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chapter 50

    十天之后，季西风头顶的纱布被拆掉了, 青色的发茬从头皮里钻出来, 映着风瑟瑟发抖。

    “有点奇怪。”他的手摸了摸头，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那道小小的伤口。

    严远洲恰好在他身后推门进来, 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怎么奇怪了？”

    “没什么，有点不适应。我好像不记得我上次头发这么短是什么样子的了。”季西风坐回了床上, 探着身子去看严远洲放下的东西，“你带了什么过来？”

    “十几天没让你看外面的消息，你一定闷坏了。”严远洲掏出身后的东西，划开页面递给他。

    “个人电脑？”季西风摸过那个平板，一边滑看着首页的消息, 一边嘟哝着：“你都把我的个人终端没收了。”

    严远洲无辜地耸了耸肩：“那是希望你专心养病，你的通讯我都转给你了呀。”

    “那我现在能要回我的个人终端吗？”季西风点开一个新闻，一边看一边无意问道，“为什么这些新闻都是过滤过的, 你开了儿童模式吗？”

    说着季西风就打开模式设置，直接自己转换模式。严远洲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从家里拿过来的, 可能是之前家里有孩子碰过了忘了改模式了。”

    “嗯嗯，”季西风接过他递过来的香蕉，一边点头一边咬下一口, “应该是。之前都是儿童模式，现在才好一点。”说着他随手点开一个新闻, “你看这个类型的新闻在儿童模式里就没有。”

    “近期联盟委员会计划接待帝国访问团，A系星域全线维持治安稳定……”

    季西风听着播放模式的新闻播音，脸色越来越沉，嚼完这口香蕉把它咽下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严远洲：“远洲？”

    “怎么了？耳朵难受？”严远洲低垂着眉眼，正在削一只苹果，一条长长的苹果皮从刀上垂下去，一直垂到他脚边。

    “这个帝国的访问团是什么时候来的？”季西风试探地问了一句。

    “还没来呢。”严远洲抖抖手上的刀子，一条完整的苹果皮就被剥离出来，“最近几天新闻里都在说这件事，安全检查也更严格了。”

    “远洲。”听了他的回答，季西风把香蕉皮放回床头柜上，垂着眼帘问道，“其实……我现在在看的模式其实也不是正常模式，对不对？”

    严远洲手里的小刀轻轻划过果肉，一块白生生的苹果就被分离出来：“说什么傻话？”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啪嗒”，严远洲将小刀放到桌面上，刀鞘与桌面相击发出一声脆响，他笑着抬起了头：“是。”

    “儿童模式会过滤关于战争的消息，但是正常模式不会。你在这一点上做得已经很好了，我在切换模式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入的根本不是正常模式。”季西风指了指手里的个人电脑，“我也没想到你会另做一个中间模式来混淆我的认知。帝国访问团？糊弄谁呢？这个中间模式里应该塞满了你做好的假新闻假消息？”

    “没错。”严远洲对此简直是供认不讳，一点都没有犹豫地说道，“我做了个中间模式，伪装成正常模式，你现在看的除了儿童模式里本来就有的，山兴剩下的都是我编的。我熬了好几天夜才做出一模一样的界面，而且新闻写的也是按照正常模式的套路写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新闻里太平静了。”季西风摇摇头答道，“我来首都星之前就已经知道了D-06星宣布独立的事情，这件事联盟肯定不可能不管，这段时间新闻一定会出现相关报道，就算已经成功收回D-06了，也要接连报道几天战报。更何况，联盟的赢面并不大。但是你的这些界面里，一点都没有。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自从上次帝国访问团来联盟差点遭袭之后，联盟和帝国双方就达成默契，今后再也不进行大规模相互访问。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原来是亏在这里，看来下次我不能再这么编了。”严远洲点了点头，看似认真地反思着自己的问题，说完端起果盘，用牙签插了一块苹果递到季西风嘴边，“——这苹果可甜了，吃一块。”

    “我不吃。”

    “吃一块，”严远洲一直举着那块苹果，不管季西风怎么转头都跟在他嘴边，“你不吃我就不往下说了。”

    季西风拗不过他，只能接过一块填进嘴里：“那好。你快说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严远洲顺着他接过苹果的动作，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对他发誓：“西风，我保证我真的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情。但我不想让你看见不好的东西，脏了你的眼睛。你就呆在这里，等伤口彻底好了，再看那些东西，好不好？”

    “不好。”季西风面无表情地回绝了他，伸出手来，“把我的个人终端还给我。”

    “西风。”严远洲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你是我的病人，听我的，好不好？”

    他眼睛大，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又明亮又迷人，就像一片澄澈的湖泊，让人只想溺死在那片水里。但季西风丝毫不为所动，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好，快还给我。”

    “不还。”严远洲也一个劲儿地摇头，“你是病人，病人理所应当听医生的，我不同意你出院，你就不能走。”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季西风的手背，靠在他手背上轻声地低喃，“你别走……”

    看他这么坚决的反对，季西风心知一定出了什么事，但又怕态度强硬真的激怒他，只能转而用软下来的口气跟他说：“远洲，我向你保证，看完之后绝对不会冲动行事，一定留下医院好好养伤，一定会听你的话。”

    “好。”严远洲拗不过他，只能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但你必须遵守承诺。”

    “我保证。”

    严远洲这在从兜里掏出个人终端芯片插在季西风的个人终端上，退开一步让季西风打开个人终端。季西风输入密码，打开终端的那一瞬间，终端差点被蜂拥而至的消息挤爆。

    大部分都是新闻强制推送的消息，“鲸落”队员的消息几乎没有，这主要是因为严远洲怕季西风起疑，一直都按时把队员的通讯转给他，剩下的就都是韩敬谦发过来的消息了。

    他点开最上面的一条，消息上写着：“西风，有黑信封系列任务发布。”

    再点开一条：“西风，看联盟新闻。”

    看完之后，季西风立刻点开一条强制推送的联盟新闻，新闻标题已经完美地概括了内容：“D-06事件持续发酵，联盟军铩羽而归”，“D-06反叛军发出最后通牒”，“D-06星身后的势力到底是何方神圣”。

    季西风迅速浏览了一遍新闻，报道里面除了最近几天的时事之外，无处不充斥着编撰著对事件真相的猜测，有些是离题万里，有些跟季西风现在掌握的消息甚至也相差无几。

    黑信封已经来不及看了，他转头给“鲸落”的队员发出消息，让他们尽快赶到首都星接自己，做完就从床上下来，伸手换衣服。

    “等等，西风你要去哪儿？”严远洲匆忙地站了起来，慌乱地问他。

    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季西风已经换好了上衣，他把扣子扣好：“我要离开。”

    “不行，你不能食言。”

    “我能。”季西风抖了抖自己许久不曾锻炼的肩膀，伸手摸了一下严远洲的头，“我必须回去。至于我欠你的承诺，等我回来，我再补上养伤的这些日子。”

    “不行！”

    “远洲，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应该懂？”

    “我懂。”严远洲也是当过兵的，这个道理他当然懂了，但是，“让我送送你。你等三分钟，我收拾点东西。”

    “好。”季西风摸起床头柜里的枪塞进后腰，“你尽快。”

    不过两分钟，严远洲就拎着一只箱子跑过来了，他其实早有准备，自从他把季西风留在医院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季西风随时会走的准备。

    “要好好保护你的身体。”首都星跃迁中心里，严远洲把那只箱子塞到季西风手里，“箱子里是一些常用药剂，用法都写在里面了，你要记得按时用药。”

    银白色的箱子被递到季西风手里，箱子没有闭合的缝隙中溢出一丝寒气。季西风掂了掂箱子的重量，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会的。”

    “啪嗒”一声，海葵从旁边跳过来，手指敲了敲箱子的边缘：“粒子保存箱，真是个好东西，队长我帮你拿着。”

    “不用了。”季西风下意识地挡了一下海葵的手，把箱子拎在自己手里，“你先上飞船，记得先绕道A-07取武器。”

    “好嘞。”海葵抬手敬了个军礼，“我就不打扰你们告别了啊。”

    大翅从他们身后走过，薅过海葵的领子把她拎上飞船：“别碍眼了。”又回了回头，“别担心，严组长，我们会监督队长按时吃药的。”

    季西风在飞船下站了两分钟，两人对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那么我走了。”

    “再见。”严远洲挥了挥手，“——别忘了你的承诺。”

    “好。”季西风应了一句。

    跃迁中心响起清亮高昂的女声，提醒着即将进入跃迁轨道的飞船和飞船上的乘客：“飞船即将进入跃迁轨道，请所有飞船做好跃迁准备，乘客请不要在轨道上逗留，飞船即将进入跃迁轨道。”

    严远洲知道自己该走了，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季西风透过舷窗向下看了一眼，轻声说：“这次不会再食言了。”

    飞船的跃迁状态开启，能源急速压缩，他们已经进入了跃迁程序，进入高维空间之后，他们将离首都星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