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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太阳尖顶 崩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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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有问题的?”

    贤人从祭鼎底部飞了出来。

    “入镜之前。”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镜面, 镜中的人回以垂眸低笑,林雨行轻描淡写:“我在镜子前,不是和贤人吵了一架么, 我就感觉有个目光在暗中注视着我们,可能是喝了太多狂热剂的关系,我这方面格外敏感, 但密室内什么都没有,连空间波动都没有。”

    “我后来是在看镜子的时候注意到,镜子映照出来的密室,与实际上的有极细微的不同,这大概是镜中界和黑塔钥匙没有完全兼容的关系, 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眼。”

    “可你不是把镜子打碎了吗……”贤人抚上了林雨行的手掌,那只细瘦的手掌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贤人给他把镜子碎片剔出来的时候简直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代之,这是规则之力的破碎切割,威力堪比虚空荆棘,什么治疗术都没用, 如果不是父母用最后的力量为他挡住了第二波爆炸, 他可能整个人都被炸碎拼不好了。

    不过好在规则伤害没有虚空那样的侵蚀性, 贤人给他用绷带扎好, 只要好好养,还是能正常愈合的。

    “镜子本体是完好的,打碎的只是镜子的某个分支, 这样的小镜子在里面还有无穷之数……不过我也没想到, 用暴力征服它, 竟会让它主动跟着我走。”

    “哈?”

    “我出来之后, 它自己跟进了梦中的羡月楼。”

    “大概是从来没人粗暴对待过它,只经历了一次,它就爱上了你。”贤人转着眼珠子,一边低笑一边摸上了林雨行的耳垂、唇角和喉结,再摸到脖子往下,解开了他的斗篷纽扣,“那不和你的身体一样吗?”

    “?”

    “嘿呀,林先生当初可是抗拒的很啊,摸一下屁股都要炸毛,哪里想到后来……”

    “贤人是想打架吗!”

    “我是想关心你被垃圾会长打伤了没有!”贤人狡辩,“我是正经人!林先生你不要误会我!”

    外面两个人忙着打情骂俏,王会长还在坑底不明状况地埋头干活,当他实在找不到所谓的支撑坐标,吐着浊气飞出来找人帮忙时,林雨行正在被贤人按在地上检查身体。

    热乎乎的躯壳压在他的腿上,一双大手牢牢钳制着他的肩膀,林雨行被压得无法动弹,只能咬碎了声音骂人,但他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贤人含住他的双唇、堵住了他全部的抗议。

    王没气死了:“好啊你们两个狗东西!骗我干活!自己在偷偷快活!”

    那两个人正在难舍难分,谁也不理他。

    林指挥的双腿在贤人给他检查伤势的时候就被打开了,说来这事也怪王没,恶龙下手没轻重,哈里斯出现时他护崽心切,龙尾巴扫的那一下,把他的林指挥结结实实扫在墙上,那一撞,林指挥腿上的绷带都被撞散了。

    贤人仗着自己法力无边,一边以巨大优势压制他,一边抬起他的一条腿给他重新包扎。

    众所周知,穿着裤子是不能上绷带的。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但那画面太醒目了,王没看得脸都绿了。

    王没: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坑底。

    莫娜探头:“龙哥哥,他们在干嘛?”

    “别问!”

    王没拽着小姑娘赶紧飞回祭鼎里干活去了。

    后来的几日,林雨行一直在研究那把太阳权杖,不知是金字塔祭司的血脉限定,还是未知禁制,林雨行并不能用出太阳权杖的全部功能,也没法像哈里斯一样自由来往任意层数。

    以他的预计,解无常大部队也快要抵达了。

    如果有太阳权杖的帮助,他还能设下更多陷阱给他们造成巨幅减员。

    眼下,最能让他们血本无归的镜子自己跟着林雨行跑了,前七层解无常仗着白日梦的无敌,很难真的拦住他们。

    只能在太阳尖顶做文章了。

    哈里斯没骗人,这个地方确实有空间支撑点,只要破坏它,就能毁灭太阳尖顶。

    但坐标不在哈里斯说的地方。

    林雨行亲自在祭鼎中的混乱空间里摸索了两日才确定,这个空间支撑坐标,被严密地封死在了祭鼎底部足有半米厚的金属中。

    不劈开金属,他们就碰不到这处弱点。

    眼看着大部队即将抵达,王没的龙头逐渐冒出青烟,又要阻止大部队的召唤仪式,又要趁机把儿子媳妇孵出来,还要保护两个臭小子的生命安全——以他对林指挥的了解,他毫不怀疑这个疯批会不管不顾地豁出性命去。

    那可不行,他还要回去给他主持婚礼呢,恶心归恶心,答应的事他是绝对不会食言的。

    还有宝贝儿子的名字,他本来就取名无能,辛辛苦苦找回来的后代显然不能和他自己一样随便取个名字应付了事,这事还得林指挥来,毕竟他是华奇协里最有文化的人了。

    最有文化的人还在捣鼓太阳权杖,顺便研究哈里斯被镜子吃掉之前吟唱的那首咒语。

    林雨行曾经把很长一段时间用来收集研读古阳炎帝国的历史,试图找出这个超前文明一夜灭国的原因,因此他完全能听懂哈里斯记忆传承里的古代咒语,他当时没有念完最后一句,咒语是不完整的,林雨行一番推算之下,用一天时间将咒语进行了补全。

    他的成果还不止于此,完美补全咒语后,他又将语序进行了改写。

    把原本用来封闭祭鼎古老指令,进行逆向编译,变成了一个可以重新把祭鼎打开的指令。

    解无常只要白日梦在手,他们三人一蛇就难以对付他,能打成平手最多了,要消灭他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就算办到了,他们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不是林雨行的行事风格。

    敌人越强,他越是不想浪费一兵一卒。

    在他们抵达太阳尖顶的第六日,大部队终于出现了。

    因为没有镜中界的阻拦,大部队从神圣殿堂出来后,直接抵达了无限补给站,利用纯白之力的灌溉,解无常轻易炸开了贩售机,得到了钥匙。

    他的钥匙的模样是一顶王冠,比哈里斯头上那顶还要艳丽豪华,解无常将他戴在了自己油光发亮的头顶,法力催动之下,太阳尖顶的圆形拱门就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无间观音直呼神迹。

    解无常一马当先迈了进去,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登顶虚空、成为新世界霸主的那一刻了。

    “垃圾无无!我们不休息一下吗!”贩售机里炸出来的满地零食都被纷繁抱在怀里,解无常昼夜兼程的赶路让少年肚子都饿扁了,眼看到了补给站可以好好吃个大餐睡个好觉,解无常却要立刻登顶。

    他一秒钟都不想和无间观音待下去了。

    无间观音还做着瞻仰祖传按摩术的美梦。

    这一趟,即使有白日梦的护佑,他们八千大军也折损过半,解无常一开始并不想浪费纯白能量,却在空室就赔了将近两千人——他以为那真是巨石迷阵,最简单的关卡,心想着天助我也,就用巨石迷阵的标准正解指挥着大军行进,准备快速碾压通关。

    结果不知是黑塔变异了还是怎么的,巨石迷阵的地板竟然会消失!

    在外面不可一世的奇术师们,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地板消失后的空洞给拉了进去,自此杳无声息。

    要不是解无常眼疾手快,可能无间观音自己都要掉下去——他是最兴奋的一个,还想在巨石迷阵跳脱衣舞来展现他的曼妙身姿。

    解无常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巨石迷阵,为了保存实力,他不得不使用纯白之力,把剩下的人全部运了过去。

    他直到进入传送门也没搞明白,巨石迷阵怎么变成这样了!这个会消失的地板明明是空室啊!

    他没想到更倒霉的还在后面,二楼不融冰之山,对他来说也很简单,他有SABIT档案馆里的山脉地图,什么隐藏通道、陷阱分布、最短路线都有记载,他不用看都背熟于心,结果不知是哪个家伙……大概是纷繁,想抓山里的冰蛇当宠物玩,然后就捅了冰蛇窝一样,几万条大大小小的冰蛇疾风骤雨一般从山脉各个角落里弹出来,张开血盆大口冲向他们,直接给他们下了一场蛇雨。

    纷繁自己屁事没有,无间观音差点被蛇一口咬断脖子,解无常再次使用纯白之力救他,但没法救出全部的人,八千门客,到三楼的时候,只剩六千了。

    到了地狱火关,那火烧得比档案馆的资料录像里猛多了,解无常简直怀疑黑塔吃了狂热剂,怎么这么针对他啊!为了不再生出事端,他果断地用白日梦把所有人一卷,直接到了对面。

    用存在之力抵抗规则之力,消耗非常大,解无常心都在滴血。

    蒲公英平原倒是没有人命危险,但这关浪费了他们巨量的时间,六千手下,越帮越忙,解无常怎么都想不通明明是最简单的风主题密室,为什么会变成真假蒲公英找茬游戏,好不容易把所有数字号码都对上了,却发现天空中还飘着好多一模一样的,他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在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他都要哭了,这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黑塔啊!怎么这么坑爹!

    最后计算出使用穷举法来排除真假蒲公英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解无常一怒之下又用白日梦强行通关。

    毒誓之庭还好,对他来说,随便抓两个炮灰去发誓就可以了,暗室就不好办了,次元研究所对于暗元素的掌握至今还停留在分子式之外,门客里也没有任何一个暗裔法师,解无常几番计较之下,决定用人海战术填命通关,他真的不想再消耗白日梦的能量了,每一滴纯白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放在平时,徐豌豆给他卖命一年,才能得到他一滴赏赐,却在黑塔前五层就被他用掉了整整一大碗。

    把白日梦里的纯白全部倒出来,也就三四碗的样子,是他在赫尔梅亚的空间断层里耗时三十年收集起来的,在他能突破荆棘海去到纯白深处之前,这是这世上最后的纯白了,他必须保存实力用来对抗虚空的侵蚀,否则他还没成为虚空之主,他自己先被腐蚀殆尽。

    在祖传按摩术的诱惑下,无间观音对他言听计从,门客们又对这位老大死心塌地,于是解无常牺牲了两千多人之后,终于带着他们剩下的人来到了神圣殿堂。

    这一层是无论如何都要动用白日梦了。

    因为他们在不融冰之山被蛇雨袭击的时候,手忙脚乱杀了太多的蛇。

    这导致神圣殿堂的伤害倍率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极值。

    其实解无常一开始告诫过他们不要杀生,他知道神圣地板的厉害,SABIT档案馆的绝密资料里,清清楚楚写着有隐藏罪恶值的惩罚,但群蛇暴动之下,无间观音被吓得花容失色,门客们争相充当护花使者,解无常想阻止他们的反击已经晚了。

    为了走过神圣地板,解无常整整耗费了白日梦一半的能量,才抵消罪恶值的惩罚、把剩下四千人都运过去。

    多年心血,耗空一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们没有遇到镜子,他也没想太多,从神圣殿堂出来,他们就到了补给站,他用暴力炸出了钥匙之后,就风风火火地登上了太阳尖顶。

    解无常长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他将黄金冠冕牢牢戴在他的光头上,然后掏出一卷冗长的祷文,这是两千年前伊丽莎白一世用利维坦的献祭与阳炎祭司换来的、当年他们召唤第二颗奇术新星时使用的咒语。

    是英伦皇家的至高机密,一代代传到维多利亚三世手中,被解无常控制马修拿到继承权,也拿到了这个咒语。

    这不是用来直接召唤奇术新星的,世上没有那么魔幻的事。

    科学意义来讲,这个咒语相当于一个控制祭鼎的指令,能让祭鼎合上盖子,形成密封状态,黑色金属的构造能保证鼎中的一切东西都无法逃出来,世上最强者被封入鼎中也一样是被炼化的命运。

    当足够多的生命能量在鼎中被炼化,加上古神之死作为催化、让奇术新星引起共鸣,两端互相牵引之下,奇术新星就会顺着这股纯净浩大的牵引之力降落到这片星域。

    解无常完全了解其中原理,当下就哄骗无间观音,说他追求的古老壁画就在鼎中,让他自己飞了进去,他手下的门客们也纷纷进去「共享」秘籍。

    “以后SABIT第一职业不是画梦师了,是按摩师!”

    门客们一个个都如打了鸡血,原本折损一半数量的危险历程还让他们心有余悸,但现在终于登顶,再无危急,他们就兴奋了,一想到从今往后就是康庄前途,回去之后能从三流奇术师变成一流高手,简直是开挂一样的蜕变,这让他们高兴得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解无常哄骗人心的本事完全不亚于林雨行,再加上他有白日梦的暗中引诱,所有人心底的渴望在此刻都被他彻底掌控。

    “画梦师也可以和忍者一起扫进历史垃圾堆了。”他装模作样地感慨说,“等你们领悟了古代祭司的按摩之术,被你们服务过的人,都会死心塌地成为你的追随者。”

    “古往今来,奇术职业多如过江之鲫,学会一个职业不难,难的是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职业。”

    “从无到有,前所未有,你们今日的壮举,将注定被载入史册,成为新世界的领航之碑!”

    他一顿蛊惑,全场群情激昂,将近四千门客争先恐后地进了鼎中,祭鼎内部也有空间拓展,理论上可以装下一百万奴隶,所以四千人进去根本不觉得拥挤。

    至于纷繁,他早就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因为解无常拜托他把备好的壁画提前安装到祭鼎底部。

    纷繁等着看热闹呢,不疑有他,高高兴兴地就去办事了。

    在解无常的演讲开始之前,纷繁已经偷偷溜进了祭鼎,安装完之后,他就隐在一旁,等着欣赏一群傻子兴致勃勃参悟他的杰作——没错,这些提前准备的壁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纷繁身为画梦师的祖宗,画起仿古作品来不要太轻松,用他的话说,那是古人仿他,不是他仿古人。

    于是解无常就和他打了个赌。

    解无常赌无间观音他们一小时内就会看出破绽。

    纷繁赌他们绝对看不出破绽,还会一本正经地对着他的作品开始按摩修炼。

    “真是的。”少年在坑底嚷嚷着,“我和大骗子打赌从来没赢过,和垃圾无无打赌,怎么都不会输!”

    一队,又一队,扑通扑通,饺子下锅一样,纷繁就隐在暗中,看着大部队所有的人都入了坑底,这里的空间又乱又大,他的壁画也是随机安装,四千个奇术师伸长了脖子站在每一张壁画前,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画上的内容。

    距最先进来的无间观音坐在最大的那张壁画前揣摩妙义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我就说嘛,人渣无无那么老道的眼光都发现不了,他的废物小狗怎么可能识破本座的画技!”

    纷繁蹲在角落里高兴地啃着一包贩售机里炸出来的薯片,只要再过半个小时,他就赢了!他和解无常的赌注是谁输了谁就要带豆豆去泰拉国进行屁股修复手术。

    这场旅程真是太好玩了,纷繁美滋滋地幻想着解无常输掉的表情,全然没注意到头顶上空正在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虚影鼎盖。

    随着解无常的咒语默念,鼎盖正在从虚变实。

    当纷繁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即使是空间跃迁这样的短距离最快瞬移手段,他也只堪堪上飞十米,就被形成实质的厚重鼎盖无情地拍了下来。

    少年一头撞在黑色金属上,撞出一个大包,痛得嗷嗷直叫。

    “垃圾无无你在干什么!让我出去啊!”

    可只有他一个人在大叫,无间观音和四千门客还沉浸在他的杰作壁画中。

    解无常满意地念完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

    一个在世神明之死作为催化,一个至强奇术师加上四千走狗,再加上他库存的纯白,刚好满足发动牵引之力所需的能量。

    会被历史永远记住的一刻就要来了。

    在这一刻,解无常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那么一丝悲伤。

    “纷繁。”

    少年听到隔着厚厚的金属鼎壁,解无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啊。”

    “当朋友,我们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当父子,我也不想要你这么顽劣的儿子,当兄弟,我俩又算不上过命交情,我把你从封印里放出来,你又在荆棘海边救我一次,我们早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那只能当情人啰,可我是要注定成为虚空之王的存在,古来王者多孤独,我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人的。”

    “唉,纷繁啊,你一直都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觉得这一生无聊透顶空虚寂寞,现在我为你找到活着的意义了,纷繁,感谢我,在新世界的丰碑上,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第一个的。”

    “你在说什么啊!”纷繁捂着脑门上的大包,“垃圾无无你喝多了吗!快放我出去!闷死我了我要出去!”

    “你出不去了。”解无常的声音不知是哭还是在笑,“你将成为我登顶虚空的奠基石,纷繁,这一路,谢谢你了。”

    “你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个意思,你所想的那样。”

    少年顿时脸色一变,他再蠢也意识到不对了,顿时怒吼一声,法力全开,白色运动服砰然敞动,连头发都根根直立起来——深埋许久的对人类的怨恨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他仿佛又回到了被解虚怀欺骗封印的那一天。

    “你-敢-骗-本-座——”

    俊俏的五官都被他的怒火烧灼到变形,纷繁暴起一拳,鼎中的空间都被他直接打碎,正在欣赏壁画的门客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在他这裹挟了无穷空间之力的一拳下死伤多半,剩下的也是护身法器纷纷破碎,惊恐又狼狈地尖叫起来。

    这些人在平时都是人精,此刻一看头顶严丝合缝的封闭式鼎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他们被关在里面了!瓮中之鳖一样!

    解无常在搞他们!

    连无间观音都花容失色了,“解无常!”他捏着嗓门大叫,“你发什么疯!放我们出去啊!”

    没人计较纷繁暴走之中打死了多少人,活着的都只想着自己要活下去,于是纷纷连手,要和纷繁一起轰开这个密闭空间。

    纷繁又接连出了数拳,每一拳都是足以轰碎一座巴奥岛的威力,他上古之神,与纯白同时诞生在存在,虽不是主战之神,但也法力无边,远远不是贤人这种血脉稀释的后代能比的,他全力之下,解虚怀都可以被他一招秒杀,解无常也不过是仗着白日梦这个外挂让他懒得跟他动手,这不代表他怕过他。

    仅仅是拳风打碎的空间就塌下来压死了不少人,纷繁不信他打不破这区区鼎盖。

    还真打不破。

    黑色金属与黑塔建造材料一模一样,不是人类现有文明可以解析的东西,其实他们刚进黑塔的时候,纷繁就试过穿越墙壁,他一个出神入化的空间之主,第一次遇到他穿不过的东西。

    那时他没有尽全力,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是真的当成了一场愉快的旅行,所以他入鼎时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每一次都这样。

    每一次。

    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在他最开心的时候,给他来个灭顶之灾。

    对比上次被封印,这次恐怕真的是灭顶……

    少年把牙齿咬的咯咯响,一身帅气的形象都不要了,他疯了一样挥拳砸在鼎壁上,双手都砸到血肉模糊,那漆黑的金属也没有留下一个凹印。

    “解-无-常——”

    鼎内咒骂不绝,解无常正了正他光头上的冠冕。

    祭炼就要发动了。

    他眼见着头顶星空上,奇术焦点汇聚之中的金色光芒如实质一般倾泻在祭鼎上,就是林雨行当时看一眼就觉得双目刺痛的光芒,它们现在像河流灌溉一样被祭鼎吸收转化,将鼎内的空间全部点燃。

    那是炼化一切的规则之火,非人力可以熄灭。

    咒骂声很快变成了哀嚎。

    “解-无-常——本座杀了你——啊——”

    “本座与你——啊啊——不死不休啊——”

    如果把鼎内的动静放到外面来,可能整个赫尔梅亚沙漠都已经被纷繁摧毁了。

    但他现在就是困中之兽,一身本事对面黑色金属都使不出来,他只剩绝望之中迎接死亡的命运。

    没想到他万年古神,嚣张一生,竟落得这个下场。

    本来以为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一个把他从封印里救出来,能和他一起憎恨人类、杀人放火干坏事的朋友。

    却到头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纷繁这辈子只哭过一次,是在秦故里和夏渊长眠的时候。

    后来教皇忘记了他,他都没有哭,他现在也不会哭。

    恨,只有恨。

    只有把解无常大卸八块的恨。

    姓解的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他再也不要相信人类了!

    无间观音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地倒在了地上,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融化,不是他们不想活,也不是没有激发逆境潜能,是真的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

    纷繁还在暴怒地殴打鼎壁,他不可以这么憋屈地死在这里,被人关进去炼化,这种结局说出去他自己都要笑死。

    不能死!他要出去!他一定杀了那个秃头!杀一千遍!一万遍!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哎呀,你这么想出去呀。”

    不知是恨到极致的幻觉,还是濒临死亡的预感,纷繁竟然以为自己听到了大骗子的声音。

    “本座要杀了他!杀了他!”

    少年目眦欲裂,神智都有些不清楚了,只是重复机械的挥拳,重复咒骂着解无常的祖宗十八代。

    “当我的狗,我就放你出去。”

    “??”

    “还是你想死在这里?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哎呀,好感人哦。”

    “放屁!本座只想杀了他!”

    “求我。”那个声音充满魅惑,那一刻纷繁觉得自己不是纷繁梦魇,大骗子才是。

    但他看不到大骗子的人影,只听到声音。

    “求我。”大骗子还在哄他,“以后你做我的狗,听我的话,我就帮你实现愿望。”

    “……”

    “哎呀,纷繁的头发都开始消失了哦,纷繁也要变成秃秃子了,你别动呀,等我拿个手机给你拍个美照。”

    “……”

    纷繁从前一直觉得人生没有意义,他活的太久太久了,看的也太多太多了,这个世界太无聊,始终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开心的东西,豆豆也不能,垃圾无无和人渣无无也不能,他和他们在一起,只是不无聊而已。

    他从来没有真正开心过,这个人间不是他的故乡,他的故乡在远古诸神之战的时候已经毁坏了,他作为战败之神,被放逐到虚空无数年月,却因祸得福,逃过了诸神黄昏的劫难,他是极少数活下来的、还能在不周山倒塌后从虚空裂缝回到人间的神明。

    他陪着秦故里成为夏渊座下第一方士,他看着他们出生入死数百年后为了抵挡黑暗未来双双殒命,他后来又邂逅了一个将军,帮他屠了一条龙,相识了一个诗人,与他游了天姥山,再后来遇到了两个皇帝,替他们肃清纲常,整顿河山,最后他离开地球,去到星海另一端,在风格迥异的西域文明里,被一个小孩子追着喊哥哥。

    后来他辅佐他成了一代教皇,又于第一次星际大战结束之后,和教皇一起回到了华夏,遇到了前朝皇帝座下第一智者解虚怀。

    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教皇和解虚怀搞在一起,两人从棋逢对手的朋友,发展成同床共枕的恋人,再发展到教皇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解虚怀,包括他的存在。

    解虚怀得到画梦师的传承后,就使了个计,把他丢回了不周山的另一端,说什么人间的事不需要古神来插手,他从哪来就回哪里去。

    其实他不是没法打破封印,他只是……累了。

    当解无常出现在他面前,对他伸出手,让他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活着好像也不错。

    那时候的解无常还是个邪里邪气的美貌大叔,不是现在的秃驴驼背毁容老头。

    外面的世界正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纷繁跟了他之后,就有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具,比如电脑,比如游戏,比如研究所的科学家们。

    但这人间依旧是尔虞我诈,人心沉浮,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没有感受过夏渊和秦故里、教皇和解虚怀、大骗子和大蚯蚓之间的那种羁绊,他太寂寞了,电脑总有玩腻的一天,科学家们也都无趣的很,他甚至一度想过还不如回去睡觉呢,就像秦故里一样长眠,再也不要醒来。

    但前提是,他没有仇要报,没有恨未消。

    “本座答应你。”他声音嘶哑地说,“五十年,本座助你五十年,五十年后一别两散。”

    “好,足够了。”大骗子这次没有讨价还价,他答应的非常爽快。

    然后纷繁就听到了那低哑温柔的声音里吟唱出来的逆向咒语。

    轰!

    当上方的黑色金属刚刚从实变虚,纷繁就挺着一身血花直接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就像太上老君的丹炉被打开。

    “老秃子——给我受死!!”

    解无常的春秋大梦还没做完,原本应该已经炼化过半的纷繁就卷着滔天恨意冲了过来,空间奇术对解无常没有作用,纷繁用的是最普通的肉身力量,别看他这具人类躯壳只是模仿白鸦的少年模样,当他真正动怒的时候,仅仅是肉身力量就可以把SABIT整个局子砸成肉饼。

    什么防御结界、护身法器、减抗抗性,在古神的怒意之前,都是灰灰。

    解无常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大惊失色之下要祭出白日梦抵抗,“纷繁你听我解释纷繁,你误会了纷繁……”

    逃命是不可能逃命的,他来到这里已是破釜沉舟之举,什么家当库存都搭进去了,世上已经没有纯白了,他再耗费别说三十年,哪怕三百年都修复不了白日梦了。

    他不知道是马修骗了他还是这个指令有什么时间限制问题,竟然好好的鼎盖自己会打开?

    太匪夷所思了,解无常一边在心中飞快算计,一边在口头试图稳住纷繁。

    但纷繁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解无常心底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这是面对死亡本身的恐惧,他从未想过真正与纷繁开战的一天,对他来说,古神都是白痴,只有被他玩弄利用的份,实力差距并不是问题,他只要在智商上绝对碾压,他就永远是主导方。

    却随着纷繁的逃脱,鼎内剩下的高手们包括无间观音也纷纷飞了出来,一个个都怒气冲天要把解无常撕成碎片。

    能活到这时候的,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解无常如果没有白日梦的硬核加持,单打独斗估计随便哪个都打不过。

    “纷繁,有话好……”

    一句话没讲完,纷繁已经一拳把解无常揍扁在了地上,光溜溜的秃头像西瓜一样被他打成了一团糊。

    “纷繁!”

    但解无常的人影又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纷繁揍扁的只是一个替身。

    只要白日梦的能量没有耗尽,解无常可以用无限的替身来规避伤害,却又不是什么空间幻术手段,是纯白本身的衍化,是存在即合理。

    纷繁再是空间之主,哪怕和林雨行连手,都无法锁定解无常的真实坐标。

    “他能量不多了。”

    林雨行、贤人、王没在此刻现身出来,林雨行和无间观音是死敌,但现在明显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向了解无常。

    “他刚刚为了弥补折损过半的人数,把白日梦剩下能量全部投进去当成替代了,我没算错的话,他剩下的能量用来战斗,最多撑住一日,一日之后,白日梦就会变成一张废纸。”

    林雨行摇着扇子,轻轻巧巧地站在解无常对面,扇子上一个「菜」字,也不知嘲讽着在场哪位。

    纷繁顿时来了斗志,“本座一定要杀了他!”少年红着眼睛嘶吼着,“竟敢谋害本座,拿命来老秃驴——”

    解无常看到林雨行现身,才猛然意识到这一路走来黑塔的离奇关卡都是被人有心捣乱,顿时大怒,他英名一世,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分,何时轮到一个废物小辈来算计他?

    当下就把白日梦一抖,分出万千道纯白之光,直取在场每一个人的要害。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已经什么都不必顾忌了,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他真正的力量,也好,他想着,在场这么多人,全部打死了一起炼化,两个神明一头恶龙,足以抵得上百万奴隶的生命能量。

    如此他就可以再来一次祭炼,而且他什么替代都不需要投入。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这些傻比,来的好啊!

    解无常大吼一声,全身青筋暴起,那张毁了容的脸庞也现出了可怖原本的面目,他一对多,不但不惧,还术士全开,反守为攻,让他只要防守就立于不败之地的白日梦被他激发出杀伤力极强的一面,漫天纯白之雨随着他的操控将整个祭祀场钉的密不透风,而他灵活地游离在满场术法之中,分毫不沾伤害,就像是一头冲进了羊群的狼。

    “弱者始终是弱者!你们再来十倍人也是废物!”

    “在纯白之下,全部给我死!”

    一场旷世之战在太阳尖顶拉开帷幕。

    但实际上只有纷繁无间观音一方和解无常在打架。

    林雨行丢了几个意志编写体进去划水,就和贤人、王没又重新躲了起来。

    他依然没法使用太阳权杖的全部功能,不过自我隐藏这一点,倒是可以像哈里斯一样做得了无痕迹。

    林雨行和贤人护送着王没把两个蛋捧到了祭鼎上方的金色光芒之中。

    那光芒先前被引动,又被林雨行熄火,眼下温度正好用来孵蛋。

    因为这是一件关乎到两个小生命的事,所以林雨行和贤人都不敢大意,一边拨开他们两方打斗的余波,一边用太阳权杖施加隐藏,还顺便叠加了一些空间偏移,让在场众人的注意力都会离开这里。

    这是一件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事。

    因为那团金色光芒不但温度极高,还有极强的腐蚀性,以贤人和王没的法力无边,也要耗出大量法力来保护自己和两个蛋,于是对外的防御就交给了林雨行。

    上一次参加这种耗时一天以上的战斗,还是他全盛时期。

    现在的身体他远远吃不消这样的持久战,又要持续沟通太阳权杖,又要分神阻挡飞过身边的各种法术余波和物理气浪,他累的都要骂人了。

    “纷繁也太菜了,怎么一天了还没把解无常拿下。”

    一天之后,那两方狗咬狗还没分出胜负,蛋倒是先裂开了一个。

    一头海蓝色的小蚯蚓(贤人发誓这才是蚯蚓)扑扇着黏糊糊的翅膀从蛋壳里钻了出来,一双眼睛如宝石般纯净剔透,她圆溜溜的目光扫过贤人,扫过林雨行,扫过王没,最后落在了王没肩头的莫娜身上。

    大概觉得这是在场唯一和自己很像的东西,小蚯蚓软糯糯地开口喊道:“麻麻!”

    被莫娜一口叼在了嘴里:“好乖的宝宝啊!呜呜呜麻麻爱你!你好软好可爱啊,麻麻会好好疼你的!”

    这是利维坦的后代,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一出生就认了莫娜当妈妈,王没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又过两个小时,古龙的蛋也裂开了。

    王没屏住了呼吸,贤人发誓这一刻的王会长终于打破了他长久的淡定形象,他在——紧张!

    一头翅膀尖尖的大蚯蚓钻了出来,模样虽小,但一双眼睛如黄金融化,又贵气又美丽,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温柔,这是真正的纯血,王没也没想到,他找了一万年的同族后代,竟然拥有比自己更纯正的古龙传承。

    有了前车之鉴,王没这次把所有人都挡在了身后,确保儿子只能见到自己一个!

    他摸着儿子的脑袋:“我是你爸,叫我爸爸。”

    “粑粑。”

    “乖!”

    王没高兴极了,笑得一口尖牙都露出来了,贤人发誓会长今天是要把一辈子的表情都用完,在确保父子关系稳定之后,王没才把莫娜嘴里的小蚯蚓拿出来。

    对儿子说:“这是……啊,名字还没取好,之后让小公主来取,他们西方人的名字我是搞不懂,儿子,这是你未来的老婆,叫老婆。”

    “姊姊。”

    “叫老婆!”

    小龙自来熟地伸出尾巴勾了勾:“姊姊,我们是好朋友吗?”

    王没:……

    “没事。”王会长安慰自己,“儿子还小,不懂事,等我回去好好培养他,等他成年了就可以为我们族人传宗接代了。”

    又对林雨行点了点头:“你记得把钥匙保管好啊,之后等他们下了蛋,还要拿到这里来孵,对了,你顺便帮我儿子取个名字。”

    林雨行眨了眨眼:“回去我要娶贤人当老婆。”

    “好说好说!”王没在这个时候格外好说话,“我给你们主持婚礼,我再拿一千座山送你当贺礼,多的没了,我还要留给儿子呢!”

    “你要什么样的名字?”

    “霸气的!一听就是龙族之王的!”

    “王……霸天?”

    “不行,太俗了,林指挥,你是文化人啊!我就是让你来个文化人才能取出的名字啊!”

    “哦,王,文化。”

    “你认真点啊!我怀疑你想骗我的一千座山!”

    “哦,那我想想。”林雨行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眼贤人,“对新生儿的美好希望的话……就祝他长大以后成为像贤人一样的好人。”

    “别是个同性恋就行了。”王没腹诽着,抛开性向而言,贤人确实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好孩子,有担当,有责任,有能力,有才华,也难怪柳红英对他赞不绝口,要把百花门的绝学全部教给他。

    林雨行缓缓开口:“皓日青空是为苍,纷繁烟云是为幻,王,苍幻,这个名字如何?愿他坦荡情怀,如明月大江,万古回响。”

    “好!”王没竖起了大拇指,“多谢了,林指挥。”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这边正在其乐融融合家欢,王没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儿媳乐得合不拢嘴,那边的战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解无常的光头被纷繁踩在鞋底,千古奇卷白日梦皱巴巴地攥在他掌中,被纷繁弯腰夺了过来,当下就用牙咬成碎片,耗空所有能量的白日梦在此时与报纸无异,用牙不用手的原因是纷繁只剩一只手了。

    被纯白切断的手臂是拼不回来的。

    纷繁整个人也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白色运动服早就破得没影了,他光着身子,身上都是伤口,头发也被切掉了一半,大腿和腰腹上全是血,但他完全不觉得疼似的,一双眼睛雪亮雪亮的,仍然散发着逮住猎物时的凶猛的光。

    解无常已经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他面如死灰躺在地上,还在用最后的倔强说着狂言。

    “我不会输的……纷繁……你等着……”

    “我是天选之子……是预言里的新世界之尊……”

    “只有我……才能统治虚空……只有我才能拯救你们……蝼蚁……”

    纷繁脚下使劲,把解无常的鼻子都踩歪了,只要他稍一用力,就可以把这颗让他憎恶的脑袋踩成西瓜皮。

    他不该有丝毫犹豫的。

    他踩人类,本来就和人类踩蚂蚁一样,他平常心情好了想杀人就杀人,想血洗研究所就血洗研究所,什么美利星国开国元勋一战大将军他都可以随便要他们的人头,只要他心情好,解无常会替他收拾一切后续麻烦。

    可当他因为恨而杀人,不是因为心情高兴而杀人的时候,他反而不爽了。

    他明明是无比期盼着这一刻的,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怜悯吗?他怎么会有怜悯。

    昔日高高在上的SABIT实权者,次元研究所的掌控者,让无数顶尖高手闻风丧胆的无常大人,此刻失去了白日梦的加持,像一条丧家犬一样被他踩在鞋底,这极大的反差对比,让他竟然下不了脚了。

    就好像毁去一个残疾人赖以为生的拐杖,就好像拔去一个老人仅剩不多的牙齿。

    解无常本来就是一个残缺的人,因为残缺,才生出了不服输的野心。

    纷繁跟着他狼狈为奸,也是想看看这个人的野心能大到什么程度。

    结果解无常成了他漫长岁月里见过的最大最大的野心家,大到把自己都算计进去的恐怖野心。

    可那不就是自己希望的吗?

    纷繁忽然明白自己在纠结什么了,他想起解无常刚把他从封印里放出来时,他们两个拉钩当好朋友的约定——他答应帮助解无常一起打江山,解无常就证明给他看——他不是残缺者,他是人类世上最强大的王者。

    王者本来就是无情的。

    纷繁想到这里,心里就莫名的意兴索然,他想杀了解无常,因为恨,又想放了他,因为解无常到死都不肯求饶。

    是他见过的最勇敢的残缺者。

    “把他交给我。”

    纷繁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是大骗子,是大蚯蚓。

    贤人提着林雨行的故梦走了过来。

    “他是害我母亲的祸首,是杀我恩师的凶手,是杀害神月巫女一家,以及在世上造成无数相同惨案的主使,这样的人,死一万次都不够。”

    贤人其实没有杀过人。

    但他问林雨行讨要故梦的时候,林雨行什么都没说。

    一切都有尽头。

    贤人觉得这才是结局。

    替母亲报仇,替恩师报仇,替林珰一家,替世上千千万万被灭门的绝学世家,讨回他们应有的公道。

    解无常背负的罪恶,最高审判所也判不完,无名岛也关不尽,恐怕黑塔七层的神圣地板都承受不住他的恶贯满盈。

    这个人,贤人深吸了一口气,必须自己亲手解决他。

    从今往后,恩怨两清,天高海阔。

    解无常血肉模糊的光头死死地盯着贤人,贤人觉得他大概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叫委员会下手再狠一点,把刚出生的他也杀了。

    那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故梦轻易刺进了解无常的脖子,再一寸,就能切断这个人的气管,将人世间的万恶之源永恒地终结在此。

    贤人是个好孩子,但不代表他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雨行。

    林雨行走了过来:“我来也可以。”

    “我来。”贤人按住了他,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他竟然鼻子一酸。

    即使在这一刻,林雨行都不想脏了他的手,想独自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剥夺生命的痛苦。

    以无人可知的、他爱他的方式。

    “我来。”

    贤人又重复了一遍,将两个字说的重如千斤。

    他以后不会再让他难过了,贤人发誓,等解无常一死,天地肃清,在黑暗未来抵达之前,他们可以拥有漫长岁月的婚后时光。

    陪他上天堂,陪他下地狱,陪他做人,陪他哭,陪他笑,陪他羡月,陪他不再羡月。

    “再见了,老秃驴。”

    贤人手起剑落,一剑斩断了解无常的脖子。

    却在这一刹那,整个太阳尖顶都被星光照亮,然后就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空白,没错,只是空白,没有巨响也没有爆炸,只是闪电贯穿夜空的刹那,众人眼中全部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但事实上,世界没有变色,是他们的视力被剥夺了。

    更确切的说,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天降攻击,让他们短暂地失去了视力。

    仿佛经历了一场极近距离的核爆,贤人的危机本能让他第一时间只来得及扑倒在林雨行身上然后祭出一打防御结界,可林雨行比他反应更快,大概是对天空星象有一种异常的感知力,他在贤人的本能反应之前,已经抓着他远远闪开了祭鼎的范围——攻击正是从祭鼎上空的奇术光线汇聚之处、突然降落下来的。

    闪开之后,林雨行又折回去用空间转移把还在发呆的纷繁也丢到了远处。

    纷繁只剩一只手了,他可不想他回去时只剩一个头,说了要帮他做事五十年,一个球,他踢来玩吗?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贤人重新拥有视力时,脑袋就像被炸开了一样痛,他一时之间竟记不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好不容易重整了意识,才发现被他扑倒的林雨行是去救纷繁又折回后的那个,他全身都在往外喷血,身前身后,衣服全被浸透了。

    头顶星空依旧是温柔地交汇着奇术光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贤人确信,那恐怖至极的天降攻击,就是从那片星空里劈下来的。

    并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因为,解无常的尸体不见了。

    而纷繁被丢到祭祀场的另一端,眼神迷茫,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样?”

    贤人心疼地抱着怀里的人,顺便把纷繁骂了一百遍,要不是为了救那个垃圾,他老婆也不会被劈成这样。

    “走……快走……”

    林雨行疼得声音都变了,贤人撕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身上所有被虚空贯穿的伤痕,在天降白光之下全部都裂开了,鲜血横流,他的身体就像坏了的阀门,怎么也止不住。

    “那是……意志……当初杀死……长池老祖的……”

    才说了几个字,林雨行脑袋一歪,昏倒在贤人的怀里,然后贤人就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祭鼎。

    碎了。

    由无法摧毁的黑色金属打造的十米高的巨大容器,如同电影慢镜头里的渲染,在贤人惊恐的注视中,正在轰然碎裂倒塌。

    同时倒塌的,还有太阳尖顶上方的一整个星空。

    星罗棋布的美妙天空碎成雪片一般,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

    那是一种空间崩坏。

    天降未知白光那一击,不但带走了解无常的尸体,劈坏了林雨行的躯壳,还把埋在祭鼎金属中的空间坐标支撑点给劈毁了。

    正是哈里斯形容的那个点。

    支撑点一倒,整个太阳尖顶都开始坍塌。

    这里本来就是一平米见方的塔顶,被强行扩充一百万倍之后形成巨大祭祀场,夸张的扩充系数因高等文明的规则之力而常年稳定着,但这种稳定一旦被打破,所造成的毁灭性灾难是不亚于第二次近距离核爆的。

    贤人当机立断,抱起了人就跑,同时大吼着用法术传音给王没和纷繁。

    纷繁仍是没有回过神来,他愣愣地跌坐在空间崩塌深处,一动也不动,任由轰然落下的空间碎片将他砸得头破血流。

    至于王没,他也没动,两个崽子已经被他护在黑雾里了,可原本在他肩头作窝的莫娜却不在他的龙翼下,而在他的……手里。

    小小的冰蛇断成了两截,已经不会动了。

    王没仍然不敢回想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在天降白光之前,莫娜已经发现了不对,她和人类的恩怨瓜葛毫无关系,她就在他肩头看星星,当星空出现异变之时,她甚至都来不及通知他们,只顾着用她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射出去、把正在祭鼎旁边玩耍的两个崽子叼了回来。

    两条小龙被她一松口丢在王没脚下。

    然后她自己就被白光劈飞了,王没用尽全力伸手抓住的……是断成两截的小小身体。

    她还没有当过真正的妈妈,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她还没有实现梦想,还没有与他们离开黑塔,还没有见过人间的纷繁喜乐,还没有吃过健身减脂餐以外的各国美食。

    就已经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

    不会再俏生生地喊他龙哥哥了。

    不会再缠着他要他娶她当老婆了。

    不会再胡乱地钻进他的袖子里、领子里、头发里、随地做窝被他骂了。

    王没还记得莫娜最喜欢盘在自己的脖子上,当一条项链,还说自己肯定是世界上最美的项链。

    王没当时呵着气说:我可不要和一条项链结婚,会被两个臭小子笑死的。

    然后莫娜就问他,那两个人是相爱的吗?

    王没不想回答她,就用少儿不宜敷衍了过去。

    如果她再问一次……他会告诉她,他们是相爱的,会用他贫瘠的语言来解释,相爱就是那样的……

    再问他一次啊。

    恶龙站在逐层崩坏的空间之中,如同一座枯败万年的雕像。

    贤人顾不得那两个疯子,林雨行实在伤得太重,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无力地昏迷在他的怀里,他都要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王八蛋,撑住啊。”

    贤人一边徒劳地用治疗术灌在他身上,一边抱着他冲过空间坠落的无数层爆炸,只要出了黑塔,他就可以带他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八卷完。

    还有三卷完结;

    九深渊狂花;

    十出云荡海;

    后日谈黑暗未来

    卷九 深渊狂花 ◇

您正在阅读《破法者》的章节:第118章 太阳尖顶 崩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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