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苏荇笑够了之后才说：“在这样一群油腻男环绕的环境中, 咱们崽依然独树一帜，这么娇气又矫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心智坚韧了。这也是十分优秀的品质嘛。”

    凌贺津赞同：“嗯, 我也这么觉得。”

    凌烨：“……”

    “离我远一点行不行？我想独自呼吸一下房间里的新鲜空气。”

    苏荇乐不可支，抱着凌贺津的手臂就准备下楼去, 又说：“今天早上特意给你煮了海鲜粥, 一会儿我让大桥给你送上来。”

    凌烨没有应答。

    他现在心如死灰, 再好吃的也没有胃口。

    九点刚过, 凌贺津正拉着苏荇在看泳池的装修，问她：“还要不要再扩出去几米？”

    “不用了？我感觉这个距离, 我来回能游一圈就差不多了。好几年没怎么运动，我现在的体力，连一节连堂的舞蹈课都撑不下来，加起来才俩小时，必须得中间停下休息十五分钟，不然，脚疼的站都站不稳。”

    凌贺津立刻关心地问道：“会不会是鞋子的问题？我看你还穿之前那双旧鞋子, 底部已经磨损好多了。要不，重新买几双试试看？”

    苏荇点头：“嗯，回头我去老师那里买。——泳池就这样, 再大了小花园就要被占去好多, 院子里的布局就不太好看了。”

    凌贺津应道：“好，那就先这样。”

    两人手牵手往客厅走回来的时候, 白灵带着按摩师和康复师上门了。

    苏荇立刻迎了上去，喊道：“妈妈, 这么早？”

    白灵笑道：“凌烨挨打了，我总得来关心一下不是？又想着昨晚发生好些事, 你大概也没心思出门，就把店里的美容师喊了过来，咱们在家做。诺，那个康复师是给凌烨请的。”

    苏荇也笑起来：“还是您想的周到。昨天凌贺津下手太重了，今天凌烨还躺在床上，这疼那疼呢。”

    “我先去看看他。”白灵满脸幸灾乐祸，对大孙子的遭遇，一点儿都没有同情的意思。

    苏荇又说起来今天早上的小视频：“您看过了吗？”

    白灵道：“吃过早饭我就往这边赶，车上不好看手机，年纪大了，眼神儿没那么好了。”

    苏荇兴致勃勃：“我找出来给您看。”

    凌烨正躺在床上，像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似的，盯着窗外发呆，正好就听到了苏荇的话，顿时义愤填膺，怒吼：“能不能干点人事？！”

    苏荇啧了一声，看了看床头柜上的空碗。

    还好，早上的海鲜粥他都喝光了，两个煎蛋也都吃了，比起平时，饭量确实减少了一大半，但好歹是吃了。

    白灵已经看完小视频了，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凌烨：“……”

    看着好大儿生无可恋的小脸，苏荇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崽，你要习惯，想想周一还要上学呢。”

    迟早大家都会知道，等周一回去学校，必然还会遭受一番嘲笑，在家里多习惯习惯也好，免得到了学校里，又忍不住委屈地把自己气哭，岂不是更加难受了？

    凌烨更加绝望了，问道：“可以帮我请几天假吗？”

    苏荇义正言辞地拒绝：“不可以，想想你这个月的月考，都没几天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这么悠哉？想要原地踏步吗？”

    凌烨叹气：“唉~大人果然都没有良心。”

    苏荇忍着笑，又说道：“康复按摩师来了，哪里疼？让师傅给你舒缓一下。”

    凌烨一听，立刻精神起来，连忙说道：“主要是腿、胳膊，还有后背和腰。”

    苏荇：“……那你说，哪里不疼？”

    凌烨：“哪里都疼！”

    “知道了。”苏荇让师傅过来，“麻烦您了。”

    “太太放心，我大体有数了，按一遍之后，休息四到五个小时，再去洗澡，到了晚上，保证就都不疼了。”

    苏荇让白灵先去楼下做美容了，他陪着凌烨待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师傅刚一上手，凌烨就开始嗷嗷嚎叫，听着惨不忍睹。

    看着他狰狞的表情，苏荇拿出手机不停地拍。

    凌烨窒息：“非得这时候拍？”

    “不然呢？”苏荇一脸正义，“之前你也拍过我的丑照，现在轮到我拍你了。”

    凌烨：“……冤冤相报何时了？”

    苏荇不甚在意地说道：“那就看谁活的久了。放心，你肯定比我活的长久，到时候你就赢了。”

    凌烨忽地心跳漏了一拍，连忙大声说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苏荇一愣，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反应这么大，凌烨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太外泄了，连忙找补：“你又没比我大多少，现在女性的平均年龄比男性大了十岁，咱们肯定七老八十了还在一块儿！”

    苏荇笑起来：“嗯，你说得对，咱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凌贺津看到苏荇没下楼去，也跟了上来，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儿子卧室呢，就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心口也微微一滞，随即转身下楼去了。

    他确实要好好努力，努力让一家人都长命百岁，寿终正寝，而不会因为所谓“男主光环”这样可笑的理由，家破人亡，独留凌烨。

    凌贺津坐在客厅里，打开手机看了几眼。不出意外地，苏荇的名字又出现在了热搜上面。

    但是，宗申集团，或者跟宗翰、宗祎母子有关的所有词条，却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是在利用凌烨转移视线失败后，只好将苏荇这个凌太太，推到风口浪尖上，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好主意，他也是这么想的。

    倒是得好好感谢一下宗申集团大方出钱，买下的这个热搜位置了。不过宗翰的小心思还是昭然若揭，目前所有的指向都是，苏荇出现在了慈善晚宴上，但是跟谁一起来的不知道。

    坦荡的，就好像他笃定，看到这则热搜的人，都没有看到昨天晚上北极光发布的消息和照片一样；仿佛，今天的所有人都集体失忆了，不再记得苏荇和凌贺津在晚宴现场，在路灯下亲吻的照片了一样。

    有时候，这种心理暗示确实是有用的，但那仅仅只是针对少数人而言。

    宗翰的自信，又是源自他的男主光环吗？

    凌贺津其实并没有苏荇那么担心，既然命运给了他警示，那就代表着，男主光环不是万能的。看，宗晖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而且，苏荇是凌太太这件事，凌贺津本来也没想藏着掖着，只不过起初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怕太高调引来更多的觊觎，但是现在，情势不一样了，苏荇自然也该光明正大站到大家跟前来了。

    凌贺津现在恨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苏荇是凌太太，是他凌贺津的合法妻子，他们会共度一生，永不分离。

    莫总助打电话来问：“老板，这些照片，需要干涉吗？”

    宗申集团发出来的合照，苏荇都是在构图最中心的位置，凌贺津就被挤压到了边角处，相机的透视作用下，他的脸和身材，都扭曲的没个人样了。

    一看就是故意的。

    凌贺津道：“不用，暂时不要干涉，等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再通过官方号，以辟谣的形式，宣布这件事。”

    莫总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的，老板。”

    不过，凌烨跟同学打架的真相一出，集团官方号下面，倒是多了更多善意的声音。

    “看到小公主这么娇气又傻白甜，我相信昨晚真的是小公主擅作主张了。”

    “嗯，这是小公主能做出来的事。”

    “凌董也是不容易啊。”

    “能养出来这么傻白甜的孩子，我觉得凌董也一定是个正直又温暖的人。”

    当然，依旧还是有阴阳怪气的声音。

    “疯了么？跟资本家共情。”

    “就是，月薪三千的操心人家日薪三百万的。”

    “？？？？就事论事也成了共情资本家？”

    “你是过得有多阴暗？”

    “吃个瓜都能被打成反派，也是人才。”

    “别跟他吵了，吃瓜吃瓜。人又没违法犯罪，儿子鲁莽做错了事，也第一时间道歉了，有什么好苛责的？”

    “就是，说不定现实里面他还没小公主坦荡可爱呢。”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小公主就是最可爱的！”

    除了小公主外，还有一件事，让大家吃瓜也很积极很兴奋。

    “昨晚那个，Z弑父是不是真的？”

    “嘘，不要说出来，没有证据，小心被告。”

    “自己明白就行了。”

    “懂。”

    “那，L进了重症监护室是真的吗？”

    “是真的，有视频也有照片，我在好几个大V号下面看到过，据说是从一个云监控的公共账号下载下来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但是都没撑过半小时，就没了，有的是删除了，有的是连号都没了。”

    “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懂了懂了，都闭嘴，咱们小老百姓，管好自己就行了。”

    “就是，如果是真的，警察应该会调查的。”

    ……

    宗翰熬了一整夜，直到这会儿也依然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隔壁会议室，他的母亲也依然在跟那些高管们争执不下，为的还是他差点打死梁向恒那个人渣这件事。

    宗翰一点儿都没有悔过之意，要是再来一次，他一定毫不手软，只会更加小心，先搜一搜他的身，确保没有任何意外，然后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这样，就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和母亲了。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既然都闹到这个地步了，他是不是也该去敲打一下那几个老头子了？

    都快入土的年纪了，不好好在家待着，等着分红，非要来对公司事务指手画脚，是活的不耐烦了，还是别有想法呢？

    倒是没想到，七十多的年纪了，熬了几乎一个整夜，居然都没有被送进医院？老头子要这么好的身体做什么？

    宗翰的心思再次变得阴暗无比，周身也跟着变得阴沉沉的。

    钟良抬眼看过去，干咳了一声，以示提醒。

    虽然他们是在董事长办公室，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他呢，绝不能再出现任何意外了。

    宗翰回神，百无聊赖地拿出了手机，然后就看到凌氏集团上了热搜，瞳孔倏然睁大。竟然是因为凌烨矫情又娇气，反而吸引了一大批拥趸者？

    再看到下面还有讨论他弑父的，还妄想把他送进橘子里，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阴森的像个怪物。不过，正是风头浪尖，就先放过他们，但他会一直记得。

    “真是奇怪，居然有人更喜欢废物。”

    钟良没有作声。

    是不是废物，一点儿都不重要。

    他要是有的选，他也愿意去伺候娇气的傻白甜小公主，而不是整日惶惶不安，面对一个随时可能暴走，甚至失控杀人的变态。

    宗翰当然不甘心，既然针对凌烨的策略失败了，那就再寻找别的切入口。刚好，大家不是都很在意凌太太是谁吗，那就先把苏荇的消息放出去。

    钟良应下，正要去办这件事，宗翰又喊住了他。

    “不要说的太明白，先引那些没脑子、人云亦云的废物们去猜。昨天晚上不是有很多偷拍者，只拍了苏荇吗？把那些放出去，让热度上去就行了。”

    “适当做一些似是而非的引导，不要让他们那么快就猜到苏荇地结婚对象是凌贺津。”

    钟良愣了一下：“可是昨晚，北极光已经放出来两个人的照片了。”

    还有凌烨亲自背书，别人又不瞎，他们睁着眼说瞎话，这不是找骂吗？

    宗翰不甚在意地说道：“只是个侧颜，认出来的人未必有几个。凌贺津那张脸对大家来说更是陌生，看了几眼也不一定记得住，说不定现在，就只剩个模糊印象了。让他们先把视线和注意力转移了就行。”

    钟良没再作声，虽然心里依旧在吐槽他。就苏荇那个美貌程度，后脑勺都写着“这是个绝世大美人”，都能让人一眼认得出来，何况那样美艳别具气质的侧颜。

    也只能勉强安慰自己，用来拖延时间、浑水摸鱼的话，这个法子也不是不行。

    总之，宗翰把亲爹打进重症监护室这件事，绝不能再发酵下去了。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就已经很难控制了，尚且还不知道凌氏集团那边究竟什么打算，要是铁了心把这件事地热度拉起来，整个宗申集团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这样艰难的状况下，宗翰的做法也没什么毛病。

    苏荇躺在那里做美容，跟婆婆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开始敷面膜，没办法说了，便闭上了眼睛，脑子里不自觉地就开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关于男主宗翰的。

    以苏荇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她很怀疑，这是一本古早霸总文，所以男主才会是个法制咖，但，刑也得刑的有道理？

    凌氏集团和宗申集团的矛盾冲突，全都在商业场上，都是因为利益。

    做生意嘛，彼此有竞争有博弈有交锋多么正常，怎么都不至于演化到杀人全家？

    苏荇本来觉得可能跟自己有关，但是凌贺津又说：“你都不认识他，又哪来的仇怨？何况，你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么会有恩怨？”

    确实，自己对宗申集团来说，跟一只蚂蚁也没什么区别，怎么可能结仇？宗翰要是对自己寻仇的话，早就成功了，根本无需等到现在。

    苏荇始终心里不踏实，脑海深处似是有一道声音，在呼喊着什么，但她又十分抗拒，不想听不想看，很害怕是什么绝世悲剧。

    想着想着，苏荇再次睡着了。

    她又开始做梦了。

    这一次，剧情线往前推了很多年，她看到了比现在稍微成熟一些的凌烨，大概是他十七岁或者十八岁的样子，介于少年与成年男人之间，脸上的婴儿肥没有那么明显了，下颌线也有了清晰的痕迹，衬衫袖子挽起，露出来的小臂结实了许多，也比现在粗了好多，看着就很有力量感，很有爆发力。

    凌烨还是那副傻白甜的样子，眉目俊朗，脸上写满了开心。

    凌贺津也依然还在，比起现在，他身上的时光仿佛停下了脚步，丝毫未变，依旧有着浓密的黑发，高瘦又充满了力量的身材，脸上没有半分纹路，不论是眼尾纹还是法令纹，干净清爽的依旧像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父子两人正在帮忙整理花坛。

    虽然画面来的很突兀，苏荇也知道，是她想把那块地清理出来，种上玫瑰，所以趁着周末，一家人就一起动手了。

    凌烨说：“既然是我亲自种植的，等到开花的时候，我剪了给你当生日礼物，不许嫌弃啊。”

    苏荇皱眉：“你好敷衍。”

    凌烨理直气壮：“你也敷衍我了！你还差点儿忘了！”

    “那不是没忘吗？我手机备忘录里设置了提醒的！”

    吵吵闹闹的日子，一如现在，苏荇在梦里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即，画面一转，从春天到了夏末，玫瑰盛放。

    凌烨一个人站在那里，背影写满了萧瑟寂寥。他手里拿着剪刀，正在一朵一朵地将开的正好的玫瑰剪下来，认真又仔细地放进身边的花瓶里，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插完花瓶之后，凌烨依旧弯腰站在那里，神情恍惚了一下，像是着了迷似的，直接伸出手去摘玫瑰花，被那一排尖锐厚实的刺，扎破了两根手指，血珠儿立刻沁了出来。

    身边的工作人员立刻去拿医药箱。

    凌烨冷漠地拒绝了：“没事，不疼。”随即又喃喃道，“反正他们都不在了，也没人会心疼我了。”

    苏荇顿时喉头一梗，忙不迭地想要去到他身边，想要安慰他。

    迎着那一轮圆月，苏荇清晰地看到了他眸中还未滴落下来的泪珠儿，顿时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而来，让她呼吸都觉得困难。

    苏荇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还好她脸上刚刚涂了水乳，还没有完全吸收，油光满面，不会那么显眼，但心中余悸仍存，只要一想到凌烨要经历那么多痛苦和悲伤，被迫长大，然后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世界的险恶，去承受亲人离开的苦痛，苏荇就觉得心痛到窒息。

    凌贺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又做噩梦了？”

    苏荇从他掌心里竭力汲取着温度，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要对凌烨好一点呀，要陪他到老。”

    凌贺津微愣，随即应下：“嗯，我们都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