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日暮黄昏, 天际一片暗色。
习习秋风吹过,海棠打着旋儿落在门前,寝殿大门紧闭, 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
寝殿内一片昏暗,唯有星星点点的烛火撑起寥寥光亮。
床头上放着的花瓶随着叮当作响的铁链声不住晃动, 直至滑动到案几边缘, “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风催雪睁着一双朦胧的眼,费力的扭过头去看身后的青峰,对方一身整齐衣衫, 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与自己的狼狈截然不同。
风催雪挣扎许久才终于透过氤氲的水汽, 看清了对方居高临下、充满了恨意的赤红双目。
猩红血色在瞳孔中翻涌, 那副暴虐的神情似要将他扒皮拆骨, 拆吃入腹。
青峰在恨他。
周身泛起的燥热瞬间冷了个彻底。
……
“斩仙剑在你手中,你还说师尊不是你杀的?”
“藏书阁的禁书是不是你偷的?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铁证如山皆是我亲眼所见!你要我如何信你?”
“若他想起一切,我会亲手杀了他。”
……
字字句句诛心之语潮水般朝风催雪脑海中涌来,一声比一声高,震得风催雪耳边近乎失聪, 连青峰在自己耳边的冷言冷语都听不见了。回忆如冷水般兜头泼下, 让本在热烈跳动的心脏瞬间迟滞下来, 一股失落与委屈蓦然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青峰粗暴的掐着他的下颚,逼迫他转过头来, “哭什么, 我看你明明爽得很。”
神思恍惚间, 风催雪苦中作乐的心想, 自己上次随段劫生离去时说了那么多诛心之语, 青峰居然没有见面就捅死他, 也算是对他很地道了,或者对方是打算先干再杀?
失落的酸涩感从胸腔处爆裂开来,风催雪合上眼,不愿再看对面人暴虐冷锐的神情,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搂上了对方的肩,紧紧抱住了对方。
……一副倾其全部的献祭姿态,像是唯恐对方伤得不够深。
青峰赤红的双目中划过一丝暗芒,扣在美人腰身上的手蓦然增大了力道——
……
寝殿被封了窗户,只有满室昏黄灯火,难分昼夜。风催雪从一片狼藉中醒来,只觉得脑中昏昏沉沉,浑身酸痛。
而罪魁祸首,正紧紧搂着他的腰睡得分外安然。
风催雪:“……”
风催雪恨恨咬牙,恶狠狠的踹了一脚身旁人的小腿。
说是狠狠一脚,然而风催雪现在浑身酸软无力,那一脚下去跟猫儿挠痒几乎没什么区别。
男人被风催雪这一下作弄得睁开眼,眸色顿时沉了几分,搂着风催雪腰身的胳膊也紧了紧,掐着风催雪的下巴就狠狠吻了上去。
风催雪:“……”
风催雪简直要被亲得窒息,差点要背过气时青峰才放开了他,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风催雪的脊背,像给猫儿顺毛似的,大有越来越往尾椎后处之意。
还要来?!风催雪直接无语,一把拦住青峰作乱的手,冷冷道:“我饿了。”
青峰微一挑眉,眸中多了一丝深意。
风催雪显然误会了这抹深意,嘲道:“怎么,死囚上刑场前还有顿断头饭呢,你总不是想把我饿死。”
听了这话,青峰倒没再说什么,径直穿了衣裳下床,打开门出去了。
打开门的那一刹,外面金色的日光洒进了屋子里,随着殿门关上,又被收了回去,屋内只余一片昏黄灯火。
风催雪没心思打量寝殿内外装潢,无聊的躺在床上,抬起手腕,端详了一会自己手腕上的锁链。青峰这回下了大手笔,这锁链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触手寒凉,坚硬无比,牢牢的禁锢在他四肢上。显然青峰吸取了当初在苍翠山上的经验,这一回的锁链,风催雪连扯都扯不动。而且这链子极短,长度只够他下床够到旁边的桌子去。
风催雪只试探着扯了扯,见扯不动便放弃了,也懒得下床走动,索性裹了被子躺在床上等青峰回来。
昨日相见,风催雪本还想着跟青峰解释一下自己先前的行为,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青峰就骤然爆起,先把那假狐妖给揍了一顿,然后就把自己打包一拎,扔来了这个地方,不由分说的干了个爽。
最重要的是,他跟青峰说段劫生此举为声东击西,意在趁人修不备攻陷东城,青峰也是反应平平,似是全然不信自己的话。
想起青峰昨天恨不得把自己掐死的样子,风催雪只觉得有些累,算了,左右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了,对方爱怎么想怎么想去。
不过一会,青峰端着碗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风催雪一副咸鱼状生无可恋的躺在床上。
青峰意外的一挑眉,却没多说什么,沉默着把碗朝风催雪面前一递。
风催雪看了一眼,“就这?!”
“那别吃了。”青峰作势收碗。
“……”风催雪愤愤抢过,“算了算了。”
饿了整整两天,还进行了那么大的体力劳动,白粥就白粥。那白粥寡淡无味,还是冷的,用的也是最劣等的糙米,也不知青峰是从哪找来的泔水,真是难为他了。
风催雪喝了两口,就没心情喝了,断头饭也吃得这么糟心也是没谁了。
倒不是说粥有多难以下咽,他从前什么苦没吃过,白粥已经算得上很好的食物了。只是后来和青峰在一起时,衣食住行样样可心,虾有人剥,刺有人挑,想要什么便有什么,骤然变化,难免失落。
青峰将对面人缓下来的动作看在眼里,眸光依然冷淡,漠然道:“知道错了么?”
风催雪放下粥碗,淡淡道:“我要沐浴。”
“又没有外人,洗什么。”青峰不以为意,眼神意味深长的落在风催雪被锦被盖着的某处。
被对方那样露骨的看着,风催雪下意识夹了夹腿,只觉得这样的青峰分外陌生,说不出的诡异之感。然而抬头看去,对方神色冷淡,眸中深邃如渊,看起来又似乎没有不对劲之处。
“死囚临死前还能干干净净上刑场,我还不能沐浴了?”风催雪嘲道。
青峰却像是恍然大悟,眸中暗了一暗,唇角也挑起一丝弧度,“你说的有道理,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迫不及待。”
风催雪满脑袋问号,还没来得及疑问,便被青峰解开锁链一把从锦被堆里抱了起来。
然后风催雪被按在浴室里,又‘死’了一回。
一个时辰后,风催雪气息奄奄的靠在青峰怀中,浑身虚脱得在水里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任由对方抱在怀里,逗猫儿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脊背。
“知道错了么?”青峰又冷冷的问。
“呃——”风催雪被撞得眼神发直,整个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完全没听见青峰在耳边说了什么。
青峰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恼,抱着怀里人的腰,一遍又一遍的问,“知道错了么?”
什么错?错什么?风催雪完全稀里糊涂的,他只知道要是再这么下去,自己真的要被撞散架了。
难道这就是青峰给自己选的死法?果真是别出心裁。
就在大脑彻底混沌之际,身边人忽然狠狠咬住了他的侧颈,放在齿间一下下的研磨,像是随时要咬断他的血管一般。
风催雪捂着小腹下意识的扬起脖颈,唇间不断溢出破碎的吸气声,身边人就这样埋在他的颈间,狠狠的问,“知道错了么?”
“错……错了……”风催雪茫然的呜咽道。
青峰又是狠狠一撞,“下次还敢不敢以身犯险?”
“不……”
风催雪已经完全不知道青峰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一味附和答应,以求对方能早点放过他,谁知对方听了他的话却还是不满意,反而怀疑的道:
“我不信。”
“啊?”风催雪简直要哭了,茫茫然道,着急的回头去看青峰,想追讨一个说法。
“你之前也答应过我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可是你还是跟着段劫生走了。”青峰愤愤咬了他一口,“你明明知道西境危机四伏,你还要跟着他走!还不愿意解开缚魂锁!”
青峰对风催雪当日为何做此选择心知肚明,段劫生对他们二人知之甚巨,缚魂锁只要有一日还在风催雪手上,段劫生就不会对风催雪抱有太多戒心,也便于风催雪在段劫生身边打探消息。但缚魂锁封印住了风催雪身上的所有灵力,只要有一日还在风催雪手上,风催雪便多出一万分的危险。
正是因为心若明镜,所以才更气风催雪当日的选择。
他拼上命去阻拦,怎么也能让人护风催雪安然离开,何至于让风催雪以身犯险跟着段劫生深入龙潭虎穴。
他在天心剑派守了三天三夜,唯恐对方在路上出事,好不容易真守到了对方,对方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丝毫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
怀中人呜呜咽咽,一双漂亮眸子氲满水汽,迷茫天真,似是根本没听明白他的控诉,只是下意识的委屈道:“那……那怎么办?”
青峰叹息一声,将头深深埋在对方颈窝,紧紧的抱着怀中青年,有如抱着他的稀世珍宝,“别再离开我——”
怀里人混混沌沌,用了好半天才听明白他的话,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张开双臂轻轻环住了他。
“好。”
……
等风催雪真正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被青峰清洗完毕,抱回了收拾干净的床铺上,塞进厚厚的被褥里。
啊?
啊???
所以青峰根本没有误会自己?
青峰给风催雪戴上锁链,一回头便看见了风催雪不可置信的神情,在看向他的时候,双眸瞬间变得晶亮。
青峰心中疑惑,面上却仍作出一副冷酷模样,“看什么,又想挨……”
青峰居然会说这等虎狼之词!风催雪大为震撼,连忙道:“那不行,我怕你会出事。”
风催雪觉得自己十分体贴,然而这话在青峰听来就不是这样了,于是青峰意味深长的看了风催雪一眼,手腕一动,就将风催雪从被子里拖出来了半截。
“你可以试试。”
“不行不行!”风催雪手软脚软,连连扒住被子不放手,“哪有你这样的,不让吃饭光让干活!”
“两个时辰前你才吃。”青峰冷冷道。
“太难吃了我才吃了两口!”风催雪道:“我要吃鱼,还有紫莲芯做的肉羹!”
青峰冷笑一声,“只有白粥,不吃就饿着。”
“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要让我吃白粥,你变了。”风催雪控诉道:“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我就——”
“你就怎样?”青峰打断了他的话,眸中冷意森然,“找那狐妖?还是去找唐谴?”
这和小九唐谴又有什么关系?风催雪直接无语,索性直接往床上咸鱼一躺,“我就绝食,饿死自己。”
青峰:“……”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青峰最终自己也没搞懂自己是怎么败下阵来的,怒气冲冲的出门,又怒气冲冲的回来,端来了一众风催雪点名要的食物,还无师自通的多加了一盘荷花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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