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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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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兴朝的话一字不落听进耳中, 众人神色各异。

    老太君脸色瞬间沉下来,苍老的手握上冯依依的,只说出几个字:“有外祖母在。”

    旁边, 乔氏看着这一幕, 心中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她眼中, 冯依依是外甥女儿, 也就回来国公府几日,与她实在没有多少亲热感。

    但是今日这事牵扯到国公府的颜面, 放在以前,乔氏会里外做好人,能压事就压事,现下可不行。

    真要将冯依依给了詹兴朝做妾,以后京城人怎么看林家?说外甥女儿才回来几日,就给送了出去做妾,到时候林苑的婚事再受影响。

    “母亲, 莫不是詹世子醉了酒?要不让公爷先劝劝?”乔氏扶着老太君,最先想到的就是事情别闹大, 不好看。

    老太君扫了乔氏一眼, 冷哼一声:“劝?你以为劝得动?”

    那詹兴朝什么东西, 京城谁不知道?仗着家里权势,胡作非为,欺男霸女。

    今日登门林家,绝对不安好心。

    老太君紧握着冯依依微凉的手,想起当初自己护不住女儿, 今日一定护住冯依依。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这孩子受委屈。

    “等等。”老太君提高嗓门,声音中自有一股威慑。

    然后, 在婆子搀扶下,老太君绕过照壁,进了前厅,入目就是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的詹兴朝。

    “母亲。”林滦两步上前,伸出双手扶住老太君。

    詹兴朝懒懒从椅子上站起,对着老太君做了一礼,然后就盯上一起进来的冯依依。

    “詹世子一番心意,怕是要辜负了。”老太君也不急,脸上挂上端庄笑意。

    活了这么一把岁数,她什么没见过?说什么一见倾心,就永王府还能出来一个正常人?死在里面的人,可数的过来?

    “老太君此言何意?”詹兴朝坐下,佯装不解,“表小姐秀外慧中,本世子实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老太君坐稳,双手叠起放于腿上:“意思是,我们家依依的亲事先前就定下了,只是在孝期不得操办,得等等。”

    詹兴朝显然不信,身子往后一靠,侧脸问身后的人:“孔深,你是如何打听的,不是说冯小姐现在是一人?”

    “千真万确,”孔深回道,然后意味深长看了冯依依一眼,脸上邪气一闪,“冯家妹妹,我家世子待人最好,你相处之后就会知道。”

    冯依依面色冰冷,不屑扫了眼孔深:“不必。”

    言下之意,也算是承认老太君的话。詹兴朝这种人就不用给他好脸,直接说自己定下亲事,倒是最直接的办法。

    孔深往前一步,故作儒雅的笑笑:“冯家妹妹,咱俩也算亲戚,我自然不会害你。你现在带着孩子,总得为孩子以后想想。永王府,那样门第……”

    “啪”,老太君手掌一拍桌面,冷冷看去孔深:“这位是谁?怎么在国公府厅堂中,什么人都能出口说教?”

    孔深脸色一变,剩下的话只能咽回去,眼中全是阴霾。

    “听这意思,我反倒是坏人,想害我家依依?”老太君已没了开始的客气,厉声道。

    詹兴朝撇撇嘴角,喝了口茶,口气不咸不淡:“那本世子就想问问,哪家的郎君这样有福气,居然抢先一步?”

    乔氏一看这场景,心里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国公府和永王府定是会交恶。

    永王在朝中党羽不少,到时候为难林昊焱,国公府早不是当年了,如今哪敢与永王对抗?

    乔氏不好开口说话,只能眼神示意自己男人林滦。

    “詹世子,今日之事永王可知道?”林滦问。

    詹兴朝抬抬眼皮,手搭上碗盖:“自然,父王现在还等着我回去报喜呢!本世子是真的不介意冯小姐过往,那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

    冯依依怒目瞪去,不想普天之下,还有人会当众说出这种无耻话。

    詹兴朝也不在意,一副志在必得。女人,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保准一两回,就让她服服帖帖的听话。

    求美是次要,关键是冯依依曾是娄诏妻子,只要他永王府把人抢到手,那就是娄诏丢人。更何况,娄诏根本就是没断心思。

    想着娄诏总是与永王府为敌,更是吃过不少亏。詹兴朝认为,抢了娄诏的女人,很解气。

    美人到了他手里,跑不掉,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如此,詹兴朝心里生出一股荡漾,眼神毫不掩饰的盯上冯依依腰身。那一截柳腰,竟是比府里最妖娆的舞姬都要细。

    “难怪?”詹兴朝往孔深看了眼,嘴里小声砸两下,“这等柔软小人儿搂着,当真让人舒坦。”

    话直白露骨,孔深眼眸一垂,并未说话。

    林滦看看老太君,要是永王真有这个意思,倒也难办。

    “母亲,要不要我去一趟永王府?”林滦问。

    “去做什么?”老太君眉一皱,眼中带着怒气,“我已经说明白,依依定下人家,不可能入永王府。”

    林滦又看去詹兴朝。其实这种事詹兴朝之前不是没做过,曾经看上一位高门女子,被拒,结果愣是用手段坏了姑娘名誉,最终将人得到。

    现在,詹兴朝是盯上冯依依,万一后面也用些什么下三滥手段,就怕府里别的姑娘也跟着遭殃。

    “詹世子,原委已经说明白,这件事不成,你请回。”林滦冷着脸,没有再留人的意思。

    定国公府现在在他手里,他一定要担起来。小妹林菀书只留下冯依依这一个孩子,千里迢迢回来,他这个舅舅就将她拱手送去火坑?

    詹兴朝料到老太君会拒绝,但是没想到林滦也会拒绝。在朝中,林滦终究属于中庸一派。

    “这?”詹兴朝环顾厅中众人,皮笑肉不笑,“那本世子只能进宫去求皇祖母咯!”

    说着,詹兴朝慢慢站起,不再管林家人,甩甩衣袖往外走。

    老太君气得抓进桌沿,就是不开口松气儿,更是狠狠瞪了一眼乔氏。

    正巧,林昊焱从外面进来,将要出去的詹兴朝给堵了回来。

    “詹世子还是将东西抬回去,我们国公府实在不缺这点儿,再说,”林昊焱话语一顿,眼神冷下来,“让我表妹婿看见也不好。”

    詹兴朝往后两步,好笑的上下看了眼林昊焱:“表妹婿在哪儿?怎么也没见着?”

    话音刚落,外头有一人正往这边走,青袍俊逸,人才一表,身上自带一股淡漠疏离。

    正是娄诏,前头公府管事恭敬引路。

    詹兴朝脸色一变,看去娄诏的眼神,毫不掩饰的阴戾,像两把刀子要将人活剐。

    林家人也没想到,彼此间看看,乔氏更是一把将林昊焱拉过去,眼神在问这是什么状况?

    冯依依见着娄诏走进前厅,心里一跳。时隔多日,他终于露面,一身尘风。

    娄诏亦是看去冯依依,两人视线相交,最终冯依依先垂下眼。

    “娄大人?”林滦上前拱手一礼,方才林昊焱的话说得明白,表妹婿。

    林滦现在有些搞不懂,冯依依与娄诏已经和离,自然是不能称作表妹婿,可是来的又只有娄诏一人。

    娄诏回礼,又给老太君请了安好,回头就看见摆在地上的两只箱子。

    好笑,他娄诏要捧在手心中的人,詹兴朝两只箱子就想带走?

    “何意?”娄诏对上詹兴朝阴沉双目,指着那两只箱子。

    詹兴朝眯眯眼睛,歪着脸仰头:“纳妾!”

    娄诏身姿笔直,嘴角溢出冰冷笑意:“所纳何人?”

    “她。”詹兴朝不避讳的指着冯依依。

    娄诏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像淬了冰:“她是我娄诏的夫人,你敢!”

    詹兴朝一愣,身量本就不如娄诏,这样被逼进,周身生出不适的压迫感。

    “夫人?你俩都已和离。”詹兴朝梗起脖子,拼命撑起自己的士气。

    娄诏像是看见多可笑的事,冷笑一声:“世子真是不记苦,强抢官员家眷,论罪当斩,皇亲流放。”

    詹兴朝看看孔深,后者点头证实,法典中确有此条。

    “少唬本世子,她是你夫人,你怎不把她接去侍郎府,偏留在林家?”詹兴朝不敢担强抢官员家眷的罪名,但是认定娄诏与冯依依已不是夫妻。

    现在娄诏出来,刚好证明一件事,他在乎冯依依。

    娄诏不想与詹兴朝废话,只道:“世子少管别人家事,顾好你自己!”

    说完,外面进来一群衙差,直接将整座前厅围住。阳光下,衙役身上护甲发出阴冷的光。

    林家人一看这情形,怎么能猜不出?娄诏是要对詹兴朝下手。

    “娄诏,你想做什么?”詹兴朝没了方才的气定神闲,双目瞪圆,脸色难看。

    “没什么,”娄诏双手背后,眼神淡淡看去外面,“本官查到一些事,需要世子去一趟顺天府。”

    詹兴朝几步冲到娄诏面前,脸庞扭曲:“你敢抓我?吃了熊心豹子胆!”

    “就抓你又如何?”娄诏微扬下颌,口气淡漠,“本官有证据,一切遵循法典办事。”

    詹兴朝抬手指着,嘴唇气得发抖:“你!”

    “世子放心,”娄诏嘴角温润一笑,面如美玉,“本官绝对不会冤枉你。”

    话音刚落,刘沛一身官袍从外面进来,官帽下是满额头的汗,手里提着一沓状纸,真真是提心吊胆。

    詹兴朝现在有些慌了,眼看顺天府尹亲自前来,他便知道娄诏是来真的。

    “刘沛老儿,你敢动本世子试试?”詹兴朝上去就是一巴掌,又狠又响。

    刘沛才刚进厅门就被扇了耳光,当场一懵,脸盘子火辣辣的。好歹他一个五品府尹,吃朝廷俸禄,竟这样被人直接打脸。

    他是隐忍避事,可是不代表他窝囊。

    “詹兴朝,本官收到状子,告你侵吞田地,略卖人口,”刘沛整了整官帽,站去娄诏身旁,“还有证据,指你参与辛城乱民一案。”

    “什么?一派胡言!”詹兴朝就算再蠢,也不会认下这罪名。

    前两项,侵吞田地,略卖人口,不少达官贵人都做过,要查那就捆一块儿,晏帝不可能将所有人严办;但是乱民一案,那是真真的死罪。

    乱民,说不好听那便是造.反,更不说将运河毁掉,那就是在反抗晏帝。

    罪名定下,绝不会活,还会连带九族。

    詹兴朝开始慌张,声音狠戾:“娄诏,你敢动我,我父王觉饶不了你!”

    “好。”娄诏扫了一眼詹兴朝,脸上毫无情绪,随后轻抬起右手过肩。

    外面衙差瞬间涌入,将詹兴朝围住。

    所有人愣住,没想到娄诏真的带人来抓詹兴朝,却也有理有据,刘沛手中的一沓子状纸明明白白。

    林家人更是心知肚明,若是辛城乱民的案子真牵扯上詹兴朝,那这位世子怕是要栽了。

    孔深往后一退,这番情形上前,那些衙役的刀可不长眼。他不过王府一个门客,犯不着真的上前拼命。

    可谁知,詹兴朝竟是发起狂来,猛然冲到一个衙役前,抽出人腰间佩刀。

    “谁敢动我!就凭你们?”

    娄诏早料到詹兴朝不会乖乖就擒,相反詹兴朝若是闹起来,那就更好。

    伸手接过刘沛手里状子,娄诏低头看几眼,视线停在一个名字上:“李贞娘?这位也是詹世子的妾?”

    詹兴朝满脸杀气,拿刀对准那群衙役:“娄诏,撤离你的人,本世子就当什么事情没有。”

    娄诏卷起状纸,轻敲着掌心,眸如深井:“詹兴朝胆大妄为,在定国公府对朝廷官员公然亮刀,拿下!”

    一声令下,那些衙役还有什么顾虑,纷纷扑上去,将那绣花枕头一样的詹兴朝几下制服,一脚下去,软趴趴倒在地上。

    詹兴朝还想反抗,一名衙差直接摁上他的头颅,压制在硬地上,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彻底变了形。

    “娄诏,你敢……”詹兴朝动不能动,身上压制几乎让他喘不动气。

    娄诏往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詹兴朝此刻就像一条烂鱼,只剩眼珠子能动。

    “带回顺天府,关起来。”娄诏一声令下。

    刘沛哪敢怠慢,一边脸上还挂着五指印,很不得上去踹詹兴朝两脚:“来人,给詹犯堵住嘴,在场有老太君、夫人和小姐,别给惊着。”

    有人塞了块破烂布进詹兴朝嘴里,后者只能徒劳的呜呜。

    娄诏看去孔深,很容易就看出他眼中的慌张。

    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孔深的主意,不然詹兴朝这种人不会盯上冯依依。

    孔深见娄诏一直盯着,心中不免发虚:“娄大人,草民可没犯过什么错事,更不知道辛城的什么乱民。”

    “自然,”娄诏收回视线,“孔先生不过就是去南面帮着买些美人,小童,仅此而已。”

    娄诏不禁咬了牙根,就是因为这些享乐的权贵,多少好人家的孩子遭难?

    “冤枉,”孔深大喊一声,“草民昔年到底与大人同窗,可知我孔家是清白人家。”

    孔深的反应在娄诏意料之中,平时做事,孔深的确小心,只是他忘了,当初关语堂阴差阳错救了李贞娘,徐珏带回其中一个人,一直关在顺天府。

    “孔先生如此在意清白,那便跟着回一趟顺天府查清楚,在林公爷府上咱就别打搅了。”刘沛开口,看似劝说,实则就是抓人。

    他现在是彻底跟着娄诏,反正永王那边饶不了他,倒是娄诏不日就成左相,谁能动得?

    衙差动作利索,可不管孔深辩解什么,直接给套上绳子。

    没一会儿,人呼啦啦的全出了前厅,詹兴朝被连拉带拖的弄了出去。

    林滦忍不住心里发惊,这一趟闹下来,国公府怕是以后就要和娄诏绑在一起。

    “娄大人请坐,”林滦面上回复平静,还想着把自己从中摘出去,“这是查案子呢?”

    娄诏看着地上碍眼的两只箱子。

    “哦,周管事,”林滦叫了声,指着那两只箱子,“找人送回永王府。”

    老太君眼看一场闹剧被娄诏翻手间压下,竟然直接带走詹兴朝,有理有据,谁也无法辩驳。

    再说那詹兴朝当众抽刀是真,满厅的人看见,这件事永王府怕是压不下。

    “无事,咱们回后院儿。”老太君从椅子上坐起,不悦的看了眼乔氏。

    心道,娄诏方才话里说得明白,这乔氏还在多想,林苑根本就进不了娄府。

    老太君手搭上冯依依的小臂,声音变轻:“没事,外祖母会替你做主。”

    离开前厅,几个女人走上游廊。

    乔氏往冯依依看了两眼,笑着问:“娄大人适才说得何意?你俩……”

    “你回去忙,我和依依有话说。”老太君眸光一厉,不给乔氏好脸色。

    “是。”乔氏讪讪停步,脸上尴尬一笑。

    老太君带着冯依依继续往前走,支退了其他人,到了安静地方,两人一起坐上长椅。

    “娄诏方才的话你听见了?”老太君开口,像是询问,“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冯依依垂首,手里抓上衣带:“我也不知他会来。”

    几日没有娄诏的消息,冯依依心中不是没想过,娄诏对她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说重新开始,说他喜欢她,会照顾她。他离开的日子,冯依依是有想他的。

    原来,她在意他。

    老太君摇摇头,看起来有些疲倦:“不管怎样,他今日的话可都被人听见了,他说你是他的夫人。”

    那副场景,看似是在警告詹兴朝,实则就是想让人知道,冯依依是他娄诏的妻子。

    “今日之事也亏他,不然詹兴朝不会罢休,那人心眼不正,想要什么不择手段。”老太君道,“你想怎么做?”

    冯依依仰脸,入目是廊檐垂下的绚烂藤花:“我想去见他。”

    老太君拍拍冯依依肩膀,脸色柔和:“去。”

    “嗯。”冯依依站起,转身往回走,靓丽衣裙衬着一把细腰,婀娜柔软。

    老太君看着身影远离,叹了一声。

    到底是人开心就好,为何非要逼她们?真到骨肉分离,谁心中又会好受?

    水榭,冯依依坐上美人靠,看着碧波湖水,荷叶连天。

    她已经让人去前厅叫娄诏,如今就等着他过来。

    很快,就听见了脚步声,看着水中倒影,就能知道来人是何样的风姿。

    冯依依站起,看去水上栈道的娄诏。他没了前厅中那副高傲冷然,像一个普通的年轻公子。

    郎君翩翩之姿,腰封下垂着一枚圆形配饰,橘色,雕着一尾肥肥的鲤鱼,下头坠了长长青色穗子。

    娄诏手里托着一个箱子,挎在腰间,脸上笑意耀眼。

    “依依,知道我给你带回了什么?”

    58. 第五十八掌

    秋空高远, 朵朵云儿慵懒。

    郎君立于石栏旁,背后是清清湖水,献宝一样双手托起箱子, 红色漆木趁得那双手分外白皙、修长。

    冯依依看着, 阳光晃得眼睛微微眯起, 浅色衣衫飘逸。

    时隔多日, 两人相见,冯依依看得出娄诏脸上倦意, 眼角的微微红丝,鬓间的风尘。

    “怎么不说话?”娄诏将箱子放于桌上,手掌拍拍箱盖,“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冯依依摇头,微仰脸看着娄诏,声音轻轻:“你去哪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心头几日, 娄诏走的时候没留下一句话,甚至期间不曾让人送来一个口信儿, 冯依依承认自己有过失落。

    “去了西京。”娄诏笔直而站, 完全卸去方才前厅的冷厉, 眼角渗出温润,“西番使团就在那儿。”

    冯依依知道使团之事,说是仲秋节前要入京,晏帝对此十分在意。

    “詹兴朝的事,你会不会有麻烦?”冯依依问。

    对方并不是一般人物, 娄诏这样将人拿走,永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看这样子,娄诏是刚回京城, 指不定就是直接带人来了定国公府,不然不会官袍都不穿。

    娄诏微微垂眸,看上冯依依眉眼,轻声问出几个字:“你是在担心我吗?”

    “你就不能好好说?”冯依依皱眉,这样大的事,他还能笑得出来?

    “不怕,我早晚要抓他,不过提前几天。”娄诏回答,虽说仓促,但不至于手忙脚乱。

    证据足够用,再说,他不过来,难道任由詹兴朝欺负她?

    冯依依看去湖面,留了背影给娄诏:“你说的李贞娘,她是何人?”

    方才在前厅,娄诏提到这个名字,冯依依觉得并不是随口说出。

    娄诏走去冯依依身旁,与她并排而望:“你若知道这李贞娘下落,便让人远离她,她实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怎么回事?”冯依依问,脸微侧,一双眼睛映上水波。

    “事情复杂,”娄诏回看一眼,伸手为冯依依理了鬓间碎发:“她是永王府舞姬,有些心思,后来得了永王的宠。这样的女人太多,永王要把她送人,李贞娘不甘心,勾上了詹兴朝。”

    冯依依皱眉,明艳的脸庞严肃下来:“也就是说,她嘴里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自然,”娄诏指尖收回,仿佛依旧缠着缕缕柔丝,“她肚子里有个孩子,想要拿这个拼一个名分。你想,永王会允许?”

    冯依依听了,只觉这其中太过复杂,单看表面,谁能想到那弱小女子那样多手段?

    “所以,人要抓回去,给那些存有心思的女人看看下场。”娄诏平淡说着,好似这些司空见惯,“结果碰到了关语堂这个好人。”

    冯依依手指缠着衣带,嘴里嘟哝几声:“大哥的确是好人。”

    对于李贞娘,冯依依认为她想求生,想要更好,这些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李贞娘想算计关语堂。

    既然说当初李贞娘肚子里已有孩子,那么也说得通她为何要紧抓住关语堂。因为关语堂,实在是个好说话的,指不定就会收留李贞娘。

    “我得给大哥写封信,万一李贞娘寻去辛城。”冯依依打定主意。

    这个世道是人吃人,李贞娘或许是被害的,可她被害,不是她去害别人的理由。

    娄诏坐上凳子,手指敲着桌面:“我在路上足足跑了三天三夜,去了西京又折回,马差点儿被我跑断腿。”

    冯依依这才想起娄诏,也就看去桌上的那个箱子:“你不是去接使团?”

    “接使团不归我管,我是去问他们要一样东西。”娄诏箱子往前一推,擦着桌面一声轻响。

    “什么?”冯依依问。

    娄诏捏开箱子的锁扣,对着冯依依示意一眼:“打开看看。”

    冯依依手落上箱盖,脸上狐疑,最后将盖子掀开。

    “这是绫纱?”她手一顿,随后轻轻落上箱里之物。

    手指轻拂,指尖全是细腻与柔软,清澈眸中印上点点星金。

    娄诏一直看着冯依依,在意她的表情到底是不是喜欢:“是,西域绫纱,薄如蝉翼。你看像什么?”

    冯依依嘴角一翘,眼中盛满碎光:“星空。”

    箱子里的绫纱是蓝色,上面用金线绣了繁星,像极了夏夜璀璨星空。

    突然,冯依依明白了,在清月观那一晚,阴雨不断,她没好气的说自己想看星星。

    “这就是你说的星星?”冯依依问。

    娄诏手臂支上桌面,手握成拳撑着自己的脸,歪着脑袋看冯依依:“做成床帐,这样不管阴天下雨,你都能看见星星,白天也能。”

    “床帐?”冯依依不可思议,哪会有人拿这珍贵绫纱做床帐?

    便是大户家女儿用作衣裳,也算是奢侈的。

    娄诏从座上站起,两步到了冯依依身后,双臂从冯依依腰间穿过。

    冯依依身子一僵,脖颈上能感受到娄诏落在的呼吸,他的下颌贴在她的发上。

    “你看,”娄诏双手抓起绫纱,慢慢在冯依依面前拉起,“是不是很好看?”

    冯依依点头,纤背贴上身后人,心中跳的厉害:“好看。”

    娄诏一笑,垂眸就能看见冯依依轻扇的眼睫:“好看就用来做床帐,我想让依依能看到星星。”

    “这不是进贡皇宫的吗?”冯依依又问,使团带来的东西,能随便取。

    娄诏放下绫纱,改为圈上冯依依的细腰,薄唇趴去她耳边:“是给你的,身为朝廷命官,本官绝不会同詹家父子那般。我想要什么,自然是光明正大。”

    冯依依被揽住腰身,颇为不自在的看看四下,幸而是水榭,有些遮挡。

    “还有,你再看看箱子下面。”娄诏身子前倾,一手摁在桌上,另一手握住女子细腰。

    冯依依一侧脸,便看着娄诏那张好看到不像话的脸。

    上身往前一趴,离开娄诏胸前,冯依依从箱子底摸出一个绣枕。

    绣枕上的花样是冯依依从没有见过的,有些异域的色彩。一股药香气钻进鼻子,冯依依凑近绣枕,香气正是里面散出。

    清凉香气瞬间游走体内,情绪舒缓下来,心生愉悦。

    “我问过天亦道长,你时常发噩梦该如何?”娄诏转身正对,刮着桌沿坐好,双手扶上冯依依双肩,“她提了这种绣枕。”

    冯依依抱着枕头,垂下眼睫,瓷白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你去西京是为了这个?”

    接待使团自然不需要一个左相去西京,他说路上三天三夜,只带回这两样东西,给她的。

    这两样,都可以帮助她入眠少梦。

    “把手给我。”娄诏抬起自己的手掌。

    冯依依犹疑一瞬,手紧握着绣枕一角。那只好看的手就在眼前,她以前总会拿手指去勾,期待他的回应。

    两人间静默下来。

    娄诏一直擎着手,风吹着他落在肩头的发,执着想要等到天荒地老。

    冯依依指尖微动,松开绣枕,然后轻抬,最后搭上娄诏的手。

    掌心落上软软碰触,娄诏一怔,随后轻轻笑开。

    她回应他了。

    从京城的相遇,他强势扣住她,到放她离开,继而追去辛城,经历种种,最终迎来好的开始。

    “依依。”娄诏一把拉人入怀,紧紧拥住,脸埋进女子颈窝,贪婪吮吸。

    冯依依怀里抱着绣枕,姿势怪异的被抱住,胸腔中空气挤出,不自在咳了两声。

    。

    国公府的针线婆子手艺了得,那片绫纱短短半日便制成床幔。

    到了晚上入睡时,冯依依才发现这绫纱的真貌。

    外头点着灯,她躺在床上,幔帐全部放下,深蓝色的绫纱像深邃夜空,而那些点缀的金丝线,真如繁星一般璀璨。

    她这样,是被整座星空包围。

    西番的绣枕同样有效,舒缓着人的神经,散发沁人心脾的药香气。若是入睡,当真是一夜无梦。

    这件事在府里传开,几个林家姑娘特意来看,林苑更是想赖在这里同冯依依一起睡。

    此举换来众人一笑。

    明日既是仲秋节,国公府几位姑娘坐在一起说话,聊着即将进城的西番使团,花厅里笑声一片。

    冯依依倒也听说过詹兴朝的事,到底牵扯重大,永王不敢明目张胆的去顺天府要人,只是暗中施压。不过对方是娄诏,自然不会松手。

    隐约,冯依依觉得娄诏似乎对永王有些某种敌意。

    “听说了没,”林苑抬起脸,手里不忘剥着盐焗南瓜子,“使团是由西番的一位皇子带领,咱朝不会要派去一位公主和亲?”

    二姑娘林萍扔了瓜子皮,扯唇一笑:“咱朝可没有适龄的公主。”

    晏帝子嗣稀薄,两位皇子皆才十一二岁,公主更小,七八岁。

    几位姑娘笑着,若真论起和亲,到时候封一个皇室宗族女子为公主,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我倒听说,那皇子曾与咱未过门大嫂交过手。”三姑娘林蓉插上话,眼中颇是一番敬佩,“咱家嫂子大胜,差点将那皇子生擒。”

    这事说起来解气,那西番常年骚扰盛朝边境,仗着善骑射,人凶狠,盛朝很是头疼。幸亏宋家驻守,西番也从未得到好处。

    林苑身子往前一凑,眼睛瞪圆:“说起来,这位大嫂咱都没见过,不知是何模样?”

    几个姑娘相互看看,皆是摇摇头。

    宋家的那位姑娘回京就一直病着,说是路上染上难治的疫病。

    这时,梅妈妈进来,笑着给几位小主子道安好。

    “表小姐,娄家小姐给你的信,想约你明晚赏灯。”梅妈妈双手递上一枚信封,眼中带着促狭。

    几位姑娘也跟着捂嘴笑,个个打趣地看着冯依依。

    明着说是娄明湘送信过来邀约,到时候去的还会是谁?

    左右这种日子,家里也不会太拘着女儿家,若是已经定亲,家人会放人出去同男方相见,游玩赏灯。

    自从娄诏来国公府抓下詹兴朝,替林家解了围,府里所有人都知道,冯依依是迟早要被娄家接回去的。

    为此,乔氏叹气了两日,半年来的心思终是掐灭。

    冯依依拆开信来看,确实是娄明湘的笔迹,定好了地点,约好了时辰。

    “咱们也去?”林苑提议,“让大哥陪着咱们,听说今年特别热闹。”

    正说着,林昊焱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好看。

    林苑自然看不见,直愣愣凑上去:“大哥,明晚赏灯,你带我们去,可好?”

    “没空。”林昊焱漂亮的桃花眼一眯,完全没了昔日的耐心。

    林苑一脸无辜,瞪着一双眼睛回头看姐妹。

    林昊焱好像发现自己带着情绪,便深吸一口气:“我现在要出去办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完,林昊焱抓起茶盏,喝尽里头茶汤。随后,离开了花厅。

    冯依依瞧出些不对劲儿,今日林昊焱穿了一件玄色衣衫,并不像往日的张扬。

    “表哥要去哪儿?”

    梅妈妈瞅瞅林昊焱走远的背影,小声道:“这不仲秋节吗,得去宋家送节礼。”

    几个姑娘一听来了兴趣,纷纷看着梅妈妈。

    梅妈妈无奈笑笑,嘴角皱起浅纹:“差不多节后,与宋家姑娘的亲事就要定下。”

    一听原委,几位姑娘也就明了,方才林昊焱为何沉着一张脸。

    即便都知道林昊焱不满这门亲事,可是谁也不敢明说出来。宫里御赐的婚事,那是恩宠。

    只是林家和宋家这样的结合,注定是火花四溅。

    。

    仲秋节,圆月当空,美丽的彩灯一盏连着一盏,装点着繁华街道。

    冯依依同林家几位姑娘一起出府,为了不出岔子,林家干脆包下一整座茶楼。

    现下,几个姑娘正坐在平座上,低头俯瞰热闹街市。

    娄明湘过来坐了坐,随后拉着冯依依出了茶楼;二姑娘林萍已定亲,与男方也有相约,在几个婆子陪同下,去了外面。

    楼里只剩林苑和林蓉,以及站在一旁像门神一样的林昊焱。

    娄明湘拉着冯依依穿过人群,为了方便,娄明湘扮成了男孩样子。

    到了安平桥,桥头立着一位青年郎君,姿容盛,过往女子皆是偷偷瞧上一眼,含羞带怯离去。

    “大哥。”娄明湘小声一唤,双颊微红。

    娄诏奖励一样拍拍娄明湘的肩头,然后往人手里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去听戏,要开锣了。”

    娄明湘眨眨眼,舌尖舔舔嘴角,然后眼睁睁看着娄诏手里那串糖葫芦塞进冯依依手里。

    糖球不是大哥要给她的吗?

    “快去,不怕抢不到位子?”娄诏见娄明湘还不走,催促一声。

    然后回身给了清顺一个眼神。

    清顺会意,恭敬上前:“小姐,随我来。”

    娄诏看着冯依依,手臂过去握上她的手,带着就向前走:“带你去个地方。”

您正在阅读《夫人如此多娇》的章节: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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