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赌约

    外人都说王诚人生美满，青年成功，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但王诚却并不这么觉得：在他重返人间、娶妻生子、升官进爵地喜悦过后，他心中的那丝对安青的亏欠，开始浮出水面。

    王诚想起两人分开前，安青的眼泪，便觉得更加内疚。

    那时候的安青本来就瘦弱，又中了魔魇，更是骨瘦如柴。单薄的少年深受折磨，跪在地上，眼神中带着哀伤和深深的绝望。

    那样的眼神刺痛了王诚。

    包括那句“你真的爱过我吗”，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开始折磨王诚，让他寝食难安。

    王诚想：如今我已功成名就，青弟却死了。若不是他救我，死的人就该是我了，我得找到他，跟他说一声谢谢。

    为了让自己心安，王诚开始寻求神仙方士。

    倒也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运气很好，才升起这个念头没多久，就遇到了一名人间修士。

    那人出身修真大派，天资极高，长相也极为俊美，一副神仙气度，是下山游历偶尔路过此处，正好撞见王诚。

    王诚跪下想要拜师，但那名神仙却不愿。

    那神仙指着身旁的一个小女孩儿：“我已经有徒弟了，而且我已经发过誓，此生只收一个徒弟。”

    小女孩儿年纪幼小，仅有七八岁年纪。

    她抓着神仙的胳膊，眼中满是孺慕：“师尊，我觉得他好可怜，你帮帮他。”

    神仙对这个小女孩儿非常宠溺，他脸上带了笑：“既然是小雪要求的，那我就帮他好了。”

    神仙转头，对王诚道：“我窥探天机，知你应该还有五十年寿命。五十年后我来找你，暂缓你投胎之事，可以让你以鬼身前去魔界，寻找你那位青弟的下落。”

    说完，神仙又补充了一句：“身中魔魇之人，挨不了多久的。你那位青弟，此刻怕是已经早就投胎。”

    王诚跪下：“请神仙帮我，若他是鬼，我要找到他；若他已经投胎，我也要找到他，看他平安，告诉他——我其实，爱过他。”

    神仙点头，带着小女孩儿就此离开。

    临行前，神仙告知王诚，自己道号“天机”，大限将至的时刻，只需要喊“天机道长”，自己便可前来。

    王诚跪谢，回去后便觉得心头轻松，卸去一件大事。

    他听天机道长说自己还有五十年好活，更觉得愉快，在朝中努力上进，又有岳家提携，在他三十八岁那年，终于成为当朝丞相，权倾天下。

    如今的王诚已经子嗣成群，有一天他在厅中闲坐，思及此生荣华，觉得颇为满意。

    他想：等我七十八岁死后见到青弟，跟他说起我这一生。他应该也是开心的，他那么爱我，应该会为我如今活的幸福而感到开心罢？

    他甚至想：若是青弟已经投胎，这些事情也不必跟他说了。到时候自己托梦给子嗣，让子嗣找到转世后的青弟，给他点金银作为补偿，也算是一桩美谈。

    却没想到，本来还要四十年后才会来的天机道长，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天机道长来的仓促，他头发散乱，衣衫都破了，还染着血，看起来颇为狼狈。

    而且更加可怕的是，十年前这位仙人丰神俊朗，仙风傲骨，乃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

    可才仅仅过了十年，这位天机道长竟然发须全白，成了垂暮老人的模样。

    王诚吃了一惊：“道长不是说五十年后再来么，怎么才过了十年就又来了？”

    天际道长简单解释说：“天机有变，我如今难以苟活，答应你的事情等不到五十年后了。如今你便随我去了罢！”

    王诚被吓傻了，他忙摆手：“不不，道长若有困难，当初许下的承诺不必兑现也罢。”

    天机道长没有和王诚过多废话，他答应了人的事情，都会做到。

    见王诚如今似有反悔，天机道长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副画卷。

    画卷展开，便将王诚的魂魄收入画中。

    “如今我被逼遁入魔界，期望能够逃离追杀。”天机道长一边卷起画卷，一边说，“等什么时候我安全了，便将你放出来，你就可以去魔界找你的青弟了。”

    王诚的尸体倒在他家中的高粱画栋旁，他的魂魄还在画卷中挣扎。

    但随着画卷合上，墨莲播放的影片也到此为止。

    可王诚临死的叫喊却还余音绕梁。

    他喊得是：我还没跟青弟说“我真的爱过他”，神仙你不能收我！

    叫声凄惨，状若厉鬼，在暮江吟耳边环绕多时，都不离去。

    暮江吟觉得气闷：“墨莲，把你的立体环绕音给收了！”

    惨叫声戛然而止，大片的墨色莲花也迅速收拢，乖巧的回到了暮江吟的手腕上。

    暮江吟见那画卷落在地上，走过去在上面狠狠踩了两脚。

    什么狗逼渣男，说着“白首同心，不离不弃”，结果捡了条命回去就娶妻生子，活的好不痛快。

    到最后还为了自己活的更痛快点，连那丝内疚都不想要。

    呸！

    暮江吟又忍不住多踩了两脚，正好踩中画卷里的云离玖。

    云离玖在画卷中抬头，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暮江吟赶紧挪开自己的脚步，云离玖飞身离开画卷，站到了暮江吟面前。

    暮江吟知道云离玖不好惹，生怕对方一个暴怒把自己给活撕了。

    云离玖却只是淡淡问道：“你都了解了？”

    暮江吟说：“这样的人，我不想帮他。”

    云离玖在画卷中的时间流速很慢，整个故事尚未开始便被暮江吟打扰。

    但他对于王诚是什么人，根本不在意。

    云离玖说：“既然你已经了解，那我也没必要再继续在画卷中浪费时间。我记得住安青的样子，我们这就去找他。”

    暮江吟见云离玖打算离开这片空间，忍不住问：“你都不管安青想不想见王诚吗？你知道他们后来……”

    云离玖打断暮江吟的话：“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重要吗？安青想不想见王诚，重要吗？”

    暮江吟瞧见云离玖这样的神气，不由便想起前世的过往。

    在云离玖的心中，这些的确不重要。

    一个血洗三界，暴力血腥超标的男主，指望他考虑别人的死活？

    自己前世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尚且不为所动，何况是安青这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根本没有心！

    暮江吟冷笑：“对，你说的没错，这些都不重要，在你心里，又有什么是重要的？”

    云离玖颇为锋利的眉毛拧在一起，他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继续往黑暗处走去。

    暮江吟在他背后叫：“云离玖，你是不是一定要去打扰安青的生活？他如果是鬼，一定不想再见王诚；如果转世，更不会想要记起这段过往。你就一定要把他抓来见王诚吗？”

    云离玖的脚步顿了顿，他已经走出了中央的那片光，正站在交界处。

    他的半个身体在阴影中，半个身体在白光中。

    他的声音很漠然，漠然到坚不可摧：“我既然已经决定接这个任务，那安青不论在何处，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都会把他找出来。”

    “你就这么有信心？”暮江吟走过去，站在云离玖身旁，“你不要忘了，安青不论是人是鬼，多半都还在魔界。如今魔界到处都要抓你。”

    云离玖低头，看着暮江吟微微一笑。

    笑中满是自负：“你不就是那个要抓我的人么？”

    又是这样的笑！

    当初他堕神成魔，孤身一人出现在隐魔城，面对层层叠叠的魔界高手时，露出的便是这样的笑。

    带着丝轻蔑，更多的却是笃定和自负，是不论面对何种艰难，不论使用何种手段，都要达到目的的笑。

    当初暮江吟见了他这样的表情，便知道魔界完蛋了。

    可惜自己跑的还是慢了。

    如今暮江吟被云离玖用这种表情看着，只觉得心魔陡升：“云离玖，你不要太自信！”

    云离玖微微挑眉。

    暮江吟说：“你敢跟我赌么？”

    “赌什么？”

    “赌谁先找到安青。”

    云离玖的嘴角微微上翘：“赌注呢？”

    暮江吟说：“若是你赢了，我从今往后不再阻挠你任何事情，魔界抓捕你的告示，我也全部撤去。”反正也阻拦不了，更抓不到。

    云离玖问：“那如果是你赢了呢？”

    “若是我赢了，你就不得再拜天机老人为师，我的任务，你也不能插手。”

    云离玖凤眸微凝，他看了暮江吟一会儿，道：“我赌。”

    暮江吟松了口气，自己在这件事情上，好歹还有那么点点机会。

    却见到云离玖陡然凑近自己，唇几乎要擦过耳垂的那种，清冷的鼻子散在脖颈和耳垂。

    他低声说：“但若是我赢了，你可以继续阻挠我，也可以继续抓我。”

    暮江吟微感诧异。

    云离玖的声音很轻柔：“你只需喊我一声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云离玖：我等着你到时候红着眼睛，哑着嗓子喊我。

    暮江吟：死心你，作者不写脖子以下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