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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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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们

    能在一起

    这个周末,孟明朗归队训练,小呆和奶奶打算把巷口的摊子重新摆起来,高长月留在小摊上帮忙,锅碗盆需要重新刷洗一遍,桌子和板凳也都需要擦一遍。

    奶奶在一旁做些简单的活儿,看两个小丫头刷碗刷得累,说:“歇会儿,不急,今天一天时间多着呢,咱们啊,明天才开张。”

    “奶奶,我们马上就洗完了。”高长月耸耸肩,把落到胸前的头发甩回去,“洗完过来帮您剥葱,我们可以一边剥,一边休息,两不耽搁,我聪明?”

    高长月邀功似的,奶奶眯着眼笑回:“聪明得很,从小就数你机灵,瞧我们小呆,话少人也傻,将来不知道哪家的小伙愿意要这个小闷瓜……”

    “奶奶……”小呆佯装生气。

    一聊到这个话题,高长月就不敢往下接话,要是接上了,下一步奶奶又该催婚了,听说她们那辈的女孩子,二十岁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她打了一个寒噤,表面上大笑两声当作回应,之后就喊小呆帮自己放一下碗,成功地把话题聊到了别的地方。

    锅碗盆洗好,两人把桌子板凳擦过一遍,顺带把那辆小推车也里外抹了个干净。做完这些,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想起高满交代的炖腊排骨那事,高长月脱下围裙准备回家,小呆这时候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镯子,问:“你什么时候也爱往手上戴东西了?”

    高长月从来不戴这些小东西,包括耳朵上的、脖子上的都没戴过,所以小呆才好奇。

    高长月反应了几秒,才知道好友问的是镯子,她抬手晃了两下,说:“这是他送的,我自己哪有兴趣搞这个呀。”

    那个“他”,小呆一听就知道是谁,她脸色有让人难以察觉的轻微变化:“这样啊,那是该戴着。”

    高长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把围裙放在桌上说:“我先回家了啊。我妈让我回去把肉洗干净,等她回来炖上,炖好了我再给你们送来啊。”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小呆又把她叫住,犹犹豫豫道:“长月,这段时间……如果你听到些什么不好的话,你……你都别往心里去……”

    “能有什么不好的话?”高长月没多在意,“你别想太多,我走了啊,你们差不多弄完也赶紧回家。”

    那天下午,高长月并没把那句提醒听进去,她一路晃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走回家,像极了一个吃了糖的孩子,神采飞扬。

    滨城艺术学院每年都会在校内举办很多场汇报表演,高长月所在的班级在今年的第一场表演中,总共需要出三个节目。她被分到了双人钢琴演奏组,足足有三个星期的时间,她都在跟同学一起练习,和孟明朗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第三个星期的周五晚上,和高长月一起练习曲子的同学有事提前走了,孟明朗才有机会溜进琴房见她一面。

    想着他差不多该到了,高长月怕琴声盖过敲门声,所以停下来看会儿琴谱。两三分钟后,她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就觉得是孟明朗来了,于是起身打算去开门。可当她走到门后时,脚步声却戛然而止,她从猫眼看看门口,没人,随后轻轻打开门,探出脑袋四处看看,只有一个包被孤零零放在不远的墙角处,她试探着轻喊一声:“孟明朗……”

    走道里空荡荡的,她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包,就是孟明朗平时背的那个,她提高音量又喊一声:“孟明朗……”

    还是没人回应,这一整层楼都是钢琴练习室,这个点大家都关着门在练习,所以走道里就只有高长月的声音在回荡。她锁着眉头把门再打开一些,走出去把地上的包拿起来,拍拍灰,返身走回琴房。

    刚一进去,就被突然出现在琴房里的人吓了一大跳,惊呼:“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孟明朗看她被吓到了,忍俊不禁道:“把包放在地上引你出去,我躲在另一边,偷偷进来的。”

    “你幼不幼稚!”高长月把包往凳子上一放,气道,“我还想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把包放地上,人却不在,你就这样吓我?”

    看她好像挺生气,孟明朗连忙道歉:“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

    “知道好不容易,还吓人?”高长月打断他,“我可以不生气,下次我也要吓吓你,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啊。”

    “你吓不到我的。”

    “那可不一定……”

    孟明朗决定换个话题,于是问:“你什么时候可以走?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应该……”高长月走到钢琴前拿起上面的乐谱,“一小时后,我把曲谱再理一遍,你在旁边坐着等会儿。”

    高长月像是报复一样,整整一小时没搭理过孟明朗,于是孟明朗在小小的琴房里发呆、看手机,无数次重复这两件事,终于看到她合上了琴谱。

    “好了?”孟明朗两步跨到她身后问。

    高长月起身,回道:“好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看他等得焦急的样子,高长月总算心里有些平衡了。可没等她露出得意的表情,孟明朗突然凑近,手从她腰间的位置伸到后面,啪的一声把琴盖合上:“在走之前,我想提一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高长月头往后仰,半个身子抵在琴架上。

    “我觉得你对我的称呼,好像可以改一改,哪有女生叫自己男朋友全名的?”

    “啊?”高长月腰酸,偏偏身前的人越靠越近,她心跳也加快了几分,“那……那我要叫你什么?明朗?朗朗怎么样?弹钢琴超厉害那个朗朗。”

    孟明朗否决:“不行。”

    “那你说,叫什么?”

    “我也想不到……”

    “不如……”高长月试探开口,“你先让我站直,我们先去吃东西,称呼这个事情,慢慢再想,可以吗?”

    孟明朗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姿势,不过他并没有把距离拉开,反而双手在她腰间一托,把人稳稳放在琴架上。

    高长月心里一惊,看着身前的人越凑越近的脸,她把眼睛使劲闭上,心里慌得不像样。她想,该来的总会来的,谈恋爱接个吻没什么?

    别紧张,以后多亲亲,亲多了,自然而然就习惯了……

    高长月正胡思乱想,突然感觉脸上喷来一股小小的气流,还听到一声轻笑。她睁开眼睛,面前的人薄薄一层单眼皮下,那双眼睛竟然满含笑意地看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我眼都闭上了,你笑笑就算了?

    高长月和那双眼睛对视几秒,心一横,快速倾身在孟明朗嘴边啄了一下,随后她双手搭着他的肩膀,以超快的速度跳下来,跑到门边站着,挺直腰板问:“那什么,我们夜宵是吃粉还是点串啊?”

    孟明朗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看着门边那个脸红到耳根的人,抬起食指碰了碰被亲过的嘴角,边走边说:“两个都要。”

    大概很少有女生会在第一次和男朋友接吻时主动,高长月在很久很久之后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怎么就冲动了?那双眼睛再好看,你再喜欢他,也不能先下手呀,可能怎么办呢?亲都亲了,想不明白也只能认了。

    第二天周六,高长月回家早,走到小呆奶奶摊子上时,才早上八点半。她坐在小摊上蹭了一碗馄饨,走之前,小呆又把她叫住,说的还是那句话:“要是你听到有些不好听的话,听听就算了,你也知道,这巷子里爱说闲话的人多……”

    “小呆,你最近怎么了?”高长月打断她,“这些年我听过多少风言风语,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什么时候较真过了?”

    小呆第一次提醒的时候,高长月大概能猜到点什么,无非就是高满那些坊间的流言蜚语,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已经免疫了。

    那时候,她以为不过是哪家女人又看不惯自家老公总往茶室跑,偏偏高满不光脸蛋长得好,气质方面也保持得好好的,女人气不过,一时嫉妒才到处诋毁别人的名声。

    直到那一天,小呆趁她休息,兴冲冲地要带她去附近新开不到两个月的下午茶餐厅吃东西,小呆前脚刚进门,立马又退了出来:“长月,我们……我们去别的地方吃,我突然不想吃这家了。”

    说着,她就要拉高长月走。因为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导致高长月好奇她进去看到了什么,才突然慌慌张张退出来。

    高长月偏不走了,她推开门跨进去,巡视一圈后,在角落发现一对相拥的中年男女。两人抱了一会儿之后分开,随后那个男人坐回座位上,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对面的女人,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女人低下头,似乎是在哭。

    那个中年男人是孟明朗的养父孟肖,而那个中年女人是高长月的养母高满。

    高长月瞬间感觉五雷轰顶,她慢慢退出那家店,目光呆滞地看着小呆,木讷道:“这就是你一直提醒我的,那些风言风语的源头?”

    “我不知道……”小呆也语无伦次,“我不知道那些流言中说的男人,是孟明朗的爸爸……”

    高长月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说“最美好的事情,不过是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她以为是上天终于想起来要眷顾自己,让她遇到了孟明朗,可直到刚刚那一秒,她才明白,命运何曾放过任何人,哪有什么幸福是得来容易的。

    和高满爆发争吵,是在一周之后。高长月在这一周时间里就像一只被围困的野兽,找不到发泄的出口,更没有办法理性思考。孟明朗被她用比赛忙搪塞过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紧紧压抑着内心的焦虑。

    偏偏这时候,高满从会安市找来一个老朋友,听说是那座国内一线城市知名演艺院校的形体老师,两人张罗着要给高长月转系。

    “先试试转系,如果转不过去,我再给你想别的办法。”

    “要是校内转系转不了,能不能有办法直接转去你们学校?”

    “转校这个东西不现实,不过实在没办法,可以申请异校深造,表演这块儿灵活性很强,到时候可以弄成保留学籍,但人可以到我们学校去学习……”

    高满这时看见高长月开门回来,招手让她过去:“过来给你范姨瞧瞧,她看人一向准,只要她说你没问题,就肯定能帮你把转系这事给弄好。”

    “我说过我要转系了吗?”高长月满脸倦容,“你要自作主张到什么时候?”

    高满的脸瞬间冷下来:“我自作主张?高考之前是谁答应得好好的,说愿意学表演……”

    “是我愿意学吗?难道不是你逼的吗?我当时如果不点头答应,你是不是随时能把我扔在大街上,不管不顾?”高长月用近乎喊的语调反问。

    这个范姨看来和高满关系不错,不像上次来的那个女人,她看这母女俩三两句就吵了起来,急忙开口缓和:“孩子,别着急啊,你妈怎么说也是为你好,咱先缓一下心情,等平静下来之后,慢慢说。”

    她说完,又转向高满,劝道:“小满啊,你别上火,孩子还小,有话好好说,她要不愿意学,那不转系也行,现在乐器类也很吃香……”

    “范茜,我为什么这样你还不清楚吗?”高满打断,“她转表演这件事,我没办法妥协,必须转!”

    高长月觉得自己大脑快要爆炸了,她不管不顾地嚷道:“我不转!不转系也不学表演,当明星这种春秋大梦,你自己做去,别再逼我了!我宁愿退学也不转系,你认不认我这个女儿,我如今也无所谓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也不是你生的,你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死活!”

    听完这一通后,高满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范茜上前来拉高长月的胳膊,想让她少说两句,可根本拦不住,高长月压抑在心里的东西似乎都被那天看到的画面点燃了,她突然把声音压低下来,说:“还有,以后要偷情麻烦你走远一点儿,别让周围邻居都看到你讨男人开心的媚态。另外,拿了别人的那些脏钱,也别用在我身上,我受不起。还有,你最近搭上的那个相好,他叫孟肖,他有很温柔的妻子,还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叫孟明朗,是我的男朋友。我现在就去跟他分手,成全你有违伦理的这段情史……”

    说完,高长月擦一把眼泪,决然地摔门而出。

    那句“我们分手”,对于孟明朗来说来得毫无征兆。

    孟明朗定在原地,满脸疑惑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高长月忍着哭腔,“就是分手。”

    “看着我的眼睛,到底为什么?”

    他的声音逐渐急促,双手紧紧捏着高长月的肩膀,一遍遍问为什么。高长月红着眼眶,哽咽道:“我就是,突然不喜欢你了。”

    “你现在这样,是不喜欢的样子吗?”孟明朗盯着她问。

    见高长月不回话,他平复了下心情说:“别逗我了,好吗?上次吓你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情了。以后我让你吓回来,被你吓无数次也不生气,好吗?”

    高长月摇摇头:“是真的,我们分手,就现在。”

    这段从一开始就让她以为是上天恩赐的感情,竟是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黄粱一梦也不过如此。

    高长月失魂落魄地回到清风巷,等在巷口的小呆远远看见她,哭着跑过来,喊道:“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妈妈晕倒,住院了!”

    是被她给活活气晕的。

    高长月脸上毫无表情,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她感觉自己也要倒了,撑不住了。

    高满一入院就被送进重症监护室,高长月想不通,为什么仅仅是晕倒就要进那个需要二十四小时监控全身的地方。她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所有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出那句“心衰末期”时,她才感觉天塌了。

    “医……医生,您是不是弄错了?”高长月想反复确认,“我妈妈她平时很健康,连感冒都很少。”

    医生打断她:“小姑娘,检查是昨天晚上才做的,错不了。因为病人情况特殊,早上护士特意催过,结果才能这么快出来。我调了一下你妈妈在我们医院的就诊记录,她在两年前就来检查过,当时结果为‘心衰中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入院。如今这个情况很棘手,建议你们转院治疗,滨城最好的胸外科是万英医院,可以过去试试。”

    两年前?那不就是她要高考的那段时间吗?

    范茜守在病床前,高满还在昏睡,见高长月推门进来,她拉着高长月出去,虽然知道这孩子已经抵达承受上限,可她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孩子,你妈妈这病是先天遗传,你不用愧疚,可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外人听来都觉得刺耳难受,更别提是小满了。我和她快三十年的交情,她什么为人我还是清楚的,至于你说的那个孟肖,小满一直叫作大哥……”

    通过范茜,高长月知道,和高满有过恋情的人是孟楠洛,并非孟肖。两人大学时就是一对校园情侣,当年学习表演的高满在毕业后进入娱乐圈打拼,而出身医学世家的孟楠洛成为万英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师。两人感情变故是因为高满的父亲突发疾病,心衰还没达到中期,手术由孟楠洛主刀,可高满的父亲却在手术后患上并发症,意外死亡。当年高家的长辈因为这件事天天去医院闹,最终闹到法庭上,高家起诉的主刀医师过失致病人死亡一事经调查后并不成立,败诉。

    夹在恋人与家人之间的高满左右为难,最后两人的感情成为这场医闹中的牺牲品。离开孟楠洛后,高满和家里人几乎断绝联系,也终身未嫁,领养了高长月,而孟楠洛则放下手术刀远走国外。

    高满之所以找到孟肖,是想通过他得到范茜的联系方式。当年她负气离开之后,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而近一段时间,她知道自己病症开始加重,就急于联络好友,四处奔走,想让高长月尽快转系。这中间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孟肖那天给的银行卡,就是她开口借的钱。

    通过范茜,高长月知道,高满当年因为颇有灵气,也热爱演艺事业,一毕业就被选为话剧《白茶棠棣》的女主角。她为了演好这部话剧花费了无数心血和精力,最终却因为那场医闹,被迫离开剧组,也因此无缘演艺圈。

    所以为什么孤身一人的高满会从几百个孩子里一眼看中她,将她抚养长大?

    高长月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是高满整个人生的梦。

    偷情、讨男人开心、脏钱、有违伦理……

    这些词像蚂蚁一样啃噬着高长月的大脑,她不堪重负,重重倒在病房门口。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小呆边哭边把她扶起来,嘴里一遍遍地念着:“对不起……对不起长月,都是我的错……”

    这两天高满断断续续清醒过几次,高长月要帮她转到万英医院,她端着最后一点儿尊严,说什么都不肯去孟家的医院。

    入院的第三天,高满一整天只清醒了不到一小时,她戴着氧气罩,一点点交代高长月:“我们家的银行卡密码是你手机号的后六位,茶室的租期还剩三个月,住的房子马上要到期了。如果你范阿姨那边一时办不好你的事,就关了茶室,去里面凑合住着……”

    高满看起来呼吸十分困难,说话很缓慢,说两句就要停一会儿:“还有……我的重大疾病保险,保单在我床头的柜子里,等我走了之后……你把保险报了,柜子里还有一些借条,上面有联系方式,拿到钱先把欠别人的还上,我……我算了算,剩下的足够你花到毕业……”

    “不,”高长月没办法再听下去,“你不会有事的,我去求医生,求他们救救你……”

    高满用力捏捏她的手:“听话,妈妈知道你不想学表演,可人啊,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我撑到今天……再也盼不了了。你跟着范姨去会安,要实在不想学,就选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去做你喜欢的事……”

    高长月一直在摇头,眼泪鼻涕一直流:“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妈……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去找了孟明朗,边哭边哽咽道:“我……我求你,给你小叔打电话,让他回国……回国一趟,让他来看看我妈妈,我妈妈就要撑不住了……”

    孟明朗这两天都会去她家门外等着,可始终没见到人,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妈妈出事了,可为什么要让小叔来看?

    “你先别哭,好吗?”孟明朗把人往身前拉近一些,“我小叔……”

    高长月打断:“你快打电话,赶最快一趟飞机,你告诉他,我妈妈叫高满,他知道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孟明朗是在孟楠洛回来之后才了解清楚的。那天他打去电话,孟楠洛当天晚上就回国了。

    高满一晚上都昏昏沉沉不清醒,直到翌日,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孟楠洛。

    仅对视一眼,她就把眼睛闭上,侧过头。

    “别躲,”孟楠洛声音很沙哑,“再躲,以后没机会看了。”

    罩在氧气罩下的呼吸慢慢变得沉重,病床上的人始终不愿意睁开眼睛,孟楠洛握住那只毫无血色的手,说道:“小满,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能这么残忍……”

    静默良久,高满才撑开疲惫的眼皮,虚弱地问:“谁让你来的?”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问题,为什么不早点治疗?”孟楠洛问。

    “我怕……”

    她太怕了,怕和父亲一样,躺进那间十几平方米的手术室,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当年她以为父亲只是做一场手术,十天半个月后就能下地跑的,所以当手术失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如同惊天巨雷,她怎么都没想明白,生命为什么能脆弱到这个地步。

    是她固执地把原本在市三医院的父亲转到万英医院,她把心里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男友的身上,可那份寄托最终却成了噩耗。

    当时的高满能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失去理智,她也能理解并发症和手术本身无关,只和病人体质有关,可最终压垮她的,是她的亲人们长达一个月拉横幅在医院闹事,而闹事的对象正是她的恋人。当她的妈妈、大伯、舅舅拉扯着孟楠洛大哭大闹,像一群疯子一样毫无人性可言时,她觉得同时被拉扯的还有自己的神经,一点点绷紧,一点点撕裂……

    高满再次紧紧闭上眼睛,阻断脑海里所有的可怕画面。孟楠洛心疼得不行,他摸摸她的额头,试图安抚,于是转开话题:“你要傻到什么时候?逃也逃了,躲也躲了,为什么不找个人陪着你,照顾你?”

    “不会没人陪的,”高满微睁开眼,视线投向窗外,“我年轻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能活到老,养老院里有那么多帅老头,不愁没人陪。”

    孟楠洛哭笑不得:“帅老头也有伴儿,你这么漂亮,院里的老奶奶们都得防着你……”

    “现在她们不用防了。”高满打断。

    正是日落时分,窗外的阳光一片昏黄,她呆呆地看着窗外,仅冒出一个尖的东山,不等孟楠洛再搭话,她喃喃道:“东山顶的日落是真的美……我一个人爬上去过一次,下来之后脚疼了三天……”

    传说东山顶有一个诅咒,只要爬上去的情侣,下山后必分手,高满那时候不信,非要拖着孟楠洛去爬山,孟楠洛说什么都不去,大概是因为太珍惜,所以就算是荒诞的传说,他也不愿意去冒险。

    最后他们没去成,可最终也分开了。

    孟楠洛跟随她的目光看过去,声音沙哑却也平静:“等你好了,我带你再去一次,我们慢慢爬,累了就歇歇,不怕天黑前下不来,带顶帐篷,拎上一盏灯啊……”

    两人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絮絮叨叨地散天,就这样待了一整天,直至晚上十点整,生命监测仪响起警报声,医生赶来,高满病逝。

    高长月无法站立,孟明朗在一旁紧紧搂着她,小呆在病房门口站着没进去,眼睛哭到红肿。

    孟楠洛一直把头埋在病床上,很久很久,他才抬头说一句:“小满说,家里还有一整坛梅子酒,都是我的了……”

    说完,他就笑了,可那笑声里夹杂了太多东西,让人听着更加难受。

    半个月后,范茜因为工作提前回了会安,高满的身后事由高长月一一处理。葬礼那天,孟家全家人都来了,小呆和奶奶也陪着一起把高满送入那个长眠的小方格里。

    相较于孟楠洛的憔悴颓废,高长月反而平静许多,短短一个月时间里,她从恋爱的蜜罐跌进误会的牢笼,随后失去唯一的家人,她哭也哭了,喊也喊了,最终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

    能打起精神是因为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高长月办理了休学,她等着范茜帮自己申请异校深造,她从前活的二十年中,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坚定地想选择走上那条高满没能走成功的路。

    从今往后,她要背着妈妈的梦想负重前行。

    出发去会安的前一天,小呆来找她,向她坦白了一些事情。

    “长月,对不起……”她几乎不敢直视高长月的眼睛,“高阿姨和孟叔叔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在四邻间传起流言,我第一次发现他们两人见面,之后就向你传递了两次错误的信息。最后还……还引着你去两人见面的场所……我错了,长月,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只想……”

    “只想让我和孟明朗分开,对吗?”高长月插话。

    小呆掩面而泣,说话有些颠倒:“不,不是的……长月,他那么好,你应该喜欢他,你喜欢他是应该的;你也很好,他喜欢你也是应该的。”

    高长月面无表情地问:“那你呢?”

    “我,我不好……”

    “小呆,我不认为两个好朋友之间需要用好与不好来谈论,如果非要谈,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你几乎次次上年级前十的榜单,而我高长月六年来,近乎次次徘徊在百名上下,你忘了那些你借我作业抄,临考前熬更守夜帮我补课的日子了吗?优秀的人,不该是你吗?”

    回应这两个问句的,是小呆回荡在空旷茶室里的哭声。

    良久,久到夜幕已经降临,高长月木讷地问:“你喜欢他,对吗?”

    小呆身子微微一颤,可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高长月等了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好了,你不用说,我知道了。”

    小呆耸着肩膀,哭得更加大声。高长月拍拍她的背,继续说:“在我高长月的世界里,你没有哪里不好,你很好,好到我这辈子,只交你这么一个朋友。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

    说到这个转折点,高长月脸色稍稍动容,她稳了稳情绪,才接上:“小呆,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能够理解你因为喜欢而做出某些傻事,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算计长辈们。她是我妈妈,她和孟叔叔之间一个家人般的拥抱,因为你的两次刻意提醒让我顺理成章地往那个方向去思考。最后如果不是因为我气她,她不会这么早离开……”

    高长月之前一直佯装的坚强终于在说到这里时坍塌,她哽咽着没再往下说。

    小呆崩溃了,她哭道:“这不是你的错,长月……要怪就怪我,怪我心机深,怪我……”

    这一天对高长月来说,似乎比送高满出殡那天还沉重,因为从这以后,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未来的日子,她只能单枪匹马面对这个世界。

    五月,滨城的气候彻底回暖,冬天飞走的那些海鸥,再次跨越山海,飞行将近六千公里回到这个城市。它们是飞回来取暖,而高长月却是卷上所有行囊离开这个城市“避寒”。

    孟明朗在她进站前赶来,他知道自己留不住她,所以只是默默帮她把行李提到进站口。在她检票进去之前,他用试探性的语调询问:“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吗?”

    见高长月想摇头,他立马补充道:“我可以的,可以异地,没关系,见不到你也没关系,你要去多久我都等你,只是……我想我们能在一起,可以吗?”

    “你知道我这一次走,是去做什么吗?”高长月反问。

    孟明朗转过头,轻声答道:“我知道。”

    “那就好。”

    说完,高长月转身进站,等孟明朗再回过头,只看见那道被乌黑长发铺满的背影,和当年他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一样,都带着点儿悲伤,让人只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她这次离开是去做什么呢?

    是背上高满的梦想负重前行,那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姑娘丢失在浮华世间的梦,它比高长月自己的梦想要重上许多倍,她要背着它,所以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担起孟明朗的感情。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就是忍不住问了。

    可惜的是,结果并非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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