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chapter 67

    队伍频道中八爪的声音传过来：“侦测到在途的对舰队炮蓄能，队长快撤。”

    “明白。”

    季西风把自己手上的武器往腰间一别, 双手捞在张呈隽的腋下, 拖着他站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咬着牙踩住张呈隽的个人战机用力一蹬，右手把一直拉着自己的安全绳一把拽断, 两个人瞬间陷入失重状态。

    季西风托住张呈隽的身体把他用力往自己头顶上一扔，给了他一个加速度，失重的张呈隽就这么径直飞了出去。

    送走张呈隽, 季西风这才捞回已经脱手的安全绳，用力一拉。季西风本人和他的个人战机靠近了一截，他顺着打开的战斗机舱顶一脚踏了进去。

    单手在操作台上一抹，加压、供氧两个操作同时完成，手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三！”

    季西风一手系上安全带, 一手把能源模式从裂变能源换成聚变能源，聚变能源能够提供的动能更大，加速更快。

    “二！”

    扳下操作杆，聚变能源短暂反应后, 个人战机的能源槽被依次点亮。

    “一！”

    季西风的战机飞了出去，划了个漂亮的弧线，机身下飘出一只爪钩来, 抓住飞走的张呈隽。

    对舰队炮的轨迹从他们身下划过。

    “漂亮！”八爪的系统小姑娘从控制屏幕上跳出来，举着一个巨大的牌子兴奋地跳了两下。

    这个时候季西风才知道，原来这个举着大牌子的小姑娘除了有语言显示之外还被八爪配上了外载语音语音。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跳来跳去, 声音里带着笑，大声地朝他喊“漂亮”。

    季西风伸手摸了摸那只被小姑娘举着的牌子, 眼神里不禁带了点笑意。

    他这群队员可是从来没觉得他是个聋子，该给他的都给了，就连这种可有可无的语音系统都做得这么精巧。

    爪钩把张呈隽的身体回收进战斗机机舱，放在机舱后方。

    季西风从医药箱里掏出一支针剂来，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都是随身带着高效愈合剂的，出了事就给自己来一针。

    晃了晃半透明的药液，季西风解开张呈隽领口的第一颗扣子，双手稳稳地把药液送进了张呈隽的静脉里。

    “队长，张大校伤势怎么样？”耳机里传来大翅的询问声。

    “大翅，通知张呈隽的副手，张大校受伤昏迷，失去战斗能力，让他把张大校接回舰队旗舰，准备随时撤退。”

    “明白。”大翅把季西风的话原样转给张呈隽的副手，“队长，对面的舰队看样子不会善罢甘休了。”

    “我把张呈隽送回去。”季西风在队伍频道里答道，“你们先顶一下。”

    “明白。”

    说着顶一下，但战机对舰队哪里就那么容易了。

    星际时代已经不是个人的能力可以解决战斗的时代了，人类的肉体是肯定打不过战机，战机不能跟战舰比，一艘战舰永远难以抵抗舰队，就算他们是“鲸落”也逃不出这个定理。

    “季少校，让我们舰队来。”副官接过昏迷的张呈隽主动请缨道。

    “好啊。”季西风往旁边让了让做了个请的动作，“你能抗住吗？”

    “能……”副官刚开始还信心满满，结果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声音就低了下去，“？”

    季西风摇摇头，严肃地看了他一眼：“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副官嗫嚅着：“之前被那些怪物攻击，他们好像会吸收能源，舰队的能源不够了。”

    “既然不够用，那就交给我们了。——你们舰队上有治疗舱吗？给张大校用上。”

    “有有有。”副官连连点头，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士兵把张呈隽抬到医疗舱，“——不过，您四个真的能挡住一支舰队吗？”

    “不能。”季西风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副官听他说这话一时惊讶地睁大双眼：“啊？”

    “四架战机就想抗住一支舰队，你的军事理论不是跟张呈隽学的？”季西风开了个玩笑，转过身来朝背后挥了挥手，“等你们张大校醒了就让他带你们返航。”

    “可……”副官再想说话时，季西风已经回到了战机上系上安全带重新踏入战场了。

    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用四架战机硬抗一支舰队呢？就不怕死吗？

    但是他又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因为他心里很明白，就算扛不住也必须得抗住。现在的战局是对方全面占优，不仅有一支装备精良的舰队，还有那些奇怪的能量体和一群系外生物。如果“鲸落”扛不住，那舰队的撤退势必会受到对方舰队的阻碍，舰队一旦走不了，所有人就都得死在这里。

    包括特地让他们等到张大校醒来再撤退，也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把对方全部的火力都吸引那四架战机上。

    所谓“鲸落”，就是死了也要把血肉拿出来供养他人的队伍。

    现在副官终于明白了这句从“鲸落”建队之初就流传在各大军区的话，这并不是上层对于各大军区的安抚，而是真的。

    军部居然是真的抱着拿所有资源供养精英，再牺牲精英反哺军部的打算。

    四架战机在敌人的炮轰之下显得格外灵活，尤其是搭配上隐形模式之后，战机的行动更加神出鬼没了。

    每一次在系外生物的身后出现都会飘起一片血花。

    “不能再死了，不能再死了……”王常悯在舰队主指挥舰上看着战场的情况，口中喃喃道，“再死赵先生会杀了我的。”

    他自己念叨了两句，然后突然一拍桌子，十分大声地喊着：“快把那些系外生物全都召回来，这些都是组织的珍惜资源，不能再让它们死了！”

    “可是……”王常悯的手下欲言又止，“那些系外生物都不能听懂我们的话。”

    “不能听懂就没办法了？”王常悯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个开口的手下，“你们不会拿饲料去引它们吗？”

    “可……可是……”那个人说话哆哆嗦嗦，已经被吓得腿不停乱抖了，“可是我们会死的……”

    “那你们就去死啊！”王局长的眼神突然变得凶恶，肚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指着那个人大喊道，“把他给我弄死喂那些小宝贝去！”

    那个人已经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发抖，两个人从外面走进来面无表情地把那人拖走。

    王常悯气得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啪”一声摔碎杯子：“都是废物！——把个人战机都给我派出去！接触战！他季西风能打接触战我们也行！”

    “队长，对面好像出战机了。”海葵反应最快，她对于重武器的感应就像是天生的。

    八爪随后支持了她的判断：“不是好像，是就是。数据显示对面把系外生物回收了，派出了——卧槽，怎么这么多？！——三百二十一架战机！”

    “只有这么多吗？”海葵有些疑惑，“我觉得不止啊。”

    “这只是已经出舱投放进战场的。还有陆续出舱的，数据不断更新中。”

    “不管他们出多少，我们只要打就行了，对？”海葵的好战因子上来了，搓着双手只等着大干一场。

    大翅也笑了笑：“这还挺适合你的。——对面的指挥官是谁？居然想出战机用人海战术淹死我们啊，还好不是一直开舰队炮轰炸，不然我们可顶不住。”

    对面的指挥官？季西风想起D-06星上那个谄媚的胖子，那个胖子不像是会争一时意气而放弃炮轰的人啊。

    季西风哪里知道那个胖子还对他心怀怨恨，甚至不惜花费大力气也要来打一打季西风，以平息自己心头之恨呢？

    “小心应对。”对待战机接触战，季西风相信他的队员们都有丰富的经验，他们只要拖，把时间拖到张呈隽醒过来就行了。

    几百架战机挤在这一片小小的星域之中，四架战机混在他们的战机里，再加上临时组装的战机没有配备光束，打出来的粒子流敌我不分，接触战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哎呦——”王常悯的指挥系统里一时间被一些怪声覆盖，“报告局长，击中友军！”

    谁打我了？我打的谁？

    这两句话成为了指挥频道里最常出现的。

    王常悯被吵得头昏脑胀，不耐烦地伸手关掉频道语音，手里的茶杯倒来倒去就是不往嘴里送。

    “不如……”他突然开口道，“开个地图炮。”

    “季西风肯定在这些战机里面，”他指了指乱战成一团的战机，“开舰队炮，覆盖范围……就是这些了，把他们全炸死季西风就跑不了了。”

    “可是王局长，那些里面都是我们的人啊。”

    四百多架战机，现在还在指挥频道里活跃着，难道要开舰队炮把他们都炸死吗？

    “怎么？你有意见？——那不如你去替代他们？”

    “不不不。”这人连连摇头，慢慢地往主控台走，一边走一边祈祷着：“兄弟们，你们可千万别怪我啊。要怪你们就去怪王局。”

    “算了。”就在他慢吞吞地往主控台走的时候，王常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他以为王常悯放弃了这个计划，正准备出一口气，却被他下半句震得话都说不出来，“我还是自己来。”

    只见王常悯快步走到控制台前，吸了吸肚子，趴在控制台上找对舰队炮的按钮。

    “舰队炮蓄能！”队伍频道里，八爪的警报突然响起，“全射程蓄能。”

    “他疯了？！这里还有这么多他们自己人！”

    “能干出这种事的不是疯子是什么？！别多说了，全射程蓄能时间长，尽快逃离覆盖区。”

    “没用的，”八爪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覆盖范围是对方指挥舰前直到张大校舰队之间的所有空域，之所以没有向外扩张是因为射程所限。”

    “季少校，”频道里突然有第五个人插进话来，“张呈隽舰队要求加入战斗！”

    是张呈隽！

    季西风赶紧拦住他：“我命令你们，立刻撤退！”

    “不，季……”

    “立刻撤退！”

    张呈隽刚刚从昏迷状态醒过来就听到了“鲸落”小队的队内语音，却没想到他们四个人都一致要求自己立刻撤退。

    撤退的是逃兵！

    他想这样反驳，但是他说不出口。看着自己全舰队的士兵，看着太空里战友战机的遗骸，他怎么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他们走，选择最小的牺牲。

    但是……不甘心啊！

    “啊啊啊啊啊！”张呈隽带领舰队跃迁至一光年以外，舰队的能量闪烁着红色警报，他一拳锤在指挥台上，崩溃地大喊。

    真没用啊！真没用！你不但保护不了自己的属下，你连区区一个人都保护不了。

    “我愧对你们，愧对这个军衔啊。”副官从他的嚎哭中分辨出这两句话。

    一光年以外，对舰队炮的光火还要一年才能到达这里，而那时候那四个人的骨殖早就飘在茫茫宇宙里不知所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