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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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鹿见青也傻了,蹲下身凑近了看，“怎么就是你的了？”

    “你看……”楚净给他看蝴蝶结背面，“这里是不是我的名字？”

    蝴蝶结背面确实有笔墨留下的痕迹,因为时间太久远，字迹模糊不清，但仔细看，还真依稀能辨别出来是“楚楚”两个字。

    “这是妈妈给我们买的。”楚净对小时候的事情还有点印象，“因为我和姐姐是双胞胎嘛,别人给我们买玩具衣服之类一般都是双份,还特意买成一模一样的,很容易搞混。所以一般情况下，妈妈都会标注我们的名字。这个魔法棒我虽然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买的，但肯定是我的……”

    刚才来的时候,楚净说他们以前没准见过,都是开玩笑,这下不免激动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楚净问：“我的魔法棒,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鹿见青也在同时问：“你的魔法棒后来去了哪里，还有印象吗？”

    玩魔法棒都是小学以前的事了,楚净记不大清楚，茫然地看看鹿见青,又看看不远处的河堤,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

    她拉着鹿见青的手,朝河堤奔去,最后在一棵老香樟树下站定。树旁还有一辆水车,只是那水车早就坏了，不再转动。

    “你看……”楚净找到香樟树上一个洞,指给鹿见青道，“我们那边的小朋友，把这个树洞当成可以许愿的神秘树洞……你有印象了吗？”

    鹿见青看着她清澈小鹿眼，眼底一点点被震惊占满。

    他想起来了。

    那一年，颜引玉去世之前，他还跟着爷爷住老宅，很少和妈妈见面。

    他看其他孩子都有妈妈疼，特别羡慕，也问过鹿广啸。鹿广啸从来就没说过颜引玉好话，告诉他是妈妈不要他，爷爷则只会叹气，也不解释。

    鹿见青对妈妈印象并不好，但可能是天然的血脉吸引，他心底还是渴望着母爱的。

    他很少有机会见到妈妈，每次见到都很矛盾，一边开心，一边又觉得自己没骨气，于是故意表现得冷漠。

    他永远都记得，见妈妈最后一面的情形。

    那天她穿着一袭崭新的红色长裙，精心打扮过后，到学校来找他。

    她实在漂亮，引起了不小的围观。

    小学生已经能听懂一些八卦了，但又不全懂。

    周围的孩子都在议论纷纷，有孩子羡慕鹿见青的妈妈好漂亮，也有孩子从家里听了一言半语，说她不要脸、为了嫁豪门用了很多手段，还抛弃自己的孩子。

    鹿见青心里烦躁，见到妈妈的时候就冷着脸，不肯跟她说话。

    “阿青，妈妈知道你现在还小，身不由己，有很多道理也不懂。妈妈很抱歉，不能亲自教你……”颜引玉摸着他的头，目光里有眷恋，更多却是决绝，“妈妈求你一件事，以后要学会自己去辨是非，即便爸爸和爷爷的话，也不要全都信，好吗？”

    鹿见青听得莫名其妙，又没来由的有点慌：“那我应该信谁？”

    “信你自己。”颜引玉不顾他的反抗，强行抱了抱他，“阿青，你是妈妈的孩子，跟你爸爸不一样。记住，长大以后，一定不要成为你爸那样仗势欺人的人。”

    远处有孩子在起哄，鹿见青记忆中颜引玉几乎没抱过他，有点尴尬，下意识挣了下。

    颜引玉也没坚持，直接松开手走了。

    鹿见青又有点后悔，他下意识冲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妈妈”。

    声音不大，不确定颜引玉有没有听见，反正她始终没回头。

    第二天，鹿见青就得到了颜引玉的死讯。

    很久之后，他渐渐想明白，颜引玉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他最后一面，是想留给他一点好印象。

    可当时的鹿见青还不懂，他太小了，好多道理都不明白，大人们也不愿意告诉他。他听到好多议论，善意的恶意的都有，他分辨不清楚。

    他没有见过妈妈死后的样子，大人们不让他看，匆匆处理丧事，将他一个人留在老宅，丢给保姆照顾。

    鹿见青那时候还不清楚颜引玉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太明白死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觉得难过，一个人溜到南河岸散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棵香樟树下。

    那时候的香樟树就已经很大很老了，听老人们说，它已经活了有好几百年。

    甚至有人说，这棵树有灵。楚净说的许愿树洞，他们那些小孩也知道。不过鹿见青从来不信，那天他第一次希望是真的。

    但是，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又让他不愿意傻乎乎的撅着屁股对树洞许愿。

    所以，鹿见青只是背靠着大树坐下来，想在心里默默许个愿。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树爷爷，听说对你许愿好灵的，我想跟你许个愿。”

    鹿见青心情不好，听着就心烦，怎么连许愿都有人跟他抢？

    香樟树够大，他又还只是个孩子，被挡得严严实实，背后的小孩显然没发现他，絮絮叨叨地继续跟香樟树说话：“我是住在河西岸的，我叫楚楚，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姐姐和爷爷和……”

    鹿见青以为她许个愿就会走，没想到小丫头竟然真的将树洞当成了树洞，家里所有事都往里说。爸爸妈妈给她买了什么好东西、姐姐跟她吵架了、自己又生病了、吃药好苦、打针好疼……

    鹿见青听得并不认真，只觉得这小丫头真是憋坏了，估计平时都没人可以说话。

    “树爷爷，我想跟你许个愿。”小丫头叨叨半天，终于说到重点，“我想许愿妈妈的腰不要再疼了，爸爸的感冒快点好起来，姐姐能和她的好朋友和好，还有我……”

    “你怎么不许愿你隔壁二大爷长命百岁呢？”鹿见青忍无可忍，起身道，“小朋友，这么贪心，树爷爷不会显灵的。”

    他一转过身，就看到了另一面的楚净。

    很瘦小的一个小姑娘，胳膊腿都细细的，脸色苍白，小小年纪下巴就尖尖的，眼睛倒是大，黑葡萄似的很水灵。

    她许愿到一半，突然被打断，鹿见青语气还很恶劣，顿时吓了一大跳。水灵灵的眼睛瞬间蓄满眼泪，大颗大颗朝下滚落，连手里的粉色魔法棒都吓掉了，张着嘴无措地站在那里：“哇……”

    鹿见青之前听她说话很有条理，猜测应该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结果看到人发现大概只有三岁的样子，顿时就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小姑娘再一哭，他更加无措：“哎，你别哭，我又没欺负你……好了，我走开，让你许好不好……”

    就在这时，楚净家的保姆闻声跑过来，一把将楚净抱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鹿见青：“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鹿见青有点无奈，“没碰她一根手指头……算了，我走，行了？”

    他心情也很差，直接离开香樟树。

    楚净家的保姆还不甘心，想要拦住他，旁边另一个带孩子的保姆认出鹿见青，将楚净家的保姆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鹿见青隐约能听见她在说“死了妈妈”“有钱人”之类的话，楚净家的保姆脸色一变，果然没再来为难他。

    鹿见青更生气了，但又无处发泄。

    他一口气跑了很远，才在河堤边一块隐蔽的草地上停下来，仰头栽倒，大口喘气。

    本该上学的日子，河堤边其实人不多，可鹿见青总觉得大家都在看他，都在背后偷偷议论他死了妈妈，可他又不想回家，于是就藏到这个没人看到的角落。

    他那时候倒也谈不上有多难受，就是心里空茫茫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想点什么，许愿自然也没心情了。

    他躺了很久，竟然觉得有点困。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只软绵绵的小手在推他。

    鹿见青猛地睁开眼，看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盯着他。

    可能是他戾气重，情绪外露，小丫头吓得往后一退，摔倒在草地上。

    “我可没动你啊……”鹿见青无奈极了，举起双手道，“你别又跟我哭……”

    “哥哥。”小丫头这次却没哭，她自己爬了起来，拉住他的手，说，“我不许愿了，我把愿望全都让给你。”

    鹿见青愣了几秒，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他突然炸毛，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谁要你让，我不许愿！树洞不灵，都是骗人的！”

    小丫头真的太孱弱了，他抽个手的力道，她又摔倒在地上。

    鹿见青：“……”

    她这次没有着急爬起来，就那么躺在地上仰头看他，大眼睛里迅速涌起水光。

    “别哭，别哭，我求你了。”鹿见青真是手足无措，从来没见过这么爱哭的人，也没脾气了，瞬间投降，“好好好，我答应你，我去许愿，行了？”

    小丫头破涕为笑，飞快爬起来，对他道：“哥哥，你妈妈没有不要你，她化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你呢。她还会派一个小天使下来，在人间守护你。”

    这么小的小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言论，还说得煞有介事。可鹿见青只觉得很蠢，谁会守护谁？没有人，不会有，只有三岁小孩才会信那种话。

    但他不敢反驳小丫头，怕又把她惹哭。

    就在这时候，小丫头家的保姆远远跑了过来，明明是自己工作不负责，反倒对鹿见青横眉冷眼，老远就大声呵斥。

    鹿见青懒得跟她计较，不等她靠近就再次转身离开。

    这河堤他今天是待不下去了，准备直接回家，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了次头，发现小丫头还眼巴巴地在原地望着他。

    明明离得有段距离了，他根本看不清她的眼神。但鹿见青还是莫名觉得，她眼里可能正含着一包泪，要是他不去许愿，她就会哭出来。犹豫一下，他还是走向那棵香樟树。

    他没有许愿，倒是看到小丫头的魔法棒遗落在地上。

    鹿见青捡起魔法棒，不想回头去找小丫头，干脆带回家去了，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她。

    但那之后没两天，他便去了北城，之后很少回来。

    他到了新的世界，学到了新知识，渐渐明白妈妈当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有好多事情要做。当年那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遗忘到脑后。

    现在楚净一提，他才重新想起来。

    “原来，我们真的从小就见过啊。”楚净从小就没什么机会出家门去玩，跟人接触也少，每一次都很珍惜，所以虽然她当时比鹿见青年纪小，但对这事反而印象更深刻。只是到底才四五岁，记忆不深刻，所以不可能认得出长大后的鹿见青。

    一瞬间鹿见青竟有些微的晕眩，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他伸手紧紧抱住楚净，好多话在心里翻涌，最后竟然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头想想，那段日子里，楚净竟然是给他最大善意的人。

    楚净回回抱住他，抬头亲亲他的下巴，笑着控诉：“你从小就会欺负我。”

    “是我的错。”鹿见青将当时自己家的情况，大概跟她讲了一遍，看楚净眼眶红了，不想惹她难过，故意打趣道，“难怪我后来一看到你哭就害怕，原来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爱哭？”楚净反驳，然而嗓音里还带着鼻音，自己都有点无语，“……”

    没办法，就是泪失禁体质，情绪总是来得很快，不受她控制。

    “没关系。”鹿见青紧了紧手臂，“你哭我也爱，无论是在平时哭，还是在床上哭……”

    “臭流氓！”楚净瞬间炸毛，也不伤感了，抬手捶了他一拳，然后挣脱他的怀抱，转身朝前面跑去。

    鹿见青追上去，却又故意没追到，不远不近地跟着。

    两人沿着河岸跑了小半圈，楚净累了，停下来喘气。

    鹿见青这才上前，拉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然后指着不远处一片荷田说：“你看，荷花开了。”

    “好漂亮。”楚净已经忘记了之前为什么要跑，赞美一句却又叹气，“夏天要来了。”

    “你不喜欢夏天？”鹿见青问。

    “不是不喜欢夏天。”楚净说，“但是我怕热。”

    “你不是怕冷吗？”鹿见青顺嘴道，“冬天总是喜欢把冰凉的脚放我身上，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亲近我，后来才意识到只是把我当暖炉。”

    楚净有点心虚：“我怕冷也怕热不行啊？你夏天空调总是开很低，我也会觉得冷……既然你不喜欢我把你当暖炉，以后分开睡。”

    说着，作势要甩开他的手。

    “别，没说不愿意。”鹿见青自然不会让她甩开，笑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可以直接吩咐：鹿见青，我冷了，过来给我暖脚。跟我，不用那么客气。”

    楚净抿着唇直乐。

    “所以，不要怕过夏天，热了可以开空调，冷了我给你当暖炉。”鹿见青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走到来时的河堤处，两人不约而同停下来回头望，那棵活了几百年的香樟树还沉默地矗立在原地。

    看它的状态挺好，说不定还能再活上几百年。

    原本已经褪色的记忆，忽然就鲜活起来，鹿见青仿佛看到那个拿着魔法棒的小姑娘长着翅膀从树后飞过来，落在他手心里，变成了身边这个心爱的大姑娘。

    妈妈或许没有在天上看着他，但她派来的小天使，始终在人间守护着他。

    物是人也是，爱更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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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啦，累瘫，番外容我歇歇再更～

    鞠躬感谢小天使们一路的陪伴和支持，比一个超大的心心，爱你们～【更多精彩好书尽在耽美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