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哇啊啊又死了!”
“哼,让你知道乱步大人的厉害——”
“来,你看这个头盖骨。我好多年才见到这么一个。”
“......哇,确实。教科书级别的标准啊,这个。”
“——‘你甚至拿不出一点有趣的’——”
“——‘愚蠢!’您也觉得这首诗很不错?”?
“我是误入了什么家庭情景喜剧拍摄现场吗。”
最后这格格不入的一句,是国木田在目睹了太宰和江户川打游戏、路德维希和与谢野交流行医心得、罗季昂和冰沼诗句接龙的场景后发出的,深入灵魂的质问。
摘自“国木田的旅行日志”。
12月23日晚7点,侦探社自罗马港登上“宇宙星辰”号三天后。
侦探社全部的四人,国木田、与谢野、乱步、太宰,以及大学生罗季昂?拉斯科利尼科夫、研究生冰沼蓝司和路德维希,共计七人,入住位于船首的1201号套间。
乱步先生告诉我,那些人既然不打算伤害乘客,还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搜身,这个过程会花费较长的时间。
而此刻整艘游轮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他们也不会太过急于行动。
——得出的结论是,我们现在静等花袋调来的船内部的结构图,以及当时“海洋赞歌”号的监控即可。
言外之意是,可以解除工作模式。
虽然我以为还是尽早制订计划为好,但我相信乱步先生的判断。
——但是,太宰,这不代表你可以拉着乱步先生打游戏!
你已经,带着他,从7点打到9点了!!
“咔”的一声,钢笔在国木田的手中发出了濒临断裂的声音。
他赶紧回神,盖上笔帽,合上笔记本,长叹一口气。
“没事?”
一个低沉而带着些许金属冷质的声音传来,国木田抬起头,发现路德维希不知何时结束了和与谢野的探讨,正站在他旁边。
“......没事,只是有些焦虑而已,多谢关心。”国木田揉了揉眉心,说。
“嗯,确实跟照顾大龄儿童似的,挺辛苦的。”
路德维希那双无论看了多少次都让人感到心惊的金色眼睛里含了一点促狭的笑意,端着一杯酒,懒散地靠在沙发的扶手上。
——真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或许是因为打游戏太入迷了,乱步和太宰都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没有人来阻止他。
于是国木田悲愤地说:“......说得太对了,路德维希先生!尤其是照顾那个太宰,我无法想象比这更折磨人的差事!”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话一出,远处的太宰似乎浑身僵硬了一霎,而路德维希的眼神也变得有些模糊。
国木田不由得想起一天前,在舞厅看到路德维希和另外一名女性与太宰对峙时的场景。
他从来没有见过太宰那么狼狈的样子,脸色苍白如纸,瞳孔颤抖着,神情就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那张舌灿莲花、有时候让人简直想给他缝起来的嘴嗫嚅着,竟然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国木田按捺下自己的震惊,顺着太宰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那片冰冷而炫目的金色。
让人想到金属虽然明亮,但在低温下可以轻而易举地冻伤人。
那个人一身黑色的风衣、内衬一片和他眼睛相似的金色,黑发如墨,眉眼是那种动人心魄的隽秀,站姿随意却又挺拔,好像一杆黑色的长?枪立在那里,钢铁的枪身淌过极寒的光。
他赶紧加快步伐和与谢野跑去,向他们道歉,毕竟这个情况一看就是太宰又欠打了,唐突了那位女性。
那位女性也是非常出众的人,容貌秀丽,气度高华,神情却冷冷的有些漠然。
她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倒是旁边那个人看了自己一眼,客气地笑:“没事。”
国木田被那个笑容闪了一下眼。
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太宰已经拉住了人家的衣袖,整个人依然仿佛有些失神似的,说:“......这位先生,请等一下——”
他转过身来,平淡地看了太宰一眼,说,“我们不熟”。
就好像一柄刀刺中了太宰,他浑身颤了一下,后退一步,看着他们并肩走远。
表情只能用 “一片空白”来形容。
——一见钟情吗?国木田想。
终于有人能让这个万花丛中过的太宰也迷了眼了吗?
让他心甘情愿停驻在某处,不要再去肆无忌惮地收割广大女性的芳心?
如果是真的,倒是天道好轮回。
但这大概是不可能的,太宰一直以来只找女性殉情,对男性不感兴趣。
那就是以前见过了。可是那人分明没有一点认识太宰的意思。
而且,之后和他相处的时候,太宰也完全是一副陌生人应该有的样子。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单纯的错认?
就在国木田出神的一秒内,面前路德维希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他慢慢地喝着酒,漫不经心地说:“折磨人,此话怎讲?”
——对了!他刚刚是要□□那个太宰来着!
于是国木田积蓄已久的怒火就被这一句话重新勾了起来,他忘记了自己刚刚产生的问题,开始全心全意地痛骂太宰:
“虽然不得不承认,业务方面他没有问题,就算偶尔会与计划脱节也可以圆满完成任务。
“但那个混蛋,在他偶尔干活的时间之外,简直就是一个人形麻烦制造机,一个浪费绷带的装置!
他任务单从来不好好写,上班迟到早退是常态,邀请所有见到的女性殉情,平时还以戏耍勤劳正直的同事为乐——没错,不自谦地说一句,就是我——”
最开始只不过是想纾解一下自己多年来受迫害的抑郁心情,可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到最后,简直是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最可恨的还是他丝毫不顾及别人的计划与情绪,在任务途中,途?中,就去搞自杀!入水上吊就算了,还把自己塞进垃圾桶里!拔都拔不出来啊!!”
“他就是一个祸害!谁摊上谁倒霉!”
作出这样简单有力的总结,国木田缓了一口气,只觉得四体通泰,身心都舒畅了。
“。”路德维希不知何时坐在了他旁边,此刻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刚要说话,两人的眼前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太宰站在他们前面,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幽怨地说:“......真过分啊国木田君,完全变成我的声讨大会了嘛。搭档这么长时间,难道在你心里,我就一点优点也没——”
还没说完,他突然眼神发直,身体晃了一下,就要往一边倒去。
国木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路德维希起身,扶住他,把他按到沙发上坐好,说:“......体位性低血压,你刚刚在地板上坐太久了,不要这么快站起来。”
“。”太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顺着他手的力道,毫不反抗地被他按进沙发里,双手放在膝上、端端正正地坐好,抬起头来看着他,乖顺得就好像一个做工精致的玩具偶人。
国木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张开了嘴,正痴呆一样看着他们,于是一下子闭上,无意义地吞咽了一下,刚要重新开口说话。
就看见了此刻太宰看路德维希的眼神。
他没有办法形容那个眼神。
好像倦鸟还巢,
好像叶落归根,
好像傍晚的云影在天光中飘向远山。
那个眼神里,盛满了那么深、那么深的,
“眷恋”。
“没想到太宰君竟然也有低血压的毛病。”
低低地,如同晚风拂过桦树林,罗季昂含着同情与担忧的声音传来。
随后他剧烈地咳了几声。
一旁的冰沼问“没事”的同时,路德维希已经松开太宰、走了过去,从兜里掏出一袋什么放到他手心里,说:“注意多运动,可以减轻一点低血压的症状。此外用中医的办法也许有效,这是川贝粉,可以止咳的。那天看你咳嗽就找来了,一直忘了给你。”
罗季昂接过,笑得温和又娴静:“多谢您了。”
国木田不知为何感到此刻的气氛有些诡异,不自觉地回头看了太宰一眼。
就看他缩在沙发里,沉默地望着那边的两人,眼中的神情似乎有一丝酸楚。
然而下一秒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就好像刚刚是自己眼花,他的眼睛重新变得和平静无波的湖面一样了。
一旁的与谢野打趣地笑着说:“路德维希似乎除了药理还修了中医啊,不错嘛,和我差不多互补。”
“确实很巧,其实中医里也有一些正骨相关的,我还有点想跟您探讨。”
路德维希于是又坐到了和与谢野相邻的座椅上,冰沼也重新和罗季昂讨论起了诗歌,一切又和十分钟前一样了,只有太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抱枕,低着头。
乱步坐在电视前的地板上,似乎带了一点无奈看过来,说:“太宰?来继续,我按了暂停。我还没有赢呢。”
“......喂,太宰?”
虽然搞不清楚到底在发生什么,国木田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刚想要问太宰有没有事,就见他抬起头,脸上是一派欢快,仿佛刚刚的各种情绪波动都没有存在过一样:“......哎呀,国木田君不适合这种犹犹豫豫的表情啦。据说,如果每天操心太多,会让小孩子和小动物想要攻击你的哦!”
想说的话一瞬间被忘在脑后,国木田想起自己每天花在操心上的大把时间,不禁心中一阵担忧,就想去拿自己的钢笔:“......是这样吗!”
“是哦是哦!来来来,快记一下——”
“......如果操心太多......会被小孩子和小动物产生攻击的冲动。”
国木田奋笔疾书,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就写完了一条新的记录。
就在此时。
“......虽然是骗你的。”
某个忍着笑的声音传来。
“——太宰你个混蛋——”
国木田掰断了钢笔,感到一股怒火在心中上涌,就要卷起袖子走向他的时候。
太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乱步身后,冲他做鬼脸:“嘛~嘛,不要生气嘛,每天气一气有助于身心健康~”
说完敷衍地挥手:“有什么话之后再说,我要和乱步先生再战一局!你就好好写你的日志去~”
“......哼。之后再收拾你。”
虽然心中的愤怒还没有平息,但毕竟乱步先生和其他人还在,国木田也不好尽情地殴打他。
而且经他一提醒,也发现自己今天的日志还有些细节没有记录、明天的计划也还没有完善,于是又奋笔疾书起来。
这样,就好像这十几分钟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切彻底和开头的场景一样了。
或许人类就是不停地奔走在一个巨大的圆圈之中。
“说起来,路德维希你,是个烛火一样的人啊。”
在大家轮流准备洗漱的时候,江户川对我这么说。
“......嗯?”我看向他。
却见他摆了摆手,好像自己刚刚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的说:“嗯,没什么事。我去找冰沼了。”
......虽然我还是觉得他的话里有文章,但是他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这个套间是适合祖孙三代来住的,楼上有两个双人的卧室,还有一间婴儿房,楼下是客厅和娱乐室,也可以分别睡下一个人。
与谢野是唯一的女性,自然去婴儿房单独睡,本人得知的时候也完全不觉得怎样,倒是很好笑似的说:“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太宰和国木田作为搭档住在同一间里,至于剩下的四人,我肯定不放心江户川和费奥多尔住在一起,那就变成了到底由我还是亚利夏看着他的问题。
鉴于我睡得轻,有什么事反应会更快,武力值相对也高一些,就由我在客厅睡在沙发上,与费奥多尔所在的娱乐室的门口遥遥相对。亚利夏则去和江户川住第二间卧室。
虽然今晚大概率不会有人行动,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分了四个时间段,每组在其中一段守夜,有情况随时叫醒所有人。
我和费奥多尔是第二天早上5点到7点,现在正是该补眠的时候。
但我看着这两张沙发,看着窗外清寂的月光,就有些恍惚。
就好像我还在太宰的那间宿舍里,侧过头去,就可以看到他孩子一样天真的睡脸,头发软软地垂下来,睫毛不安地轻颤着,在细瓷一样明净的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其实这几天下来,我也有一点迷茫了。
我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算计我。
哪怕是在那条樱花树下的长街的时候,哪怕是在山顶一同看日落的时候。
哪怕是在那个宿舍里,一片月光下,四周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的时候。
都在想着,怎么问出我的异能,怎么把我逼入绝境。
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
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我。
那么,在今晚我转身离开他,走向费奥多尔的时候。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你甚至拿不出一点有趣的愚蠢!”——普希金《欧根?奥涅金》,
(也算是化用江南《此间的少年》里的一个梗,他笔下的段誉为了倒追喜欢普希金的王语嫣背这首诗hhh)
嗯,一个高能满满的过渡章。
几处小伏笔:
1.乱步的“我还没有赢”=“你还没有输”=他不一定有你想象中那么讨厌你,不要放弃,去试试。
是在鼓励宰冲了。
2.“烛火”:引得生活在黑暗中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扑火。
3.与谢野把话题引到今时学中医上,也是为了帮宰解围。
4.费佳故意在他们两个马上要有什么进展的时候咳嗽。至于用意就,不用我说了嘿嘿。
这些人里,除了国木田尚未完全消化自己看到的内容,大家都意识到了宰的状态。
毕竟已经情根深种了。
(而且也故意没有掩饰,表现出来,想让今时心软。宰还是宰。)
今时终于意识到,这章宰看到自己去关心费佳(当然是假模假式的关心)的时候,眼神是很难过的了。
......和已经养熟却被抛弃的小猫咪一样的眼神。
下章宰视角,继续虐宰~~(其实我觉得他人视角也可以很好地虐宰hhhh)
46、反?捌
他的银杏树繁盛在春天。
而在十二月的寒冷之中,它的枝叶枯干了。
太宰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只知道,当他看到魔人站在今时身后,往自己的方向那么无辜又疑惑地看来,好像在问“那是谁”的时候。
当今时那么自然、那么熟稔地回答着,转身向他走去的时候。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倏地炸开,炸出一个大洞,血肉横飞。
——为什么。.....?
——不可以啊。
——回来啊。
他是你最讨厌的恐怖分子,你不可以和他——
但在下一秒钟,隐隐有些发红、扭曲的视野骤然清明,他想:是了。小朋友那么厌恶恐怖分子,如果看清他的本质,一定不会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
现在,他说不定会觉得,比起自己,魔人反而要更可信一些。
毕竟自己,对他......
......做出了那样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他们单独呆在一起。
于是他拼凑好自己支离破碎的内脏,不去管正在流血的心,露出清爽的笑容,说:“呀,不知道两位喝茶加我一个,可不可以呢?”
乱步先生可以明确告诉魔人“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但如果国木田君和与谢野小姐知道了,以魔人的观察力,很难瞒住。
这样的话,作为非脑力派的他们,在老鼠们的算计之下,恐怕会非常危险。
......至于,那个人。
如果只是在魔人面前示弱就可以把他找回来,那么无论多少次,他都愿意。
——但是。
虽然很想,真的很想。
缠着他,一刻不松开手,直到他心软为止。
他会心软的,他那么善良得不可理喻,他一定会的。
......可还是害怕啊。
害怕把自己的心剖开给别人看。害怕他还是会拒绝。
也有很多、很多话想对他说,每一句,都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出口。
而且,如果自己和他距离过近的话,也会让他身处危险之中。
毕竟,最开始魔人会对他感兴趣,很可能就是目睹了自己看见他时的反应。
虽然今时能从那次爆炸中生还,大概率是因为拥有超乎常人想象的异能。
......可是他不能赌。
因为,要是赌输了,再要失去他一次的话。
自己真的会崩溃的。
早上的阳光很轻淡,洒在人身上,尚未带着炽热的温度。
今时站在他旁边,看向远处的海,说:“......今天天气挺好的啊。”
太宰懒洋洋地嗤笑出声:“想不到,小朋友你还挺像个英国人的呢??这几天不都是好天气吗?还是说,你想让我带你去哪儿玩呀?”
“。”今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着自己,说:“......不用了。你很累了。”
他一时间有些想笑,心里却又泛起来一点酸楚。
是啊。我是很累了啊。
还不是因为你不肯认我,又不肯理睬我。
......对乱步先生、就连对那个魔人,都比对我好。
他酸酸地说:“你也太下属失格了,这才注意到吗?”
听见自己这一句带着刺的话,今时却笑了,笑得那么没有阴霾,又带着那么浓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温柔。
然后向前,抬起手臂,把自己笼进了他的怀抱里。
“休息一下。”
像是低低的风声,他的声音在耳畔这么说着。
一瞬间眼眶有点发酸,他把脸埋在今时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没有真的想和那些女性殉情,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的。”
“......你不在的这两年,我快难受死了。你知道吗。”
“......嗯。已经没事了。”
带着暖意的手在他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抚着。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今时...!”
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抬起手,用力地回抱住眼前的人。
“......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可就在这句话出口的刹那,他的手臂只捞住了虚空。
面前今时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了起来。
他一下子就慌了,拼命想要大喊,想要留住他,可就算用尽全力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彻底变得透明。
——可是不要啊。
你不能走啊。
我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你啊......!
......你走了,我又要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啊......
就在他失魂落魄,无力地跪倒在地上的时候。
“叮——”
——太宰睁开了眼睛,视线里是蓝色的天花板,耳边是和国木田定好的闹钟在响。
另一张床上的国木田翻了个身,睡眼惺忪地摸索眼镜:“......真快,一点了啊。”
他说:“国木田君,我先去楼下散散心。”
“......?楼下有什么可散心。”
不等国木田嘟嘟囔囔的问题说完,太宰起身,胡乱整理一下身上的绷带,然后跌跌撞撞地向楼下走去。
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望无际的黑蓝色的海,以及海上一轮圆月,月光如银,镀在波光细碎的海面上。
他却无心欣赏,借着泼洒在地板上亮如白昼的月光看清了沙发的位置,也看清了仰躺在上面的人。
——然后莫大的安心感一下子击中了他,他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真好啊。
他还在啊。
同时他也仿佛凝固在了那里,看着那个人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起的眉心,很想伸出手去抚平,却没有办法上前一步。
......你什么时候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笑一笑呢?
他近乎祈祷一般想着。
——然后他的视野骤然模糊了一霎,天旋地转,下一秒钟,就被人钳住手腕掀倒在了沙发上。
他尚且没有清醒的大脑完全来不及消化这一连串变故,连反抗的本能都没有生出,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就和面前一双猛兽一般的金色眼睛对上了视线。
一瞬间,直透入骨髓的危机感传来。
要打我吗。
要杀了我吗。
但是,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也没什么关系。
不,不如说只要是这个人,无论对自己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要能让他消气。
只要能让他......不再离开自己。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就在他仰望着自己身上的人,认命一般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放弃了一切抵抗,只等待着他对自己的审判的时候。
手腕处的力道骤然减轻,那双金色的眼瞳恢复了平日的温度,他松开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说:“......应激反应,抱歉。”
危机感消弭,原本被压抑的感知一下子正常运作起来,身下柔软的沙发和身上另一个人的存在都无比鲜明,他的手指覆在自己手腕上的触感,他的袖口在自己的耳边摩擦的触感,甚至能听到另一个沉沉的心跳声。
......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温度,比起梦里那个仿佛随时要消散的怀抱,真切了一百倍,也炽烈了一百倍。
就好像一个快要冻僵的人,骤然沐浴在火焰的光明中一样。
就好像快要枯竭至死的心脏里,有什么静静地生根、发芽,开出了随风摇曳的花朵一样。
突然很想,让时针就停留在此刻,不要再转动了。
永远,永远,就这样下去。
在他打算抽身离开的前一秒,太宰抬起手来,像快要养分耗尽而死的菟丝子一样,轻柔地,竭力地,攀住了他。
然后,哑着声音说,
“......不要走。今时。”
求你了。留在这里,陪着我。
我早就已经......再也离不开你了。
换来的是一生般漫长的沉默。
然后那个人轻轻地掰开了他的手指,站起身来,用那么熟悉的声音,无比轻柔,也无比残忍地说,
“不好意思。 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英国人最爱的聊天话题是天气。
其实这里在太宰的梦里,“今天天气真好。”有和“今晚月色真美”一样的意义。
可以理解为太宰潜意识知道今时(至少曾经)喜欢他。
梦里的相处模式介乎黑时和现在之间。
嘛,虐宰的一章。
能听到最后一句话之后宰的心“哗啦”一下碎掉的声音吗。
我真狠呀。
哎呀呀。
下章欢乐的合宿结束,推剧情。
我又觉得好像随时都要开车了(捂脸
开头的“银杏树繁盛在春天”对应反?壹,他的银杏树是指今时,他们在春天相遇。
而到现在他已经在怀疑他以为的今时到底是不是今时了。
全文在他醒来后没有出现“今时”二字,也是因为宰的内心其实还不能完全确定。
梦也是反的,梦里的今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包容他,却消失了,现实的这个还在,但不懂他的心。
可以看到梦里的宰比现实坦率很多。
现实你再哭着跟他说一句“我好想你”试试。嘿嘿嘿。
和的标题就是一个flag。
这章字数不多,然后又因为狠狠地虐了一把宰,决定写一点大家都想看的那种番外:接“你这么喜欢我吗”,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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