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凤飞于天 第五十一章 轩王（下）

    “五弟唉！”他神情淡下来话声充满歉疚：“五弟小我两岁因为瘫痪了不能独立行走所以一直住在元仪宫休养多年幽居下来精神状况也很不好。好端端地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p>

    “哦是前两日去元福宫路过元仪宫觉得奇怪便随口问问。他是怎么瘫痪的？他的母妃还在世吗？”实在是对元仪宫的清冷太好奇便像连珠炮一样了问。</p>

    “五弟的母妃你也见过的。”</p>

    我见过的？我在宫中除了太后就只见过一位太妃难不成是温太贵妃？“你是说他的母妃是温太贵妃？”</p>

    “嗯正是。小时候我们兄弟几个都很贪玩。当时元景宫的后园有一颗很高大的榆树上面有个很大的鸟窝每到春天小鸟就在上面飞进飞出叫嚷个不停。有一次我和五弟打赌去掏这个鸟窝谁先爬上树取到鸟窝就算赢。我们当时都玩儿疯了不听侍读的劝告结果五弟爬到一半不小心摔了下来以后就再没有站起来过。后来因为这件事元景宫被父皇下令夷为平地。我也因这件事被母妃禁足了半年。如果不是因为我一时玩兴大五弟便不会成为今天这个样子。我这做兄长的真是难辞其疚。”他一口气吐了个痛快压在心里许多年的内疚都在一瞬间爆。他自责地将头深埋在双手之间显得很脆弱整个身体靠在龙椅一侧显然这件事已成了他多年的心结。</p>

    我相信他所说的都是真的用手拍拍他的背权当是安慰。“文昕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相信轩王并不会怪你太贵妃娘娘也不会的。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吗？即使是你有错歉疚了这么多年也应该足够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别再耿耿于怀了。”怪不得太后会让温太贵妃与她一起住在元福宫原来是为了就近照顾在元仪宫休养的轩王。</p>

    他没说话。殿外传来了常德尖锐的声音：“皇上该用午膳了请移驾宇阳殿。”</p>

    “算了朕没胃口。”他正了正容色与适才的颓然截然相反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变脸功夫。</p>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心慌。这个道理也不懂吗？想要当一个英明的皇帝就从吃饭开始做起。”我以自认为最能幽默的语言对他晓以大义然后提高声音对殿外的常德说道：“常公公吩咐膳间将午膳都送到御书房来！”</p>

    “是。”常德乐融融地领旨去了。</p>

    我这又才开导他：“皇甫文昕你既已得了天下就应该明白”一人事小天下为大“单不说身体是你自己的就为了你的子民也应该注意张驰有度。朝堂上越多人横加阻拦你就越应该韬光隐晦暗积实力以待他日掌控实权真正成为一个民众称颂的好皇帝。时值当下你最要紧的是应该将兵权收回在各紧要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必要时可对掌权的人明褒暗贬充分利用后宫的人为你周旋。”</p>

    “你所说极为正确道理我也都明白只是要做起来仍是难上加难。”他嘘了口气重新冷静下来。</p>

    “不难多去正阳宫走走即使你对皇后有成见但小公主总是你的亲骨肉；也不妨去正和宫走走至于正文宫你最好不要来得太勤昨晚你所做的就对你极为不利难免会让人产生想法。要对付你要对付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恩威并施在不经意间慢慢拔光他的羽翼要有非凡的耐性。”</p>

    他听了我的话自认十分受用心情豁然开朗。但于我来说他少来一次正文宫就意味着我更安全一分同时还能减少我与他独处的机会助我坚持原则。</p>

    在他坚持之下我们共进午膳随后我辞行带了春菊去元仪宫当然这是皇甫文昕所不知道的。</p>

    元仪宫</p>

    冷清的宫门前梧桐依旧午后的阳光将生气带进了这一角隐晦的几被遗忘的宫殿。</p>

    春菊敲开了宫门大概因为前来探视的人很少突然来了生人迎人的小宫女对我们的造访感到很意外。</p>

    “这是新进宫的沐娘娘前来探视轩王爷的！请这位妹妹带路吧！”真没看出来春菊这丫头片子说起话来极讨人喜欢。</p>

    愣的小宫女一听双手合拍了一下又指着我说：“你就是那位厨艺高而且变得很美的……”她话说到一半又显得语无论次起来大概因为称谓上不应该直呼于我犯了错便没了声音。</p>

    听她的语气我原来这么名气啊？“无妨带路吧！”</p>

    “是娘娘。”小宫女行了个礼小步走在前面边走边说：“娘娘奴婢刚才无礼了请您原谅。”</p>

    “无妨随意些才好。你家主子近日气色如何？”皇甫文昕说轩王精神状态不太好但不知是个什么情形？</p>

    “娘娘您来得正好奴婢有件事想求您。”那小宫女走着走着就停下来鼓起十二分的勇气转身哀求看得我有些动容。</p>

    “妹妹尽管说便是娘娘心善是出了名的只要能帮得上娘娘一定会帮的。”春菊在我示意下将半跪的她扶起来。</p>

    “王爷这两天胃口不好总是不吃东西娘娘厨艺好能否请娘娘指点一二？”她清秀的小脸看起来质朴动人真是个忠心的宫女主子都成这样了她也没有嫌弃反而尽职尽责。</p>

    “我当是什么事呢？举手之劳我帮了就是。”我赞常地允诺。</p>

    “娘娘王爷有时很孩子气您一会见了可别奇怪……”小宫女见我答应下来惊喜万分又担心地补了一句。</p>

    我心想这王爷该不会是精神失常了吧？听她的口气好像挺严重。脚步随小宫女一转耳边便传来了几声轻咳声。诺大的院落里仅有一片空空如也的平地连半盆花草都没有阳光从檐角直直地照射下来将冬季冰凉的气息暂时压住了。宽宽的殿阶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椅子一人身体僵直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正捂住嘴咳声正是由他出。</p>

    我慢慢走近他他有一张与温贵妃七分相似的脸可能因为一直病着整个人瘦骨嶙峋的但又有份说不出的秀美气质。</p>

    “王爷小心着凉！”小宫女动作真快我只是稍停了片刻她手上就多了件褐色披风边说边朝椅中端坐出神的皇甫文轩披过去。</p>

    皇甫文轩皱了皱眉头竟然张口用撒娇的语气道：“嗯……我不要嘛！就不要！”然后负气地伸手将她披在他身上的长披风一把抓了扔在不远处的地上待小宫女弯腰去拾拣他竟双手挥舞起来“啪啪”地用力拍掌大笑：“不许拣我不要不许拣啦……”最后把手指放在口中吮吸起来！</p>

    小宫女拣起披风强披在他身上然后又将他放在口中的手强行带离嘴边动作耐心细致毫无怨言看样子皇甫文轩这种行为是经常性的所以她刚才才会说让我见了别见怪。</p>

    “娘娘您看这……”春菊见状回头看我。</p>

    我走到他面前他歪着脑袋看我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镶在瘦弱的脸上显得有些怕人又令人为他惋惜。好好的一位皇子被这么一摔就变成了这副模样难怪身为兄长的皇甫文昕会如此难受了。见我没有动作皇甫文轩好奇地用手来拉我的衣襟手未触及又傻乎乎地笑起来：“我不理你三哥说了来找我玩的……”接着就一直重复念叨着几近相同的话语声若孩童一般单纯得不知所以。他的心智似乎还停在被摔的那个年纪一点也没有成*人该有的老练与成熟。这样的他让温太贵妃看在眼里该多心疼啊？</p>

    “平时王爷的膳食都是怎么安排的？”我朝小宫女望过去想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p>

    “奴婢白芍。王爷的膳食都是由皇上安排御膳房专门配制的。”小宫女如实以告。</p>

    “皇上安排的？”</p>

    “是皇上每月都会来探视王爷对王爷的日常起居都非常关心。”</p>

    原来是这样！皇甫文昕确实是个有情有义的人。“那你把近日的菜谱给我看看吧。”</p>

    小宫女应声去取菜谱我将又在吮指的皇甫文轩制住轻轻将他的手带离嘴边。他的手瘦得只能用“皮包骨头”来形容在阳光下显得惨白吓人。</p>

    “娘娘请过目这些都是奴婢空时记下来的。”白芍把菜谱给我上面书着工整的字迹看得出她不仅细心还有些学识。</p>

    我极快地扫完菜谱大多是宫庭菜式荤素搭配还是比较合理的只是这些菜都是用料精细又烹调复杂的对于正常人来说当然是没有很大问题但对于心智这么小的皇甫文轩来说那便是有大大的问题了。先从儿童的角度来说菜谱应该是简单、营养丰富、用料广泛而色彩分明色香味型均要勾得起食者的食欲才能算是合理。显然这些山珍海味对于心智这么弱小的皇甫文轩来说不那么适合所以他便不爱进食了。</p>

    “娘娘有什么不合适吗？”白芍焦急地问我。“有什么办法让王爷多进食？”</p>

    “当然有。回头我做个炒饭给他保证他食欲大开。”我笑她着急的样子心想在孩子爱吃的众多炒饭中随便挑一样出来再配上水果他应该会喜欢的。</p>

    “可是元仪宫没有食材！”白芍犯难地望着我。</p>

    “那我把方法写给你你回头交去御膳房让御膳房的厨师做也一样。”这办法好解决！</p>

    “沐彩女！”</p>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着实吓了一跳。一转身温太贵妃柔和的身影就站在面前两个随侍宫女中的一个正是那日送配饰来正文宫的宫女。</p>

    “给太贵妃请安！”我行了礼她很客气地笑了笑但当笑脸望向木椅上的皇甫文轩之后当即转为了深刻的痛楚与忧心风髻雾鬓瞬间就惨淡绝伦让心生凄凉。</p>

    “太贵妃请放心我一定想办法让王爷多进食把身体养好。”还能说什么？儿子情形如此糟糕每见一次都是对她这个做母亲的煎熬何况皇甫文轩已经变成这样许多年。</p>

    “他都这样许多年了还养什么养？早去早了罢！”她双眼呆了片刻后语出惊人。</p>

    我被她这两句有些冷然的话惊了惊心。才安静了一小会儿的皇甫文轩又闹将起来温太贵妃雅步袅袅走了过去双手抓住他一双不停乱动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轩儿母妃来看你了。”她的眼神坚定而快意然后敛下双眸落下两行泪来但那不经意间划过的情感分明是极端复杂的甚至有埋怨的成份。是的正是这一点让我感觉到她的怪异从第一次在元福宫看见她起。可是作为一个母亲面对这样的儿子能不激动吗？</p>

    “娘娘您别哭坏了身子。王爷以后还需要您的照顾呢！”我与春菊一同上前将她扶起来她的身体重量都被托在了我们手上。</p>

    “不本宫要陪陪轩儿。沐彩女你们都先回去吧。”她扶着皇甫文轩的椅背有气无力地说。</p>

    她都言明了我也不好再呆下去只得道别：“那我先告退了过些时候再来探王爷。”</p>

    温太贵妃的手轻扬了一下表示默许。</p>

    我依言将“什锦炒饭、虾仁炒饭、桂花炒饭、翡翠炒饭、果蔬炒饭、南瓜炒饭”共六种炒饭的做法都写给了白芍带着春菊离开元仪宫。</p>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琢磨着这位丰神冶丽的太贵妃。如果皇甫文昕的说法无误太贵妃会不会记恨于他？或许是我多心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那还记较得了这么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