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俩这举动和对话都太过自然， 以至于对面朋友也跟着点了下头，心说“急什么回家再咬呗”，半天才愣了下， 面色复杂。

    这算什么。

    算是打情骂俏。

    这还算大庭广众的呢，朋友没忍住提醒，“行了啊，又不是没人看着。”

    陶鹿因刚咬她指尖完全属于自然反应， 咬后也反应过来， 揉了揉耳朵没说话，商桉倒是神色自然， 她笑笑，“没事儿。”

    又聊了几句天儿，朋友没再耽搁她们吃饭，从公司门口出去后， 陶鹿因往前走，朋友拉着商桉在后边偷偷说悄悄话，“唉，什么时候交往的？”

    商桉想了想， “有几年了。”

    “几年？”朋友不可置信， “那你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啊， 瞒的这么好。”

    商桉唇角浅浅弯起，没多解释，只说了句， “当时她还在上大学。”

    朋友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 她恍然大悟般噢了声，随后笑得贱兮兮的，“我说呢， 当初那么多级草校草跟你表白，你看都不看一眼，”她朝陶鹿因背影扬了扬下巴，“原来喜欢这个类型的。”

    “那也不对啊，”朋友说：“好像也有可爱女生跟你表白。”

    “喜欢这件事是凭感觉，不是凭类型，”商桉笑了一声，说：“那我先去吃饭了。”

    “去。”朋友说。

    朋友站在公司大楼的屋檐下，看着她们一块离开的背影，虽说没再有什么亲昵的小动作，可还是能看出来两人感情不一般。

    可能是刚刚谈到了之前，朋友有些出神，莫名想起了大学时候的某一天晚上，商桉被手捧玫瑰的男生轰轰烈烈告白。

    虽说这种方式常见又老土，但不妨碍有些人爱凑热闹，也真的有一些女生觉得炽烈又浪漫，于是他们蜂拥而来围观告白现场，商桉就是在这么多人注视下，特别平静的拒绝了那个人。

    然后，她似是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匆匆出了人群给某个人打电话。

    朋友当时还觉得纳闷，以为她偷偷谈了恋爱。

    后来听商桉说，是跟老家一个小妹妹打的。

    很久之前的事了，现在回想起来，朋友有种很强烈的预感，那个小妹妹应该就是陶鹿因，也就是商桉现在的女朋友。

    该怎么形容呢，冥冥之中的缘分。商桉曾经那些自己都看不出来的，莫名其妙的紧张和在意，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释，也更像一种指引。

    真是小妹妹吗？

    好像不是的。

    在她心慌的跟她解释的那瞬间，应该就不是了。

    ……

    吃完饭后，商桉回到学校，她回宿舍休息了会儿，而后去到实验室开始忙，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一个同学冲她说：“商桉，楼下有人找你。”

    商桉不慌不忙地剖着青蛙的尸体，边问，“谁？”

    “不认识，是个女的，”同学说：“记得下去看看。”

    商桉嗯了声。

    担心楼下人等得太久，商桉只得暂停手上工作，摘下口罩和手套，洗了洗手出去了，她本以为会是哪个同学或者教授，结果下楼后发现是孟瑶。

    商桉顿了下。

    很快，她反应过来，主动走上前去，淡淡道：“阿姨。”

    孟瑶穿着一身干练的西装，和周围大学生模样的人格格不入，她抱臂站在那里，稍低着眼睨着商桉。

    自从那天陶鹿因出柜后，她自己在闷了一个星期，这期间哪也没去，连吃饭都是点外卖，最后闷得烦了，干脆出门来找商桉。

    反正不管怎么样，总得见商桉一面。

    孟瑶本身不矮，为了显得有气势点儿，还特地穿了十厘米高跟鞋，此刻看商桉得稍垂着眸，即便是这样，商桉依旧八风不动波澜不惊，特别淡定的和她对视。

    “出去吃个饭？”孟瑶说。

    “稍等，”商桉还穿着白大褂，她说：“我换件衣服。”

    大概五分钟后，商桉重新下来，两人一块出了校门，也没走远，在附近的商业街随便挑了家餐厅。

    点好菜后，孟瑶迟迟不说话，商桉淡抿了口水，“阿姨有事找我？”

    孟瑶看着她，忽然笑了。

    她以前跟商桉接触不多，对她的印象很单薄，只觉得是个漂亮优秀的人，性格应该也很好，没想到她也有一些讨厌的情绪，就比如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敌意藏都藏不住。

    “不用紧张，我们之前没有交集，现在唯一的联系就是小鹿，”孟瑶浑身有股上位者的气势，她慢条斯理道：“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是什么看法？”

    商桉放下杯子，“没有什么看法。”

    “你俩瞒着偷偷谈了那么久恋爱，是不是你教唆的？”

    商桉说：“我尊重她，从不教唆她。”

    孟瑶看着她，换了种问法，“你觉得两个女生在一块，是能够长久的吗？”

    “只有不想，没有不能。”商桉说。

    “我今天找你，不是来和你吵架的，”孟瑶说：“这件事我知道的有些突然，那天情绪也有些失控，后来我想了很多，说实话，我仍旧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孟瑶不是对同性恋一无所知，相反更是见多了，她曾经见过一对男的，其中一个瞒着老婆孩子和男生谈恋爱，也见过有些人因为同性恋身份曝光接受指指点点，而他们的另一半懦弱地藏在人群里，没有任何担当。

    她见到的都是丑恶，没有美好。

    除了这些，孟瑶更不相信爱。

    她可以接受陶鹿因一辈子不谈恋爱，或者像个渣女一样撩撩就跑，但她不能接受陶鹿因满心满眼地为了一个人。

    陶鹿因那天跟她说了很多话，每一句话都证明她们有多相爱，她像是以决战的姿态，可这种勇敢的，不顾一切的行为在孟瑶眼里看来就跟幼稚的恋爱脑没什么区别。

    孟瑶是真情实感地纳闷，爱情到底有什么好。

    更何况还是爱一个女生。

    风险太多了。

    “但是她喜欢你，她觉得你可以信任和依赖，她想和你尝试一下，我不拦着，”孟瑶说：“毕竟她十六岁就喜欢上你，现在估计也离不开你了。”

    商桉一顿，抬了抬眼皮。

    “所以在我这儿，你得有个承诺。”孟瑶说。

    商桉指尖捏着玻璃杯，眼眸垂下，似是有点出神，半晌才嗯了声，“什么承诺？”

    孟瑶看着她，“你不能抛弃她。”

    安静两秒，商桉抬眸，对上孟瑶漆黑的眼，认真说：“我不会抛弃她，会爱她。”

    “……”

    “会一辈子对她好。”

    ……

    再次回到学校后，商桉看着青蛙没剖完的尸体，忽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所有智商像是断了线，大脑处于死机的状态，不断回荡着不久前孟瑶说的话。

    ——从十六岁就喜欢你了

    ——估计以后也离不开你了

    商桉执起刀，刀尖缓慢地割开青蛙的皮肤，露出了血淋淋的内脏，她动作缓慢，外人看来是谨慎地进行每一步，实际上思绪有点放空，以前很多注意不到的场景，此刻黑白胶片似的在她脑海中回放。

    谈及私奔时，小姑娘认认真真跟她表白：

    “我喜欢你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正式在一起那晚，小姑娘压低了声音偷偷说：

    “我不敢让你追太久，担心你中途变卦就不喜欢我了。”

    她大学被人表白那一晚，小姑娘在电话里哭的伤心：

    “你能不能等等我。”

    时间再往前，小姑娘来北市找她玩那几天，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状似无意地问：

    “为什么灰原和步美都喜欢柯南，她们不能在一块吗？”

    断断续续的场景，此刻像是有个无形的绳索将它们串联起来，像个掉帧的老式电影，每寸画面熟悉又陌生，鲜活而酸涩。

    商桉抿了抿唇，慢而细致的将青蛙内脏抽出来。

    在一起这么久，她好像从来没问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这个通俗的问题，商桉下意识认为是在自己追求她的那个时候喜欢上的。

    她从来没有想过，陶鹿因暗恋自己的这个可能。

    十六岁，青涩稚嫩，情窦初开的年纪。

    小姑娘悄悄喜欢上了她，喜欢了这么多年。

    商桉轻呼出口气，手里的实验步骤做的缓慢，她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觉得有一排细针密密麻麻扎在了心口，带来一阵泛而细小的疼。

    觉得有些幸运。

    她没放弃，也没白费。

    她也没有辜负。

    ……

    陶鹿因这天仍旧加班，晚上十点多才回了家，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商桉安静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看手机。

    注意到她回来，商桉放下手机起身，“饿了吗？”

    “不饿，”陶鹿因说：“你在等我吗？”

    商桉嗯了声。

    “不用等我，”陶鹿因换好拖鞋，欢快地说：“我一个人秃就行，不能拉着姐姐和我一块秃。”

    商桉唇角稍弯，“不会秃的。”

    又聊了几句，陶鹿因回卧室换衣服，刚套了件干净的T恤，身后突然被人抱住，商桉蹭了蹭她的脸颊，“今天见到你妈妈了。”

    陶鹿因一顿，浑身汗毛炸起来了。

    “她去找你了吗，是不是跟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你不用在意，也别放在心上，”陶鹿因紧张地抓着她手，“别影响心情。”

    孟瑶什么性格陶鹿因可太清楚了，从骨子里就有的强势，几乎不允许有人忤逆她的意志，她自己可以挨一巴掌，商桉不能，不仅不能，甚至一点难听的话都不能听。

    她那么好的人，不应该受到伤害。

    商桉笑了声，“没吵架，全程交流都很和谐，就是我突然知道了一件事。”

    陶鹿因，“什么事？”

    “她说，”商桉顿了下，慢慢把话说完，“你很早就喜欢我了，十六岁的时候。”

    陶鹿因微愣了愣。

    商桉放开了她，声音很轻，“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没什么可说的呀，”陶鹿因揉了揉耳朵，“说多了矫情。”

    陶鹿因是真觉得矫情。

    她其实是个不善表达的人，平常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情话要讲，恋爱几年表白次数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而且还是千篇一律的“我喜欢你”，偶尔延伸一下，变成“我好喜欢你”、“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等等。

    而且她觉得没有必要摊开来讲，相比于其他暗恋者而言，她其实算是比较幸运的那类人，没有尝过太多的苦涩，更多的是得愿以偿的满足。

    甚至，在偶尔几个瞬间，还会冒出一点儿错觉，一点儿商桉专门等着她成年，然后跟她恋爱的错觉。

    “所以没什么可说的呀，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我喜欢你早一点，”陶鹿因担心她有什么自责之类的情绪，安慰她，“很正常的，没什么。”

    “而且喜欢姐姐的这么多，感谢姐姐非常有眼光，挑了我这一支好股，”陶鹿因黑眸挑起，直勾勾地看着她，“跟我在一起，一定会让你赚的盆满钵满。”

    商桉挑眉，“怎么赚？”

    陶鹿因抿了抿唇，没说话，指尖勾起她的衣摆，滑进去，商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摁住她的手。

    陶鹿因对上她微勾的眼，小声说：“就，就这么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