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协议

    卡洛琳的让步在布鲁斯的预想内, 但这样的结果还不够。

    “我不能判断梦境的真假。”他再次强调，“我要见到她本人。”

    “韦恩先生，我并没有再和你讨价还价。”

    “真巧, 我也没有。”

    在气氛变得更僵硬之前，罗宾开口了。

    “我说, 你们要一直这样纠结下去吗？卡洛琳，满足他的愿望，我们可以把他女儿带回来, 如果他们能接受看到她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卡洛琳下了一个禁言咒。

    卡在关键点的话让提姆心跳猛然加快。他问：“为什么不让他继续说？菲奥娜她、她……”

    一种早就在韦恩家盘旋已久, 但没有任何人说出口的猜测, 已呼之欲出。

    是布鲁斯做过最坏的打算，却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卡洛琳长叹一声。

    “我很抱歉。”

    虽然她不认为自己能瞒过蝙蝠侠, 但面对另一个世界的父亲, 她还是抱有那么一丝微小的期望。

    就让他们以为菲奥娜只是被她带走了。就算他们讨厌她也没关系, 反正以后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但她还是想错了。即使没有达米安的突然发言，他们的谈话也终将揭开这层伤疤。

    布鲁斯执着地追问：“让他说完。菲奥娜怎么样了？”

    “呃……”卡洛琳艰难地开口，“当我到达时, 她已经、已经……”

    “已经死了。”

    布鲁斯平静地念出她难以说出来的话,“你是想说这个吗？”

    他能感受到她话里的善意。哪怕他咄咄逼人, 她还是能维持着温和的表情, 也不愿意劈头盖脸地训斥他一顿。

    她是个好孩子，和他的菲奥娜一样。

    “让她前往另一个世界，使用你赋予她的能力, 就是你复活她——或者说是让她暂时复生的代价吗？”

    布鲁斯不会任由自己在悲伤的情绪中沉浸太久。他提出了关键问题：“如果她无法达成你的目标, 你是否会收回复活的机会？”

    他紧盯着卡洛琳的表情, 不让自己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卡洛琳摇头：“你说得不对。复活菲奥娜的并不是我, 具体是谁我不能说。这不是有时效性的复生，是真正的复活，即使力量来源被毁灭，它也不会被收回。”

    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补充道：“我父亲也是蝙蝠侠，请你对他的教育水平有点信心，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坑一个小女孩的人吗？”

    “如果你对你的父亲足够了解，就会知道他连自己都不相信。”

    布鲁斯终于对她发出了邀请，“来书房，卡洛琳。我想，你应该不需要别人给你带路了。”

    ——

    纽约。

    同样将监管协议翻来覆去、逐字逐句过目的还有托尼，他甚至还翻阅了一些法学书籍作为参考。

    “什么破协议，只有接受和放弃，竟然没有提出修改意见的选项。”

    任凭他怎样尝试，都无法对协议条款作出修改，就像是电脑端面对一个只读的文档，没有编辑权限。

    最离谱的是，只有放弃的选项是亮着的，接受的选项灰扑扑的，看上去就按不动的样子。

    给他看一眼，让他放弃？托尼才不会同意呢，他必须把模拟训练场的受伤极限设定为最低值百分之十。

    这可是会同步到现实里的伤。菲奥娜小小软软的一只，娇嫩的皮肤稍微用力掐一下就会变红，这么脆弱的身体，完全就不适合参加什么所谓的训练啊。

    他还在实验室里，企图通过仪器读取他的脑电波，将这些东西。

    导出到现实。可惜，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是做无用功。

    “先生，已经十点了。”V?I?S?提醒他，“按照你的预定行程，你该去和菲奥娜小姐说晚安。”

    对哦，这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固定安排。

    托尼脱下头盔，扯掉那一团乱七八糟的线，“她睡了吗？下午她到底和队长做了些什么事情，怎么就把完整版的，额，那玩意叫做什么来着？”

    “魔兽系统，先生。”

    “哦，就是那个。他们在训练室里做什么了，你一点都不知情吗？”

    “您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先生。当时队长关闭了我在训练室的所有权限，我确实不知道。”

    什么嘛，和菲奥娜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大事，他这个父亲没有亲自参与就算了，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又是队长！

    托尼真的酸了。如果菲奥娜的好感度有肉眼可视的进度条，队长说不定会领先于他。

    只要一想到这里，托尼就觉得浑身难受，好像预感到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晚餐时间，他们聚在一起讨论关于菲奥娜的来历和能力问题时，队长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她，几乎全程都在盯着。

    菲奥娜也要时不时看向队长，像是从他那里才能获得勇气继续说话似的。

    虽然她也有看自己，次数大概比看队长多一些，他特意数了。

    但是，属于父亲的荣耀时刻——这种来自女儿的依赖心理，是不可以和别人分享的。

    一丁点也不能分，但是已经被队长分走一大块。

    托尼走到菲奥娜的房间门口，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情。他提起嘴角，露出和蔼的微笑，按下门铃。

    “菲奥娜，我可以进来吗？”

    这扇门由V?I?S?操控着被打开。那一瞬间，托尼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晚上十点，史蒂夫?罗杰斯为什么会出现在菲奥娜的房间？

    就算不是卧室，只是小客厅，也不可以！

    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都快挨到一起了！

    实际上离菲奥娜还有一米远的史蒂夫和他打招呼，“托尼，你怎么来了？”

    托尼：？

    托尼：？？

    这是他女儿的房间，这是晚上十点。

    一个陌生（？）男子，在质问这个女孩的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托尼在心中默念菲奥娜还在这里菲奥娜还在这里，只有这样，他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怒吼出来，让队长滚出去。

    菲奥娜还在看着他呢，他可不能吓到小甜心了。

    “瞧你这话说的，睡觉前来看看我女儿，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没什么关系，也不是很熟的九旬老人强行打扰未成年少女休息时间——怎么会有人能做出这种事，你说是，队长？”

    好，史蒂夫明白，托尼的小孩子脾气又冒出来了。

    他摸摸菲奥娜的头，“那故事先讲到这里，下次有机会再继续说。”

    “好的。”菲奥娜还露出几分依依不舍，“谢谢你，史蒂夫，今天辛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别送我啦，你和托尼说会话，他都特意来一趟了。”

    史蒂夫阻止了想要起身的菲奥娜，并对托尼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贴心，但托尼瞪他的目光……好像更凶了。

    史蒂夫：……

    算了，让着他。他还只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孩子啊。

    等他离开后，托尼就催促着菲奥娜快点去床上睡觉了。父亲的优待就在于，他可以坐在女儿的床边和她说话，而队长必须要坐在小客厅里。

    勉强有扳回一城的感觉了，托尼安慰自己。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他都没意识到这话听起来有多酸，“好像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唔，也没聊什么呀。”

    菲奥娜小心端详着他的表情，小心地回答，“史蒂夫和我说了一些他参军时候的趣事。”

    其实是先讲热血和严肃的部分，但他在讲到有同伴受重伤去世时，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于是他才改变风格，专挑搞笑幽默的片段说。

    托尼仍然不太高兴，“队长和你很聊得来啊。美国队长什么的，果然很受欢迎哦。说不定他再陪你一段时间，连监护人协议都不用我签了。”

    那个一直暗着的，灰扑扑的接受键，还是让他很在意。

    就算托尼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按下去，但直接剥夺他接受的权利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旁敲侧击问了一圈，只有他一个人收到了这个。没有其他候选人就好，要是有……

    有个?，他才是菲奥娜唯一的合法监护人好吗。真想找那个白袍神秘人出来问问，这个系统肯定是出Bug了！

    菲奥娜求生欲紧急上线：“不会的，当然要由托尼签，你才是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托尼今天非要听到她说出来不可，“你后面还有一个单词，说出来，我想听。”

    “我的父亲。”

    声音细若游丝，托尼只听到几个气音。

    他本想再逗她说话大声点，但菲奥娜已经满脸通红，那片红晕还有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好，他家的小姑娘脸皮薄，不能逼得太紧了。

    即使他根本没听到那个单词，但他知道菲奥娜说过，那就足够了。

    他也摸摸她的脑袋，圆圆的小头形状可真好。

    “快点睡觉。要早睡早起，才会长高高哦。”

    托尼帮她调整好枕头，还给她盖上柔软的被子。

    菲奥娜告诉他：“监护人协议的事，我已经给那边发邮件询问了。不过她一直没有回复，可能是在忙别的事情。”

    托尼拍拍她的手，“没关系，你不需要担心这些，我会解决的。”

    她乖巧点头。即使托尼目前什么进展也没有，但看到她充满信任的眼神，就会不自觉生出一种只有努力一定能做到的感觉。

    果然，能让父亲超越极限的动力，就是自己的孩子。

    “你也要早点休息。”菲奥娜软绵绵地叮嘱他，“不可以熬夜哦。”

    刚准备通宵的托尼满口答应：“好的，宝贝。我都听你的。”

    看着她害羞地闭上眼睛，托尼笑着在她额头留下一个晚安吻。

    “做个好梦。”

    ——

    布鲁斯最终决定，在梦里和菲奥娜见一面。

    接受卡洛琳的梦境邀请，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不管它的原理是什么，是精神，还是灵魂，都不是蝙蝠侠能够轻易让外人触碰的东西。

    他提出了很多苛刻的要求。比如说留下她的血液，立下每一个词都由他反复斟酌的誓言，以及把她弟弟留在这里做客一段时间——这件事被当事人跳起来拒绝了，他的儿子达米安也表示反对。

    几乎每一条都快要触及到她的底线，但这孩子的谈判功力显然还差点火候。

    布鲁斯充分发挥了蝙蝠侠滤镜优势，最后连她弟弟都看不下去，叫嚷着他又不是他们的父亲，没必要这么听他的话，更不需要什么都说。

    在几乎摸清了卡洛琳的底细后，布鲁斯还是决定冒险走一次。

    他不是没有想过亲自前往其他世界，毕竟梦境很有可能是虚构的。但无论他怎么说，卡洛琳在这一点

    上态度异常坚决。

    她连抽血这种事情都答应了，却咬住这件事不松口。布鲁斯很注意把控她的情绪临界点，在确认不能再逼迫她，再谈下去她可能会失去耐心，想要使用暴力手段后，他还是同意了入梦。

    有很多危险，有很多隐患，他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都还在怀疑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但他无比迫切地，想要见到他的孩子。

    卡洛琳也只是刚成年没多久。以布鲁斯挑剔的眼光来看，尽管她身上还是有那么一丝蝙蝠式教育的痕迹，但更多的还是带着一股天真的傻气。

    她连照顾自己都很勉强，真的能给菲奥娜提供一个完美的环境吗？

    还有什么新的领养者，简直是太胡闹了。

    布鲁斯本人很有钱，但不意味着他不清楚普通人是如何生活的。

    菲奥娜在最优越的生活环境下长大，不是顶尖食材她根本不愿意吃，差一点的衣服料子会让她浑身不舒服。

    她还特别喜欢买收藏品，一次购物就能花掉普通白领几十年的薪水。

    就算菲奥娜可以委屈地降低物质生活标准，可是她经常生病的身体，也是一笔不小的医疗负担。收养她的家庭，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他有问过卡洛琳那边的情况，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让他放心。

    布鲁斯没办法放心。

    菲奥娜一定在等他。她是如此脆弱，一点点风吹雨打就能吹落她的花骨朵。

    他要接她回家。

    在漫长的漆黑过后，点点白光亮起。布鲁斯的意识也随之恢复。

    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炮火横飞的旧时代城市，举着早就过时款木仓支的两方士兵正在火拼。

    而他的菲奥娜，他那么娇气，那么胆小的女儿，正举着一把他认不出款式的狙击木仓，以极其不专业的姿势，电影都不敢这么拍的魔幻程度，连续打落了飞在上空的十架飞机。

    这是假的，卡洛琳大概在骗他。

    这是布鲁斯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