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破魂

    山洞内， 暮江吟想要扶起凌霄，但他试了好多次都难以做到。

    毕竟白虎的爪子和人类的手臂灵活性不是一个等级的，他最后只能够放弃， 去舔舐凌霄的伤口， 又趴在凌霄身上帮他恢复体温。

    凌霄过了一阵才能说话，他努力揉了揉白虎的脑袋，惨笑：“多谢虎君了。只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我得立刻离开。若我还能活着， 必然报答。”

    说毕便想挣扎着起身，却不料他伤的实在太重，连动都没法动。

    凌霄尝试了数次， 最终叹道：“看来我是动不了了， 为了虎君安全， 还请你搬家罢。”

    暮江吟当然不会搬家， 他吼叫了声。

    凌霄解释道：“不是我要霸占你的洞府， 实在是我那个徒弟， 她刚才那么轻易地离开， 是因为刚刚取了我的元婴， 需要一定时间融合。等她将我的元婴彻底融合，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她必杀我， 你不是她对手，快快离开。”

    暮江吟舔了舔凌霄的掌心， 他尝试把凌霄背出去， 但没有用， 他拖着凌霄到了洞口的时候， 凌霄的身体就会自动化为虚影， 咬不住了。

    暮江吟不信邪， 他又自己走出去，发现走到洞口处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不受自己的控制，男风根本动不了。

    暮江吟琢磨了一阵子，才醒悟过来：这里是龙虎兽幼崽的记忆，和他记忆过于相悖的内容，是无法发生的。

    自己来之前，白虎和青龙吵架后万念俱灰，根本不在乎生死，甚至想要寻死。

    所以真正的世界里，白虎自从凌霄到来，就未曾离开过山洞。

    山洞处有重要剧情，自己哪怕接手了这个身体，也走不出去。

    暮江吟本来看见凌霄伤的那么重，还很着急。

    但当他醒悟过来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结局根本无法改变的时候，就也淡定下来，安心地在山洞内呆着了。

    凌霄见白虎不走，他也无可奈何。

    只是呆在原地，用自己的血液做墨，在地上画着一道道符咒，希望等小雪再次来的时候，可以逃过一劫。

    暮江吟左右无事，看凌霄画符箓看的无聊，便和肚子里的宝宝聊天。

    “宝，刚刚有没有吓到你？”暮江吟问。

    幼崽的声音软糯无比，低声呜呜：“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背叛……道士叔叔把自己一身的修为都给那个女人了，可那个女人还要杀他……这个世界好可怕……我不想出来。”

    “我只想呆在爹爹的肚子里。”

    暮江吟耐心地哄孩子：“别怕，这个世界还是有很多好人的，爹爹会好好保护你。”

    幼崽低低嗯了声，问：“那哥哥呢？”

    哥哥？？

    暮江吟微怔。

    一条黑色的小龙不失时机的从角落里游过来，蜃玄倒是学会了猥琐发育，他从凌霄一出现就藏得好好的，此刻见危险解除，才爬出来安慰幼崽：“哥哥也喜欢你，哥哥也会保护你的。”

    它说地舌头打结，口不对心。

    但是幼崽分不出来，它开心的弹了弹自己的腿：“那爸爸呢？”

    暮江吟说：“刚刚说过了啊，爸爸喜欢你。”

    幼崽还是执着的问：“长得好看的那个爸爸呢？”

    暮江吟：……不是说小孩子三岁前，父亲不重要吗？这崽崽还没出生就问父亲，算了神兽和人类的发育过程可能不太一样。

    “爸爸会保护我们吗？”幼崽软软地问。

    暮江吟：……我算是知道你为啥沉寂那么久都不愿出生了。

    这是要把周围的环境摸得完全无害了才肯出来啊。

    暮江吟糊弄小崽崽：“他也喜欢你的。”

    “啊～！好开心～！真希望能够早点见到大家。”幼崽很好糊弄，在暮江吟的肚子里翻了个身，满足的睡了过去。

    留下暮江吟和蜃玄大眼瞪小眼。

    暮江吟说：“看情况，再过几天它就要生了，要不你变成云离玖的模样，骗骗幼崽。”

    蜃玄觉得这个任务太艰巨了。这幼崽的父亲是一条成年的具有神力的青龙，自己只是一条蜃龙宝宝啊！

    “其实没有云离玖也行。”暮江吟琢磨：哄个小猫咪哪里需要这么多人！等到它生下来，自己一顿狂舔，奶够饱就行了。

    随即，暮江吟就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这只白虎，似乎，没有奶！

    暮江吟看着自己平坦的胸腹，终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决定让蜃玄下山去抓几个奶妈，各种种族的都抓一点……

    结果蜃玄才刚刚走出山洞，就惊叫起来：“主人，主人快来看！”

    暮江吟无法离开山洞，只能看着蜃玄把外面那些成堆的奶妈一个个抱进来。

    有带着幼崽的母羊、母牛、母虎、母豹子……

    云离玖也趁机跟了进来，他这次穿的是干净利落的骑马装，干活专用。

    但哪怕是短装，他也非常有心机地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

    暮江吟：……

    云离玖微笑：“阿虎，我想了想，你马上要生了，需要人照顾，我可以照顾幼崽，也能照顾你。”

    暮江吟：……

    云离玖继续：“我在外面也布置了结界，那个女人哪怕去而复返，也找不到你和你师父的。你们会很安全。”

    暮江吟：……

    云离玖又看了眼蜃玄：“这是条蜃龙？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也是龙，比他强一些，你想要做什么让我做。”

    暮江吟忍无可忍：“你给我，把这些奶妈都弄走，不准出现在我附近一百米内！”

    云离玖并不放弃，他得了老秀才的真传，又拿出一大包灵石送到暮江吟面前：“阿虎，你生完孩子需要补充体力，这些都给你……”

    暮江吟扶额。

    自己不好温柔体贴伏低做小这口，还不如直接色。诱呢。

    暮江吟四个爪子抓着地，准备虎啸赶人，却没想到肚子里的崽崽开心地“嗷”了声。

    “爸爸来看我了！”

    暮江吟：……他不是你爸爸！

    “他就是，我认得他！那天晚上他就是盘在爹爹身上，你们这样那样……”

    暮江吟赶紧打断崽崽的详细描述：“行了是他。”

    “开心～！”崽崽在肚子里翻了个身，“我想要见到爹爹，哥哥，爸爸……我想要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生活。”

    暮江吟无奈，只能够暂缓驱赶云离玖：“这是你的崽想见你，不是我想。”

    云离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开心的笑。

    他平时都是浅笑，微笑，更多的时候是漠然。

    此刻，他竟开怀大笑起来，笑成了一条青龙。

    青龙在山洞前打滚：“我的崽喜欢我！它会帮我说话！”

    崽崽在肚子里也很高兴，它对暮江吟说：“爹爹，我要出来了，有一点疼，你忍忍，很快的。”

    一阵腹痛袭击了暮江吟。

    白虎低声咆哮了声，窝在自己的窝内。

    青龙立刻从地上跳起，变成了人形，想要过来帮忙，被暮江吟喝住：“你别进来，让蜃玄帮忙！”

    蜃玄已经被自己培训过了，而且还能吐迷雾泡泡，在接生这件事儿上，比云离玖强了太多。

    云离玖不愿意，他正想要给白虎输送灵力，却感受到外面结界的波动。

    云离玖回头，他的身躯变成了青龙的身躯，位置也顷刻间移到了里山洞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在远处看见了雾气弥漫中，小雪的身影。

    他想也不想就朝着山洞冲去，但他的意念在此刻无法控制他的身体。

    他试了数次，都不能成功。

    这条龙的身躯，似乎被另外一个灵魂占据，禁锢。

    云离玖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这具身躯，化作一道灵光，朝着白虎所在的山洞而去。

    终于，他以灵体站在了山洞面前，成为最强大的结界。

    云离玖脱离了青龙的身体后，青龙的记忆也跟着迅速剥离。他自己的记忆终于不再和青龙的混淆，开始清晰起来。

    他记起了一切：自己在杀魔城大婚的现场大杀特杀；

    自己在满是鲜血的华堂，居高临下肆意亲吻那个小魔；

    自己在魔魇之力消失后，走投无路，栽倒在暮江吟怀中。

    暮江吟带着自己一路逃亡，进入幽野沱，又进入此间幻境。

    云离玖在那一瞬间，便明白了龙虎兽幼崽不能出生的真正原因。

    他极目而望，看见远远的湖水中，那具青龙的尸体已经浮现，尸体的伤口处缠绕着强大的灵力，是被人杀死的。

    龙虎兽的父亲因为和白虎吵架，赌气离家。青龙没能及时发现家人的危险，更没能提前准备。在真正的强敌到来之时，被轻易杀死在湖水中；

    而同一时刻，正在生产的白虎更加无法抵御强敌。

    幼崽尚未出生，他的双亲便分崩离析：

    一个负气出走，甚至都不知道有它这个孩子；

    一个终日流泪，抑郁难消，毫无生机，最终也会死在强敌之手。

    这样的世界，幼崽并不会期待；

    哪怕他被白虎生下，可面对双亲的尸体，冰冷的山洞，可怕的世间。

    它会宁愿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云离玖明白，自己无法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青龙已死，白虎最终也会死。

    但他不想让暮江吟用白虎的身体，再遭受一遍死亡之痛。

    他更不想暮江吟被幽野沱外的强敌抓住。

    他希望，暮江吟能够开开心心的活着，希望他唤醒幼崽的尝试能够成功。

    云离玖在幼崽的记忆之地，唤起自己的强大神识，凭借自己的灵体，拦在了小雪面前。

    他看不清小雪的模样，甚至因为是灵体，他都无法看清小雪的身形和招式，但他却知道，此刻他必须—战。

    神识化作一片水幕，硬生生挡住小雪的脚步。

    在一片雪白之中，云离玖似乎看见了小雪的冷笑。

    似乎听见了小雪的声音，竟好像穿越时空和记忆，在对他说：“云离玖，你已是凡人，竟敢与我做对，不自量力！”

    轰！巨大的力量直直击打到云离玖的心脏上。

    他浮在湖面上的躯体，硬生生吐出最后一口鲜血。

    血滴落在清澈的湖面上，迅速的溶解，散开。

    而在山洞内，暮江吟尚未离开白虎的躯体。

    他觉得肚子有点疼。

    还没有到传说中人类女性生小孩的宫缩的地步，有点像吃坏了肚子的那种疼。

    这种级别的疼痛，尚且用不到蜃玄。

    他就趴在那里，有些疑惑山洞口为什么突然一片白茫茫。

    但很快，疼痛就开始加剧，暮江吟说：“蜃玄……”

    蜃玄得令，喷了一口迷雾泡泡，迷雾泡泡尚且还没开始起作用，就听见噗通一声，一个血呼呼的东西，落到了软垫上。

    蜃玄愣住了：“主人，你生了？”

    暮江吟：“啊？这……猫科动物生孩子这么容易的吗？”

    脐带尚未咬断，幼崽的神识依旧能够传到暮江吟的脑海中。

    幼崽呜呜的叫：“爹爹，好冷。”

    暮江吟赶紧伸过自己的爪子，把幼崽扒拉过来。

    白虎自动的将幼崽的胞衣舔破，将胎盘吃掉。

    然后，毛茸茸的幼崽，终于抬起头，睁开了眼。

    它看见了。

    它的记忆也开始了飞速的重叠；

    似乎是记得，白虎爹爹此刻应该倒在地上，身体冰冷。

    可现在，白虎爹爹并未断气，它正一下一下地，充满爱怜地舔着自己的毛毛。

    身旁还有一条蜃龙，正满脸惊喜的看着自己。

    幼崽认出了这条蜃龙，那是自己的哥哥。

    然后，他抬头，问：“父亲呢？？”

    嘭！

    山洞口的白色光幕就此碎裂，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涌进来，似乎还带着血腥的味道。

    没有青龙父亲的身影，但却能听见青龙父亲的声音：“崽崽，快些醒过来，我们都在外面等你。”

    幼崽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终于看见了白虎爹爹正在缓缓倒下。

    他依稀记得，白虎爹爹临死前，对自己说“你不该出生”。

    而此刻，白虎爹爹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还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白虎爹爹说：“你的亲爹虽然已经死了很久了，但我喜欢你。”

    幼崽嗷呜了两下，问：“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白虎的气息微弱：“我叫暮江吟，如果你愿意，就醒过来。我当你的主人。”

    幼崽的眼中显出茫然，但很快，便被惊喜所代替：“你是我爹爹！”

    随即，它扭头，只看见一道法阵朝它而来。幼崽的双眼被这法阵的白光遮住，再也看不见，也再也没有了任何记忆。

    但尚未离魂的暮江吟，依附在白虎的尸体上，看得清清楚楚。

    那道飞向幼崽的法阵，是同在山洞内养伤的凌霄所为。

    白色的法阵带着龙虎兽幼崽，将其封印在山洞内的孔穴中藏好。

    随后，那名叫做小雪的女子，也站到了山洞内。

    她如今灵力充沛，强大，比暮江吟第一次见她时天差地别。

    小雪长发飘散，双手结环，凝聚出灭魂的飞剑。

    飞剑包裹着巨大的灵气，朝着凌霄射去。

    而此时，一直在不停的用鲜血绘制法阵的凌霄，终于画完了自己的最后一笔。

    法阵启动，刺来的飞剑上，所携带的强大灵力成了法阵的助力，将整个法阵启动，变得坚不可摧。

    于此同时，无边无际的水，也灌入这个山洞内。

    被法阵所保护起来的凌霄沉在水底。

    因为法阵是小雪的灵力所加持的，所以小雪不论怎么攻击，都无法破开此阵。

    最后，小雪无奈结印，将凌霄的法阵上，添了层封印。

    这封印坚固，足可让凌霄永生永世，都在这水底无法出来。

    这样，凌霄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当小雪将凌霄完全封印住以后，她将自己的飞剑召回。

    飞剑闪烁，巨大的山峰被削平，汹涌倒灌的水终于停了下来。

    此处山谷的地貌就此改变，由连绵的山峦变成了一个个湖泊，而原本耸立的山尖，变成了冒出湖水的小岛。

    白虎所居住的山洞，被从半空中削平，从山洞变成了一个大湖。

    湖水清澈，映出全新的地貌。

    暮江吟的神魂还停留在湖底，他已经感受到自己的魂魄在回归本位，就像梦境快要醒来一般。

    他努力的保持梦境的那种昏沉感，盯着准备离去的小雪。

    小雪的身影还是很模糊，她的脸也看不清。

    蓦得，水底闪过一道亮光，小雪身上滑落下一枚巴掌大小的镜子。

    那是——明镜台！

    暮江吟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在梦境的水底，用力朝着明镜台潜去。

    然后，他终于从明镜台中，看到了小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