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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白马银河 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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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夜的梅园, 万家灯火。

    梅见小路一连排的茶楼、饭馆、咖啡厅,但凡有联网电视的店里,都聚了满堂看客, 他们挤在梦野蝴蝶回归仪式的直播屏幕前,也曾绝望,也曾呼喊, 也曾质疑命运的不公,也曾匍匐跪地、泪流满面。

    到最后,只剩追悔。

    林雨行回到羡月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浮世灯火之中,一道漆黑的、一人多高的、不知通往哪里的裂隙凭空出现, 他从空间裂隙里走了出来,然后就闻到了一阵焦糊味。

    “微生哥哥!!”

    小姑娘惊魂未定地从厨房跑出来。

    林雨行按了按胸口, 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空间裂隙穿越两地了,这副躯壳从里到外都在抗议他的粗暴对待,特别是胸前那一大片,鲜活又淋漓的疼痛让他几乎咬不住牙关,他深深吸了口气, 强行让自己站稳, 他想起上一次这么狼狈, 还是在玉港大毁灭的时候。

    但他至今也不曾后悔过。

    无论是救林珰, 还是在十年前他亲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林珰哭丧着脸:“对不起哥哥,我、我又把火球术丢进烤箱里了……”

    这是孜孜不倦练习元素法术的小姑娘不知道第几次把家里变成灾难现场了。

    “不要紧。”林雨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拿出那串铃铛挂坠, 俯身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好好看哇!”

    “是你妈妈给你的哦。”林雨行转身往厨房走去, 声音温柔地传来——“如今物归原主, 你的修行也会大有裨益, 不过,珰珰啊,你的文化课也很重要的,国中的课程比小学可难多了哦。”

    “我有好好读书啦!”林珰大叫,“我今天又背了20个单词呢!哥哥!你见到我妈妈了吗!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等珰珰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好的好的!我决定每天多吃一碗饭!快快长大!”

    林雨行很快收拾完了简直像地球末日一样的厨房,然后端了简单的饭菜出来。

    林珰一个人吃。

    她习惯了哥哥只看不吃,问就是不饿。

    林雨行远远地坐在窗边,窗户上因为暖气而结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大概是来自身体的折磨一直没法忽视,那些被水雾折射的光影明明也是轻轻巧巧,却将他刺得格外难受,于是他闭上了眼。

    一时间,羡月楼里只剩林珰哧哧呼呼扒饭的声音。

    似是想要打破这种冷清,他忽然开口:“珰珰。”

    “啊?”小姑娘从饭碗里抬起了头,腮帮子还粘着饭粒。

    “如果我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难过,该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难过呀。”小姑娘理所当然的声音,“哥哥你一直都跟我说,人生在世,要向前看,别回头,回头就会被怪物捉走,捉到……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捉到痛苦的深渊里去!如果哥哥做了一件事、还为此感到难过,那就说明哥哥想要回头啊!”

    沉默了一会,林雨行站了起来。

    “珰珰说的对。”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一层微笑。

    ——“智者不悔。”

    羽上贤人冲进梅见小路的时候,街上店里的看客正在散去。

    大晚上的,人比节庆日的白天还多。

    电视直播里,原形毕露的神月弦三郎最后被救护车拖走了,之所以没有被警方带走是因为住持大人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不知是犯罪心理检测仪的辐射给身体带来的副作用、还是他经受不住坠落神坛后被万夫所指的处刑现场,他最后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仰面一躺,晕过去了。

    人们还在谩骂这位住持大人。

    贤人逆着人潮,一路飞到了梅见小路的尽头。

    尽头两家店,一家是有百年历史之久的手作甜品店,在梅园非常有名,还有一家是新开张的泰拉国猛男按摩店,生意相当红火。

    哪有什么羡月楼。

    一个月前无声无息出现的小楼,现在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贤人闯进甜品店:“大爷,羡月楼呢?”

    柜台后的回答是——“什么羡月楼?”

    贤人又闯进按摩店,一群浓妆艳抹的泰拉猛男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小哥哥好生俊俏啊!今天是要上半身按摩还是下半身按摩呢!”

    贤人强忍着恶心,指着按摩店的后门:“你们后面的羡月楼呢?”

    果然——“什么羡月楼?”

    贤人耐着性子说:“就是左邻右坊说起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那家羡月楼啊!”

    “后面是我们的宿舍楼呀。”一个猛男说,“小哥哥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让你忘却烦恼了!来嘛,来订个大保健套餐嘛!”

    “小哥哥,你的身材这-么-好——你娶老婆了没呀?”又一个猛男凑过来,娇滴滴地说,“算了,奴家才不管你有没有老婆,快和奴家睡觉觉去,给你哦!”

    贤人踹开了一群扑上来试图非礼他的泰拉人,丢出一个回避呪就拔腿跑路了。

    王八蛋!!

    年轻阴阳师站在湿湿凉凉的小路中央,简直就想原地爆炸。

    他忽然想起他上一次要爆炸的时候,就是发现王八蛋在他扇子上画了个「菜」。

    扇子!

    好似心有灵犀一样,贤人想起他心爱的扇子还在那混蛋手上。

    要是普通的扇子也罢了,那是刻有经文的镂空扇骨、以及神月蓬莱生前亲手镌写的金纸制成的、非常适合法系奇术师的扇子。

    特别是镂空扇骨,那样的工艺可以吸收并储存奇术能量。

    贤人平时为了耍帅,出门几乎扇不离手,所以扇子之中也吸收了他自己的能量。

    想到这里,年轻的阴阳师闭目凝神、双手捏诀,很快他就感应到了——他的扇子,就在按摩店背后、那群泰拉猛男的宿舍里。

    准确地说,是与那一片建筑物重叠的另一个空间里。

    好一出匿影藏形的空间幻术!

    贤人脚步一转,人已飞到了宿舍楼中央,在一群泰拉猛男衣不遮体的尖叫里,他掏出法杖、往地面用力一跺——这把法杖是他十七岁时于台州岛日月潭亲手打造,后又经秀绮罗、芙蕾雅以及羽上贺道三位绝世高手用无数天材地宝为他祭炼而成,他凭此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杖捅破青年组天花板,全世界都对这把法杖垂涎欲滴、认为这是法系奇术师的最强武器——风林火山之杖——此刻在他的全力激发之下,一圈圈的空间涟漪如同惊涛骇浪降临世间、以他持杖之手为中心剧烈扩散开去。

    贤人平时极少在民间出手,法杖也不轻易示人,上一次他持杖而战还是在官方头衔战的擂台上,他还藏了许多招数、只以一个阴阳师的身份出战。

    他一生都有着许多顾虑许多谨慎,他不想应付媒体的纠缠不休,他厌烦明里暗里的偷袭骚扰,他更不愿自己这一双手沾上俗世的尘泥。

    他是光风霁月的神明,这俗世没有什么值得他玷污自己。

    更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打破自己的神明躯壳。

    可是,他这副躯壳上的细密裂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他全身,他的心脏正在复苏跳动、一天天地想要冲破香火的枷锁,他不再满足于被人奉之高阁的称颂,他的灵魂叫嚣着想要挣破名为神明的虚伪,他渴望拥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也是人啊。

    有爱有恨,有不舍和执着的人啊。

    所以他现在索性不在乎这些了,哪怕明天头条写上羽上贤人在按摩会所抱着一百个猛男过夜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抓到他的王八蛋。

    “给我破!”

    随着贤人一声大喝,那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热气腾腾的按摩间、披头散发的泰拉猛男、无数汗渍、暗潮、香气、声浪,全部在空间破碎之中化为裂片,一瞬间浮光掠影平地炸开,满目的空间裂片崩断飞散,又如雪片般无声消逝开去。

    哪有什么泰拉猛男按摩店。

    他身处的,是一片他相当眼熟的浮世灯火之中。

    他的脚下,是倒置的天穹,太阳、星星和月亮在地上升起又湮灭。

    这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空间,却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掏出手机一看,连电子设备的时间都是停止的。

    他往身前身后望去,目之所及的,是浩浩荡荡的悬空灯火铺成的路,一路上,景色走马变换,浮云与山水,黄昏与白昼,都似灯火之中的片刻幻梦,唯有光,才如同真实映照、像是指引着谁的归途、让他不由得就迈步朝前走去——

    并不遥远的前方,是亘古光华的萦绕,萦绕在一座不过三层楼高、却又不得不让人仰望的小楼之外,金瓦银墙红梅繁芜,那辉光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

    这是羡月楼,又不是羡月楼。

    贤人一脚踏进小楼,楼里陈列如他记忆中的现世,甚至还有从厨房传来的焦糊味,若不是这一路走来太过匪夷所思,贤人简直怀疑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地方。

    可这根本不是。

    三层楼的空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打开的、一人多高的漆黑裂隙。

    贤人不知裂隙里的空间通往哪里,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脚踏了进去。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做梦都不曾见过的、连想象都苍白的地方——

    无数条漂浮各异的光线、他姑且称之为「光线」,在这片空间里浮沉,一条条一道道,五光十色,缭绕万千,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贤人伸手想抓,一根也抓不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头戴礼帽、手持杖剑、身披蝴蝶氅的背影。

    质地轻盈剔透的氅上,每一只蝴蝶都在振翅欲飞,那不是普通的蝴蝶,贤人形容不出那样活生生的东西,只见有细细的光华在蝶翅间扇动流转,将那个人的背影衬得如同雾中之月、格外寂寞。

    贤人想起他第一次在博物馆看见他的侧影,就是这么的清冷绝致、翩翩欲飞。

    不待贤人开口,那个人已经说话了。

    “贤人来啦,贤人竟然找到了梦中的羡月楼,贤人真厉害。”

    那人又说:“贤人不该来的。”

    那柔软的带着尾音的声线,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你是谁?”贤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贤人真是的。”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贤人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双漂亮的杏眼,可是,这双眼睛里,哪怕此刻身处无数光线萦绕的奇异之所,这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光彩。

    仿佛无底深渊,投入再多呼唤都无半分回响。

    在那双眼睛里,贤人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谁?”贤人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笑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他说,“我是传说中的魔鬼呀,专门觊觎人间的瑰宝,特别是贤人这样的,埋在人间的吉光片羽。”

    还是这副讨厌的腔调,贤人忍不住吼道——“给我说人话!”

    “好。”那人叹了口气,“我是解虚怀最后的传人。”

    “前朝第一智者?!”贤人瞬间就想起他们第一次出门时,他明明问过他啊,“所以你又骗我?你!”他指着那人——“你说你不是画梦师啊!”

    “先师是最后一代画梦师,也是初代破法者。”那人说,“我,是第三代。”

    贤人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个职业——“破法者是什么?”

    “是蝴蝶。”

    “说人话!”

    “是未来之过去,是无悔之终焉,是定局之倾覆,是纯白之桥接。”

    “……”贤人一个字都听不懂,却有一种本能上的敏感让他举起了风林火山横在自己的胸前。

    那人却用故梦轻轻拨开了贤人的法杖,好像并不喜欢他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又耐心地说——“画梦师代表着世间万法之综,而破法者代表着解放与超越,是一种打破固守陈规的破而后立,如同蝴蝶破茧,挣离地面、去到天空,先师解放了过去、解放了宿命、也超越了自己、去到了谁也不曾到过的地方,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那么你呢?”贤人看着他,“你也要离开?”

    那人却反问他:“贤人知道这是哪里么?”

    贤人不知。

    那人说:“用科学的说法,这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你当知道,时间与空间是两条垂直的坐标线。”

    “在正时间与正空间里,便是世人身处的「现在」,它将不可逆转地通往未来。”

    “在负时间与负空间里,便是已被固定的「过去」,无法回头,无法改变。”

    “在正时间与负空间里,是被奇术新星打开的裂隙,是侵蚀一切「存在」的虚空,是无可抵御的终焉,是历代先辈孤独对抗的黑暗未来。”

    “而此地,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是虚空的对岸,是古人命名为梦世界的地方,是历代画梦师执掌的——时间停滞之所。”

    “画梦师把生命的一部分放在了这里,用以直面对抗来自对岸的、虚空意志的侵蚀,他们的生命因为置放在负时间而停止,我也如此,在我接过先师衣钵的那一年,我的生命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从此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悲无喜,无朋无故。”

    “贤人。”那人最后说,“你可知世间至憾,不是好梦难盼,而是一人长辞,一人徒留。”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若不走,百年之后,你让我情何以堪?”

    那话说的极为含蓄,但贤人听得明白。

    “你总是习惯把事情想得这么远。”贤人说,“累不累啊,林先生,人生在世,多个朋友,多一份快乐,想那么远干嘛,而且神明后裔都能活很久,两三百岁没什么问题,我还这么帅,这么能打……”

    那人冷冷地打断他:“我可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还记仇呢啊?你耍我多少次我都没记仇!我心爱的扇子都还被你抢走了呢!”贤人说着就生气了,“我诚心诚意想跟你做朋友,你能不能做个人?”

    “不能。”

    说着,那人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拿故梦随手劈断浮现于周围的一条条光线。

    贤人跟上了他——“这些是什么?”

    “是记忆呀。”蝴蝶氅在那人身后摇摆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没有风,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响,只有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古代画梦师将这里命名为梦世界,是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储存与此,世人梦中所见的,便是记忆之线的交缠片刻,所以长夜能起骄阳,华发能归少年,失去还能复得,诀别亦可重逢——”

    “其实,都不过是虚妄罢了。”说着,他又抬手挑断了一条线。

    “这是神月弦三郎对我的记忆,我可不能让他宣之于世、说神月蓬莱的遗物现在在我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微微怅然地说道——“我这个人呀,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最好不要被人记得,特别是麻烦的人,除了罕见的无梦之辈,所有世人的记忆,都在这负时间与正空间的集合里。”

    “我的也在么?”贤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呀。”那人伸手就将远处一条蓝色的粗壮光线抓了过来,然后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就是贤人对我的记忆哦,哎呀,没想到贤人对我的印象那么深呢。”

    贤人发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你别这样。”

    那人用一种无比温柔又无比残忍的声音说:“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不相识了,又有什么所谓。”

    贤人再次举起了法杖,他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林!雨!行!”

    “你有那么多羽上夫人,那么多追随者。”那人摇着头笑,“也不缺我一个朋友,又何必执着。”

    “你不一样!”

    “我呀……连人都不想做,更不想做什么朋友。”那人摇了摇头,却把故梦收回了鞘中,“算了,既然贤人这么舍不得,那你就记着我好了。”

    可当贤人刚刚放下警惕、刚刚看着他将那根光线放回原处、看着他款款落落地向自己走来、脸上挂着春风化雨的微笑——贤人几乎以为自己能得到一个名为朋友的拥抱。

    他确实拥抱了他。

    却在他双手揽过他肩膀的同时,手指一挑一按,一阵清响——

    故梦出鞘、细长的剑身毫无阻碍地穿过万紫千红,无比精准地斩向了那条先前被他抓来又放走的蓝色光线。

    贤人听到他戏谑的尾音——“骗你的哦。”

    “操!”

    羽上贤人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过分到这种地步,他只记得自己在这一刻爆发出了平生最大的怒意——他一把推开这个虚情假意的疯子,脚下一跺,人已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幻术师的闪现、元素师的加速、游侠的疾风、阴阳师的飞身,毕生所学在他的怒意里凝练成一股冲天之劲,将他的身躯以超越光的速度弹了过去。

    因为害怕用法术击落故梦会有波及,所以他只能自己肉身冲出去把剑抓下来。

    贤人不愧是贤人,捅穿青年组武力天花板的人。

    在剑光即将把线斩断的刹那,贤人成功拦截,他捏着剑刃,不顾手掌被割开长长的口子,恶狠狠地说:“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哎呀,都说了我骗你的。”小疯子却笑的更灿烂了,他藏在蝴蝶氅底下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抓着一条霜色的、结实的、又无比耀眼的长线——“这才是贤人的记忆哦。”

    那颜色,正如他光风霁月的神明本相。

    贤人都快要气死了:“你别这样!!”

    疯子还在笑:“除非贤人给我一个必须记得我的理由,来,我数三秒哦,三——二——”

    贤人大叫起来:“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

    疯子摇了摇头:“人生于世本就不公平呀,有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人生来就卑微如蚁,有人生杀予夺,有人苦苦哀求,贤人,公平什么的,根本不是理由。”

    贤人握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他又浑不在意地莞尔一笑:“这样,就给贤人一个机会好了,贤人若能打赢我,我就听你的。”

    贤人:……

    羽上贤人曾经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跟这王八蛋打赌了,因为自己不可能赢过他的脑子。

    但他毕竟是捅穿了青年组武力天花板的存在,斗智斗不过,斗武,他必不能怯战,只要那王八蛋不用恶劣手段坑他,他自信能把他打哭!

    于是贤人就把故梦丢了过去:“先说好,点到为止,我可不想跟你打得头破血流。”

    那疯子也不废话,直接放开了贤人的记忆之线、提剑就朝他刺来。

    林雨行的剑招非常简洁,甚至都不像个声势招摇的奇术师,但贤人根本不敢轻心大意,他虽有自信能赢,却也明白这将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那是超越了SABIT第一职业的破法者,是时间停滞之所的执掌人,是能将世间万法轻易玩弄的存在,更是拥有一个藐视天下的脑子。

    故梦与风林火山在负时间的正空间里划拉出绚丽又无情的光芒。

    这是两个当世无双的奇术师之间惊天动地的一战,贤人一开始还顾虑林雨行的一身重伤,手下留了几分情面,却在刹那之内交接数招之后,发现那人行动毫无阻碍,一手剑花挽得行云流水,像是他在时间停滞之所能屏蔽掉一切伤痛,贤人便不再藏招。

    林雨行非常强。

    贤人先前的判断没错,这个人他自己就是空间本身,他生命的一部分都扎根在这个坐标集里,本就立于不败之地。

    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幻术,贤人一身秀绮罗传承在他面前就跟小孩玩闹似的,根本占不到便宜,但贤人绝对不肯示弱,他身负多家绝学,又融会贯通于一身,还仗着神明血统、拥有无穷无尽的法力,哪怕一时片刻打成平手,贤人也能把战局拖到对方续航不支。

    空间之主又如何,还不是肉 体凡胎。

    林雨行可能想象不到,因为贤人神明血统的法-力-无-边——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想爬上他的床。

    贤人也想象不到,因为自己的法-力-无-边——不知有多少男性保健品厂家想请他做代言。

    无数的空间被两人交战的余波打碎又重建。

    物理与法术的交接之音爆发出空旷又浩荡的回响。

    林雨行难得做了个信守承诺之人,他飞身而起,一步踏出就到了万里之外,这里没有任何记忆之线,两人可以放开手脚打到天昏地暗,在这负时间与正空间的集合里,距离本身都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贤人招式全开,幻术师的反射、游侠的箭雨、元素师的地水火风、阴阳师的星霜结界,他如同一个逆天的战神,要推翻一切不公挑战一切命运。

    他觉得王八蛋对他这副态度是真的不公平。

    在践踏他的真心。

    把他玩弄来又玩弄去。

    两人很快打出了火。

    特别是林雨行还一边打一边嘴喷毒液讽刺他——“贤人这么菜,难怪单身至今。”

    “我看不是贤人眼高于顶,是羽上夫人们嫌弃你不行。”

    “哎呀贤人,你的暴风雪怎么都冻不住人呀。我建议你还是去做一台移动的中央空调好啦。”

    贤人气炸了——“老子行不行,等你哭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两个绝代高手短兵相接、又一触即分,山倾海覆般的能量相撞、如远古奇术新星坠落银河、衍生出万千岁月浩渺传奇。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没有时间,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贤人以为自己一定能凭着法-力-无-边-把这个臭王八蛋揍到哭着求他停手。

    却在某一个片刻,贤人一个地元素领域祭出,化解了林雨行试图将他脚下空间变作束缚的控场之计。

    那人却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又将贤人身前身后所有方位的空间都锁死、再化作无死角束缚、想将他困于里面原地羞辱。

    地元素领域能让大多数控场法术失效,唯一的缺点是只能存在于一个平面,贤人顾及不到所有的方位,一旦被困住,他必将落于下风,而他打起架来是一点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于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决定来个硬碰硬——风元素法术最高伤害的单体瞬发攻击、承载着千钧之力的风雷之刃、从他的法杖之中疾射而出,携着他满腔的火气怒意、还加载了百花游侠的追踪箭术和无视反射的百花绝技——只要林雨行还敢继续控他,就必将吃这一击。

    其实这一招有的是解法,贤人也不过是想要化解自己的困境。

    以那混蛋的身手和脑子,要躲开也是轻易之极。

    谁知那人避也不避,就站在原地张开双臂,竟是硬受了他一击。

    贤人根本不敢相信他会出此下策,他听到了骨肌断裂的声音。

    他是……故意的?

    林雨行闷着声音吐了一大口的血,却对着贤人咧嘴一笑,鲜红的血迹延着他弯起的唇角缓缓溢溢,将那张失了血色的脸庞衬得分外剔透。

    他摇晃着身体,勉强站稳在那里,就像一朵盛放在深渊的狂花。

    又混乱又纯粹,又残忍又明媚。

    “操!”贤人大骂一声,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分寸,他撕掉了身周空间的纠缠,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那具支撑不住、就要堪堪倒下的身体。

    “你搞什么东西!”贤人骂他,“不想打了你说一声啊!”

    回应他的,是一声闷哼。

    贤人这才发现这个人浑身都在发抖,汗水早就打湿了他的头发,手掌触及的,是粘稠的、冰凉的、浸透衣服的血与冷汗,他吸着气,疼的厉害,却又被骄傲死命地撑起,连呼吸都是破碎的。

    最后那人撑不住了,才软软地跌坐在贤人的臂弯里,贤人又气又心痛:“你好好的发什么疯啊?每次都这样,有话直说不好吗。”

    他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那双漂亮的杏眼染了血色,像魔鬼递出的致命荼蘼,贤人觉得自己也要疯了,他抱着他,又骂他:“非要不告而别,非要让我忘了你,还非要跟我打,又不肯好好打,现在爽了?”

    林雨行低着头笑、笑声依稀:“我今天呀……”他呛了两声,又咳出了一口血,“太难受了,贤人……”他说,“贤人,我以为我不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怕我是个塑料兄弟?”贤人都要气死了,“别侮辱我了好吗,林先生,要不要我以神明血脉发誓,永远做你的朋友,永不背叛、永不离弃,啊?”

    大概是贤人指天发誓的那副样子太滑稽了,林雨行攀着他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

    “喂!适可而止你!”

    贤人推了他一把,他却根本止不住笑意。

    贤人又将他捞回来,将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从未想过,第一次抱着他,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那人还在笑。

    细细碎碎的笑声在虚无深处作响掷地,唇齿缝里漏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如世间最痛快的雨水淋漓、扎落在贤人心口那片荒芜多年的土壤之底。

    有什么东西因此生根发芽、在苍白硬冷的时光裂隙。

    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在他襟怀挥霍的半生里。

    疯子。

    贤人心想,他惹上了一个疯子。

    一个把他心穿孔的疯子。

    不知道有什么治疗术能治心穿孔,他自己治自己恐怕是治不好了。

    “试着相信我啊,一次也好,你喜欢骗人,不代表我会骗你啊。”贤人听到自己情不自禁的声音,“你总是教别人自救,教别人勇敢,你自己却懦弱地缩在王八壳子里,能勇敢一点吗,混蛋,我并不是在你回头才能去到的地方啊,我会在你的现在、和未来。”

    那双杏眼望向了他。

    他不笑了,他听到神明斩钉截铁的声音——“勇者,不悔。”

    他叹了口气:“你说得也对。”

    又从蝴蝶氅里摸出了那条被他不知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神明的记忆之线,他塞给他:“你自己收着。”

    贤人:……

    “操!”贤人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故意要挨他一击了,他竟是打算让贤人自己!把线!给!毁!了!

    还好天意弄人,贤人的攻击就打偏了那么一寸。

    太恶劣了。

    臭王八蛋。

    贤人气得踹了他一脚:“还起得来吗?要不要爸爸背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

    但实在太艰难了,又艰难又狼狈,都比得上他在玉港大战无间观音那次了。

    贤人嘲讽他:“你行不行啊林先生,怎么平时风生水起的你,现在就差用爬的了啊?”

    “滚。”

    那人嘴上嫌弃,却最终还是被贤人扶着回去了,然后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

    贤人就被迫承包了林珰一个星期的早中晚饭,还要被迫辅导文化课和修行课,他是科班出身的元素大师,教小朋友确实比林雨行专业多了,加上林珰热衷于用往烤箱里丢火球术,贤人的精湛操作让一向嫌弃他华语水平辣鸡的小姑娘很快就转变了态度。

    在神月巫女传承之铃的加持下,林珰的修行可谓一日千里,她现在已经可以把火焰风暴丢进烤箱里了!

    还一天天「贤人哥哥」、「贤人哥哥」地追着他喊个不停,满脸的崇拜和兴奋。

    这直接剥夺了贤人想找王八蛋说心里话的机会,贤人发誓,那混蛋绝对授意了妹妹故意霸占他的时间!

    最后让贤人得到解脱的,是一纸入学测试通知——明年的预招要开始了,小学生珰珰要成为国中生了!

    贤人恨不得当天就把小姑娘送进学校,他真的还有很多话想对王八蛋说,小朋友不适合听到的那种。

    在京都满地的私立和国立中学的选择里,林珰自己选了雪川白马的母校——芦花国中,并非因为她有多追捧大侦探,单纯就是芦花国中的女生校服不是裙子,是水手服和短裤,又飒又帅,林珰喜欢极了。

    但这所芦花国中也是出了名的难考,不但有难度堪比国中一年级期末水准的入学测试,还有对学生父母家庭的严格要求,父母如果不是品德端正的良民、或有任何黑历史的档案,孩子成绩再好也会被拒之门外。

    这是一所以仁爱与美德为校训的名校,就如它「白马踏银河、芦花迎新雪」的美誉一般,容不得有人对它进行半分玷污。

    林雨行就是这个时候下床的。

    倒不是他不让贤人伺候了,是芦花国中的新生入学,监护人必须到场。

    林雨行一点都不担心珰珰考不过笔试。

    所以他这个监护人就必须出场了。

    但他脸色依旧不好,走两步就要扶个墙,贤人很高兴自己能扮演一个墙的角色,并且猜到他身上、特别是胸前那一片有非常严重的伤,重到好不了的程度。

    疼痛一直折磨着这个人,他又死活不肯脱了衣服给人看,贤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发誓自己胆敢使用衣服消失术什么的,那疯批一定又会跑去斩他的记忆之线,说是给贤人自己保管,贤人相信他要偷走他任何东西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那天后来,在贤人的逼问下,臭王八蛋承认了他就是顶着一身伤跟他干架的,时间停滞之所根本没有什么无视伤痛的作用,所以贤人能和他打了许久都不落下风。

    贤人又气得心痛,那人却给出「痛快」二字。

    那人说,在他从前全盛时期,他要赢他,只要一招。

    就像贤人赢徐豌豆只要一招那么简单。

    说起徐豌豆,两人还为此争论了一个晚上。

    贤人主张把徐豌豆从委员会大厦里揪出来,再复刻之前的做法,去偷个一千台检测仪来当众审判他。这位罪魁祸首平生坏事做尽,又活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贤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怎么能让神月弦三郎一个人背锅呢。

    可林雨行说:“我知道他的罪行罄竹难书,但谁又能审判他?法律?媒体?还是委员会?仲裁局?就算他被万人唾弃、或是我们杀了他,也没有用,他只是一条狗,他死了,有的是替代者站在他的位置上、继续作恶。”

    林雨行又说:“况且他自己就是至高权力本身。我们收拾了他,就意味着委员会权力动荡,多少人要争抢这个位置,打起来受伤的是谁?玉港的灾后重建至今解决了吗?”

    “那个位置,无论坐着谁,都是万恶之首,所以我选择留着他。”林雨行最后说,“让他发挥他该有的价值,直到需要他去死的那一天,贤人,你相信我。”

    贤人当然相信他的格局。

    于是贤人笑着问:“林先生,你连徐豌豆都能留,我呢?你能留着我吗?”

    “你说什么呀贤人。”那人也笑了,“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何必问这个。”

    “只是好朋友吗?”贤人学着他那样拖长了尾音,“是谁说——情-何-以-堪的?”

    “珰珰——”林雨行立刻大喊起来,珰珰果断跑来把这个蠢蛋阴阳师拖走去补习华语课了,好像乱用成语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一样。

    贤人被迫背了十页成语词典之后,才被放回来。

    “你不要再对我开那种玩笑了啊。”贤人正了神色,认真地说,“我这辈子,一个朋友都没有过,能说的上话的人,不是天天想着给我派委托,就是天天急着给我塞老婆,有家回不去,有苦说不出,有酒无人对饮,有趣也无人共享。”

    林雨行敛了笑,“我尽量。”他说,“我试着……做个人。”

    “不。”贤人纠正他,“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怎样都行,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兜着,我也是可以为你分担的人啊,你明明很渴望我来找你,渴望我把你从痛苦的深渊里拖出去,却一句真话都不肯说,还非要捉弄我来掩盖你心里的难过,一难过你就发疯,还非要跟我打架……”

    林雨行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就扬起声音打断了他:“那还真有一件事需要贤人的帮忙哦。”

    这熟悉的语气让贤人暗道不妙,他就看着他的王八蛋笑眯眯地拿出一本芦花国中的招生手册——“上面写着新生报道需要父母都到场呢,单亲家庭的孩子好像很容易落选哦,可怜我们的珰珰,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唯一的舅舅都是个老坏蛋。”

    然后林雨行理直气壮地宣布了他的决定——“这样,我就假装珰珰的爸爸好了,贤人你就当妈妈!”

    贤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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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正在阅读《破法者》的章节:第18章 白马银河 不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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