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见渊来自什么地方？

    齐渡城见过, 他也从见渊口中得知了那个地方的名字——渊潭。

    是一个充满了恶劣情绪、黑暗和煞气的地方，任何人被丢进渊潭不出三天必回变成一个疯子。

    然后被渊潭里的东西吞噬殆尽。渊潭的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本能，那就是吞噬。

    而见渊便是渊潭里孕育出的煞鬼, 五千年来的独一个。

    见渊刚从渊潭诞生的时候, 便把渊潭的煞气吞噬一空。然后便跳出渊潭, 搅动了三界风云。

    最后是三界合力才将他镇压，最后由地藏王将他囚禁在南城。

    泰山府君说浮山的首领一样出自渊潭。

    见渊便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既然他从渊潭出来，那就该知道渊潭的东西都只能有一个下场。”

    浮山与南城必是一场恶战！

    齐渡城和见渊一起去了北城隍庙, 为了防止后方无人，钟判官带着张斐屿他们留在了南城隍庙内。

    北城隍庙的规格完全照搬南城隍庙, 齐渡城一眼望去还觉得蛮亲切的。

    这里完全不付白天的繁华，更别说工作人员的影子了。

    像是早有预感一样, 齐渡城刚走到门口，沉重的庙门闷哼一声，留出一道供人通过的口子。

    庙内没有任何光线，月光投不进的空间, 像是一个张开的巨口势要将来人吞噬。

    可庙外的人没有半点退去的意思，见渊和齐渡城并肩走进了门中。

    随后，大门轰然关上。

    只听噗噗之声作响，暗绿色的火光在庙中亮起，火舌一般蜿蜒整个城隍庙。本是人间大地, 此时更像身处幽冥。

    而在火光之中, 齐渡城看清了主庙供奉的像的模样。

    像长着他的模样，是他又不是他。

    “偷庙也就算了了，连我的脸都要偷？真不要脸！”齐渡城吐槽。

    任谁突然在这里看见自己的脸都会生出几分无语。

    见渊道：“它确实没有脸。”

    齐渡城问道：“你知道它？”

    见渊点头，若真是出自渊潭的东西, 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能从渊潭里出来的，只有两类人。

    一类便是见渊，夺渊潭煞气孕育而出的天地煞鬼。

    而另一类，则是渊潭其他生物在吞噬中分化而出的怨念。

    怨念是没有吞噬价值的，渊潭里的东西别的没有，一身怨念怕是比谁都多。而这些便丢弃的怨念积攒多了，反而生出了意识。

    齐渡城恍然：“原来是厨余垃圾。”

    谁都不想吃的东西，那不就是垃圾么……

    见渊早已经习惯了他跳脱的思维和比喻方式，闻言轻笑一声附和道：“不错。”

    “说够了没有！”

    一声怒喝传来。

    一人一鬼寻声看去，便见到了这庙真正的主人——浮山天尊。

    实际上，那只是一个有人形的黑影，没有五官，但身量与齐渡城相仿。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黑影便是比照着齐渡城来变化的。

    对方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齐渡城道：“你终于来了！”

    齐渡城抬头看着他，不卑不亢：“不错，我来杀你。”

    浮山天尊闻言笑出声来：“就凭你？”

    齐渡城目光坚定：“不只是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说着抽出了泰山府君交给他的斩魂剑，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浮山天尊从半空落到了地上，它站在主庙的供台之上，明明没有五官，但齐渡城却读出了他表情中的嘲弄。

    “有什么意思呢？一个小小的城隍罢了，你真觉得自己是救世主了吗？”

    “况且，你现在真的还有能力对付我吗？”

    黑影抬手，像里飘出由愿力凝聚而成的信条，这些信条一一飘向齐渡城，不需他去看，黑影就给他透露了信条里的东西。

    “这些可都是你的信众，你看他们现在不还是拜在了我的脚下？”

    齐渡城看见有几个熟悉的面孔，白天踏入北城隍庙的门槛，在庙前许下自己的心愿。

    原本给予齐渡城的信念也被抽离，流到了浮山天尊手中。

    “他们是被你诡计迷惑罢了。若知道了真相，你看还有谁会拜你？”齐渡城反驳。

    浮山天尊轻笑出声：“是吗？他们真的在意真相是什么吗？”

    它紧接着道：“凡人根本不在乎所谓的仙是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们就会无条件的信任。”

    齐渡城道：“强词夺理！”

    他手中的雷符再也收不住朝着浮山天尊面门扔去，可这次扔出去的符箓仅停在了对方眼前，便飘然落下。

    浮山天尊哈哈大笑：“本尊说了，现在的你，还不足以对付本尊！”

    “厨余垃圾还有什么对付不了的！”齐渡城还敬回去。

    一个人不行，那就多叫几个人！

    齐渡城拿出了泰山府君交给他的调兵符，细碎的金光飞出门窗。

    不多时，便有鬼仓皇来报：“天尊——外、外面来了好多泰山的鬼差！”

    浮山天尊面色一沉，随后又道：“那又如何？既然来了，那就别想回去了。杀了他们！”

    随着令下，城隍庙的大门也被推翻，鬼差从门外涌入，而庙内也跑出了不少的鬼怪来。

    浮山天尊最先发难，怨念化作的长针朝着齐渡城刺来！

    鬼差和鬼怪们扭打在一起，厮杀声不绝于耳。

    那飞向齐渡城面门的长针被见渊半路截下然后甩了回去，浮山天尊的目光也落在了见渊身上。

    “见渊！你竟然混成了这幅鬼样子！”浮山天尊阴暗地笑着，“喂，齐渡城，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南城？”

    齐渡城长剑斩杀一只扑过来的小鬼。

    “和你无关！”

    浮山天尊却道：“那我偏要说给你听！”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吗？他可是煞鬼，生来便是杀！他在地府弑吞鬼，被合力镇压到了南城的！”

    “哦，他是因为杀了上一任南城城隍才被镇压在南城的，这你不知道？最开始想要杀夺祀的家伙，就是你身边的这个煞鬼啊！哈哈哈哈哈！”

    浮山天尊低声笑道：“小城隍，你上任至今见过你的城隍印吗？你现在杀我，就不怕下一秒被这个鬼给杀了吗？”

    这确实是齐渡城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此时对方说出来就只有一个目的罢了——挑拨离间！

    齐渡城冷笑一声：“我和见渊的关系也是你能挑拨的？你是怕我们二打一你打不过么？”

    “乖乖去死你！”

    见渊话不多说，早已飞身上前与浮山天尊缠斗在一起。

    浮山天尊见挑拨离间的话未能奏效也是暗骂了一声，随后投入到与见渊的对决之中。

    随后，它很快发现了不对。

    浮山天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煞鬼，你的本事大不如前啊！看来南城生活改变了你不少！”

    齐渡城闻言抬头看去，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式，浮山天尊却慢慢占了上风。

    见渊面色不变：“你也不过如此。”

    随后煞气作刀，一刀砍去了浮山天尊的一条胳膊！

    浮山天尊面色一变，飞快退开十米远，他阴沉着声道：“我看你能撑到几时。煞鬼动情，你已选择人道，那就要接受选择带来的反噬！”

    见渊稳步上前，手中刀气直指浮山天尊心口：“这不需你来关心。”

    浮山天尊岂能任由他杀来？只见他大喝一声，周身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他在做什么？！”齐渡城道。

    这强大的吸力下所有的鬼都停止了动作，泰山鬼差大喝道：“不好！他要把这里的鬼都吞噬掉！”

    渊潭的本能就是吞噬，渊潭出来的鬼的能力便也是吞噬，吃得越多，能力就越强大！

    齐渡城立刻喊道：“把自己捆住！”

    随后拿着勾魂索将自己绑在了柱子上，其他鬼差纷纷有样学样，借由身边的东西稳住身形。

    但大部分的鬼都没有反应过来，顷刻间被吸向了浮山天尊的方向！

    “啊啊啊——天尊饶命——天尊救我——！”那浮山天尊的手下被吸走前扔大喊着求救，但下一刻便和浮山天尊融为一体了。

    浮山天尊低声笑道：“见渊，如果本尊猜的没错，你已经很久没有吞噬鬼物了？”

    “这样的你拿什么来杀我？”

    渊潭的鬼靠吞噬来维持自己自身的强大，煞鬼选择了人道，自然也放弃了吞噬的能力。

    如今浮山天尊能源源不断地吸收鬼怪的力量，而见渊和齐渡城便只有死路一条！

    并且随着它吞噬的越来越多，面目也越发狰狞，它的身形从黑影变成了有实质色彩的人形，它的五官也赫然是齐渡城的五官！

    “今天我要将你们全部吃了，你们放心，到时候南城必定是本尊的乐土，征程的起点！”

    齐渡城面色难看：“不要用我的脸说这么中二的话，厨余垃圾！”

    浮山天尊：“……”

    它目光落在齐渡城身上，森然一笑：“死到临头还嘴硬，今晚之战就以你血祭为结局！”

    “以你的力，斩魂剑还能发挥出它的全部能力吗？”浮山天尊看着齐渡城手中的斩魂剑。

    若是从前，浮山天尊或许会惧怕这把剑，但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人能够打败它了！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见渊不知何时退到了齐渡城身边。

    “见渊……”齐渡城皱着眉，关于见渊的事情，齐渡城只在意一条。

    “它的选人道这件事……是因为我？”

    见渊垂眸打断他道：“这是我心甘情愿。”

    齐渡城抿唇：“可是……”

    见渊再次道：“你还记得我教给你的剑法吗？”

    这当然记得！

    见渊道：“那套剑法与斩魂剑相辅相成，用这把剑，杀了它！”

    他的话浮山天尊听在耳中道：“不自量力！”

    齐渡城握紧了剑，又听见渊道：“我会帮你，我们一起杀了他。相信我，渡城！”

    见渊目光坚定，齐渡城毫不迟疑道：“好！”

    浮山天尊冷笑着朝着他们攻过来：“蜉蝣撼树，本尊到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

    见渊抓着斩魂剑道：“你挥不出的剑，我来为你挥。”

    “你缺少的东西，我来给你补上！”

    齐渡城心中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与此同时浮山天尊也意识到了什么道：“你要祭剑？！”

    见渊引剑对这自己的心口，齐渡城想要将剑抽回来，但为时已晚！

    煞鬼以心头之血祭剑，万千煞气汇入斩魂剑中，一瞬间斩魂剑周身煞气暴涨！森然剑气化作罡风飞向周围，留下了一道道剑痕。

    “见渊！”

    齐渡城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么一个办法，他甚至来不及扶住倒下的肉身！

    斩魂剑饮了天地煞鬼的心头之血，如今在齐渡城手中嗡嗡作响，剑魂迸发出无限杀意，直逼面前的浮山天尊。

    杀！

    齐渡城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

    那教学了无数遍的剑招如同刻在血脉之中一样，齐渡城提剑上前，招招尽显杀意。

    浮山天尊被逼的连退数米，随后它道：“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本尊？笑话！”

    齐渡城眼中凶光毕露：“我要让你魂飞魄散！”

    斩魂剑将它步步逼至主庙塑像之下，如今看来，就好像是齐渡城与齐渡城的相互对峙。

    浮山天尊尚有余力，对此道：“杀我没那么容易，你要是为那煞鬼殉情，倒是会更简单一些！”

    它每一个字都在激起齐渡城的愤怒！

    就在此时，从浮山天尊身边飞来数十道勾魂索将它死死套住！

    “什么？！”浮山天尊一惊，这庙里的鬼差明明都还捆在柱子上啊。

    “别以为我们大人好欺负。”老赵的声音传来。

    钟判官的声音传来道：“大人，就趁现在！”

    是南城鬼差们！

    他们从背后偷袭了浮山天尊，用勾魂索死死套住了对方。浮山天尊怒道：“你们以为这就能困住我吗？”

    它正要挣脱，但齐渡城岂能浪费别人争取来的机会？

    剑招最后一式——

    斩魂剑飞出，带着罡风煞气，势如破竹——

    一剑将浮山天尊钉死在了塑像心口之上！

    一瞬间，浮山天尊与塑像贯穿在一起，泥胎塑像在剑气冲击之下轰然碎裂，与之一同碎裂的还有浮山天尊凝聚起来的身形。

    齐渡城紧接着补上一把天雷，塑像、浮山俱作粉尘消散了。

    庙宇的房顶不知何时被打坏了一部分，晨曦透过破碎的屋顶投射进来，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

    北城隍庙的工作人员照常去开门，却发现庙门竟然坏了！而他看向门内，只见门内一个青年背对着他。

    “你，你是谁？怎么跑进来的？”工作人员惊疑不定问道。

    此时他才发现，北城隍庙不知怎么坏了好几处。

    更恐怖的是，主庙的像都碎成了渣渣！

    “你、这！”

    青年手里提着一柄剑，看着他语气低沉道：“一会儿会有人来跟你交接。”

    随后便离开了城隍庙。

    再之后便是来了许多道协的人，总之一番折腾之下，北城隍庙最后被爆出是不法分子借由城隍庙的由头招摇撞骗……

    而很多因北城隍庙获利的信众，之后不久都遇到了一些倒霉的事情，拜得来的钱财也散了个干净。

    这在南城都市报里也仅仅占了一个小小的篇幅罢了，翻过这一页，南城一样普通而又平常地运行着。

    南城隍庙内。

    齐渡城将斩魂剑和见渊的肉身放在一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床铺。

    末了他才道：“哥，你让我相信你的，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

    “那个厨余垃圾都被烧光了，你怎么还不醒？”

    “……”

    张斐屿和叶羽舒看着齐渡城，对视一眼，转头找了钟判官。

    却不想，泰山府君也到了，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手托宝珠慈眉善目的和尚。两人如今算是城隍庙的人了，钟判官也没有避开他们。

    见了他们便道：“你们是来问见渊的事情？”

    二人点了点头。

    钟判官道：“这事交给府君大人。”

    泰山府君同那和尚道：“那日，浮山首领不死，便是齐渡城死。见渊为了他祭剑，引动斩魂剑剑魂，击杀了那渊潭恶念。”

    和尚道：“阿弥陀佛，他本就是天地造化，证道只在一念之间。当年他险些入了杀道，贫僧将其困于此地，也是因为天机推演，煞鬼的机缘便在此处。”

    “如今机缘已到。”

    张斐屿他们听不懂什么煞鬼、渊潭的，只听机缘二字便道：“您这么说见渊是还能活过来吗？他没死？”

    和尚笑道：“他从未活过，何来死呢？”

    泰山府君摆手道：“您别说了，先去看看见渊。这二人才刚谈的恋爱，哪忍得了别离。”

    和尚温尔一笑，随着泰山府君去了齐渡城所在的房间。

    等他们走后，叶羽舒突然道：“等会……那师父，不会是地藏王菩萨？！”

    ……

    齐渡城房内。

    地藏王菩萨看了一眼见渊的肉身道：“不破不立，煞鬼杀劫已破，煞气化净，如今已经证得人道了。”

    齐渡城听后便问道：“什么意思？见渊他还能醒来是吗？”

    泰山府君道：“当然，他是天地孕育的煞鬼，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一下新身份罢了。”

    见渊虽是煞鬼，但并不是说他只能当煞鬼。大道三千，道途之多，煞鬼都可以选择。

    地藏王道：“起初煞鬼被杀念影响，险些入了杀道，屠杀三界，引得三界联手，最后也只是将他逼至南城。”

    “而后来我窥得天机，煞鬼在南城尚有证道机缘，便与他坐谈七天七夜，劝他放弃杀道，留守南城，等待机缘出现，再证大道。”

    讲到这个，地藏王道：“他若是愿意，也可证得仙道。却没想如今是选择为人。”

    所谓仙道，那就是齐渡城城隍之位。城隍印最初便在见渊手中，只要他想见渊完全可以杀了齐渡城，自己成为南城城隍。

    但他最后选择的是成为一个活人。

    地藏王道：“斩魂剑为他容纳煞气，化去了他煞鬼的劫难，如今只需等他魂魄在肉身中稳固就行了。”

    齐渡城听到这里才算放下心来。

    泰山府君道：“看把小友着急的，现在放心了？”

    齐渡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后又听泰山府君道：“说来，煞鬼虽然成了活人，但前面大半时间都是当鬼的，等他醒来之后小友可有的忙的了。”

    毕竟做鬼见渊很有经验了，做人可还是第一次。

    齐渡城看着还睡着的见渊道：“等他醒来，我自然好好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暂定番外：见渊做人记，(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大家想看什么番外也可以留言~

    写完番外之后，就会去忙论文的事情了。然后就是存稿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