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苏荇一早就想过, 便宜继子如果真的是未来大反派的话，男主要么是寒门贵子，因为曾被继子欺侮, 奋发图强，一边喊着“莫欺少年穷”一边开挂晋级, 靠着非一般的毅力和逆天的气运, 不合逻辑地碾压资本家的数代积累, 成为世界中心, 打脸继子。

    要么，男主就是便宜继子身边的富二代们, 觊觎凌家的财势许久，忍辱负重，从狗腿开始，踩着继子的肩膀上位。

    但李知节和魏听寒显然都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魏听寒的智商，比凌烨要惨不忍睹多了。李知节倒是个人精, 但他显然没有这个想法，是个梦想着能够咸鱼躺的丧气美少年。

    凌贺津更是个滴水不漏、眼观四方、耳听八路的人，凌烨身边要是真有什么牛鬼蛇神, 他一定比谁都清楚。

    所以, 就只剩最后那个可能了——男主是凌家的敌对方，或者说, 利益对立方。

    宗翰的身份和宗申集团万年老二、一直被凌氏集团死死压住的尴尬境地，也确实为男主的奋起提供了必要的客观条件。

    但是这些话, 苏荇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脑子里组织了半天的语言, 才勉强找到了一个不太离谱的切入点，就是听上去不怎么友好，哪怕她已经竭力用了最委婉的词语。

    苏荇说：“宗翰看上去心思深沉，也没什么底线，很像那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咱们家崽，那么单纯，又是个傻白甜，以后会不会被他欺负啊？要不要给他加一门课，比如，厚黑学？”

    凌贺津忽地笑出了声：“好。”

    苏荇对宗翰的总结十分正确。不仅仅是宗翰，他一直觉得，宗家的人，都有着某种偏执的行为，或对人，或对事。

    这已经不是凌贺津第一次试探了，但苏荇的每一次反应，都很正常，就是正常的对待陌生人的态度。

    但这也是第一次，苏荇明确表达了自己对于宗翰这个人以及宗申集团的看法，不说厌恶到了骨子里，但也绝对是不想打交道的人。

    “别担心，我会处理的。你不是说，我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让凌烨慢慢长大吗？我也这么觉得。凌烨不是他的对手没关系，我会在凌烨成为凌董之前，将这件事情完美处理掉。”

    苏荇笑了起来，瞬间安心许多，又说：“宗晖也是宗家的人，那个孩子就看上去正常多了，但是这一个，很明显就不太像是个好人。兄弟俩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这很难评。

    “遗传嘛，都是概率问题。你看凌烨，也没有我这么聪明。”凌贺津玩笑似的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他，难得听到你这么主观地评价一个人。”

    苏荇不是八面玲珑的人，也不喜欢形形色色的社交场合，对于陌生人，除非必要，更懒得结交，所以她也从不会对别人轻易做出评判。

    “嗯，非常讨厌，讨厌到恨不能他出门被车装死，或者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成肉饼。”苏荇小脸严肃，毫不掩饰，“可能我们上辈子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凌贺津被她的说法逗笑了，看她情绪已然好转，刚刚的恐惧也都不复存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他跟你说什么？我指的是宗翰。”

    苏荇并不意外凌贺津会看到他的小动作，但他竟然能猜的出来宗翰是在向自己传达某种信息，忍不住再次感叹：“我感觉你才是这个世界的智商天花板。”

    “智商天花板？”凌贺津咀嚼了一下这个新鲜的词汇，“我就厚着脸皮收下这份赞赏了。”

    苏荇也没有回避，回道：“应该是在跟我说，‘你逃不掉’。奇奇怪怪的，像是脑子有坑。”

    凌贺津眸光微闪，轻轻“嗯”了一声：“我也觉得，他好像莫名自信。”

    “是？也不知道这个小动作是什么暗语，有没有通用解释，如果有的话，是不是可以报警啊？”

    “很难。”

    苏荇叹气：“果然是这样。”

    凌贺津委婉地提示了一下：“在你印象中，逼得你不想工作的那些人里面，有没有跟宗翰关系不错的？你有没有在他们的场合见过宗翰？”

    苏荇当即就反驳：“不可能啊，他今年不是才十八岁吗？我入圈那年他也就十五岁，刚读高一呢，还是个未成年。而且你不是说他品学兼优，也不是那种成天在外面鬼混的纨绔子弟，他应该不认识我才对呀。”

    虽然她在模特圈子里混的时间不算长，但也没听说有哪个高中生疯狂追星模特的。而且，他们的曝光机会本来也不多，不论是时尚杂志还是走秀，都不是广泛的途径，除了像钟宝宝那样的，家里有相关资源，所以才侥幸认识，她就再没见过别的高中生粉丝了。

    苏荇又说：“你可能对模特有点点误解。我们不算是艺人，没有流量明星那么大的曝光量，工作也很单调，基本都是跟固定人员打交道，尤其是像我这种新出道、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真要有那么大流量，我肯定不当模特了，网红的流量都能变现，还更轻松。”

    凌贺津“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她。

    苏荇说的这些都没有错，但她没有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美貌是稀缺资源，尤其是她这种程度的美貌。从一开始出现在这个圈子里，就已经注定，无法独善其身了。

    不过，苏荇的话也提醒了他，苏荇不会对一个品学兼优、礼貌有教养、出身优渥且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未成年人设防，起码不会像是防备那些油腻中年男人一样，难免会给他可趁之机。

    苏荇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怎么突然话题就跳到她跟宗翰的关系上了？这会儿终于后知后觉，问道：“你该不会觉得，我没了工作，是因为宗翰在其中做了什么？”

    凌贺津没有正面回答：“你不信？”

    “信。”苏荇回道，“以宗申集团的财力和宗翰的身份，想要封杀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模特，轻而易举。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我会去查，你多防备着他点儿。”

    苏荇点头：“我知道。他已经成年了呀，不再是小孩子了，我肯定不会把他当成凌烨那样不设防的……”苏荇打了个哈欠，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越发觉得疲惫。

    可能是凌贺津在身边，让她安全感爆棚，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凌贺津坐在那里，盯着她熟睡的眉眼认真看了一会儿。

    苏荇长得漂亮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婚前婚后都曾有无数人感叹：“这是把美貌点数全点满了？也难怪凌董都动了凡心。”

    他本来就不是看中皮囊的人，无论别人说什么，也从不会影响他的判断，更不会动摇他的半分心思，所以直到如今，他也只是知道苏荇美貌异常，也能够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得到她，却很难在脑海中描绘出她的五官。

    原来她的眉眼这样清澈纯真，像个孩子似的，也难怪宗翰会沉迷其中。

    他那样阴暗至极的人，明明迫切地需要阳光，却又担心着那么热烈那么耀眼的太阳，会被别人窥探觊觎，然后不顾一切地将之拖进黑暗里，与自己共沉沦。

    偏执、自私、阴暗且贪心，叠满了一系列的debuff，要不是因为那个诡异的金手指，他大概早就尸骨无存了。

    这是凌贺津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做不公平。他的出身、智商、努力，都不曾让命运亏待，他所付出的一切，最终也都得到了回报。所以，在这之前，凌贺津从不信什么命运，他拥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应得的。

    但得知宗翰的所作所为后，凌贺津骤然意识到，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

    那些品德优良、善良又努力的孩子，既没有宗翰这样的出身，也没有什么金手指，反倒是一个恶魔，得到了别人轻易得不到的东西。

    凌烨去拿饭菜的时候，也一直关注着苏荇这边，看到她和父亲一起去了二楼，大概是去休息了，便也没有要清汤面，拿了一盘子水果，放到了桌子上，百无聊赖地吃了起来。

    魏听寒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宗翰那个狗东西的到来，让苏荇不开心了，饭都没吃饱就走了，顿时忿忿不平，跟凌烨说道：“待会儿咱们去套宗翰麻袋？”

    凌烨瞟他一眼，关爱地摸了摸傻兄弟的脑袋，和颜悦色地说道：“他那个保镖，就在对面的餐厅等着，你的胳膊是不是不疼了？”

    魏听寒顿时僵住，下意识地去握住自己的手腕，仿佛那种痛到钻心的感觉仍在。

    那天在商场，他们暴揍了宗翰一顿，当时太兴奋了，魏听寒又心大，一个下午都没察觉，直到晚上，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肿的像是猪蹄，摸上去火辣辣地疼。

    去小区诊所包扎了一下，到第二天，疼的越发厉害，肿的也比前一天更加明显，魏听寒疼的一整天都在家里嗷嗷嚎叫。

    这辈子他就没吃过这么大的苦头，魏听寒可谓是记忆深刻。

    凌烨又说：“你可别再轻易去招惹他，万一他发疯，把你的手废了，还想不想继续打网球了？”

    魏听寒缩了缩脖子，遗憾地叹了口气，又骂了一句脏话。

    凌烨又说道：“不用担心，反击的时刻马上就来临了。”

    魏听寒顿时壮志酬筹：“凌叔叔要让他们家破产了吗？能分一杯羹给我们家吗？不如直接就让宗翰和他亲妈从这世界上消失！”

    凌烨还没来得及吐槽，魏听寒又说：“股份还是算了，等我成年了再说。现在我爸每多赚一分钱，我后妈都得花一半。”

    剩下的一半，才轮得到他们爷俩。

    命苦啊。

    凌烨：“……”

    突然就get到，他在他爸眼里有多傻了。

    凌烨义正严词：“这是法治社会！我爸只是霸总不是X战警！”

    魏听寒：“……”

    李知节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感觉烨哥的智商也不是那么惨不忍睹。

    他一直在盯着宗翰，稍微一分神，就发现人不见了，只得拿出手机求助，问问今天在场的其他小伙伴们，有没有看到他的。

    此时，宗翰也坐在单独开好的休息室里，喊了随行的助理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医生看着掌心里翻飞的肉被血渍浸染，红的刺眼，心里暗戳戳地想着，看着人模狗样的，该不是个变态？

    不然，谁能对自己这么狠？

    这得多疼啊？

    宗翰仰靠在沙发上，满身颓丧，双目无神，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但就是这样，反而削弱了他身上的那种暴戾和阴狠，看上去更像个年轻的男大学生了，就是没什么朝气，就跟每到期末被小组作业榨干了的他儿子一样。

    这一刻，宗翰确实毫无生机，一瞬间心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死了算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偶遇。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了无数种可能性，或许苏荇会因为凌贺津在，狐假虎威；也或许会因为仗着现在凌太太的身份，跟他光明正大地对峙；更甚者，她会质问谩骂，同归于尽……

    但，什么都没有。

    苏荇看他的眼神，全然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被彻底地遗忘了。那些曾经的过往和美好，最终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怎么让人甘心？跟凌贺津之间的战争，还没开始，他就彻底输了。

    医生为他包扎好伤口后，跟随行的助理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也没再多事，转身走了出去。今天来的贵宾，他一个都得罪不起，不管是意外还是争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不是他能窥探的秘密。

    钟良走了进来，问道：“要回家吗？”

    宗翰本来一副死鱼眼，像具尸体一样，靠在沙发背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半分生气。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都不愿意去做，只想此时此刻能够放空一切。

    听到钟良的话，宗翰这才稍稍回神，忽地一笑，阴森的恶意再次爬满整张年轻的脸庞：“回家？没有了她，我还有家？要不，你去帮我抢回来。我也早就受够凌贺津这个人的存在了，只要他活着，我就永远只能是‘小凌董’，特么我又不姓凌！”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宗翰突然暴起，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又站起来一脚踹到了茶几上，将其踹出去十多厘米，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钟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宗翰突然又笑起来，说道：“你说，我要是把苏荇抢回来了，是不是就真的能坐实小凌董这个称呼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语气森然，带着十足的恶意，像是一条毒蛇在嘶嘶吐着红信子，哪怕不看他的表情，光听声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何况他的面容扭曲到了极致，淬了毒一样的笑意，让人顿时想到一个词——穷凶极恶。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宗翰就又变得正常了一些，再次坐到了沙发上，开始筹谋。

    “我要给凌董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宗翰搓着手，笑意盎然，“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自始至终都非常尊重的人呢。”

    钟良依旧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不语。

    他相信，宗翰对凌贺津的敬意并不掺假，这个男人甚至可以说是他最崇拜的人。出身、智商、手段、性格、气质，甚至长相，都无人能出其右。

    这才是宗翰理想的人生啊。

    可惜，他并没有生在凌家，也没有成为凌贺津的儿子。

    不过没关系，哪怕本来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不也始终被牵扯在一起了吗？他也有着超绝的智商和能力，所以才会被人称赞为“小凌董”，而且他们还颇有灵犀地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既然不能成为亲人，那就是注定的对手咯？

    苏荇睡了半小时，再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好了很多，神清气爽。

    凌贺津就坐在床头柜旁边的小矮凳上，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醒了？”

    苏荇点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仪式还没开始吗？”

    “没呢，你收拾一下咱们下去大概刚刚好。”

    来之前，他也没想过出风头，便推辞了开场致词，反正只要他和苏荇的名字并列出现了，就自然会有人帮他们宣传。

    但是现在，他觉着还是出一把风头更好。

    “苏荇，你醒了没？”刚整理好裙子，凌烨就在外间敲门了。

    凌贺津起身开门，冷漠地看着他毫不知趣的傻大儿：“你是没有朋友吗？还是没断奶？”

    凌烨：“……”

    找到原因了，他说话不中听原来是遗传。

    正要开口嘲讽他爸，苏荇也走了出来。

    凌烨看着她，瞳孔地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苏荇，你睡觉是不是像小孩子一样到处乱窜啊？看看你脑袋上的头发，好丑啊，好像一个不规则多边形哦，哈哈哈哈哈……来来来，我先给你数数这有几个边几个角，一、二、三……”

    一边数着，一边还不忘拿出手机拍照，还贱贱地说着：“我要发朋友圈，让他们都看到你的丑照！”

    苏荇：“……”

    “凌贺津，能不能管管你儿子？”

    凌贺津应了一声：“这就打。”

    凌烨立刻往后蹦跶了几步，又嚷嚷道：“你能不能不要恩将仇报？我帮你把造型师喊来了！”

    站在门口的造型师抿着唇，不敢笑的太大声。

    来这之前，她知道自己要服务的是那位凌董的太太，心里稍微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美貌又活泼。

    当然，最活泼的还是凌董的独子。

    凌烨让造型师进来，又说：“苏荇在外面的形象可是温婉善良好妈妈，发型自然也得温婉善良一挂的，你可得看好了。”

    苏荇：“……”

    今天这顿打，不落到你屁股上你不甘心是？

    为了闪避他爸的攻击，凌烨仗着自己优越的运动神经，一个大劈叉，企图从房间的一端转移到另一端，冷不丁地，就听到“刺啦”一声。

    短暂的安静，空气里都写满了无语。

    随即，苏荇哈哈大笑起来：“凌烨，你怎么穿开裆裤啊？”

    凌贺津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造型师更是没忍住，笑的前仰后合。

    凌烨捂着□□站在那里：“……”

    果然，这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