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老季，你真好

    这地下室就跟个百宝库似的, 做河灯需要的材料都有。

    沈妄周已经把骨架做好了，南栀正在给白纸上用颜料画图案。她画的认真，沈妄周无所事事, 在地下室绕了一圈。

    这里除了中央部分空着，四面墙, 全部堆满了东西，跟个包围圈似的, 还不整洁。

    沈妄周强迫症又犯了, “南南, 用我帮你整理吗？”

    南栀从创作中抬起头, 视线转了一圈, “这不是挺整齐吗？我今年，不, 去年中元节回来刚整理过的。”

    沈妄周：“……”对整齐的概念，偏差这么大的吗？

    “我动你东西你介意吗？”

    “不介意, 加油！你骨头还没好，注意点, 需要帮忙叫我。”有人帮忙整理, 怎么会介意呢！

    沈妄周撸起袖子，立马开干。

    他虽然强迫症，并有点洁癖, 但别人的地盘他也不会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南栀的地盘不一样, 他心甘情愿替她整理。

    这里放了很多老式的大红木箱, 墙角还堆积了许多没用完的木材。上面有个大麻袋，上面都是灰层。沈妄周扫了扫灰层，看了一眼，里面是只一人高的白熊玩偶。

    他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你外婆做的玩偶吗？很漂亮。”她说她外公外婆喜欢亲自动手做东西，他便这么猜了。

    玩偶？

    南栀扭头看了一眼，看到大白熊，她愣了一下。

    没有说话转回头继续画画。

    沈妄周在整理，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等南栀画完，沈妄周已经整理了一半了。剩下的需要点力气，南栀便帮忙上手。

    很快，整个地下室焕然一新！

    南栀顿时心情都明快了，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又一圈，这也太棒了！

    看到她开心，沈妄周跟着也开心。灰头土脸的不适都可以忍受下来了。

    沈妄周发现，她在这座城市，不知道是不是有亲人在，被宠着的原因，她整个人比以往娇了许多。会不自觉的撒娇，变得很可爱，柔软又感性。

    不像在s市时，她的锋芒更重。

    这让他很担心，很想立即确定关系，免得夜长梦多。他就怕一回到s市，她瞬间回到之前的理智冷情的状态。

    还有那个谢携玉，自从听到这个名字，他就莫名的不安。有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很不一样。

    他试探询问，她都不着痕迹绕过去了，不想讲。这种态度让他更不安，一直有股隐忧笼罩。

    这种不安持续到了正月初七。

    期间他们俩出去玩过一次，今天是返回s市的日子。

    上午她说她生日要在她家的庄园过，爸妈回去为她准备生日宴，她先回去安排一下工作就过去。

    隔着远远一段距离，沈妄周第一次见到了她家里人真人。她爸爸和叔叔都是混血儿，虽然已五十多岁，但长相出色，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妈妈穿着时尚，戴着墨镜看不到脸。婶婶是纯法国长相，很优雅。还有堂哥，也很帅，一家人走进机场极其显眼。

    他看着她送走家人，朝这边走来。然后坐到副驾驶。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沈妄周却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离s市越近，那种不安担忧感就越强烈。

    “你怎么了？”南栀诧异看他，额头上竟然都出了细汗。这也不热啊。

    “你会反悔吗？”她一开口，沈妄周几乎脱口而出便问。

    南栀愣了一下，“不会。”只是说出口的话，有那么极其微小的一点不确定。

    她再次惊叹沈妄周的感知敏锐，她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的时候，不自觉的会像个小孩子一样，更加感性，更加情感充沛，也更心软。

    沈妄周情绪霎时更低迷了，强自压下情绪对她笑了一下，“饿了吗？过了高速先吃点东西。”

    他的笑容和眼中的情绪截然不同，难以掩饰的情绪低落。

    南栀看了他几秒，有点不忍心。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是有点没想好。那天给出信号时，她确实因为感情忽然上来就觉得想再试一次了。

    p城到s市不远，开车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心里怀着疑虑，南栀回来后直奔季则之介绍的心理咨询师那儿。

    季则之说，原同之是这行知名的专家，他之前找他看过几次。他的徒弟们听说也很厉害，推荐她找个女医生咨询。

    有季则之帮忙联系，南栀到达后直接被领上楼。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新奇，摘下墨镜打量这间办公室。

    白墙壁，木地板，陈设简单朴素。

    白色的木质办公桌后，坐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看上去四十多岁，长发盘着。

    “南小姐，坐，我叫唐优。”

    南栀脱下风衣外套放在椅背上，双臂交叠放在桌面上，直奔主题：“唐医生，我发现我对和男性最后一步生理接触感到排斥。我觉得我可能性冷淡，我前段时间刚查过激素，身体是没问题的。我想知道是不是心理方面的问题。”

    南栀没做过心理治疗，对这个不是很懂，为了方便医生了解，她自己主动讲述情况：“我谈过很多男朋友，并且谈恋爱的时候我是开心的，也会心动之类的。”

    她还想继续说，唐优轻柔笑着插话：“南小姐，你的大致情况我了解。南小姐如果没有其它事情，或许我们可以慢慢聊？”

    南栀沉默了一瞬，“……嗯，好的。”习惯高效解决，速战速决了……

    “那这样，我问你问题，你回答好吗？介意我叫你小南吗？你可以叫我小唐姐。”

    “当然可以，小唐姐，我一定全力配合。”她就想赶紧知道答案。

    此时隔壁的办公室，满头白发的清瘦老人拨通了一个号码。

    “沈先生，最近怎么样？”

    “还好……原教授，我这几天患得患失的情况忽然很严重。甚至没心思工作，满脑子都是感情，我应该怎么办？”

    “哦，没事，你以前也这样。”

    “？”

    “这个只能你自己克服，我跟你说过很多也没什么用。我是想问问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我……”

    这边在讲述，另一边，南栀终于听到了她想知道的。

    “小南，你应该不是性冷淡。”

    “你说你对每段感情都是认真的，也是真的想找到灵魂契合的人。从你刚刚做的那份问卷来看，你对爱情的要求其实很高，并且对爱情你是有一定精神洁癖的，你想要完美的爱情。潜意识里，你觉得对方不是你完全接受的人，所以才会排斥。”

    南栀点头，松了口气，“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我只要等我真正对的人出现就行了。”

    唐优表情认真起来，“说到这个，我发现你感情观里有个很大的问题。”

    很大的问题？

    南栀这就一个正色，“……什么问题啊？”

    “有一个理论叫爱情三角理论，它将爱情分为亲密，激情，承诺三部分。你的每一段感情，只有激情，一旦激情褪去，你就会离开。你说进展最深的上一段，依旧连真正的亲密都没有进入，只处在假性的表面亲密，内心都不亲密，别说承诺了。”

    南栀思索了一番，懂了：“……所以说明，我的命定之人还没出现是？”

    唐优：“……”

    “你对爱情的态度，是一种非常佛系的态度。“

    南栀不解：“……不佛系？我一直在找啊。每一次都认真谈，但是谈着谈着我就不爱了。”

    唐优组织了一下语言，决定一点点解析：“小南，世界上没两片一样的叶子，怎么可能遇到和你完全契合的人？感情多多少少都要经历深度相处了解，磨合的阶段。而你的每一次，都停在激情迷恋期。”

    “爱是一种需要学习的能力，你是谈过很多，很有经验，但你的经验止于激情期。我说你佛系呢，是因为你一有问题，不会尝试共同解决，而是离开找下一个。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爱情就是不断循环这个过程……”

    ……

    从医院大门走出来，南栀慢慢开着车行驶在无人的街道上，想着医生的话。

    “……对待友情你知道维护，你们有矛盾会解决，会时长一起聚，但换到爱情上，你很佛系，好像在等着它走向终结。每一段爱情，都是对方在付出，始终不曾真正的深入，是因为你提前就在心里设定，你一定会不爱，你不肯深入。”

    “而这可能与你的过往经历有关，你说你不觉得那段初恋有什么，觉得没有影响到你。事实上有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心理学就是帮助人了解最深处的自己。你过往海誓山盟的失败，导致你之后潜意识不愿意很深入的再爱，你潜意识里怕受伤……”

    南栀把车停在路边，关掉音乐，播放录制的医生温柔轻缓的话。从她感觉被震到那一刻，就询问了可不可以录音，录制了长达二十多分钟的时长。

    “……很多时候，你以为自己没事，很久后可能才会渐渐发现，其实烙印很深。也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你逃避给予承诺，又不愿意伤害别人，所以总是提前告诉别人你很花心。”

    “你逃避亲密，所以你问我，为什么你答应他之后，又会开始犹豫。你真的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吗？还是因为感觉到了自己有失控的迹象，本能的想逃避呢？……”

    ……

    南栀眨了下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的路，忽然感觉车里有点冷。

    她感觉今天对她的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心理咨询这么可怕的吗？

    她想反驳一句，但是……每一句询问自己，深深的思考自己的行为动机，好像真的是这样？

    ……天呐，她现在更混乱了。

    车开着开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季则之在的医院。

    南栀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往里走。

    她敲了敲门打开。

    一片洁白的病房被夕阳上了淡淡的色，也给靠在病床上的男人镀了层光。

    被光芒柔化的眉眼柔和温暖的不可思议。

    他放下手中的书。

    “阿栀，咨询完了？”

    南栀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嗯。”

    季则之有分寸的没有问她去咨询什么了，咨询的怎么样，只是体贴的拉住了她的手，暖了暖有些凉的手。

    她不说话，季则之也没说话。

    隔了很长时间，季则之看她状态不好，才轻声讲述自己的经历，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安慰她。

    “我第一次去时，给我的感觉很可怕，我不适应袒露自己，并不顺利，很缓慢的，渐渐与咨询师建立情感连接与信任。”

    南栀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那我可能太直白了，我巴拉巴拉全说了，顺利的不得了。”

    “你给我介绍的小唐姐太温柔了，像大姐姐一样。”

    季则之柔和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很好，这说明你很松弛，并没有强烈的自我保护，你是光明的。”

    南栀怔神片刻，从椅子上起来，俯身拥抱了他片刻，“老季，你真好，你也是光明的。”

    未曾预料的动作，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季则之忽然嗓子酸涩。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柔声缓缓说：“我很开心，听到这句话。”

    南栀放开手，坐回椅子上。

    “我觉得，我不是你戏里的角色。则之，你找我找错了人。我可能，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弱小。我在你面前展现她，我以为我和她很像，原来我并不强大。好混乱，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季则之再度拉住她的手，像水流一般温柔的安抚她的情绪，“我明白，放松点，你现在很紧绷。”

    “每个人都有许多面，男主角看到的，是她游刃有余的一面。我很幸运，比他看到了更多。”

    火红的夕阳从窗口打进病房，染的四周一片淡色的金红。

    那双在光芒下剔透的琥珀色双眸，温柔、理性，又奇异的充满温度与包容。

    南栀几乎要溺在他的目光里，愧疚感油然而生。

    “对不起，老季，你太好了。可我没有办法再和你继续了，这样对你不公平。”

    她说完，季则之只是理解又轻柔的笑，“阿栀，是我找上的你。你不需要感到愧疚，一点点都不需要。”

    “我一直在演绎别人的故事，能拥有一部属于我自己的电影，我已经很感激很开心了。谢谢你陪我出演，做我的女主角。”他说完又道：“我们都不曾期望过有结局不是吗？”

    南栀知道，可她还是很难过，因为他说很感激开心拥有一部属于自己的电影这句话而难过。他越是温柔坦然，她就越是悲伤。

    她拥有许多部，而他只是其一，她此刻后悔没有正式开始，就这样无疾而终，留下一部遗憾的半成品。但已至现在，她已经无法给了。

    “别哭，再哭妆就花了。”季则之抽出张纸巾，轻轻沾了沾她脸上的泪珠。

    南栀霎时更难过了，站起身埋到他怀里，哽咽着闷闷问：“老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陪你都做了。”

    季则之拍拍她的背，轻笑了一声，“送给我的番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