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瞒不住了

    头顶的手术灯让许宁昶本能地不舒服，医生感觉到他情绪紧绷，可分明打了麻药了，只能说明病人的意志力或者某种抵抗力已经超出正常水准。

    “我们先要进行一个简单的测试，你别紧张。”医生低声。

    许宁昶强迫自己想想祝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真的慢慢平复下来，他身体某处似乎有些痛，当然这都是次要的，许宁昶只是很没有安全感。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医生唤醒，对方说：“测试结果及格，但是许先生，我必须告诉您，这不是一个安全数值，您或许会在移植手术过后产生很强烈的排斥反应。”

    许宁昶反应了几秒钟点头，表示听懂了，“给我签字。”

    “按照规定需要您的家人……”

    “我家就我一个。”许宁昶淡淡，他跟祝曜还没领证，医院不会上赶着通知。

    医生叹了口气：“好。”

    许宁昶最后看了眼手术灯，祈祷醒来听到一个好消息。

    祝朔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口，四个小时不算很长，但其中两次护士手套染血地出来，祝朔一个无神论者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家里供奉一个神龛了。

    ……

    许宁昶是被生生疼醒来的。

    他刚一动就感觉身侧的人倏然站起来，紧跟着床头铃被按响，人群浩浩荡荡进来，他被迫掰开眼睛做着各种检查。

    “祝曜……”许宁昶本能唤着，可他的声音太小了，几乎听不见。

    “高烧不退不是一个好现象。”医生跟祝朔解释：“排斥反应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祝朔耳边忽然响起许宁昶那句话，“一半可能性，对我来说已经很高了。”

    这算什么高啊……

    “我先给他注射止痛剂。”医生叹了口气。

    房间不多时恢复安静，祝朔发了一会儿呆，正要给许宁昶掖一掖被角，才发现这人是醒着的，只是眼神很木，不似从前那么莫测深邃，一眼望到底的枯萎。

    “失败了吗？”许宁昶问。

    “不是失败，是排斥。”祝朔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厉害，“医生说如果你的排斥再加剧，就必须做手术取出移植的生殖腔，两回折腾肯定元气大伤。”

    “不取不就行了吗？”许宁昶阖上眼睛，“我撑得住。”

    话虽如此，高烧反复不停，其中一次信息素失控，酒味都变得清浅无力，许宁昶根本吃不下东西，只能靠营养液维持机能，他多数时间用睡眠麻痹自己，但医生说他必然无时无刻都在煎熬，短短两天下来人瘦了一大圈。

    但即便如此，除了第一晚的电话没接到，许宁昶以“太累了”搪塞过去，之后祝曜的电话他全接了，只是不接视频，一回说正在卫生间，一回说路上不方便。

    “媳妇儿，你声音怎么有气无力的？”祝曜不是傻子，已经心中起疑。

    “没听你话，熬夜了。”许宁昶说着顿了顿：“祝曜，你想我吗？”

    “你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了……”许宁昶往被窝里缩了缩，可还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祝老师，要开始了！”

    许宁昶听到那边有人催促，恋恋不舍：“挂了，等晚上。”

    “好哦，那晚上对视频。”祝曜提要求。

    许宁昶：“再看。”

    口头说说，他如今这样子肯定是对不了视频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的生机像是被什么东西迅速抽干。

    医生偷偷跟祝朔说：“叫许先生的Alpha来，他拒绝再度手术，可一旦高烧感染肺腑，是要人命的。”

    祝朔也着急，可他怕许宁昶的那股子狠劲儿，而就在五个小时后，许宁昶因为呼吸急促血压骤降被推入急诊室，他的电话在床头柜上闪烁又熄灭。

    祝曜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话还是没人接，眼瞅着就要十一点了，小朔可能睡了，但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一个电话打来。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祝朔就知道不能再瞒着了， 他已经尽全力给许宁昶兜着，他们的共情到此为止。

    “二哥……”

    “小朔啊，那啥，你明早要是有空去我家看看呗，宁昶可能睡着了，不接我电话，他最近总是很困倦的样子，我放心不下。”祝曜笑嘻嘻的。

    祝朔深吸一口气，再说话嗓音都在发颤：“二哥，对不起，你快回来。”

    祝曜笑意散去，恐惧从好似找到了某个突破口般汹涌而来，“怎么了？”

    “宁昶做了生殖腔移植手术，排斥反应很剧烈，高烧一直不退，刚才因为呼吸急促进了急救室。”祝朔一顿连珠炮弹似的说完，听到那边彻底安静了。

    几秒钟后，电话挂了。

    “给我买最近的机票，我要回去。”祝曜吩咐经纪人。

    “啊？”经纪人没听出祝曜话语中的失神，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赞同，“才拍完，明天还有跟龙鸣传媒老总的饭局，还有……”

    “我管他妈还剩什么！我他妈还吃什么？！”祝曜骤然失控，对着手机大声咆哮，他的五官在暗调灯光的渲染下显得很狰狞，又很无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的，额上青筋暴起，“买最近的回栖城的机票！别让我再重复！把身份证还我！”

    经纪人吓坏了，胆战心惊地照办。

    最近的一班飞机得立刻出发，祝曜甩开经纪人跟助理，连简单的伪装都没有，搭乘夜间出租直奔机场，他五官英俊凛冽，一进机场没多久就被人拍下，但祝曜已经全都不在乎了。

    他一路上浑浑噩噩，眨眼的频率非常低，其中空姐来询问了两次，祝曜压着火气，“您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祝曜不知道他的神情多恐怖。

    许宁昶，许宁昶……祝曜从来都不知道爱一个人会这般恨不能掐死他，又恨不能见面后直接揉进骨血，难怪走的那日一直心神不宁，原来这人憋了个大的，他的身体素质根本不适合生殖腔移植，即便成功率很高，祝曜也不会同意，他任何一点儿风险都不想让许宁昶担，可这人怎么就……

    太阳跃出云层，将朝霞染出大片的绯红，落在祝曜的眉眼上，他睫毛轻颤，强烈到几欲撕裂胸腔的情绪只是这么平静表达着，许是光线原因，男人的眼角瞧着有些湿润。

    祝曜好似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枕在靠背上闭上眼睛，他教会了许宁昶什么是爱，却忘了告诉他少爱自己一点儿，他只需要站在那里，自己就会把一切捧来。

    顾梵深得到消息亲自接机，他也是才知道许宁昶做了什么。

    “抱歉二哥。”车子平稳驶向医院，顾梵深开口：“小朔隐瞒了你。”

    祝曜只是轻轻摇头表示这件事怪不到小朔身上，他很清楚许宁昶那张嘴，认真起来颠倒是非蛊惑人心，他定然是说了什么才会让小朔决定帮着隐瞒。

    只是两人都没料到，排斥反应那么剧烈。

    抵达医院后怎么上的楼祝曜完全没印象，只是病房门推开后，看到那张苍白削瘦的面容，他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许宁昶双目紧闭，已经筋疲力竭。

    许宁昶浑身被泡在酸水中，感觉骨头都要化了，他朦胧中听到医生好几次跟祝朔说，建议中止这次手术，可他不同意，撑得住，信息素改造他都撑住了。

    可确实又累又痛，要是祝曜在就好了。

    熟悉的气息，许宁昶好似受到召唤般，缓缓睁开眼睛。

    他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漆黑的瞳孔中。

    许宁昶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幻觉吗……他这么想着，艰难伸出手去摸祝曜的脸颊，手感温热，原来不是幻觉，而是梦境。

    许宁昶很少梦到祝曜，还梦的这么真实，他恋恋不舍从男人的脸颊摸到锁骨，然后挺祝曜冷声：“你作死吗？”

    许宁昶动作一顿，有点儿委屈：“怎么梦里也凶我？”

    梦？

    祝曜薄唇紧抿，知道许宁昶完全让烧糊涂了。

    “祝曜……”许宁昶表现出平时绝对没有的依赖，因为是梦里他肆无忌惮，“我好难受，你理理我。”

    祝曜：“……”

    “我是真恨不能弄死你！”祝曜说着咬牙切齿的话，却十分温柔地俯身去亲吻许宁昶的额头跟唇，“等你好了，我先打断你一条腿。”

    祝曜平时是好说话，对许宁昶更是千依百顺，但那要看什么事儿，这次是往他雷区而可劲儿蹦跶。

    许宁昶阖上眼睛又睡着了，梦见了祝曜，身体都舒服了很多，实际上是祝曜的信息素起了作用。

    这一觉到了第二天中午。

    许宁昶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已经非常差，他没有察觉房间里还有人，不多时医生进来，说排斥反应有所缓解，询问他们是否再度手术取出生殖腔，许宁昶没明白医生一个劲儿往窗边看什么，哑声道：“不取，你不是说三周为一整个大周期吗？我快要撑完一周了。”

    “问你了吗？”冰冷冷的男声，许宁昶顿时瞳孔一缩。

    祝曜高大的身影自窗边走来，许宁昶的情况他已经了解过了，排斥反应有所缓解就再观察观察，二度手术是一种重创，这人血小板少得可怜，医生说上一次手术中多处出血，到现在都没养回来。

    医生走后，许宁昶还在愣愣看着祝曜。

    祝曜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来，很好，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驯化后的恶狼有反扑的迹象，祝曜獠牙森寒，打定主意给许宁昶扯下一层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