跟苏六郎再说道说道。    “阿沅一声不吭地跑西州去,若非留了信,只怕我与阿娴早就上门来问了。”柳箐半真半假地试探着,她伸手触了触王沅的肩, 指尖只感受到硬实的触感,想来是包裹了许多层。    “不过苏郎君可真是大意了,竟是没能护好你。”她有些不悦,唇边的笑收了些。    “无心算有心,若真要怪,也只能怪那些点心误事了。”王沅轻轻叹了口气,别人有心算计埋伏,这能怪谁。    不对,好像更应该怪晋王,他才是始作俑者。    既然没从柳箐口中问到自己想知道的讯息,王沅也不强求,跟她聊了聊这些时日在西州的见闻。    “那位异族长相的郎君说自己姓严?”柳箐止住了笑意,突然注意到这点。    “难不成阿箐知晓?”那个被苏六郎打了的那个?    柳箐点点头,语气有些唏嘘:“严家早几代也算是世家,如今已经彻底没落了。严七郎据说是严家家主与胡姬所生,当年那胡姬上严家送子之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叫人好生看了场笑话。”    “想必他在严家地位也是尴尬,要不然,也不至于行商贾之事。”    “不过他如此这般,只怕是猜出你身份不凡,想攀个高枝,没想到却踢到了苏六郎这块铁板。”柳箐的脸色仍是温和,眼里却全是笑意,显然是觉得有点意思。    什么严七郎严八郎的,王沅早就抛到了脑后了,这会柳箐提起也不过是在她耳边一闪而过。    不过柳箐接下来说的就让她有些在意了。    “前些时日,我可没少往苏府送物事。”柳箐慢悠悠地道,“想来日后秦王殿下说不定就要从你的三表兄变成了你的妹夫了。”    ……    如果不是爱你还杀你全家的妹夫,王沅觉得,她还是能接受的。    送走了柳箐,她又琢磨了许久,终于勉强得出了个主意。    那便是密切注意事态的走向,若是晋王当真会再次对楚王下手,也一定是在宫变之时。    她无法确定上一世苏六郎如何间接害死了楚王,又被秦王憎恨,那就想方设法阻止此事再次发生便是。    打定了主意,她的心情便好上许多,估算着苏六郎大概回来的时辰,便让婢女们准备好了膳食,摆在了院中的蒲桃架下。    已经到了时节,蒲桃架上已经结出一串串的果子,也没有藏在蔓叶中,沉甸甸地缀在了架子下,看得她有些心动。    就招呼人取了剪刀来,想动手挑上一串,再找个清透的盘子摆了,也算是应个时令。    可她光是挑就犹豫了半天,左看右看好似都不错。    “阿沅觉得这一挂如何?”突然冒出来的苏六郎指着她斜前方的蒲桃笑着问她,修长有力的指尖也已经伸到了相连的梗上。    好似也不错?她点点头,就看见苏六郎指尖用力,就轻巧地把一串蒲桃取了下来,双手托着递到了她的面前,好像在献宝一样。    可是,这不是她的蒲桃吗……    直到阿颜看着她有些晃神,默默托着浅色的瓷盘上前了一步,这才提醒了她接了果子过来放到了盘子里。    紫红的一整串放在了雨过天青色的瓷盘里,看上去很是好看,让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一连数日,王沅都待在昌乐坊的宅院里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苏六郎每日准时回来,都快把那间客房当做他自己的寝居了。    除此之外,就是卢娴也来过,她名义上的阿耶阿娘都只是让人送来了些物事,本人倒是没来,好在她也不甚在意。    满心满眼地放在了打探消息上。    洛京城如今看上去风平浪静,偏偏她心里一清二楚,这波平静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奏,等唱戏人上了台,才是一出大戏,足以压得洛京城摧。    直到一日,天都黑透了,晚间才换上的新烛都燃了过半,苏六郎依旧未曾归来,王沅紧张过后就变为了平静,心下叹了口气,可算是来了。    她换上了一身男子的袍服,就带上阿颜与府中的十数位护卫出了门。    一直到出了昌乐坊的大门,都无人拦阻,往日里来回巡逻的军士都没了踪影,便是她们一行人往朱雀街去,都没有遇上什么人。    “郡主,难不成真是出事了?”阿颜跟着她身边,小声问着,满脸的惶恐不安。    这还用说,王沅抬头望着北边的夜空,原本应该暗沉灰蓝的,偏偏此时被映得发红,虽听不见喊杀声,也可以断定,宫城一定是出事了。    两名护卫在前面开路,她与阿颜骑着马一路匆匆往北,径直往卫所而去,也试试看看有没有人知晓苏六郎的行踪。    可惜她运气实在不佳,才行了半路,就远远望见前方有军队巡回拦路,她不知是晋王还是秦王的人马,只能下了马,带着人转到了一旁的巷子里。    好在对方也没来追,应当是受了命令,只需守住此地便可。    “郡主,这可如何是好?”阿颜扯着她的衣袖,黑暗里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王沅觉得她一定是吓坏了,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什么人!”身后的护卫低喝了一声,倒把王沅吓了一跳。    随即就有一人被她的护卫扭送上来,也不出声,王沅接过灯笼往他脸上一照,就觉得有点眼熟。    这烛光也让来人看清了她的面容与装扮,登时笑了出来:“小娘子,这可真是巧啊!”    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补了句:“我是严家七郎,小娘子可还记得我?”    在西州时纠缠她,被苏六郎打了的那个?    王沅把灯笼提高了点,果然就看见了俊俏的脸上嵌着对异色的眸子。    “着人把他打晕了,扔远些。”她也懒得与这人浪费时间。    “诶!小娘子莫急,可否听严某分说一二?”    一听说要把他打晕扔出去,严七郎有些急了,今夜这般好时节那可是难得,说不得就是他的机遇了。    他方才躲在角落里隐隐约约听见婢女喊了声郡主,这会也就大胆试探:“小娘子可是寿安郡主,与苏家郎君定亲的那位?”    这般年纪与长相,又出现过西州,严七郎不作第二猜想。    “严某眼拙,上次冒犯了郡主与苏郎君,也愿意将功抵过。”他笑了笑,脸上神色正经了几分,“郡主此时出行,若是要寻苏郎君,我却是有法子带郡主绕行的。”    王沅上下打量着他,这人一看就是无利不起早的,便是口中说帮她,说不定就是想讨些好处。    端看他这身份地位,应也不能与晋王扯上瓜葛,且听他如何说,若是真能帮上忙,给他些好处也不是不能。    她示意让护卫把严七郎放开,对方马上就站直了身形,揖手道:“还请郡主随我来。”    这人倒也是靠谱,被他带着在巷曲里转了许久,再出来,就可以看见方才灯火通明的哨卡被落在身后。    “严七郎若有所求,日后可来寻我。”王沅这会没心思跟他多说,上了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郡主不若带上严某?”    “且不说我行商多年,底层军士中说不定就有认识的故旧。郡主让我引路,又让我离开,就不怕我去给晋王殿下报信?”    借着昏暗的烛火,王沅分明看见他笑得得意,眼睛都半眯了起来。    那便带上,她倒是想到个别的用处。    王沅径直扯着缰绳出发,身后的护卫就把严七郎……驮到了马上,跟扛货物没什么两样。    便是行商,到底也是养尊处优多年,他哪吃过这苦头,这会为了搏个出身,也咬着牙忍了。    大约是不好的运气都耗在了方才遇见阻拦,接下来他们一行人就顺顺利利地到了宫城外西侧的卫所。    虽是已经入了夜,卫所里仍是烛火通明,金属碰撞声尖锐嘈杂,进进出出的军士都是面色严肃,一拨一拨的人马自卫所涌出,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王沅下了马,让随从在门口寻个人报信,很快就得知苏六郎这会刚好就在卫所,才回来不过半刻,就让她赶了个正着。    通报的人入了内,她也就在门口等着,不多时就等来了步履匆匆的苏六郎。    “阿沅!你怎地来了?”苏六郎换了一身盔甲,潇洒利落,脸上的不悦占了多半,只眸底藏了些许惊喜。    “我让人护送你回去,你回去后闭上府门不许人进出,也让府上护卫轮换值夜。”    他蹙了眉,难得的一上来就赶人,身上一股烟熏火燎的味道。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王沅身后站着的严七郎,第一时间认出了他,满脸震惊:“阿沅,这人怎会在此?”    ☆、晋江原创    “不过是路上遇见, 让他带我绕了路, ”她浑然不觉自家的醋坛子已经翻了,这会也实在是没有心思在意这些。    方才一路过来时,王沅就想好了理由:“我本是想来寻六郎,路上恰好遇见此人来投奔,说他得知晋王想在今夜对楚王动手。”    这是灵机一动把锅推给了严七郎,她很有些自信, 严七郎定是会顺着她的话说。    严七郎听了这话挑了挑眉, 心道果真是没来错,寿安郡主当真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想来是, 寿安郡主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 又不肯对苏六郎明说, 倒是让他冒领了这份功劳。    身为商者,巧舌如簧才是基本功, 他就顺着王沅的话,俯身行了个礼,编得也是像模像样:“严某行商, 与晋王幕僚中的一位赵姓郎君有旧……”    他是真的会说, 王沅忍不住腹诽着, 自己只给了些关键讯息, 严七郎就能编得连她这个始作俑者都差点信了。    时间退回到她快到卫所之前。    眼看着前方便是宫城外围的卫所,王沅下了马,让人把严七郎拎了过来。    又让其他人站得远些,直接问道:“我有一事需得严郎君相助, 若是事成,想必郎君可换了这身皂衣。”    时下有律令,行商者,出门需着皂衣,也就是黑灰色的衣服。王沅说让他换了皂衣,就是明言要给他个进身的机会,让他摆脱了商人身份。    这话听得严七郎眼前一亮,他立刻俯身长揖,态度诚恳:“还请郡主教我。”    再回到此刻。    苏六郎却是不太信的,他拧着眉听完了严七郎的一通胡扯,只是,此时正是宁可信其有的关键之时,所以还是听了进去。    他挥手示意让将严七郎拿下,对方也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一声不吭地被押下去,仿佛是确认自己一定会被全头全尾地放出。    “阿沅若是不愿回去,我也可将你安置到我在卫所值夜的住处,你让人封住门窗,莫要出来。”    就是现在让她回去,路上也不安全。    苏六郎始终手握着剑柄,交待之后就领着她往卫所内行去。    脸上的神色比平时冷肃了许多:“蓬莱殿失了火,急调了数队人去灭火,只怕是晋王已经动了手,今夜想必会有大动静。”    王沅望着他,“那六郎方才去了何处,又为何回来?”    “我本是被抽调去救火,不过,”他从怀中取出一物,示意给她看,“秦王遣人寻到我,让我去见他一面有要事相谈。”    这物件看上去,似乎是秦王常戴着的玉佩。王沅的瞳孔眯了眯。    不过,这档口,若是秦王有事,为何不是寻苏大将军,寻六郎做什么,她的神经剧烈地跳动起来,似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于是就伸手拿过了玉佩,左看右看,好像确实是秦王那块。    只是,细嫩的指尖仔细摩挲了数下,她就发现了不对,她指给了苏六郎看:“我虽是不曾把玩过秦王那块,但也知秦王腰间所系者,是他出生时圣人所赐。”    “到如今二十余年,他日日随身,想来把玩次数不少,可六郎你瞧。”她拉过苏六郎的手,让他的指尖滑过玉佩内的一处纹样。    “此处摸起来,是否有些割手?”    她下了结论:“这块玉佩,只怕不是秦王日常所系的那块,是新雕琢而成的。”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机智的样子,王沅看了看玉佩,仿造的的确很像原物,可惜还是差在了细节,或者说,差在了没有精细处抛光的工具?    指尖尖锐的触感让苏六郎冷下了脸,他方才就有些疑惑,这会结合着方才严七郎所说,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是有人假借秦王的名义诳他出去,这熟悉的手法不作他想,显然是晋王。    而晋王选择先对楚王下手,原因不外乎有二:    一则,可令秦王痛失胞弟,心神大乱;二则,秦王名声不若楚王,若是楚王出事,原本支持二王的朝臣可能会动摇。    这时,他还能百忙中算计到自己头上,只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想影响的,应当是阿耶。    如何才能动摇阿耶的立场,让阿耶与秦王决裂,想必从自己身上下手是个不错的选择。    若是自己与楚王之事有关,自己与楚王有一人因对方身亡……    苏六郎眼中凝了寒冰,晋王这算盘,当真是打得响亮!    王沅看他沉默了半天,只能扯了扯他的衣袖,“六郎?”    这才见他回过神,眼里有火星,唇角却是露出个笑容,勉强得像硬挤出来的一样,试图安抚她:“阿沅,我猜楚王说不定已经落到了晋王手上。”    可这难看笑容也不过一瞬,马上就恢复了他素日里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玉佩虽是假的,”他随手抛到了地上,价值千金的羊脂美玉就碎成数块,“这约还是要赴。但晋王若想算计我,只怕是不成了。”    王沅其实很想拦住他,哪怕是让他撒手不管,冷眼任凭楚王死活。    毕竟,对她来说,楚王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甚至细究起来,还是书里的纸片人。    可看着苏六郎凝重的神色,她忽然就明白了过来,自己一定是拦不住他的。    她很想一股脑地把所有秘密都告知他,只是话到了唇边,又都被她打住了。    这会全说了出来,苏六郎只怕也当作是她不想让自己冒险,胡乱编造的理由。    王沅微微仰头望着苏六郎,脑中掠过的是以往的种种,玉兰花下、竹林之中他指点分说利弊缘由,有理有据思维敏捷;而在笄礼上,也是身手利落投壶皆中……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若非是有人刻意谋划针对,以无心算有心,她的六郎,又差在了哪里?    或许,她应该信任他一些?    仿佛是自从梦到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又在回洛京的路上替苏六郎挡了一箭,她就陷入了不安的迷局中,潜意识里觉得苏六郎一定会遭了那些人的算计。    可仔细想想,便是秦王、晋王、顾相公,乃至苏大将军,无不是智谋出众之辈,他们尚且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她不能因为知晓剧情的节点,知道他曾被算计,就断定他毫无招架之力,一定会落败。    更何况,她方才不过是稍稍一提,苏六郎不就马上想出了其中原委?他的聪慧敏锐可见一斑,自己不应该拦着他。    即使是拦得住这一次,下次呢?次次让他躲着所有未知的风险?那让他卸下所有官职身份,入了她的后院做个面首,难道就万无一失吗?    便是打个比方,苏六郎也是一飞冲天的雄鹰,合该长啸于晴空万里,而不是困作笼里的金丝雀,被人百般呵护避开一切险阻。    “六郎切记保重自己。”    想明白的王沅已经踏入了房门,她不打算再劝,但还是回转过来,交待了他一句。    最后直直地望着他,“我便在此地,等你回来。”    随着阿颜慢慢关上了房门,她的视野开始变窄,等两扇门彻底阖上,就把笑意深深的苏六郎关到了门外。    此时门外,听见了屋内人挪动物件抵住门的声响,苏六郎才松了一口气,方才在冥冥之中似乎有种预感,阿沅会坚持跟他一起前去。    好在,这预感不是真的,若否,他还真怕自己心软。    他叫上了几位曾在秦王处见过的郎君,都是些支持秦王的世家子,分说了情况,就带上他们,往送信之人言说的约定地点去,去之前也不忘让人给苏大将军传信。    屋内的王沅则是挑了个位置坐下,就开始打量苏六郎的临时居所。    一个字空,两个字很空,三个字就是空荡荡,几乎没有什么居住的痕迹,一张书桌一张床,其余皆无。    她坐到了书桌前,桌上有笔墨,她执起了笔,阿颜就会意地把烛台摆到了砚台边,并且开始替她研墨。    偶尔,烛光中会爆出朵烛花,把她们两人的身影拉长在墙壁上。    王沅在纸上复原了那日苏六郎不曾得见的时间轴,横轴加上时间节点,人名间连上了箭头,这才停了笔。    把毛笔搁到了笔架上,她看向一旁垂首沉默的阿颜,忽而开口道:“阿颜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阿颜研墨的手颤了一下,抬起头强笑道:“郡主在说什么?婢子有些糊涂了。”    王沅心里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了她僵硬的面容上:“那日的纸张是你收起的?这些符号,阿颜不觉得看起来古怪吗?”    她原本打算烧了的,可回头却是遍寻不见,想来能拿走她的东西的,也只有阿颜有这个胆子了。    “郡主时不时就有异于常人的想法,婢子早就习惯了,”她抖着唇笑着,脸色苍白目光躲闪,“郡主是要寻那日纸张吗,婢子收在了字稿里,回去就给您找出来。”    她在王沅的目光里躲闪着,握着墨锭的手下一个用力,溅出了一滩墨汁来,她就势跪俯下身:“婢子手抖,还请郡主恕罪。”    原本是想诈一诈她,看她这反应,看来是确实发现了什么。    王沅往门窗上扫了一眼,她带来的护卫都在门口守着,这是难得的只有她与阿颜两人,竟然如此,不如说开了。    “阿颜难道不是早就发现,我不是原来的寿安郡主?”    “你不怕我么?”不怕我是什么妖魔鬼怪么?    她站起身,走到了阿颜的身侧,弯下身扶起了她,盯着她湿润泛光的眼眶,轻声重复地问:“你不怕我么?”    口中虽是这般问,她其实很有些自信,敢肯定阿颜会如何回答。    阿颜的泪珠一下就滚了出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噗嗤笑出了声,眼神亮晶晶的:“婢子与郡主相处多年,怎会怕郡主。”    王沅从袖中抽出了丝帕,递给了她,拉着她坐了回去,多少有些疑惑:“阿颜是一开始便发现了吗?”是她演技不到家,一来就暴露了?    可看上去老夫人与王元娘倒是没有异样。    阿颜往屋门处看了看,才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寿安郡主她是我亲眼看着,没了气息的。”    她垂下眼眸,“然后郡主就醒了过来。”    这么说就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王沅大概思考一下,也就明白过来,“当初也是阿颜替我瞒下种种奇怪之处,然后不着痕迹地带我熟悉她的一言一行吗?”    怪不得自己那么快就适应了这里,她还以为是阿颜心思单纯,处处提及从前,让她有机会了解到原主的讯息。    阿颜点了点头,脑海中就回想起寿安郡主临终时的情形。    那位总是郁郁寡欢的小娘子,已经是病入膏肓,没了血色的面孔白得吓人。    最后离去时,也只是拉着她的手,轻声叹了口气:“我是去了干净,只可惜,阿颜却是要被我连累了。”    她们这种婢女,尤其是主人家的贴身侍婢,命如草芥,若是侍候的主人家去了,为着不泄露前主的隐秘,多少难逃一死。    便是好心的主人家留了一命,也没了出头的机会,谁不嫌晦气。    也只有像寿安郡主这种心地善良的小娘子,才会连临去时,都在担忧她的去处。    她当时哭倒在郡主床边,眼睁睁地看着郡主没了气息,正怨恨着上天不公,让寿安郡主这般心善的小娘子一生凄苦,也痛哭着自己命苦,连累家人。    泪眼婆娑中,忽然就看见,郡主的手指好像动了动?    醒来的人眼神陌生,可阿颜想到了公主府当差的家人,索性心一横,就瞒了下来。    最开始时,她也是战战兢兢的,总想到说书人所说的妖邪鬼怪,怕这位郡主要害人性命。    但相处久了,就发现这位郡主与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是位心思纯善之人。    久而久之,阿颜就在心里把她当做是那位由她自幼服侍的郡主。只是有时也会想,或许两位郡主只是互换了魂儿,前郡主在另外一处还活得好好的。    听了她的想法,王沅倒是一怔,若是原身真的到了自己身体里,那边可没有个阿颜能帮她适应完全不同的现代生活了……想必,会很有些艰难。    不过,这也只是阿颜的猜想,谁知道原主现在如何呢。    说不定就已经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转世托生了。    “莫哭了,”王沅拍拍她的肩,“便当我今日什么都没有问。”    “郡主就不担心阿颜说出去吗?”阿颜抽噎着,眼圈都被丝帕擦红了。    “若是阿颜去说,当真有人会信?”王沅有些好笑,若是她刚穿来时,许是有,如今么,怕是都以为阿颜失心疯了。    “再说,阿颜真的会说出去?”    阿颜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她才不会出卖郡主呢。    “那便过来帮我褪了外袍,看来今晚你我二人只能凑合地在这榻上挤挤了。”    王沅语气平淡,可话里话外分明是嫌弃得很,并且十分想念自己的贵妃榻。    苏六郎也太不注重生活质量了,他们这种人家是差钱的吗?    甚至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周遭环境,也只是需要他吩咐一声就是,都不用自己动手。    他居然连吩咐一声都不曾,住的房间比之平民百姓都不如。    好似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这桌榻所用的木材一看就是上等,只怕是价值不菲。    王沅觉得槽多无口,她摸了摸床榻上的被褥,倒还是这时节用的,心里才满意了一点。    这会阿颜也擦干了眼泪,“郡主就不担忧苏郎君吗?怎地……”怎地还睡得着?    为什么睡不着,王沅这会已经想明白了,自然是睡得着的。    她先前被梦魇乱了心神,甚至追去了西州,最终还给苏六郎挡了一箭。    但到底也是因为自己,这才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如今她也已经让苏六郎意识到了晋王所谋划之事,剩下的,就看他的了。    就算她这会跟过去,手无缚鸡之力,指不定还是拖累他,不如养足了精神,等着看明日的定局。    退一万步讲,即便苏六郎真的再次被晋王设计成功,也没有即刻的性命之危,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明日事,明日再烦恼。    躺在床榻上,她阖上眼沉沉睡去,终于,一夜无梦。    廿二日早,天晴,有云。    因着与阿颜同榻的缘故,对方一起身,王沅也跟着醒了,外面还是静悄悄的,她昨日睡得沉,也不知夜半有没有厮杀声。    这倒是这些时日以来,难得的好觉了。    阿颜在屋里翻了半天,才寻到了一把梳子,虽是不敢明说出来,神色里明晃晃地对苏六郎有了些嫌弃,看得王沅有些好笑。    她抖了抖衣袖,把盘发的玉簪握在了手里,笑着安慰着:“阿颜的嘴上都能挂玉壶了,莫急莫急,回去了我便让人给你寻一盒子发梳。”    “苏郎君也太不讲究了,郡主日后可要费心收拾了!”阿颜终于抱怨出口,心下一舒畅,脸上又笑了起来,“我先给郡主挽发。”    等她们都收拾好了,又等了许久。    这屋里连壶茶都没有,还是阿颜拎了茶壶从窗口喊了护卫去寻了水来,才让两人润了润喉,可这早食确是没处寻。    感觉有点饿,她有点想吃天花包子,想吃玉露团,还想吃七返膏……    也不知道苏六郎这会怎地还没有回来。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近了,叩门三声过后,就是熟悉的清朗嗓音:“阿沅?你起了吗?我回来了。”    都这个点了……她肯定起来了啊!    王沅才站起了身,就看见阿颜飞快地跑过去搬开了东西,又拉开了门,就看见苏六郎拎着个油纸包进了屋。    她眼前一亮,一看就给她带了早食来!    苏六郎把油纸包摆在了桌案上,“阿颜你下去用些早食,这里有我便好。”    “瞧瞧,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玉露团来。”苏六郎笑着拆开了纸包,一朵浅黄绿的玉露团就绽放在她面前,他用匕首切了一小块,就递给了她。    接过了点心,王沅有些疑惑,“六郎这是?”这是打哪弄来的,以及他怎地一夜都没回来。    看看他现在这模样,眼中有血丝,眼下留阴影,下颌上布满新冒出来的青色胡茬,一看就是忙了一夜。    那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    一时之间太多问题,她就简单概括了问。    可偏偏苏六郎就是能听得懂她话中未尽之意。    “昨夜赶了过去,当真是救下了楚王,他也是被造假的玉佩骗了来,所幸只受了轻伤,养养也就无碍了。”    “倒是救下楚王之后,阿耶传了话,让我拿了信物往城外守备军一趟。天亮方回,路过时里坊,想着你还没有用早食,就给你带了些。”    虽是一夜忙碌,苏六郎心情却是不错,三言两语给她分说了昨夜的行踪,这让王沅也轻松了许多。    连眼里都有了笑意,她垂下眸,开始慢慢地进食。    果然还是应该相信他的,这不,还是成功了。    苏六郎也是饿了一夜,这会就跪坐在她对面,跟她一起用早食,时不时还看她几眼。    他昨夜先是打斗救人,又来回城内外,自然是累得不行,这会也没什么心思说话。只是这般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心情就变得极好。    而王沅显然也是猜到了些内情,别看他说得轻松,不外乎是不想她担心罢了,实际上不定如何凶险疲累,所以这会自然就不会烦他。    两人不是头一次一起用膳,倒是头一次在没有其他人的屋内一起用膳,虽然没有什么交谈,但气氛却是温馨祥和的。    等王沅抿了口水,用帕子擦拭一下唇角的时候,苏六郎扣着桌案开了口:“晋王只怕是不死心,需得几日局势才会明朗。我这就送你到步政坊的巷口,再安排人护送你绕路回去。”    他先起身,过来搀扶了王沅一把,顺势把她揽在怀里抱了一下,只是想感受一下她在怀中的温软,很快就撒开手,“阿沅回去之后就关了府门,莫要再冒险了。”    王沅只来得及感觉脸颊上一凉,是碰到了他身上的金属盔甲,很快又被他松了开。    鼻间挥之不去的,除了昨日烟熏火燎的味道,还有些血腥味儿。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见他行动如常,才安下心来,“那我便在家等你回来。”    话一出口,就觉得好似说的有些暧昧,不过,她与苏六郎本就是未婚夫妻,这有什么。    一想到这里,她就理直气壮了许多,“六郎可要早些回来。”    “是是是,都听阿沅的,”苏六郎笑了开,凝视着她的目光里星光点点,“等事定,我一定早些把阿沅迎回府,如此也可让你日日这般催我归家了。”    这话是打趣,可王沅听了却感觉到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疼痛,突然又想到了原剧情里的话:“颤巍巍的手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至死还攥着心悦之人为他绣的帕子……只是他再不能回去娶她了……”    她抬眼望苏六郎时,眼里就有了些水光:“苏寻舟,”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君子一言,你可不要失约。”    她已经为他避开了原剧情里引发不幸的所有节点,他若是还能出事,她一定会看不起他的。    他若是还出事,这回她才不会再苦苦地念他一辈子,还苦心积虑替他报仇,一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她的语气郑重,苏六郎也收敛了笑容,右手抚上了她娇嫩如雪的脸颊,擦掉了一滴不知何时滑下的温热泪珠,认真应道:“我对阿沅,以前不曾,以后更不会失约。”    王沅没开口,只轻轻点了下头。    心里想的是:骗子,明明上一世就失约了。    可她看看眼前的人,也不能否认,他说的全是出自真心。那些过往,也只有她从支离破碎的片段里窥得少许,怨不得他。    他们一行人慢慢地走到了步政坊附近,前方就是黄土夯成的高大坊墙,内中则是无数高高翘起的檐角,另一侧则是醴泉坊的坊墙,隔了数十丈远,空出行路来。    正要话别,就有苏明思匆匆忙忙赶来,下马之后就喘着气行礼道:“郎君,郎主正让人到处寻你,据闻晋王已经带着人马就要冲入禁中!”    “阿沅且归家去,莫回头,等我!”苏六郎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抛下这句话,就骑着马远去,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王沅望着他的背影许久,直到身边阿颜开始催促,才拉着缰绳转了方向。    且归家去归家去,院落里满架的蒲桃都紫了,还等着她回去摘呢。    ————————————————    后世人说起这场惊变,往往会将之与开朝时太/宗夺得皇位的一役相提并论,甚至认为这一场惊变的反转更为精彩。    起初,晋王欲害其弟楚王,并嫁祸与苏大将军第三子,以图离间苏家与秦、楚两王。熟料竟被识破,苏小将军还反救了楚王性命。    晋王不忿,又暗自仿造虎符,试图号令京中守备军队,欲以武力逼宫。    廿二日,及禁中,风瘫于榻上的圣人竟又清醒过来,痛斥晋王借道士献上有毒丹药,分明行弑父谋逆之事。    当时是,晋王所带军士竟纷纷倒戈!    盖因另一半虎符竟是握在了苏大将军手中,且他早已暗令其子早于晋王去传了令,正待此时。    这一场惊变以晋王落败,贬为庶人赐自尽告终,与其结党的朝臣也都被流放千里。    只是无论史官如何笔下生花,将这一段描绘得惊心动魄,王沅也都是后来才知晓的。    那天她回了府后,也没有闲着,就招呼起了府中的婢女,把院中架子上的蒲桃都摘了下来,兴致勃勃地要酿酒和做果干。    不过等一串串的蒲桃在白叠布上整整齐齐地摆放后之后,她才想起了,上次苏六郎摘的那串,她尝了几颗,好像是有籽的。    一想到晒干或者小火烘干的蒲桃干堆成了小山,然而一嚼就被磕了牙……    这个画面太美,她还是拒绝,果干计划也就此破灭。    那便酿酒,她吩咐人在院中搭了个临时灶台出来,又令人取了些盛酒的器具。    不过等她检视了一下,就发现这些器具虽是带了盖,但难以达到密封效果,不由得就有些丧气。    一旁的阿颜看她来回折腾,只听从她的吩咐做事,也没去劝她,直到其他的婢女来禀告说已经备好了郡主的午食。    阿颜才近前,带着祈求的语气,“郡主,该用午食了。”    可这会王沅正拿着某个瓷罐的盖子发愁,虽然这个罐子最合她意,但看看这个盖子,密封技术达不到,怕是酿不出酒来,也就没注意到阿颜比平日轻了许多的声音。    “郡主!”    阿颜这下猛地拔高了些声音,引得王沅回头看她,眼神如平日般清淡的,一下子就让她泄了气。    她恢复了平时正常的语气劝道:“郡主,该用午食了。”    王沅看了看天色,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正午,可她早上用了不少玉露团,这会并不是很想进食。    才要开口,就被阿颜抢先:“郡主便是想借着酿酒制果干,使自己不至于一直挂念苏郎君,也该用午食了。”    自己只是突然想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怎地就成了她口中的挂念苏六郎了,王沅一时无语,默了一瞬,才开口吩咐道:“让人摆上来。”    只是心里还在琢磨着酿酒之事,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想到了,或许可以用大量的蜡油封住罐口。    缓缓加热的巴氏消毒法,搭配上蜡油密封罐口,已经是王沅现在能做到的,最接近无菌的环境了。    用盐洗过的蒲桃,五份蒲桃一份蔗糖,积压破碎后搅拌均匀再密封上,她甚至可以想象到殷红的酒液倒出的画面。    忽然就多了几分期待。    眼见婢女小心地捧走装好的瓷罐,去寻了位置摆着发酵,王沅就又瘫到了蒲桃架下的贵妃榻上。    她用手遮着眼,从指缝里看见了碧绿的日光,思绪也开始飘远。    苏六郎这会如何了?    大昭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形?    她在榻上躺了许久,一直到突如其来的雨点打在了蒲桃叶上,才回了屋内,倚在了门框上,望着在雨中越发青翠的蒲桃叶。    忽然就想到了那次上巳节时,苏六郎送了她一套月季花纹样的头面,他分不清月季与牡丹,与她说起头面来历时,手中就拈着一片蒲桃叶。    这般想着,她来了兴致,就出了声:“阿颜,去把那副月季花的耳坠取来。”    “是。”阿颜应了声,很轻易地就从妆奁盒子里,把要找的耳坠取了出来,只第一层便是。    郡主去西州时就只带了数样平日喜爱之物,这昌乐坊的府宅中也只这些,可苏郎君所赠的,历来都是摆在第一层的。    用掌心托着这对精巧的耳坠,王沅用指尖拈起一只,对着光细细打量,忽然,她发现这月季花的花蕊处,仿佛是些划刻的痕迹。    她抿了抿唇,用指尖拨了拨,借着屋外明亮的光线看清了划刻的印记,分明是一个‘沅’字。    真难为他了,王沅有些好笑,这字这么小,怕不是用针尖划上去的。    那另外一只呢,她对着光细细地看,上面却是一个‘津’字。    这小心思,真是……    再联想到笄礼上他所赠的簪钗,也是他亲手所做,王沅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苏六郎日后若是不做官,靠着这手好技艺也能养活她。    她正乐着,抬头就看见了披着蓑衣冒雨而归的郎君。    郎君生得俊秀,剑眉星目,笔挺唇薄,目光清澈却炙热,穿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幕落在了她的身上,把她定在了原地。    他走到廊下,褪去蓑衣,站在了她面前。    终于,怔住的王沅被拥入了熟悉温暖的怀抱中,百和香里还带着些雨水的湿气,她只听见上方传来郎君满含笑意的声音。    “阿沅,我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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