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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章合一(结伴、相见、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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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结伴

    一路赶到镇子上。

    区政府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一群娃娃好奇地瞅着,叽叽喳喳的。

    田小苗眼睛一亮,扯扯孙梅英的衣襟。

    “娘,这是吉普车,烧油的。”

    “哦。”孙梅英头一回见,稀罕得不得了。田秋山也呵呵笑道:“妹子,这四个轮的铁家伙,俺还没坐过呢!”

    听到说话声,江队长等人从办公室里出来,招了招手。

    “秋山同志,梅英大姐,你们可来了!”

    说着,江队长上前几步,打开吉普车后备箱。

    “来,把东西搁这儿。”

    田秋山提起箩筐往车上搁,孙梅英也想动手,被江队长拦住了。

    “大姐,我来,您歇着。”

    两个箩筐,一条扁担,正好搁下。

    区长和区政委见了,笑着说:“老乡,你这东西可不少啊!”田秋山也开玩笑说:“哦,俺家妹子啊,就差把家搬过去了!”

    “秋山大哥……”孙梅英含含糊糊,没提打算长住的事儿。

    江队长猜到了几分,就打着掩护。

    “大姐去探亲,不带点土特产哪行啊?”

    正说着,一位青年军人提着包袱大步走来。后面跟着一位青衣汉子,三十来岁,个子高高的,戴着毡帽,扯着两个小娃娃。

    一个六七岁,穿着青布棉袄,戴着虎头帽子,蹦蹦跳跳的。另一个五岁左右,穿着红点点棉袄,戴着花帽子,瘦瘦小小的。

    江队长赶紧迎上去,冲着青衣汉子点头致意。随后,跟青年军人说:“柳同志,人都到齐了,咱这就出发!”

    “好。”青年军人点点头。

    江队长拉开后车门,请青衣汉子上车。

    青衣汉子冲着区长和区政委挥了挥手,就抱起小女娃,坐在了后排。那个小男娃撅着屁股往车上爬,可腿短够不着。青年军人一把抱住,送到了车上。

    “大姐,您也上车。”

    江队长扶着车门框,孙梅英抱着小苗,紧张得腿发抖。江队长一把接过来,把小苗放在座位上,孙梅英这才爬上车。

    江队长从座位底下拿出三个小马扎,一字排开,摆在跟前。

    “好了,大人坐后面,小娃娃坐马扎子。”

    说着,江队长也上了车。

    青衣汉子朝里挪了挪,江队长挤在中间,孙梅英靠窗坐着。三个小娃娃坐在小马扎上,团着小手。

    青年军人关上后车门。

    司机师傅提了一桶水,搁在一边。青年军人坐在副驾驶位上。

    吉普车发动起来,青年军人冲着车窗外挥了挥手。

    “同志们,再见!”

    区长和区政委、还有田秋山等人也挥着手。

    吉普车缓缓驶动,出了镇子。

    青年军人扭过脸来,江队长做了介绍。

    “这位是孙梅英,田大旺同志的家属……”

    “这是柳进军同志,从部队上来的。这几位是家属,去沪上探亲……”

    孙梅英一眼认出了青年军人,正是买柿饼子的那位。不同的是,上一回穿着中山装,这一回换上了军服。

    青年军人也认出了孙梅英,那个卖柿饼子的老乡,只是戴着头巾,猛一下没认出来。

    “老乡,咋这么巧啊?”柳进军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是啊!没想到跟柳同志一起去沪上。”

    孙梅英也很惊喜。见江队长看过来,就说了去年秋天赶集之事。

    “哦,原来柳同志和大姐早就照过面啊?”

    江队长绷不住笑了。

    那位青衣汉子饶有兴趣,却一言不发,也未做过多介绍。倒是小男娃瞅着小苗,眼睛瞪得大大的。

    田小苗早就认出了冬子。可冬子瞅了半天,不认得小苗。

    去年碰面时,那个小妹妹梳着小辫子,眼睛亮亮的,可好看了。可眼前这位,花帽子歪到了一边,露出了短短的头发,毛茸茸的,像个小男娃。

    田小苗鼓着脸,不吱声。

    冬子很好奇,就问:“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田小苗。”田小苗抿着嘴。

    “哦,我叫柳冬生。”

    冬子牵着小女娃的手,说:“这是我妹妹,叫柳冬梅,小名叫梅子。”

    “梅子,你好!”田小苗摆摆小手。

    “小苗姐姐……”

    梅子不过五岁,小小的一团。

    三个娃娃认识了,就叽叽咕咕说起话来。

    “小苗,你也去沪上?”

    “嗯。”田小苗点点头。

    “你爹是做什么的?”

    “我爹转业了,你爹呢?”

    “我爹……”冬子刚想说话,就听到一声咳嗽。

    “哦,我爹是个炊事员,管做饭的……”

    冬子咧嘴一笑,露出了小门牙。虽然只有一点点,可白生生的,长出来了。

    田小苗扭过头瞄了一眼,正好对上了一道目光。

    是那位青衣伯伯,自打上车就眯着眼睛,这会儿正好睁开了。虽然,江队长没做详细介绍,可也看得出来青衣伯伯就是冬子和梅子的爹。

    这位伯伯怎么会是炊事员呢?

    田小苗不相信,就抿嘴笑笑。青衣伯伯也挤挤眼,像在对暗号。

    田小苗想喊声伯伯,又咽了回去。

    她觉得青衣伯伯很不一般。虽然穿着土布褂子,一副山民打扮,可军人气质隐隐透了出来。心说,不会是位首长?不然,哪有专车护送,安全级别这么高?当然,她和娘也跟着沾了光。

    既然要保密,田小苗收起了好奇心。

    她跟冬子和梅子说了几句话,就犯起困来。

    吉普车一路奔驰。

    车上的大人和娃娃都昏昏欲睡。只有柳进原抱着梅子,看着窗外。

    正如小苗猜测的,柳进原是部队干部,回乡探亲本想低调一点,就换了农家装束。可县武装部不放心,说山区有土匪,还有散落到乡野的刮民党溃兵,平日里蛰伏着,装成老百姓在家务农,可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冒了出来。

    出于安全考虑,他未公开行程。还给冬子和梅子下了任务,一起打掩护。虽然解放了,可鱼龙混杂,潜伏下来的敌人很猖狂,不稳定因素依然存在,各地的清剿工作势在必行。

    到了下午,抵达了省城。

    田小苗睡得正香,就被孙梅英唤醒了。

    “小苗,到地方了,下来活动活动。”

    田小苗揉了揉眼睛,朝外面瞅瞅。

    到处都是军人,像在部队上。

    冬子和梅子也醒了,被柳进原抱下了车。

    一行人进了接待室。田小苗这才晓得这里是兵站,专门接待部队上的过往人员,包括家属在内。

    登记后,工作人员开了一个套间。

    “同志,你们休息,火车票已经托人买了,马上就送到。”

    兵站的服务很到位,一会儿就送来了三张火车票。

    “同志,晚上七点发车,要提前半个小时进站。”

    “好。”柳进军接过车票和找回来的零钱。

    孙梅英忙不迭地掏出荷包,把车票钱给柳进军。柳进军也不客气,接过来笑着说:“老乡,抓紧时间休息,晚上还要熬夜呢!”

    几个人倚着床铺歇了一会儿。

    江队长瞅瞅柳进原,柳进原点点头。江队长就笑着说:“梅英姐,这位是柳大哥……”

    “哦,柳大哥好!”

    孙梅英早就猜到青衣大哥是冬子和梅子的爹。可冬子娘呢,咋没一块儿跟着?想着纪律,到底没敢探问。

    到了开饭点,柳进军去伙房买了热包子回来。

    “来,吃包子,白菜豆腐馅的,热乎乎的。”

    柳进军很热情,用筷子扎了一个递给孙梅英。孙梅英有点不好意思,可看到柳大哥、江队长他们都大口大口地吃着,也跟着吃了起来。

    包子是杂面的,个头很大。小苗和冬子、梅子一人吃了一个,就饱了。

    喝了热茶,擦了嘴。

    一行人出发去火车站。

    江队长提着箩筐,把人送上车,这才随着吉普车返回兵站。护送任务完成了,明天就要带着物资返回县里。

    “呜呜”汽笛拉响了,火车开动了。

    车上人很多。三个大人都是硬座,座位挨着。

    孙梅英第一次坐火车,看什么都稀罕。田小苗经验很丰富,指了指车座下面,说:“娘,咱铺上褥子,晚上,我和梅子睡在座位底下。”

    冬子一听,也来劲了。

    “小苗,我也要睡在下面。”

    孙梅英取出一块布铺上,再把褥子垫上。三个娃娃立马脱了鞋,穿着棉袜子,钻了进去。

    相邻的座位底下是连通的,空间不小。田小苗仰面躺着,翘起了二郎腿。梅子也跟着学,冬子也不甘示弱。

    三个娃娃叽叽咕咕说了会话儿,就犯起困来。

    火车“哐啷哐啷”的,就像催眠曲。

    田小苗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

    太阳出来了,照在车厢里。

    田小苗从座位底下钻出来,头发毛茸茸的。

    孙梅英一把抱住,拿梳子梳了梳。

    冬子和梅子也钻出来,头发乱糟糟的。孙梅英爱心大发,揪着冬子梳了梳头发,又给梅子编了两条小辫子。

    柳进原瞅着娃娃,一脸疼爱。

    柳进军想起了一件事,就拿胳膊肘捅了捅柳进原。

    “哎,组织上提的事儿,考虑了没?”

    “哦,再说。”柳进原不置可否。

    他看到冬子和梅子,就想起了爱人陈淑英。如果不受伤不感染,淑英是不是能活下来?可惜,没有那么多假设。

    洗了脸,该吃早饭了。

    柳进军提了一壶开水,倒在搪瓷缸子里,拿筷子使劲儿搅着。

    一股炒面的香气透了出来。

    冬子和梅子吸了吸鼻子,香喷喷的,嘴里直流口水。田小苗也瞄了一眼,吃炒面还真有部队特色啊。

    两家人围着小桌子。

    柳进原拿出几个高粱面饼子和咸菜疙瘩。孙梅英也拿出了煮鸡蛋和高粱面饼子,还一人发了一个鸡蛋。

    “来,蘸着酱豆吃!”

    说着,打开一罐酱豆,摆在桌上。

    这时候,炒面搅拌好了。

    柳进军找出三把小木勺,发给三个娃娃。

    “来,吃炒面喽!”

    冬子和梅子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舔了舔。小苗也舀了一勺,闻了闻,炒面的确很香。不过,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便秘。

    田小苗没敢多吃,就咬着鸡蛋。

    她三下两下吃完了,孙梅英掰了一块高粱面饼子,说:“小苗,再吃块饼子。”

    田小苗啃着高粱面饼子。

    隔夜的饼子有点硬,她一使劲儿就觉得不对。她赶紧捂着嘴,吐在手里。果然,上门牙崩掉了一颗,差点咽到肚子里。

    田小苗鼓着脸,皱着小眉头。

    孙梅英呵呵笑道:“欧呦,小苗换牙了?”

    说着,拉着小苗去洗漱间,把乳牙冲洗干净,装在袋子里。

    按照老风俗,上门牙掉了,要埋在床底下,下门牙掉了,要抛到屋顶上。田小苗团着小手,看着袋子,到底没舍得扔。

    从洗漱间回来,冬子咯咯笑着。

    “小苗,你才换牙啊?我去年就换了,都长出来了!”

    说着,冬子呲着牙,让小苗看看。

    小苗闭着嘴,不开口。

    梅子想看看那颗牙,小苗早藏起来了。

    吃了饭,漱了口,田小苗拿出镜子照了照。

    她成了豁牙子,跟小冬子一样了。

    孙梅英瞅瞅小苗,一把搂住。农历二月初六,小苗就满六周岁了。按照乡里的习俗,是七岁的娃娃了。

    因为换牙,田小苗不想说话。

    甭管谁来逗她都不开口,省得被人家瞧见了。大人们愈发觉得有趣,就哄着娃娃们说话。可小苗就是不开口,惹得柳进军哈哈大笑。

    因为娃娃们缘故,孙梅英没那么拘谨了。

    柳进军也改了称呼,喊起了大姐。

    孙梅英一连声地应着,把柳进军当成了兄弟,还问人家成亲了没有?柳进军厚着脸皮说:“大姐,俺还打着光棍呢!”

    孙梅英笑着说:“兄弟,家乡那么多好闺女,要不,给你介绍一个?”

    “呃,先不慌,等全国都解放了,俺再解决终身大事。”

    热烈的气氛传导开来。

    孙梅英见柳大哥问起家乡的事儿,就痛快地聊了起来。想着柳大哥爱吃柿饼子,就从箩筐里找出来,分了一半,让柳大哥带着。

    柳进原也不客气,笑呵呵地收下了。

    他爱吃柿饼子不假,那是家乡的记忆,更是对亲人的思念。

    (2)相见

    经过一天两晚上,列车抵达了沪上。

    三个娃娃睡了一路,还不觉得。可大人们熬了两晚上,腰酸背疼的,可遭罪了。

    尤其是孙梅英黑着眼圈,脑袋里嗡嗡响,脚也肿了,都抬不起来了。亏得柳进军帮忙,从车窗上把箩筐递下去,又扛着扁担挑着两个箩筐,出了站。

    车站大门外,停着一辆吉普车。

    看到柳进军等人,车上跳下来两名战士,大步迎上来。

    到了近前,刷地敬了一个军礼。

    “报告首长,后勤处小李小张前来接站!”

    柳进原还了一礼。虽然还是一副山民打扮,可气势威严。

    孙梅英吃了一惊。

    搞了半天,柳大哥是位首长?可她跟人家聊了一路,尽说些乡里的琐碎事儿,也不晓得人家烦不烦?

    田小苗早猜到了,就瞅瞅冬子。

    冬子呲着牙,得意地笑了笑。

    “小苗,我爹不是炊事员,是带兵打仗的!”

    冬子憋了一路,终于能说实话了。他就像完成了某项任务,挺胸凹肚的,可神奇了。

    田小苗白了一眼。这个小娃娃,就喜欢摆大人架子。

    一行人上了吉普车。

    柳进原温声说道:“进军,先送大妹子过去。”

    “好。”

    柳进军问孙梅英地址,孙梅英哪里记得住啊?田小苗赶紧从兜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过去。

    “柳叔叔,我爹的单位在黄浦区某大街三十六号。”

    柳进军瞅了一眼,跟司机说了几句。

    一会儿功夫,吉普车驶向了外滩。

    这是沪上最繁华的地带,高楼林立,中西合璧,很有特色。

    孙梅英瞅得眼花缭乱,心砰砰直跳。

    冬子和梅子也张着小嘴,一阵阵惊呼。

    “哎呦,这楼咋这么高啊?”

    “小苗,快看,那是大轮船!”

    看着那熟悉的景致,田小苗也很激动。

    她想起了前世在沪上念大学,读研究生,考事业编,一切就像在昨天。可中间却隔着一个时空,遥远得无法触及。现在,她带着娘回来了,将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娃娃们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柳进原和柳进军相互瞅瞅,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也想起了去年进城时,惊讶了好半天。尤其是晚上,那霓虹灯闪烁不停,就像进入了一个梦幻世界。

    可谁又能想到就在二十天前,沪上遭遇了一场大.轰.炸?

    那是潜伏下来的特务提供情报,与孤岛上的刮民党反动派联手,对工业区和发电厂实施了空中打击,造成人员大量伤亡和财产损失。由于电力缺失,市区所有工厂停工,商店关门停业,经济发展严重受阻。(注1)

    可敌人的轰.炸并未吓退勇敢的申城市民。轰.炸过后,军民联手克服重重困难,加班加点抢修机器设备,恢复了大部分地区的供电,生产也逐步恢复。(注1)

    那些日子,柳进原在南方某军事学院封闭学习。

    虽然,他未能亲自参加,可在简报上也看到了不少。他跟战友们群情激昂,寻找应对之策,除了空军雷达部队,高射.炮连队的防空力量也要加强,并做出了一系列计划。

    田小苗在山沟沟里呆着,并未意识到那场轰.炸。

    她一心想着带娘走出山沟沟,却忘了城里也不是那么安全。爹不同意她们来,是有道理的,并非像她想得那样。

    吉普车沿着林荫大道,缓缓行驶。

    在一所大院前,停了下来。

    “大姐,到了,这就是某大街三十六号。”

    柳进军跳下车,拉开车门。

    孙梅英下了车,一阵紧张。大旺就在这里工作?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跨越千里,就要跟大旺见面了。

    田小苗倒是冷静,扶着柳叔叔的手,下了车。

    她瞅瞅院门,上面挂着几个牌匾,其中一个是经济接管委员会。

    这是军管会直属部门,负责工业、商业、物资、金融等等。在建国初期的沪上,接二连三打赢了粮食之战、棉花之战、银元之战,可谓战果累累。

    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考验的是智慧、团结、决心、勇气和毅力。爹就在这里工作,是战斗的一份子,为国家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想到这些,田小苗很自豪。

    她紧走几步,朝院里张望着,想喊一声:“爹!”

    孙梅英也扯扯衣襟,捋一捋额发,有点魂不守舍。柳进军跟两名战士把箩筐和扁担拿下来,搬到大门口。

    “大姐,要不,帮你送进去?”

    “哦,不用了,谢谢你们。”

    柳进军从衣袋里掏出一张便签,递给孙梅英。

    “大姐,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以后多联系。”

    说着,柳进军上了吉普车。

    孙梅英扯着小苗,朝吉普车挥手。

    柳进原也隔着车窗挥了挥手。

    冬子和梅子也挥着小手,喊着:“小苗,再见!”

    吉普车远去了,孙梅英定了定神。

    她挑起箩筐,想进大院。

    站岗的门卫拦着,说:“老乡,你找谁啊?”

    “俺找田大旺。”

    “田大旺?”门卫翻开登记簿。

    田小苗赶紧扯扯娘的衣襟,小声说:“娘,我爹改名了。”

    “哦,俺找田建国。”孙梅英赶紧改口。

    “好,您稍等,我登记一下。”

    门卫登记后,就摇着话筒喊人。

    不一会儿,一位青年同志从楼里出来了。

    他个子很高,穿着土黄布军装,扎着武装带,英姿挺拔。

    这就是爹啊,比照片上还要精神。

    田小苗冒出了星星眼儿。

    孙梅英也很激动,想喊一声大旺。可农村媳妇儿很少喊自家男人的名字,尤其是生了娃之后,不是孩子她爹,就是当家的。要是瞎胡乱喊,被婆婆听见了,要挨骂的。

    可孙梅英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喊了声:“大旺!”

    田大旺听到有人喊,朝这边看过来。

    可他第一眼没有认出来。

    孙梅英冲着大旺挥手,喊着:“大旺,是俺!”

    田大旺皱着眉头,这才认出了孙梅英。

    这是搞突然袭击呢?他的脸沉了下来。可孙梅英还不觉得,一把抱起小苗,紧走几步,扯着嗓子喊:“当家了,俺来了!”

    田大旺黑着脸,站在原地。

    孙梅英这才有所察觉。她放下小苗,一脸不解地望着大旺。

    “当家的,你咋了?”

    “咋了?莫名其妙地搞突然袭击……”

    田大旺瞅瞅那扁担和箩筐,脸更黑了。

    孙梅英一下子明白了。

    她昂着头,盯着大旺,眼圈也红了。田大旺心里一揪,可还是梗着脖子说:“梅英,你咋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咋的?俺就不能来看你啊?”孙梅英眼一瞪,噙着泪。

    田大旺黑着脸,口气缓和了一些。

    “既然来了,就住下!”

    “住下就住下,本来俺就没打算走!”

    孙梅英气鼓鼓的,眼泪也憋了回去。

    田大旺一听,就想发火。

    不打招呼就跑来了,还有理啊?路上出了事儿咋办?进了城,连个住处都没有,总不能天天住招待所?

    田大旺直犯嘀咕,可看到孙梅英包着头巾,面容憔悴,那些责备的话又咽了回去。

    “梅英,俺不想跟你发火,可到了这里,得听俺的,不然,跑丢了,可没处找……”

    “听你的,就听你的,俺又没说不听。”

    孙梅英瞅着大旺,一脸委屈。

    田大旺放缓了语气,说:“梅英,那咱们约法三章。”

    “你说,俺听着呢!”

    “第一,不许乱跑。第二,不许乱打听。第三,住一段日子就回去。”

    “不行,俺这次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

    “不回去了?那你在这里做啥?”

    “做啥?俺想找个事做,自个儿挣钱养活自己。”

    田大旺蹙着眉头,可孙梅英的眼睛亮亮的,焕发出了神采。

    田大旺心一软,就说:“梅英,先住下,回去的事儿再说。”

    “嗯。”孙梅英点点头,气也消了大半。

    可夫妻俩只顾着斗嘴,把小苗给忘了。

    田小苗躲在孙梅英的身后,听到爹娘的对话,是又好气又好笑。

    爹今年二十四,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一点都存不住气?娘今年二十七,性格挺爽朗的,可在爹面前却使起了小性子?

    一见面就吵架,以前也这样?田小苗没有印象。

    不过,爹娘常年不照面,生疏是难免的。可这一争吵不当紧,那点生疏感却消散了不少。

    田小苗暗自窃喜。

    看来,爹和娘虽然是包办婚姻,可感情还是有的。只要爹娘在一起,感情就会加固,即便那个女学生出现了,也能把爹拉回来。这样,爹就不会被人家利用,更不会犯错误,她跟娘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想到这里,田小苗探出头来,糯糯地喊了一声:“爹!”

    田大旺这才注意到了小苗,穿着花褂子,戴着花帽子,小小的一团,门牙也掉了一颗。

    他弯下腰,一把抱住。

    “小苗,想爹了吗?”

    “想了。”

    田小苗扭扭肩膀,挣脱了爹的怀抱。

    田大旺瞅瞅闺女,又瞅瞅孙梅英,眼神柔和下来。

    这些年他不在家,全靠梅英自个儿拉扯孩子。他心有愧疚,温声说道:“梅英,辛苦你了!”

    “辛苦个啥?你知道就好。”

    孙梅英眼圈红了红,田大旺的气也消了。

    他去门卫那里登了记,大声说:“走,咱们去招待所。”

    田大旺说着,就去拿扁担,挑箩筐。

    孙梅英一把夺过来,说:“大旺,俺来!”

    “梅英,那成啥样子?”

    田大旺打心眼里不想挑箩筐,觉得那样太土。可也不想梅英受累,就咬咬牙挑了起来。

    孙梅英抿嘴笑笑,就像回到了山里。年轻汉子挑着一对箩筐,媳妇儿抱着娃娃在后面跟着。她盼了那么久,终于实现了。

    田小苗也瞅瞅爹。

    心说,爹进了城,还不算忘本,没有嫌弃她们娘俩儿。可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解放初期的沪上是个大染缸,那糖衣炮.弹发起威来,比大.炮厉害多了。

    (3)磨合

    招待所在后院,距离前门很远。

    田大旺挑着箩筐,遇到了不少同志。

    有打招呼的,喊着:“建国同志,老家来人了?”

    “哦。”田大旺没好意思介绍,这是他媳妇儿和闺女。田小苗灵机一动,揪着爹的衣襟,提着嗓门说:“爹,这院子好大啊!”

    田大旺“嗯”了一声,打招呼的同志很惊讶。

    “呦,建国同志,这是你闺女啊?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田大旺尴尬地笑了笑。

    田小苗一点也不怕人,脆生生地说:“叔叔,我叫田小苗,这是我娘,叫孙梅英。”

    “欧呦,是弟妹来了,还是头一回见呢!”

    打招呼的同志停下脚步,孙梅英一脸羞涩,冲着人家点点头。

    这一路走过去,田小苗宣传了一圈。

    只要遇到的,都扯着嗓子喊爹喊娘,唯恐人家不知道。

    田大旺是什么人?立马猜到了小苗的用意。他想发脾气,可看到小苗一脸天真,又发不出火来。

    孙梅英也忍不住了,就揪着小苗,小声说:“小苗,你瞧瞧娘,脸没洗,头没梳,衣裳皱巴着,就这样介绍给人家?你爹是公家人,讲究着呢!”

    “娘,我晓得了。”

    田小苗嘴上说晓得,可照做不误。来的第一天,就要把声势造出去,让那些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要听到娘的大名。

    到了招待所,田大旺去办入住手续。

    “同志,有没有单间?”

    “哦,没有。这两天开会,甭说单间,就是八人间都没了。”

    田大旺一听,很为难。

    梅英母女初来乍到,住在外面花钱不说,还不安全,哪里放心得下?他考虑了片刻,就让总机打个电话,问问部队招待所。

    可那边回话说:“赶上开会,没有房间了。”

    孙梅英这才晓得自己冒失,也明白大旺为何会发火?她用胳膊肘捅捅大旺,小声说:“他爹,给你惹麻烦了。”

    “来都来了,麻烦个啥?”

    田大旺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挺舒坦。

    田小苗也不想住招待所,就揪揪田大旺的衣襟,说:“爹,那就住宿舍?”

    “小苗,爹住的是集体宿舍,有好几个人呢。”

    “哦,那能不能让人家发扬一下风格?”

    “小苗……”田大旺瞪了一眼,这娃娃咋啥话都说?

    可又一想,小苗说得也有道理。就扛起扁担,说:“梅英,走,去宿舍。”

    田小苗很开心。

    只要跟娘搬进宿舍,就能留下了。爹也不好找理由哄她们回去?

    宿舍在隔壁院子,要绕一个大圈,有五六里路。

    田大旺挑着担子,步伐很快。

    孙梅英还能忍着,可田小苗走不动了。

    孙梅英蹲下来,示意小苗趴在背上驮着她。可田小苗摇了摇头,说:“娘,您坐火车累得脚都肿了,得好好歇一歇。”

    “小苗,没关系,娘撑得住。”

    孙梅英嘴上这么说,可脚肿着,行动也困难。田大旺放下箩筐,说:“梅英,把褥子挪到这边,让小苗坐筐子里。”

    “好,俺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孙梅英挪了被褥,把小苗放在箩筐里。

    田大旺挑着,一颤一颤的。

    田小苗坐在箩筐里,伸着小脑袋朝外张望着。

    一路上碰到不少人。

    有穿军服的,有穿中山装的,有穿毛呢大衣和西服的,还有穿着旗袍、烫着卷发的时髦女郎。看到田大旺挑着箩筐,里面坐着个小娃娃,就好奇地打量着。有的觉得好玩,有的撇撇嘴,带着莫名的优越感。

    田小苗注意到那些撇嘴的,大多穿着时髦,像是本地人士。

    要说,解放初期沪上很复杂,南下干部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工作方式,跟本地都有不同,工作中也会有磕碰。可有一点,南下干部的思想觉悟普遍很高,不拉关系,不徇私情,对政策执行得很到位。

    像爹这样的转业干部,也是如此。平日里大都穿着军服,虽然没了番号和帽徽,可还是军人气质,做人很正派、很朴实,做事风格也很硬朗。

    这样的有为青年,怎么会受影响呢?

    田小苗盯着爹的背影,有点想不明白。

    田大旺挑着箩筐,一开始很不习惯。可挑着,挑着就不觉得了。

    在老家干活儿,不都是肩挑手提嘛。打游击那会儿,也是挑着担子走山路。直到解放战争南下,才跟扁担脱离了关系。

    不知不觉,田大旺想了很多。

    这些年,梅英自个儿在家,挑着扁担忙里忙外。他来到大城市,跟那一切都遥远了,似乎忘了干活的辛苦,可忽然之间又体会到了。

    田大旺停下脚步,想等一等梅英。

    孙梅英瞥了一眼,明白了大旺的意思,脸一红。

    她紧走几步,跟大旺并肩同行。

    田小苗一阵窃喜。

    她怎么也没想到挑着担子竟然触动了爹的内心?

    到了宿舍,是一栋筒子楼。

    田大旺挑着箩筐上了二楼,打开了206房间。

    “梅英,进来!”

    宿舍里没人,都出去办事去了。孙梅英很拘束,手脚都没地方搁,尤其是看到房间里铺着木地板,一尘不染的,就不敢下脚。

    “娘,快进来。”

    田小苗不管三七二十一,踩着地板就进去了。孙梅英跟在后面,看着那几个脚印子,就想蹲下来擦一擦。

    屋里干净整洁,圆拱形窗户上挂着白纱窗帘,下面摆着一张课桌,搁着两个暖瓶。两张高低铺靠着墙,被子叠得方方正正的,跟军营里一样。

    田大旺指着东边的床铺,说:“梅英,坐下。”

    孙梅英坐下来,田大旺取出一双拖鞋,让孙梅英换上。又去茶房打了一壶开水,倒了两杯热茶。

    “梅英,你跟小苗先歇着,我去后勤上问问,看看有没有空房间?”

    田大旺急匆匆地下了楼。

    按说,像他这样的营级干部是可以带家属的。可他工作忙,没往这上面考虑,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田大旺一走,孙梅英松了口气,就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田小苗意识到,得让娘尽快适应城里的生活,否则跟爹是有距离的。

    想到这个,田小苗指着电灯,说:“娘,这是电灯,一拉开关就亮了。”

    “哦,这就是电灯啊?”

    孙梅英稀罕得不得了,一连拉了好几下。

    田小苗赶紧拦着,说:“娘,小心拉坏了!”

    孙梅英吓得松开手,再也不敢拉灯绳了。

    就打量着屋子,见门旁边摆着一个脸盆架,搭着毛巾,摞着四个军绿色的脸盆,就说:“小苗,娘想洗一把脸。”

    “娘,那咱们去水房。”

    “水房?”孙梅英很好奇。

    她不晓得哪条毛巾是大旺的?就从包袱里找了一块干布。

    孙梅英拉开房门,朝外瞅瞅。

    可摸不清东西南北,就有点紧张。

    “娘,我来带路。”

    田小苗领着孙梅英找到水房。她指着水龙头,让娘拧开接水洗脸。孙梅英摘下头巾,洗了一把。又把头发刨了两下,按了按。

    “小苗,城里就是好啊,不用打水,自个儿就出来了!”

    孙梅英看啥都稀罕,拧着水龙头试了好几下。田小苗也顾不上暴露了,把她知道的都教给娘,还领着孙梅英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娘,这是厕所,城里叫卫生间,把这个门梢上,上完了要拉一下水箱,冲洗一下……”

    “小苗,这多浪费啊?”

    “娘,不浪费,南方整天下雨,不缺水。”

    回到宿舍,孙梅英倚着床铺休息了一会儿。

    想着给大旺带的柿饼子,又忙不迭地下来。

    “小苗,你爹最爱吃柿饼子了。”

    孙梅英把柿饼子找出来,摆在桌上。

    这时,田大旺急匆匆地赶回来了。

    “梅英,后勤处给咱腾了一间房,咱这就搬过去!”

    “哦,那太好了!”

    孙梅英赶紧收拾东西。

    一会儿功夫,田大旺挑着箩筐下了楼。

    田小苗跟在后面,满心欢喜。她本想着挤在宿舍里,既表明了身份又能长住,可没想到还分到了房子?

    这就是努力的结果啊,运气真不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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