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天,沈邢来得很早，来的时候还特别客气的带了一堆名贵的药品，放在了顾淮家的玄关处。

    顾淮从睡醒开始就一直低气压,没有平日里的随和。他只冷着眼瞥了一眼礼物，说了句，“拿走，别侮辱我。”

    沈邢没说话，也没动。

    顾淮冷哼一声，态度很冷,“还是你觉得这么些东西,就能买得动我伺候你们家少爷？我身价可没有这么低。”

    沈邢犹豫了一下，“不是佣金,只是感谢。”

    顾淮懒得再多废话,只是再次强调,“拿走。”

    听着屋内收拾行李的声音，顾淮没由来的烦躁，不愿意与沈邢在客厅面面相觑，他直接去到沈尘房间，帮着阿姨一起收拾他的行李。

    大概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不会久待,沈尘的行李特别少,只有一小行李箱,拎着就能走。

    顾淮在小行李箱上扫了一眼，再看着空旷得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的卧室,脸色不太好看。

    但也什么都没说。

    沈邢推着顾沈尘外走时，沈尘回头看了一眼顾淮,顾淮见他看过来，才勉强扯了一丝笑容,“路上注意些。”

    沈尘看了他半天，感谢的话在嘴边晃来晃去，但还是没说。

    那样太生疏了。

    他们不该是那样客气的关系。

    “后天见。”

    大门自动关闭，听着沈尘轮椅滚动的声音，顾淮心里一沉，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迟疑着回了房间。

    沈尘回医院不像出院时那么容易，刚一到安排好的病房里，就被拽去检查身体。

    等一系列都忙完后，天色都已经黑了。

    沈尘的头发因为来回奔波被汗晕湿，此刻轻轻贴在额前，又换上了宽大的病号服，纤细的胳膊裸露，一种单薄感脆弱感扑面而来。

    沈邢在国外那么些日子，一直很惦记着沈尘，眼下看着沈尘盯着窗外发呆，没精打采的样子，以为他在担心明天的手术，心疼得紧，“别担心，我问过医生，手术成功率很高。手术后你就能重新站起来了。很快你就能摆脱现在这个憋屈日子了。”

    他的声音将沈尘唤醒，他眨了眨眼，转过头来，却没法说他根本没有在想自己，“……嗯。”

    “我去联系一下刘兰，这段时间还得麻烦她。”沈邢说着拿着电话出了门。

    沈尘呆坐在病床上，眼前分明是熟悉的环境，是他穿书以来生活过最久的地方，可此刻，他稳坐其中，却总觉得不适。

    好像他并不应该待在这里。

    想到心头某个晃眼的存在，他俯身从床边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心里还没想明白，手就已经先一步点开了顾淮的朋友圈。

    昨天晚上情况特殊，他也只是匆匆瞥过，眼下时间富裕了，他正愁没事干，干脆慢慢悠悠的往下批阅。

    早期顾淮的朋友圈风格十分文艺，经常是一张配图配上一个表情，和他本人的风格完全不符。

    大概是有专业摄影师拍照，他的每一张照片都堪称艺术大片，经常是一张侧脸又或者是仰着头看向远方的背影，主打一个意境。

    看不出顾淮还是个文艺青年。

    沈尘淡淡笑了笑。

    他的朋友圈不算多，但也不少，沈尘刷了半个小时才把每一张照片都看完。

    中间沈邢进来过一次，见他在专注地看着手机，也没打扰，去找医生聊手术相关的事了，仿佛现在不让他做点什么事排解一下，他就心慌。

    沈尘关掉他的页面，随手一刷新，顾淮一分钟前又新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只狗的照片。

    图片里，白色萨摩耶爪子扒拉着顾淮的鞋子，满脸委屈地抬眼看他。

    顾淮配文：被狗子黏上了，怎么办。

    底下颜非回复飞快：抱走。

    顾淮回复：那不行，这是家养的狗。

    盯着照片里可怜兮兮的小白狗，沈尘一瞬间就想到了顾淮垂眼看着自己时的样子。

    也是这么委屈，看着可怜巴巴的。

    他轻笑一声，抬手点了个赞。

    他放下手机，想要下床出去溜达溜达，还没等动，手机立马响了一声。

    顾淮发来了消息。

    沈尘停下手头的动作，重新坐回床头，拿起手机。

    【顾淮：没在忙？】

    这次直接用的WX号。

    沈尘盯着这个号，尤其是上面还停留着的聊天记录，莫名有些奇怪。

    【沈尘：忙完了，在休息。你朋友圈的小狗是怎么回事？】

    【顾淮：刚才在小区里走了走，邻居家的狗突然从院里跑出来围着我跑，一圈一圈的，我一停下来他的前爪就搭在我的鞋上，挠个不停，都给我新鞋挠坏了。给你看他那个傻样。】

    顾淮一连串发来好几张萨摩耶的照片，照片里，狗狗表情生动，时不时还张嘴去咬顾淮的鞋带，眼里呆呆傻傻的，每一张都可以拎出去当个表情包。

    沈尘看了一会。

    【沈尘：你有没有觉得他像一个人？】

    【顾淮：你这么说……是有点眼熟。像谁呢？】

    像你啊。

    【沈尘：你猜。】

    顾淮没回话。

    过了好半天，手机那端都没有动静。

    沈尘想着干脆不逗他了，刚要打字，手机页面切换，顾淮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沈尘心都随着铃声震了两震，一时没反应过来，慢了两秒才慌忙接过电话，“怎么还打了电话过来。”

    “不行，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他到底像谁，你快告诉我。”

    沈尘意外，“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幼不幼稚。”

    “我是小朋友，就该幼稚。”

    沈尘轻轻笑了声，“你去自拍一张。”

    “干什么？想看我？”

    “让你拍就去拍。”

    顾淮莫名其妙，但还是打开了前置摄像头，“咔嚓”一声拍完，自己打量了一下，感觉没有瑕疵，直接发了过去。

    沈尘手机上“你拍完和小狗比对一下，你看像谁？”还没发出去，顾淮的照片就过来了，“这样吗？”

    沈尘手上动作一顿，垂眸盯着聊天框，身体比头脑行动得要快，先是删除了文字框里的文字，随后放大照片，动作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犹豫的痕迹。

    顾淮那张熟悉的脸挤满他的整个屏幕，一如既往的帅。

    沈尘盯着那双带笑的眼看了一会，保存了照片。

    他找到相册，把刚才和萨摩耶的照片拼凑在一起，发了过去。

    “你自己看看像谁。”

    顾淮那边轻声咦了一声，随即一愣，傻气扑面而来，“我去，像我啊。”

    不用见面沈尘都能想到顾淮的傻样，心情非常愉悦，他微微靠着床铺，身体都放松许多，轻笑道：“所以他围着你跑是有原因的。没准你们有亲戚。”

    顾淮还在看那张照片，语气十分疑惑，“我……这么英俊的脸，怎么会和一只狗像！这狗明明傻乎乎的。不行，一定是你看错了，你这不是说我傻吗？”

    那不就是嘛。

    眼看顾淮都要怀疑人生了，沈尘没敢说实话，夸他，“犬系帅哥，听过这个词吗？”

    顾淮语气都带着些迟疑，似乎去百度了一下，过一会才接受了这个词，吐槽道：“你还没少冲浪。”

    他盯着网上查到的资料，似乎打开了新的天地，追问道：“那你觉得我是狼狗帅哥，还是奶狗帅哥？”

    你是傻狗帅哥。

    沈尘在心里偷笑，“你觉得呢？”

    “我当然是狼狗了，奶狗听着都软绵绵的，多没劲啊。你喜欢哪个？”

    沈尘：“你是哪样我都喜欢。”

    “……”

    意识到说话有些微妙，沈尘干巴巴地补充了一下，“哪种狗都很可爱。”

    顾淮在电话那头轻笑了声。

    他的笑低沉，一直敲在沈尘的耳膜，沈尘只觉得耳边发麻。他换手重新拿起电话，就听顾淮小声嘟囔着，“你怎么都不发朋友圈啊，居然是空白的。”

    似乎正在点进他的朋友圈。

    沈尘回神，“我没有这个习惯。”

    顾淮：“你都看了我的照片了，我却看不到你的，好不公平。”

    沈尘顿了顿，顺势问道：“那我拍一张？”

    门轻轻被推开，沈邢从医生那回来，看沈尘打着电话，用口型问他，“和谁？”

    沈尘没直接答，而是告诉顾淮，“我一会发给你。”

    说着挂断电话，转过头，看着沈邢，“可以帮我拍一张照片吗？”

    沈邢上前接过手机，见沈尘坐直了身子后给他拍了张。

    他递过去，顺嘴问道：“拍来做什么？”

    沈尘低头认真看着，“顾淮想让我发朋友圈。”

    沈邢的脸色有些微妙，想说些什么，但看沈尘此刻心情明显愉悦起来了，最后还是没说。

    这张照片有些没拍好，他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他拨弄了一下头发，让沈邢重新给他拍了一张。

    终于拍好后，沈尘想着顾淮刚才的话，想了想，将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

    这回小傻狗应该满意了。

    他刚发送完，刚才还沉寂着的手机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

    【顾淮：！！！？】

    【顾淮：照片？你发朋友圈了？】

    顾淮眼看着沈尘前脚把自己的照片发出去，后脚冲浪达人颜非立刻上前评论：你终于舍得发照片了，以后有机会一起出去玩啊？

    气得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手速飞快给颜非发过去，“不是你的，别瞎看。”

    又跟沈尘说：

    【顾淮：删了删了！】

    沈尘还没来得及看朋友圈里别人的评论，见顾淮反应这么大，也有些懵，“你不是说不公平，想让我发朋友圈吗？”

    “是不公平，但我的意思是你看了我的照片，我也应该看你的。是发给我！这叫公平。”而不是发出去便宜了别人。

    沈尘想了想，觉得他这话说得有道理。

    他点开朋友圈，直接点了删除。

    没看到回复的颜非傻眼，看着沈尘秒删，心道：这玩啥呢？

    【颜非：不是，你们俩玩啥呢？】

    【顾淮：情趣，你不懂。】

    【颜非：--】

    【颜非：你掉马了之后沈尘没拉黑你？我看那出还以为他会揍死你。】

    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淮气得牙疼，就非得气一气他。

    【顾淮：谁让你嫂子人心软呢，一哄就好。】

    【颜非：卧槽，你滚！没追到就别恶心我！小心我截图过去告状！】

    顾淮没说话了。

    沈邢亲眼看着手机上突然消失的照片，也有些发懵，“怎么删除了？”

    沈尘抿了抿唇，“我好像理解错了。”

    他嘴角带着笑，突然明白了过来，“他好像是想让我单独发给他。”

    “他凭什么让你发你就发啊。”

    沈尘眨眼，转头就把照片发了过去，“他就这点小要求，满足一下也没什么。”

    他看着沈邢惊讶的表情，强调道：“别太小题大做。”

    那表情好像他是什么封建余孽一样。

    沈邢站在屋内，无意中被塞了一嘴狗粮，他哀痛的闭上眼。

    弟大不中留啊。

    原定的手术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两点。

    第二天。

    沈邢和顾淮来到了病房门口。靳修筠知道消息，但怕影响到沈尘的心情，没有过来。

    本来颜非他们也要过来，但顾淮一心忙着担心沈尘，没工夫看着这个爱闯祸的，本想拜托随安帮忙照看着，结果随安最近电视剧要播出，要忙着路演宣传，他便干脆禁止颜非踏入医院的大门半步。

    沈邢现在心里再不愿意，也已经默认顾淮就是自己弟……媳妇了，完全没把他当外人，领着他进了屋。

    刘兰不知道要做什么，此刻坐在门口待命。

    沈尘穿戴好手术服，躺在病床上，半个小时之后，他就要被推往手术室，迎接着可能到来的新生亦或者是湮灭。

    他垂下眼，感受着心脏一点一点的跳动。

    顾淮静坐在他的身侧，“别怕，我们会一直在。”

    沈尘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

    他说不清自己怕不怕，但很明显，他静不下来心。

    沈邢的不安比他更明显，此刻正在病房里焦躁的走来走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尘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仿佛心里有一只蜗牛正在缓慢的爬动，一点一点搔痒着他的心。

    他可以清晰的听到沈邢脚步与屋内秒钟一点一点重合起来，最终完全一致的全过程。

    下午两点，沈邢的脚步停下，沈尘睁开眼，到时间了。

    可安排好的医生护士却并未进门，此刻不约而同聚集在门外，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脸上带着些焦急。

    屋内几人对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时间又过去十五分钟，护士们突然看向电梯方向。一阵焦急的脚步声传来，沈邢打开门，喧哗声扑面而来，周遭乱哄哄的，只听一位护士喊道：“不行，完全找不到人。许医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