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不想勉强你

    在方休认知中，看医生挺麻烦的，遇到人多的时候光排队就要几个小时，但顾柏安带他去的是个私立医院，没瞅见几个病人 ，直接见了主治医生。

    这里环境高雅，一闪而过的病房都格外明镜透亮，可见价格不菲。

    “不严重，稍微有些皮下组织出血，回去吃点儿药就行。”医生拿着片子边看边说，“但是同学啊，你这血检结果不是很好，快要分化了？”

    方休讷讷点头：“嗯。”

    “好好调理，还这么年轻。”医生说着开药。

    方休忙道：“不、不用很多，其实我不吃也可以……”

    “别管他。”顾柏安打断，“麻烦医生了。”

    方休低下头，心中滋味复杂，他一方面高兴帮顾柏安救下了祝清怀，一方面又懊恼让对方看到自己这么窘迫的样子，方休心里有数，如果没有顾柏安，他根本进不来这种地方。

    果然，整个费用之后都是顾柏安结的。

    “我挣钱还你！”从医院出来，方休鼓足勇气说道。

    “不用还。”顾柏安想到方休的脾性，补充：“今日清怀没出大事全亏了你，当作我们的回报。”

    “就是就是。”祝清怀附和：“你要是拒绝我良心不安。”

    他说话温润，让人什么都想答应。

    方休轻声：“那也太贵重了些……”

    顾柏安没理会，出了医院门才问道：“想吃什么？我带你俩去。”

    “我就不去了。”方休说，“我得回家。”

    “家里有人等你吗？”

    “嗯，奶奶在家。”

    顾柏安点头，让司机载着他们，半路买了些糕点跟水果，方休一拒绝他就说，“不是买给你的，买给老人的。”

    想到家里钱不够，奶奶吃的一直没什么营养，方休忍着羞耻感默不作声接受了。

    最后方休难得强势，要在一个路口下车，顾柏安看了他片刻，没有勉强，而是目送这人走远，再往前，是蓝色铁皮矗立遮挡的“贫民区”，偶尔露出的房屋一角腐朽破败，刹时将天空分裂成两半。

    “哥……”小崽凑上来，“你对方同学，很在意啊。”

    顾柏安扭头：“你个小没良心的，人家才救了你。”

    “我感激方同学救我，跟我觉得哥哥在意他不冲突。”小崽强调。

    顾柏安：“……”

    方休加快步伐，在一个拐角后回头看，已经彻底出了顾柏安的视线，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轻飘飘的，那些沉重的、压抑的东西短暂离开，他不由得嘴角上扬，可这种愉悦在打开房门后戛然而止。

    浓烈冲天的酒气，方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走进去。

    可有人已经在等他，杂乱的脚步声，刻入骨髓的熟悉，方休只来得及放下东西抱住头，就被一脚踹倒。

    “杂|种！你还知道回来？”粗鲁暴怒的男声，方休忍着疼睁眼，看到站在面前的方在德。

    方在德常年酗酒，眼神凶狠又浑浊，布满红血色，整个人也像是挂在人骨上的一团烂肉，身上的衣服凝固着厚厚的油垢，跟方休怎么看都不像父子。

    确实不是，方休的母亲五年跟着人跑了，方在德本就有家暴倾向，后来意外发现方休根本不是他的种，而是女人跟之前的男人生的，方休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以跑掉的，方在德跟着狐朋狗友在外，一个月也就几天在家，可方休如果走了，奶奶就只能等死了，在父母全部抛弃他的时候，是老人用干枯的手轻抚他的头，告诉他苦日子总会过去的。

    “妈的，天天跟老子说你没钱，没钱你买这些东西？！”方在德说着来火，又狠狠踹了方休两脚，其中一下踹在旧伤上，方休当即疼的脑袋一白。

    方在德打够了，畅快地点了根烟，等抽得差不多，打量着方休，然后在他右手掌心的地方将烟头掐灭，方休短暂地闷哼一声，身体颤栗，然后恢复安静，他心里清楚，越是激烈的反抗，越能激发方在德的暴虐。

    方在德嘴里骂骂咧咧，一把捞起装着糕点跟水果的袋子，回了自己房间。

    方休隐约听到奶奶在叫他，缓了又缓，咬牙从地上爬起来。

    总会过去的，方休心想。

    ……

    巷道里发生的这件事顾柏安没有告诉家长，祝清怀也选择隐瞒，他知道哥哥肯定有其它打算。

    的确，林坤浩暂且不提，钱松不是爱欺负人吗？顾柏安就让他好好明白什么叫“欺负”。

    顾柏安随了顾梵深，一些狠辣手段不是不会，而是上面有祝朔压着，他们尽量避开，但钱松自己把路走死。

    钱松之前还能凭借凶悍的外表吓到一些人，但总有他吓不住的，甚至觉得他装逼的，有顾柏安兜底，钱松的日子很不好过，这天刚上完厕所就被人套上袋子推进最里面的隔间，不等钱松摘掉头上的袋子就是一阵猛烈的拳打脚踢，等他嘶吼着站稳，四周已经没了人，只剩下一瞬远去的嘲讽笑声。

    钱松稍显颤抖地打开水龙头，狠狠擦了把脸，从前他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亲手施暴再看着别人痛苦，现在被一人一脚踩在地里，自然接受不了。

    可还在哪儿呢？

    课间结束，顾柏安一到教室就看到桌仓里的苏打汽水，班长擦着汗坐下，“你每天喝这个不腻啊？”

    顾柏安眼角余光注意到方休稍微挺直后背，于是说：“有点儿，我觉得冰镇红茶也挺不错。”

    然后第二天体育课结束，顾柏安桌仓里躺着瓶冰镇红茶。

    方休做事很小心，没让任何人瞧见。

    这成了他跟顾柏安之间独有的、无法言明的默契。

    午饭方休还是买最便宜的凉菜跟馒头，他在之前的初中成绩优异，报考A大时老师承诺他来就减免一半学费，这给了方休极大的喘息空间，可还有另一半，还有平时跟奶奶的生活费。

    方休只有在给顾柏安买水时才格外大度，那钱他花着都觉得畅快，因为顾柏安都喝了，可对自己方休要多苛刻有多苛刻。

    方休盯着馒头出神，没什么胃口，方在德这几日不走，他总是要挨打，方在德如今学聪明了，曾经在方休脸上打出青紫，邻居看不下去嚷嚷着要报警，他就打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方休一直没说，方在德就愈加有恃无恐。

    其实说过，但是没用，这种家庭纷争基本会被大事化小，一次两次下来方休丧失了信心，也不喜欢那些大人同情怜悯的眼神。

    “你吃这点儿能饱吗？”有人端着餐盘坐在方休对面。

    声音好听，方休不用看也知道是祝清怀。

    “能饱。”事实上方休有些吃不下去东西了。

    “骗人。”祝清怀看了看方休的脸色，担忧地蹙眉：“你没事？”

    “没事。”方休轻咳两声，感觉力气在快速流失，他到底放弃了这顿午餐，起身打算去拿个袋子，装起来等放学带回家，可刚一动就被一只手按住。

    “不吃饭跑什么？”顾柏安说。

    方休立刻浑身紧绷，“没……”

    顾柏安看到他的餐盘就来气，但想到方休的家庭环境又生生忍住，这些苦他没吃过，担心说出来话伤人。

    顾柏安在方休身边坐下，扒拉两口米饭后将一个鸡腿很自然地放在方休盘中。

    方休：“？！”

    “我不用……”方休低声。

    顾柏安：“让你吃你就吃。”

    祝清怀：“快吃，我哥的日常就是给我跟妹妹塞鸡腿，恭喜你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顾柏安警告：“小崽？”

    祝清怀立刻认真吃饭不说话了。

    我何德何能啊，方休心想。

    有顾柏安盯着，方休一口一口，也吃了个干净。

    祝黎在学校后面的小区买了个大户型当休息室，这才十二点半，小崽得午睡，于是挥挥手跟方休告别。

    一般方休就是在座位上小憩一会儿，正想着离开就听到顾柏安说：“手伸出来。”

    方休不明所以。

    顾柏安具体一些：“右手。”

    方休瞬间明白了，他很难拒绝顾柏安，却也不想将展露伤口。

    天气热，方休体质本来就差，回到家还要干活做饭挨打，那天方在德在他掌心留下的烟疤不仅没好，还因为经常碰水有些恶化感染，表皮都开始溃烂。

    见方休不动，顾柏安去抓他的手，方休立刻往身后藏：“别……”

    “方休。”顾柏安轻声，“我不想勉强你，所以你乖一些。”

    不想勉强我……方休日日都被勉强，第一次有人跟他这么说话。

    手腕被捏住，方休不得以伸开掌心，顾柏安一看到那伤口就气息一沉。

    方休察觉到，稍微挣扎：“很难看……”

    “是这个问题吗？”顾柏安口吻严肃，又觉得跟方休发火不应该，强行压下后带人去学校对面的药店处理伤口。

    护士是个见多识广的，欲言又止半天，还是说道：“看你这体格以后不是Omega就是Beta，Omega难做，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分化成Omega，这样面对一些不是东西的，有Omega保护法。”

    方休轻轻点头。

    顾柏安单手插兜站在一旁，心火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