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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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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云澈眼神茫然,待听清楚沈沅嘉的话时,震惊地睁大了眼:“嘉嘉,你,你在说什么”

    还没有离开的小二无意间听了个惊天的大消息,默默地看了一眼两人,十分有眼色地退到一旁,屏息凝神,努力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沅嘉有些摸不准江云澈的态度,自己提出退婚,不是正好如了他的意吗?如今做出这样不敢置信的模样又如何

    “我思虑良久,觉得还是早些告诉侯爷真相为好,当初侯爷上门求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如今荣阳侯府的三姑娘,真千金沈清璇。你应该最清楚,你与我订亲的因由。如今沈清璇已经回来了,我觉得我们的婚事还是作罢为好,您也可以继续同荣阳侯府提亲,求娶沈清璇。您不用在意我,我并不会胡搅蛮缠。”沈沅嘉耐着性子替他解释了一下她的身世与前因后果。

    江云澈见沈沅嘉神色坦然,没有丝毫的不舍与怨怼,心底忽然痛了一下,他眼前浮现出沈沅嘉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他有些无措,但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慌神,他明明想要求娶的是沈清璇,如今沈沅嘉大大方方的与他说开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自己不应该高兴吗?

    他不清楚缘由,见沈沅嘉折身便要离开,下意识就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沈沅嘉不设防,手腕就被人大力攥住,温热的触感让她又惊又怒,脑海中闪过过往的虚情假意,她不由提高声音喊道:“江云澈!”

    江云澈被她一喊,愣了愣,他抬起头就看到沈沅嘉美眸含怒,里面像是跃动着火焰,刺眼又灼热。

    他被那火焰灼得一痛,缓缓松开了手,沈沅嘉看了一眼腕间的通红,皱了皱眉,似乎不悦他在她身上留下了印子。

    沈沅嘉理了理微乱的衣袖,便毫不留情地往前走去。

    六楼的雅间内,陆筵正慵懒地歪坐在榻上,听手下汇报着宫里的情况,“陛下如今召集了丽妃娘娘侍寝,不过属下没让消息传出去,如今宫外的人仍旧认为陛下病重静养。”

    陆筵似乎并不意外如今这样的局势康正帝还要寻欢作乐,他也并没有限制康正帝的行事。

    他如今留着他,不过是想看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曾经厌恶不已的自己,如何一步步杀了那些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如何毁了他的大周,毁了他的江山。

    陆筵眼底划过嗜血的气息,他从地狱来,便是要将这天下变成另一个炼狱。

    他问:“皇子那边的动向呢?”

    他如今刚回盛京,那些皇子的底牌还未知晓,他从不会看轻任何一个对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举妄动。

    “三皇子今日除了在府中喝酒并未有其他动静,六皇子派了人去边疆调查殿下的过往,不过属下已经妥善安排好了,确保六皇子的人查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四皇子暗中纠结了镇远侯,打算在今夜子时刺杀您。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今夜东宫的侍卫会比平时少一半,可以保证四皇子的人能够顺利进入东宫……”

    陆筵慢慢弯起了唇,看来抓住了一个小耗子。

    镇远侯。呵,表面上与六皇子交往甚密,众人都以为他是六皇子的人,没想到竟是四皇子的人?

    看来,那些皇子也不是那么无趣嘛?乖乖等死的猎物远不如临死前会剧烈挣扎的猎物好玩。希望诸位皇子能够多增添点乐趣才好呀!

    他血液里的暴戾因子有些沸腾,刚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摇了摇酒杯,酒香四溢,递到了唇边,却在此时,耳间就听到了一声娇斥。

    “江云澈!”

    他心脏忽然骤停,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旁也是嘤嘤的嗡鸣声,头痛欲裂下,潜藏在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如同呼啸而来的山风,将他席卷。

    “阿澈,你怎么知晓我喜欢牡丹花啊”

    “阿澈,我穿这条玉兰白的裙子好看还是石榴红的裙子好看呀?”

    “阿澈,明日是花灯节,我们去看花灯?”

    “阿澈……”

    他眼前阵阵发黑,他仿佛看到自己如同一个卑劣的贼,躲藏在黑暗中,眼神热切而渴望地盯着不远处浓情蜜意的两个人,心底听着女子甜糯悦耳的声音,心底翻涌着不甘与落寞。

    如此反复,明明心头如刀割,一字一句如针,胸口密密麻麻的疼。可他却偏要日复一日地去看她,绝望寸寸入骨,饮鸩止渴地活着,只为了多看几眼女子的笑靥,即便那笑,不是赠予她的。

    白玉酒杯坠地,碎裂一地,酒香愈浓,醉得他恍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心跳恢复,他只觉眼角刺痛,温热的液体缓缓沁出,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

    身旁的人发出惊叫声,他细细辨认,方听出说的是,“殿下,您的眼睛流血了!”

    陆筵伸出手,轻拭了眼角一下,指尖便留下粘腻温热的感觉。

    他低头望去,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血液遮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便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不过,温热的液体仍然让他知晓,他……眼睛流血了……

    周围伺候的人慌了神,没有料到太子殿下坐在那里,无缘无故便眼睛流血,慌慌张张地便要出去请太医。

    屋内霎时寂静下来,陆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仍是那般从容,仿佛眼睛流血的不是他。

    脸上的血流进了嘴中,他伸出舌尖尝了尝,略微有些苦涩,一如他的人生,蒙着灰,看不见光,黑沉沉,压抑得让人发疯。

    他想,他这次应该是真的要瞎了。

    尽管他知晓自己总会有这么一天,可心底还是有淡淡的不甘,他还没有亲眼看到康正帝绝望忏悔的样子,他还没有亲眼看到那些颐指气使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

    怎么就要瞎了呢?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轻轻踏在柔软的地毯上的声音,如同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不是他熟悉的男子的脚步声。

    他动了动身子,撩了撩眼皮,直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多年后,陆筵仍能清晰的记得,屋内淡淡的牡丹花香,随风飘扬的青碧色纱帘,桌上袅袅的热茶,以及,红裙乌发的少女。

    屋子的轩窗大开,清凉的风吹拂而入,来人逆着风,柔软而坚定地来到了自己的身前,站定。他眼前的灰色如同慢慢漾开的清茶,波光粼粼,一圈圈扩大,逐渐退出了他的世界,他睁着眼,颜色缓缓清晰……

    “殿下”

    声音仿佛跨过了时空,他的心脏忽然加速跳动起来,噗通噗通,一如梦境中的悸动。

    “沈沅嘉”疑惑的语气,却带着笃定。

    沈沅嘉松了口气,但又疑惑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刚刚看到六楼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几个侍从,以为陆筵已经遭遇了不测,趁着混乱上了六楼,就看到陆筵一个人坐在榻上,他逆着光,沈沅嘉看不清他的神情,一步步走进来,就看到陆筵缓缓转过了头,脸上两道蜿蜒的血迹,如同地狱里的恶鬼,阴恻恻地要将人拖入深渊。

    沈沅嘉一怔,迟疑地喊了一声,谁知陆筵竟是精确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尽管心下疑惑,她看着陆筵脸上的血,有些担忧。

    “殿下,您的眼睛……”

    陆筵压下胡乱跳动的心,掩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流血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来替孤上药包扎。”

    沈沅嘉震惊地张大了红唇,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努力地搜刮着自己的记忆,却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前世听闻的那些秘闻中,有哪一件是在说陆筵眼睛出事的事。

    她心下乱糟糟的,一时间站在原地愣神。

    “你还要站到什么时候?”陆筵音色淡淡的,似乎丝毫不介意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惊天秘闻。

    沈沅嘉脚尖动了动,转身往外走去。

    陆筵坐在原地,紧紧盯着那抹红裙,他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心下闪过一抹杀意,她这是要去将他眼睛有疾的消息告诉谁四皇子,六皇子

    他手指无声无息地拾起一块碎瓷片,刚要动作,就见沈沅嘉蓦地阖上门,随即是小跑过来的脚步声。

    声音急促,仿佛主人焦灼的心情。

    沈沅嘉在屋子里翻找,企图找到一些止血或者止疼的药粉。可这屋子表面上布置得富丽堂皇,应有具有,可偏偏找不到一点药。

    陆筵听着抽屉拉开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嘲讽,这是想着从他这里翻出些密信或把柄。

    半晌,他才道:“你在找什么”

    沈沅嘉皱了皱眉,失望地翻完了最后一个抽屉,直起身,眼巴巴的看着最后的希望,“殿下,您身上有药吗?”

    陆筵怔然,一瞬间有些茫然,旋即摇了摇头。

    沈沅嘉叹了口气,她走上前,又想起他前世不喜人近身的传闻,止住了脚步,犹豫了一瞬,询问道:“殿下,可否让臣女替您清洗伤口”

    陆筵没有说话,默认下来。沈沅嘉松了口气,缓步上前,她取了自己袖中未曾用过的锦帕,看了一圈,取了桌上的清水,沾湿了锦帕。

    沈沅嘉小心翼翼地靠近陆筵,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他,她的指尖微颤,连呼吸都轻了下去。

    陆筵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沅嘉,蓦然间,他只觉鼻尖拂过一阵香风,脸颊上就触上一抹冰凉。

    沈沅嘉轻柔地替他擦拭血迹,他第一次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脸上力道轻如羽毛,无端让他的心头发痒。

    猩红的血被擦去,露出俊美的脸庞,沈沅嘉居高临下,能够清晰地看清陆筵的睫毛浓密,掩盖他寒潭般的星眸,沈沅嘉心中紧张,视线不可抑制地向下移,落在他紧紧抿着的唇上,那一日疯狂的耳鬓厮磨浮现脑中。她呼吸一滞,手抖了抖,指尖划过他眼尾上的泪痣,陆筵睫毛微颤,偏了偏头,无端迤逦。

    沈沅嘉耳尖红了红,往后退了退,轻声道:“殿下,好了。”

    陆筵目光有些纳罕地落在她红如滴血的耳垂,慢慢转回头,声音不辨喜怒,“多谢。”

    沈沅嘉见这人道谢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心下有些好笑,真不知什么事情能牵动这位太子殿下的喜怒哀乐。

    侍从终于领了大夫匆匆而至,见到屋内有一个女子,惊了一瞬,以为是六皇子派来的刺客,手中的剑瞬间出鞘,直直逼向沈沅嘉。

    陆筵眉眼微动,伸手攥着沈沅嘉的手腕,轻轻一扯,沈沅嘉美眸微睁,天旋地转,下一瞬,落入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陆筵另一只手将手中藏着的碎瓷片抛出去,“叮——”的一声,准确地将剑尖击偏。

    侍卫不受控制地跌向前,惊讶之下迅速地稳住身体,恭恭敬敬地跪地请罪,“殿下恕罪!”

    说完,忍不住偷偷去觑陆筵的脸色,就见他怀里紧紧拥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乌发如墨,杨柳般柔软的细腰盈盈一握,侍卫只看到她的优美线条的背脊,容貌掩在太子的怀中,背影纤柔,无端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不过更让侍卫震惊的是,太子呈保护的姿态让女子坐在了他的膝上。

    沈沅嘉愣神之后,才惊觉自己方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后知后觉之下,冷汗浸湿了后背。

    她手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抓住了陆筵的衣襟,企图找到几分安全感。

    陆筵察觉到怀中人的害怕,刚想要将她推出去的手顿了顿,默默地放在了腿上。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侍卫跪在地上,眼底的震惊已经无法掩饰,太医也站在一旁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乱看,害怕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而被杀人灭口。

    沈沅嘉慌张的心跳恢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陆筵的膝上。

    她脸上的红晕霎时蔓延到了耳后,手松开衣襟,手忙脚乱地从陆筵膝下跳了下去,尽力稳着声音道:“多谢殿下。”

    陆筵眼神落在她羞红的耳朵上,原来女人害羞起来,颜色这样好看吗?

    他目光越发深沉,只觉喉间微痒,不咸不淡地从鼻间轻应了一声,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桌上,半晌,喊了一声,“陆一。”

    地上的侍卫立刻站起身,引着角落里的太医上前,太医巍巍颤颤放下药箱,刚要搭上陆筵的手腕,眼前的人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

    “你要什么药”

    太医一愣,这还没诊脉呢,他哪里知道要用什么药。

    陆筵等了一会儿,发现没听到回话,皱了皱眉,头转向一旁,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在找什么药”

    沈沅嘉有点懵,她看了看身旁,只有她一个人。

    见陆筵眉间隐隐有些不耐,她连忙道:“止血药,止痛散。”

    “给她。”陆筵抬了抬下巴。

    太医呆在原地,陆筵好脾气告罄,指尖敲了敲桌子,陆一上前一步,抢过药箱,翻找了一下,取出两支药瓶。

    陆一将药捧至沈沅嘉身前,沈沅嘉犹豫不定,接过了药瓶。

    陆一揣度了一下主子的心思,没再留在屋内,顺势将太医也带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阖上了房门,只余下手足无措的沈沅嘉以及心思莫测的陆筵。

    沈沅嘉内心煎熬,她上前一步,紧张的问道:“殿下是何意”

    “替孤上药。”

    “可刚刚太医明明在……”并不是沈沅嘉不愿,而是术业有专攻,太医医术高明,比她更加适合替陆筵上药,眼睛对一个人多重要啊,若是她失手了,陆筵的眼睛就完了。

    “替孤上药。”陆筵的语气带了几分不耐,又隐隐偏执,仿佛沈沅嘉不答应,他便要一直僵持下去。

    到底是沈沅嘉先败下阵来,她无奈地上前,刚刚有了那般近距离的触碰,沈沅嘉谨慎地离陆筵有两步远,便不再往前。

    “你害怕孤”

    沈沅嘉心重重地跳了一下,梦境里被肢解的恐惧如同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住她,她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不怕的。”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心虚。

    陆筵嘴角勾了勾,也没有揭穿她,幽幽道:“那便近前来。”

    他坐在榻上,安静地等着沈沅嘉上药。

    沈沅嘉手脚僵硬地靠近陆筵,微微弯腰,她将药粉撒在他的眼眶里,沈沅嘉专心上药,并未发觉两人靠得极近,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了,呼吸交缠。

    陆筵仰着头,所有的感官都格外敏锐。

    柔软的指尖描摹他的眼,香甜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衣料摩挲激起的细微声响,无一不是清晰不已。眼前的人像是林间清新的晨露,美好得让人心醉。

    他袖中的指尖缓缓摩擦着一块碎瓷片,心底杀意翻涌。

    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看清楚了颜色,世界明亮而鲜活的味道无端让他贪恋,可梦境中他的卑微让他防备又厌恶。

    深宫里的欺辱,战场上的杀戮,他从累累白骨里爬出来,就告诉自己,这辈子他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要让世人匍匐,颤抖,他要将让所有人都惧他怕他,那些无可奈何又绝望挣扎的样子,多痛快!

    沈沅嘉浑然不觉,她看着陆筵黑沉沉,还浸着血珠的眼睛,低声细语,“疼吗?”

    陆筵的指尖一僵,这般关心的话语竟是第一次听到,幼年丧母,宫女太监在康正帝的默许下对他非打即骂,浑身伤痕时,好像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关心。

    他捻了捻指尖,那碎片瞬间成为齑粉,手腕微动,便悠悠扬洒落一地。

    日子太无趣了,念在她的特殊,他暂且饶她一命好了……

    沈沅嘉替他上好了药,也没指望着陆筵回她的话,五年边疆厮杀,数万次刀剑相接,陆筵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皇宫里挣扎生存的幼弱太子了。

    陆筵从袖中取出一截锦带,沈沅嘉会意,接过,发现是玄黑色,脑子里那丝熟悉感涌上心头,想起前些日子她惊马时遇到的那个眼疾男子。

    她张了张嘴,话音一转,柔声宽慰道,“殿下不用太着急,您的眼睛一定会恢复的。”

    上辈子陆筵除了有残暴的名声,眼睛并没有问题。她曾以命妇的身份入宫,远远瞧见过他的模样,隔着百桌,隔着长殿冥冥灯火,那双眼眸如天上星,那般威仪沉沉,让人忍不住臣服。

    陆筵不置可否,他这人最不喜欢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承诺亦或是……希望,握不住,得不到,那不更是催人心肝的疼吗?还不如一开始便不去拥有。

    沈沅嘉替他缠上锦带,遮住了大半的脸,熟悉得让沈沅嘉心头发烫,如此一来,她这才敢确信,上次的眼疾男子便是陆筵。

    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中与他有了这么多的牵扯吗?

    做完这些,她便有些手足无措,按道理,她是前来引诱讨好他的,可如今陆筵眼睛看不见,她便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是枉然。

    她踌躇了片刻,主动开口道:“殿下的眼睛是何时出现这般症状的呢?”

    说完,她就见榻上的人动了动,轻轻“唔”了声,竟是做出思考的样子,“不记得了。”

    他的确记不得了,在他有记忆初始,世界就是灰色的。

    沈沅嘉有些好笑,自己眼睛何时开始流血也不知道吗?不过是不想告诉她罢了,可她又不能错失这个讨好亲近他的机会,硬着头皮继续说话:“殿下可要喝茶”

    陆筵也不清楚她为何到如今还不离开,如果是想要替荣阳侯抓住自己的把柄,如今她也知晓了自己眼睛有病,可以回去交差了,可如果想要刺杀他,刚刚上药便是最佳时机。

    陆筵对她生了几分兴趣,也便有耐心陪她消磨。

    可沈沅嘉到这里来好似真的没有目的,让倒茶就倒茶,甚至贴心地点了安神香,取了锦被给陆筵盖上。这般磨蹭了大半天,沈沅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漫天红霞,她才恭恭敬敬地道:“天色已晚,臣女告退。”

    陆筵难得有些迷茫,皱了皱眉,所以,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沈沅嘉踩着晚霞回了府,却在下马车的时候,看到了守在家门外的江云澈。

    “嘉嘉!”江云澈眼睛一亮,见了她连忙迎上来。

    她皱眉,心底已经不耐起来,若不是良好的修养,她此时该是斥责出声了。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也不再傻乎乎的履行婚约了,十足的成人之美的好姿态,他何故还这般黏黏搭搭,惹人心烦。

    沈沅嘉退后一步,冷淡地看着他,“安远侯慎言,我与您如今并无关系,以后还是不要这般亲昵地喊人了,称呼还是正常一些为好,平白让人误会。”

    江云澈喉间哽了哽,看清楚沈沅嘉的漠然,讪讪地改了口,“沈姑娘。”说完,他又急道:“方才你去哪里了?我找遍了临江阁都没有看到你的身影,我很是担忧。”

    方才他一转头就发现沈沅嘉不见了,来到荣阳侯府又听闻她未归,心下着急,就一直在外面等着了。

    “我去何处好像并不用告知安远侯?”沈沅嘉语气微微冷。

    江云澈见她与往日里截然不同,浑身上下都竖起了刺,他神色黯然,自己定然是伤透了她的心?不然她又怎会露出这样防备的攻击姿态,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便是再狼狈伤心,她仍旧想要在他面前保持完美的姿态。

    他低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你以后……不要再惦记我了,把过往都放下。沈姑娘,你是个好姑娘,是我没有福分。你不必强颜欢笑,勉强自己。”

    沈沅嘉闻言,终于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她瞪大了眼睛,只想问一句,哪来的脸?

    合着他还以为自己是白花花的银子呢?她被他当成替身多年,还假戏真做/爱上了他,对他情根深种,割舍不下?自己的厌恶冷漠在他眼里居然变成了勉强自己?

    这般想着,她也没了同他谈话的耐性,欠了欠身便绕过他往屋里走去。

    江云澈张了张口,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决然身影,心头苦涩不已。尽管他与她没有夫妻缘分,他仍想与她好好的,哪怕以朋友的身份,可瞧沈沅嘉的态度,竟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的决绝。

    他失望离去,背影说不出的孤单。

    “殿下,沈姑娘安全回府了。”陆一闪身进了屋子,对着榻上假寐的男子恭敬地答道。

    “嗯。”陆筵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好似并没有放在心上。

    “属下在荣阳侯府外看到了安远侯。他与沈姑娘交谈了一番,听两人的语气,关系很是不好,属下便打探了一番,发现沈姑娘与安远侯刚刚取消了婚约。”陆一迟疑了一下,也不知自家殿下与沈姑娘是何关系,但还是如实交代了。

    这次陆筵没有回应,他只是有些疑惑,陆一向来不是多嘴的人,问什么答什么,今日有些话多了。不过陆一随他出生入死多年,他向来对他也宽容几分,摆摆手就让他退下了。

    他手指无意识交叠在一起,脑海中却想起刚刚陆一的话,取消婚约了

    他又想起自己荒诞的梦境,嗤笑一声,反正到时候她还是会嫁给江云澈。

    瞎折腾……

    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他拧眉想了想,最终归结于自己的眼睛瞎了,心情不好。

    ·

    沈沅嘉一进入府中,就发现丫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了她,又瞬间做鸟兽散。

    沈沅嘉心里明白,自己与江云澈退婚的事怕是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刚走了没两步,荣阳侯身旁的长随沈福贵就拦住了她,恭敬地行礼后,便说道:“二姑娘,侯爷请您去一趟。”

    沈沅嘉颔首,示意他在前面带路。这个时辰,沈敬仁一般是在前院的书房内处理政事,没一会儿,沈沅嘉就看到了守卫森严的书房。

    看守的护卫见到了沈沅嘉,行礼之后便放她入内。

    书房布置很是庄重,一副猛虎下山图悬挂在正中央,威严凛然,书房内四面都是高耸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兵书军论。

    沈敬仁虽然唯利是图,但不得不说他在军事方面有极大的建树,也难怪康正帝如此宠信他。

    沈沅嘉目不斜视,低垂着眼走进去,对着书桌后撰写奏折的沈敬仁慢慢屈膝,“女儿见过父亲。”

    沈敬仁没有应声,沈沅嘉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不动,半晌,她听到了笔搁下的声音,随即是沈敬仁不辨喜怒的说话声。

    “起来。你知道为父为何叫你来吗?”

    “女儿知晓。”沈沅嘉面色如常。

    沈敬仁深吸了一口气,冷着声音道:“既然如此,也不用为父多说了,你今日就解释一下,为何退了安远侯的亲事?”

    沈沅嘉掀了掀眼皮,露出波光潋滟的双眸,平静道:“安远侯本就不愿意娶我,他年少时得三妹妹搭救,自此一见钟情,心中属意三妹妹。后来三妹妹被流寇掳走,我代替了她成为了荣阳侯府的嫡女。这样一来,安远侯便将我错认成了三妹妹,上门提亲。如今三妹妹既然回来了,我如今只是让一切都回归正轨罢了。”

    沈沅嘉语气淡淡,仿佛话语中的那个被人欺瞒的人不是她,那个浓情蜜意过的未婚夫婿也仿佛是个陌生人。

    沈敬仁闻言,错愕不已,以前一直困惑的事情如今全然有了解释。难怪安远侯明明与沈沅嘉从未见过面,却忽然上门提亲,且多年来对沈沅嘉百依百顺,原来有这等缘由在。

    那岂不是说,即便沈沅嘉退了这门亲事,沈清璇依旧可以继续与安远侯府结亲

    沈敬仁脑海中的第一想法便是,自己的利益并不会受到影响,而不是,自己的女儿遭人戏弄,他要去讨个公道。

    沈敬仁咳了咳,脸上的冷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为父知道,你知晓了真相,内心定然是气不过的。那你也不该自己私下就去找安远侯退亲,这等大事,理应先同为父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你这般在府外闹开来了,先不说对你自己的名声有损,也让沈江两家以后如何相处呢?”

    沈沅嘉也没有和他犟下去,乖巧地认错,“女儿知错了。”

    沈敬仁没料到这个女儿这样轻易就认了错,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指责的话来,若真正算起来,她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人。

    难得的,沈敬仁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他温声道:“既然你们已经说开了,这婚事就此作罢,你,也回院子里好好休息,这些日子也尽量不要出门了,等这件事情造成的风波过去了,再出去也好。”

    沈沅嘉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沈福贵见她出来,连忙道:“二姑娘,属下送您回去。”

    沈沅嘉摇了摇头,“不劳烦沈叔了,今日我想一个人静静。”

    沈福贵是府里的老人,很得沈敬仁看重,她称他一声“沈叔”并不为过。

    沈福贵愣了愣,旋即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内情,只是按照男人的想法来揣度,定然是安远侯在外面做了对不起二姑娘的事,否则这样端庄完美的二姑娘,为何要和他退婚

    真是丧了良心!这样好的未婚妻不要,非得去外面找那些狐媚子。

    沈沅嘉不知道眼前的沈福贵内心已经上演了好几出负心汉的戏码,她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前院。

    夜风吹拂在她身上,她深深吸了口气,内心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她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一般,浑身都是自由的。

    “二姐姐!”

    沈沅嘉还未反应过来,怀中就突然闯入了一个温热的身体,她刚要说话,胸前的衣裳就被浸湿了。

    “呜呜呜,那个安远侯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亦或是他瞧不上你的身份,所以才和你退亲了你明明都过得这样艰难了,他怎的还这样对你呢?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温柔善良的好男人!呜呜呜,二姐姐,你以后该怎么办啊?”沈蔷埋在她怀中,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话语中满是对她的担忧。

    沈沅嘉愕然,一时之间没有动作。

    实在是第一次有人在她怀中哭得稀里哗啦,好不伤心,偏偏这人前些日子还与她针锋相对。

    就……挺不适应的。

    她僵着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细语地说道:“好了,别哭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得你哭得这样伤心。”

    沈蔷抬起头,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哽咽道:“女子退了婚,以后还如何嫁个家世品行俱佳的好人家难道要让你随便找个凡夫俗子嫁了吗更何况,你如今在府中身份尴尬,大伯母又怎会尽心尽力的替你找一个好人家便是她想,三姐姐又如何会允”

    沈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竟是针针见血,如此直白又如此真实。

    沈沅嘉以为她整日里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没想到她竟然把她与邓氏、沈清璇的关系看得如此透彻。

    沈沅嘉难得真心笑了笑,道:“你不用担心了,若是可以选择,我不欲嫁入勋贵门庭。我本就是孤儿,幸得大夫人不嫌弃才接入府中,得了几年的富贵生活。若是嫁给平民百姓,也是可以的。”

    沈蔷撇了撇嘴,道:“二姐姐这样的才情品貌让盛京多少女子自惭形秽,若我是你,如何也要搏一搏。你觉得八皇子如何虽然年纪比你小一些,但是他待女子温柔体贴,你若是嫁给他,他如何也会尽力维护你。或者是嫁给公侯世子如何身份也不能太低,不然后半辈子真的屈于人下,三姐姐要报复你,可谓是易如反掌。”

    沈沅嘉眨了眨眼,沈蔷与她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了。只不过,她最属意的,是太子陆筵。

    “你觉得太子如何”沈沅嘉问道。

    “太子!”沈蔷惊疑了一下,沉吟片刻才道:“前途未卜,不是最好的选择。”

    沈沅嘉颔首,不置可否,如今众人都不看好他,自己若是此刻表现得矢志不移些,会不会更能打动他?话本子里不是经常有这种桥段吗?

    与全世界为敌,若此刻有一人坚定地站在你身旁,那人就显得格外弥足珍贵。

    此刻,与全世界为敌的太子殿下刚脱了外裳,坐在了榻上。

    因今日缠了锦带,目不能视,政事也无法处理,他便随意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歪在榻上。

    “殿下,您要安寝吗?”问话的是从小服侍他长大的太监,赵江海。

    赵江海初始是个地位低下的小太监,后来被分配去照顾陆筵,但从来没有因他不受宠而苛待他,反倒是忠心耿耿,把他当真正的主子侍奉,陆筵因此对他也是格外宽厚。

    陆筵一条腿微曲,手搭在膝盖上,随意地敲了敲,随意地问道:“赵江海,你说一个女人对一个受伤的人释放善意是什么原因啊?”

    赵江海有些困惑,自家殿下为何忽然问这种问题,难道是与哪个案件有关

    不过他还是想了想,答道:“应该是看那个人可怜?女子心肠柔软,最容易同情弱者,如果看到了有人受伤,肯定不忍心。”

    陆筵眉心跳了跳,道,“如果那个人是个男人呢?”

    “弱者和男女又有何关系呢?”赵江海不解。

    “你说有没有什么阴谋?”陆筵不死心。

您正在阅读《娘娘她独得帝心》的章节:第24章 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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