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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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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乐这边占着绝对的人数优势,身后更是跟着一众侍女奴仆,随从太监,这些林总加起来,大概得有十来号人。

    再反观常生,一人独影而至,身侧连个同伴都没有,可谓形单影只。

    于是当下,宁乐面色上故意带着愠恼,明显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加之她还乌泱泱地带着一群人,按照常理来说,常生该是怕她,之后再立刻恭恭敬敬地赔礼求饶。

    如此情状,宁乐才算满意。

    可预想之下的画面并无发生,常生从远处迈步走近,全程间,他眼皮耷拉着好似懒得抬起,松松散散,浑身透着股慵吞劲。

    可饶是如此,宁乐却莫名觉得其身暗藏锋锐,松懈之下,尽是提防。

    之后,两人四目相对,他眼神暗着一瞬未变,却是看得宁乐气势全散,一时间更是不由得提心紧张。

    他那眼神哪里是什么崇敬……分明是带着隐隐的不屑与轻佻!

    他怎敢!宁乐公主当即不满地拧起眉心,正欲低斥开口,却猛地察觉到常生的视线不知何时竟赤.裸裸地停在她的脖颈间。

    尽管还离着些距离,可她却莫名觉得嗓间一紧,好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从上桎梏而下,叫她只感憋闷窒息。

    “……放肆!见了本公主还不快些跪下行礼?”

    宁乐公主故意将声音扬得高,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常生面前显出她长公主的气势来。

    可是却忽视了当下,因着身高之差,她连说这句话的时候,都还是被迫仰视着他的。

    常生静默一瞬,目光往公主身后扫过,果然众目凝盯。

    他嘴角哂然一笑,而后慢条斯理地敛起袍,躬身屈膝,终是在这小公主面前,弯下了直立正挺的腰身。

    男儿膝下万两黄金,这是师傅曾经对他的教导,可师傅走了,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跪伏仇人,甚至,连那仇人最宠爱的女儿,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恭卑。

    明日就是辞花节,他对梁帝的假意谄媚,只需再忍一日。

    明日事成之后,他大概永不会再进宫,至于这虚张声势的小公主……常生眼睛含警地眯了眯。

    “你快给本公主讲清楚,上次我怎会忽的晕倒,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宁乐不许他起,就叫他这样保持着先前半跪在地的姿势,常生被动仰着头,眼眸同时被利光刺着。

    “上次公主晕倒,只是因为中暑。”常生平静回,即便姿态屈辱,眼神里却没有显露丝毫窘慌。

    而他的这份气定神闲,当下惹得宁乐直直不满地哼了声气,又言辞说道:“本宫中暑晕倒,那你只什么都不管地甩手走了?你是奴才,就这么怠慢主子?”

    宁乐口无遮拦,说完不自觉地抿了下唇,心头顿觉微妙的奇异之感。

    其实,这话是事实,以前她也常挂在嘴边训斥下人,可今日把这话说了,却浑身觉得不自在。

    尤其,常生听完毫无反应,更叫她拿身份尊卑为攻击的着点,瞬间失了力。

    “公主尊贵,岂是我这卑劣的奴才能碰的?”

    他面色平静地咬重奴才二字,与宁乐公主方才所说那话倒是相对应上了,顿了顿,他又说:“所以当时只好先把公主就近扶到凉亭,之后再通知公主的婢女过来接人,原本以为这是最优做法,却未想到公主竟会觉得受了怠慢。”

    宁乐一派天真口吻:“那你为何不跟着回来看看我的情况?”

    常生颔首直言回:“圣上另有交代,我那时赶时间要去念婉堂,给婉贵人送曲谱。”

    婉贵人,就是梁帝新纳进宫的小主,擅长曲乐,近来北宸殿可谓靡靡之音不断。

    后宫中人皆已尽知,新娘娘正得盛宠,陛下殷勤给美人献宝,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常生只说了一半的实话,曲谱自然是真的要送,可最重要的是夹在曲谱里的秘密字条,上面详记着辞花节当日的轮守值次,是决定此番刺杀能否成功的绝密关键。

    却不想话落,宁乐公主小脸忽的皱紧,言语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什么……你,你居然为了她,把本公主扔下?”

    她身后,跟着而来的那些婢女仆妇,闻言也纷纷低下头去面面相觑,心觉公主此话,似有不妥。

    对着一卑贱的太监受委屈地嗔怨……像什么样子?若是要柔妃娘娘知道了,她们这些人定是一个也逃不过的要受责罚。

    而此刻常生因跪得太久,膝盖不由发酸,于是便忍不住地只觉心头烦躁,眼下又听了公主这不讲道理的荒谬问言,仿佛人人都该溺着她,宠着她,心头只觉可笑。

    他冷脸默了一会,正要厉言以对,却万万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小公主正不满意地撅起嘴,又娇又恼地瞪着他,样子实实扭捏得紧。

    见此状,常生一下将眉头蹙紧。

    从小到大,他跟在师傅身边,周围都是师兄弟,自是没接触过什么女子。

    唯一相处多些的就是师娘,师娘淑雅大气,行止端庄,哪里有过像公主这样的奇怪举动?

    “你为何不说话?对本公主总是冷漠的三言两语,对婉贵人你倒是尽心尽力!”

    “……”常生嘴巴抿了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

    潜伏进宫前,他实际受了很多严格的专业训练,自知在面对突发情况时,该如何灵活应对,可却没有任何人教过他,该如何面对女子的纠缠为难。

    一把掐死?如此,倒是最省时省力又省口舌的。

    可不知,他当下究竟是看着公主身后的仆人随从众多,不敢冒然动手,还是心存着什么别的心思,略微沉吟后,他依旧板着一张脸,可回复的却是……

    “圣命难违。下次……会以公主为先。”说完,他直想咬了自己舌头。

    暗自腹诽着,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还有他这语气……怎么越听越像是哄小孩儿?

    “真的?”

    常生别扭地瞥过眼去,不想再继续看她,可扭头瞬间,在小公主殷切的目光下,他到底还是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出来。

    闻言,宁乐眼睛亮闪地眨了眨,听了他这话瞬间便气消了。

    而跟随在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宫人们,见状实在惊诧不已,就公主这骄纵不好惹的性格,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

    这叫常生的小太监,实在不一般啊。

    ……

    两日后,万众瞩目的辞花节终于到来。

    佳节当日,皇城内苑处处百花簇拥,无论宫墙脚下,还是殿阁庭院,随处可见明灿的丈菊,迎风扬展的紫葳凌霄,还有紫薇茉莉木芙蓉,环团紧簇,姹紫嫣红得明丽。

    除去这些,宫内溪池塘间里,更是盛着朵朵招人眼的木苏菡萏,纷纷散香,直引着蜻蜓濯饮落脚。

    辞花辞花,就是在花期正盛并已入初秋的八月,将所有临谢的花卉集中而观,留在眼里,等下月花期一过,想再看便只能等到来年了。

    此刻,皇室宗亲早已陪着梁帝喝上了几巡,之后等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陆续到齐,席坐间慢慢紧凑围满。

    不多时,看着时候差不多了,那些结伴去后宫廊道赏花的官眷命妇们,也成群结队的出现,她们其中有搀扶着太后娘娘的,也有一路跟皇后娘娘言叙述好的。

    再之后现身的就是贵妃娘娘,柔妃娘娘,接着还有伶贵仁,婉贵人,等等……实在人多得很。

    见识过这场面,施霓才知这后宫原来竟有多少多人,而上次伶娘娘过生辰,已然算得热闹,却还达不到今日到场人员的半数。

    如此也能见单单一贵人之位例,还是不能被朝中一些顶级权贵看上眼。

    梁帝心浮,落在谁那都长久不了,与其押宝在哪位娘娘能争得圣宠,倒还不如看谁能母凭子贵。

    可惜伶贵人,孑然一身,进宫两年依旧无子嗣,因此自然不是朝中大臣押宝的人选。

    这些,都是秦蓁蓁与她闲话聊谈时,叹息所道的。

    伶娘娘这样费尽心思地争宠,大概也是心有患失不安,更惊惧不知自己所受的圣宠还能维持几时。

    收了心思,紧接就听鞭炮连排齐鸣的声响,轰轰震震,吓得她们俩赶紧抱团捂耳朵。

    这是宴席开始的号令,排面和氛围都相当予足。

    除去春节,中秋和上元,辞花节应当算是大梁最重视的节日了,而且辞花节其间,大家不必忌讳那么多规矩。

    无论品阶上下,身份尊卑,众妃嫔公主以及官妇贵女们,皆能不避讳地穿得花枝招展,百花讲究争艳,故而她们越是攀比着打扮,就越是在给节日添彩了呢。

    施霓和秦蓁蓁久等在幕后,闻听声音渐近,于是忙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抬眼就见,前面款步而来的贵人们,个个身着不菲的锦绣华服,裙面明鲜艳丽,样式颖新,花绣更是精美,一眼望过去实简直是个顶个的明媚,再看头上戴的金簪步摇,钗环花冠,则更是样样比巧地惊艳。

    甚至就连一向寡居,喜欢素衣的太后娘娘,今日都被众人打扮得鲜活许多,太后穿了件明绿色襟裙,脖间带着累串玛瑙链,整体淑雅不减,却更添一份活跃与朝蓬。

    众人笑语落座,宫人们受着掌事安排,这时候也开始躬身进去给贵人们添酒。

    见状,施霓和秦蓁蓁相视一眼,也准备起身去后间换表演穿的衣衫了。

    今日这场面大,自然不仅仅只有她们两人的节目,开始时台上会表演武耍杂技,把场子热起来,之后还有戏曲弹唱,妙变戏法。

    她们的琵琶舞是在排第四的位置,算是最后压轴,所以不用跟其他人争用换衣间,她们的时间最是充足。

    按着流程,等她们到时下场,之后众人大概还会饮酒写诗,赏誉朝花,这些就是辞花节每年不变的节俗习例了。

    见施霓重新穿上了那件分外招人眼的红纱露腰舞衣,秦蓁蓁眼前忽觉一亮地眨了下,又不免困疑地开口道。

    “你这件衣服之前不是坏了嘛,后面几天练舞我也没再见你穿了,还以为你今日也不会……”

    闻言,施霓表面没显什么,可心头却微微窘赧。

    练舞地点在御花园,将军日日巡逻经过此处,都会煞有介事地抬眼监察,确认她有没有在外穿着露身的红纱裙,到处引人招摇。

    那样的情况,这衣服就算真的及时绣补完毕,施霓也实实不敢顶火去穿呀。

    虽然她一直在心里觉得,那就是寻常的舞,寻常的衣,可将军的占有欲表现,却叫她不得不收敛些。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想在上面动些心思。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摇铃舞除去舞姿动作偏妖妩魅惑些,实际上还在最后有一个献酒的重要环节。

    这酒自是不能献得生硬,故而要求舞者基础巩固,保证在舞步灵活魅动旋转时,手端酒杯里的酒不会扬撒出分毫。

    美人倾姿献酒,这是云娘娘昔日里教给她的一记杀手,今日,她就要试其中一招。

    她并不打算献给霍厌。

    众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可能给两人招致没必要的风险,他不是皇姓,降女的酒他接不得。

    可照他的个性,她的酒,若别人敢伸手接,恐怕这事不会轻易算完,那不会完的程度在哪呢?这是施霓要试出来的。

    上次的美人计,将军为她着想,终是克制地抵了下来,那这回呢,他又能抵几分妒意?

    所以,红舞裙她坚持穿,实诱他。可美人的酒,将军喝不到。

    用了云娘娘教的“争宠”手段,施霓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学坏了,可她没得选。

    过了今天,她要将军给她拼次命。

    而回报,将是无与伦比的。

    从前在西凉王殿,她被嬷嬷督促教习了那么多不耻孟荡之事,那些一直以来都是她努力想忘掉的腌臜。

    可若跟将军尝试……施霓不自觉把思绪放空放远,略微思寻过后,她只觉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排斥。

    她愿意的。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看施霓久久没有说话,秦蓁蓁在旁担忧地关切问了句。

    今日天气很热,若不多饮水避着暑,恐怕很容易犯头疼症。

    闻言,施霓这才敛了神,当下面上不由有些范红,于是她立刻接过秦姑娘递来的水,仰头喝了几大口来平复。

    之后才回道:“舞衣昨日才叫阿降绣好,算是赶得正巧了。”

    秦蓁蓁不疑有他,还立刻夸赞着:“若论起效果,红纱舞衣自是更明艳动人,另外的那件临时补替哪里能比得了?再说妹妹跳的摇铃舞本身就是偏妩的类型,红纱又妖又媚,才正好衬上,再说你腰又细,扭起来自当风情万种。”

    施霓不想把自己的计划曝露,于是只好点点头,应着回说:“我也正是有此思量。”

    秦蓁蓁笑了笑,忽的倾身附耳过来,又谨慎地压低声音开口道。

    “娘娘其实都与我说了,今日就等妹妹一舞惊鸿,将在场这些皇姓宗亲们个个牢牢迷住,到时妹妹的姻缘,自是可以握些主动权在手了,待会儿我也要仔细帮妹妹看看,到底哪个够资格又幸运,能得妹妹这样的绝世倾城佳人。”

    此刻施霓心思压根没在这儿,只想着待会儿这酒,既不能给将军,那献给谁才最合适,又最能引起效果。

    她在心中思量了几个人选,可还是有所顾虑。

    于是这时,听着秦姑娘的话,她只随意应着。

    “那要多谢了。”

    秦蓁蓁莞尔着言道,“还跟我客气什么?”

    施霓正想着再回一句,可无意间地瞥眼,却意外看到不远处,将军的目光正凌厉而下。

    他眉心拧着,又因顾虑周遭,而克制隐忍着恼意。

    见状,施霓不禁一阵心虚袭涌。

    所以,方才她那些无心的话,将军全部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兔兔惹事,要被狼吃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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