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祭祀
殿内的声音, 越来越激烈了。
定远和定夜都在二重门外守过夜,陛下宠爱空贵君的动静,定远从前不是没有听过。
之前听到的时候,大多是嫉妒。
如今许是听得多了, 倒也没什么感觉。
他是男子, 自然不能在第一重门, 也就是屏风外守夜。
按照太极宫的规矩, 每晚守夜的有三拨人, 在宫里称为三重门。
第一重门,也是在陛下寝殿内, 靠陛下最近的。大多时候, 都是花灵和花雪轮换着来。
非陛下亲信, 一般不能在内殿守夜。
连他们几个最得陛下宠信的那段时日, 陛下也因为男女之防,没用他们三个轮换。
定远想到这里,忽然就想明白很多事。
其实陛下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给他们计算好了将来。可能会如古意司墨师父那样永远留下来, 又或者, 打发他们出去,嫁个好人家。
总之, 陛下是不会收他们的。若真有那个意思, 那么当年, 也不会顾忌什么男女之防了。
毕竟陛下刚将空贵君抢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便宠爱了他。
只怪当时定远身在局中, 又有定坤一直在旁怂恿, 让他看不清眼下的路。
他是陛下的伴读, 亦是明面上送到东宫的通房, 早年教化他们的教习就说过,他们将来是要侍奉陛下的。
正因为如此,他也以为,没了陛下,就没了出路。
其实哪怕是定夜,他到了今日,依旧不愿意踏出一步。
陛下是那般清华威严之人,这世间的任何女子都不能与她作比。
可是定远此刻也清醒地认识到,他没有空贵君那般如天上月一样的容貌,没有空贵君那般的才华,没有他的能耐,他甚至样样都比不过他。
而陛下那般优秀的人,又为何要放下空贵君,选他这么个平凡人呢?
反过来,如果定远站在陛下的那个角度,也看不上自己?
陛下待他,已经很好了。
之前谋害星辰台御君那么大的事,连前朝的大臣都多番上书,要求惩戒定坤和定远,然而陛下终究还是压了下来。
也许陛下心里想的是能保一个是一个,可不管如何,陛下到底还是念着旧情,保住了他。
这样的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该去伤害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伤害空贵君,便是伤害陛下。
什么是爱?
在这一刻,定远忽然顿悟了。
爱不是争抢,爱应该是为她好,爱应该是祝福。
为何古意和司墨师父可以留在太上皇身边一辈子,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和太上王君争抢什么。
夜风吹来,皇宫内的夜还是如以往一般。
月是今朝的月,星是天上的星。
皇宫内风景依旧,人亦是从前的人,只是这心境,却未必如从前一般了。
定远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腕带,摸着上面珍贵的珠石,忽而笑了一声。
他以后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妻主呢?大约也是如陛下这般的妻主。
如此想来,他倒是更羡慕空贵君了。
他出嫁之后,能得空贵君如今一半的恩宠便好。
而殿内的热烈,持续了近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朝熙把空寰手腕上的腕带解下来之后,还心疼道:“朕都叫你别挣扎太过了,你瞧瞧这手腕,都红了。”
说着,朝熙用手心轻轻揉捏着,试图给他缓解这手腕上的红印。
空寰仰靠在朝熙怀中,拽着她道:“别揉了,慢慢就消了。”
朝熙执起他的手,轻吻着他的指节,随即笑道:“还是你这手啊,太嫩了。朕方才都没敢系太紧。”
朝熙执起他的手腕,轻轻吹了吹,空寰抓着朝熙的衣领,顺势上前轻吻了一下她,这才道:“陛下累不累,去沐洗一下,咱们就休息。时辰不早了,陛下明日还得上朝,可不能耽误了陛下休息。”
朝熙笑了一声,这才带着他一起去后殿简单沐洗一番。
前一日,太上皇和太上王君便送了口谕过来,不必空寰日日都过去晨昏定省,朝沅的原话是这样的:“孤问过了,你平日里起得也晚,日日都让你晨起过来请安,也是难为你了。当然,孤和太上王君起得也晚,你若日日都来,孤难免想着,也要早点起,别让你等太久。你有孝心,孤知道了就好了,你把心思用在侍奉陛下就好,不必关注我们两个老人家了。”
空寰也是这几日才听说,太上皇和太上王君虽然夫妻多年了,但是他们依旧爱玩爱闹,有的时候,他们晚间可能比朝熙和空寰还要激烈。
空寰当时听到这话也笑了一声,他忽然就羡慕起太上皇和太上王君的感情来,若他和朝熙,到了这个年岁,还能恩爱如往昔,那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所以翌日一早,朝熙上朝之后,空寰直接便回了紫光宫。
用过早膳之后,他亦是懒洋洋地在榻上捧着本书看,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直到登玉进来通禀,道:“殿下,太上王君来了,您快些去接驾。”
空寰急忙起身,让登玉简单帮他整理一下。
他没敢耽搁,去正殿的时候,还行了大礼,道:“父君若有事,着人来请,儿臣亲自去见便是,劳烦父君亲自过来一趟,是儿臣之过。”
牧子期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不必多礼。孤也正好无事,出来走动走动。正好也来瞧瞧你这紫光宫。虽说紫光宫并未重新休整,不过你住进来之后,倒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空寰惯来喜欢装饰,除了自己收拾自己,宫里他也添置了不少装饰物。再者,小贵进宫之后,也曾按着小贵的偏好,重新装点了一番。
牧子期也没空与他多叙话,而是对他道:“坐过来,伸出手,孤再给你看一次脉。”
空寰昨夜手腕上的红印还没消,这会儿便扭扭捏捏,不敢伸出去。
牧子期拧眉看向了他,道:“孤难得来一次,你若想早点好,便把手伸出来。你若不想好,孤也不勉强。”
空寰这才应了一声,解开了腕带,伸出手递给了牧子期。
牧子期见到他手腕上的红印便了然了,看来,他这个做父亲的,的确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
这孩子,竟也玩这么大。
牧子期挑了挑眉,掩下情绪,搭上了空寰的脉。
牧子期过了一会儿,才道:“之前送到你宫里的香料,你日日都要点着,若是不喜欢那个味道,可以告知孤你的喜好,重新再给你配一些便是。”
空寰哪敢劳烦他,连忙道:“喜欢,很喜欢,让父君费心了。”
牧子期点了点头道:“也不算费心,你那些只够用半个月的,你有什么偏好,尽管说。孤知道你练过幻□□,想必对香味也是极其敏锐的。你现下回答不出来不要紧,改日喜欢什么,直接托斐念之告知孤一声,什么味道,孤都能给你做出来。”
听及幻□□三个字,空寰下意识颤了一下。
幻□□,有催丨情之效用。他当初,的确利用过这个功法,故意勾朝熙。
太上王君什么都知道,只是没有点破他而已。
牧子期说完这些,便起身欲走,当然,临走之前,还吩咐了他一句:“若要你这病症好彻底,这些日子,你不能再用功法,幻□□也不行,你最好不要运气,安生将养着。另外孤也会同朝熙说,让你们的频率慢一些,你们日日如此,难免影响质量。”
“你是未来的王君,为神域王朝传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房中之乐,远没有传嗣重要。待朝熙得女,日后你们想怎么闹都行。”
说罢,牧子期转身离开了紫光宫。
太上王君走后,小贵他们才进殿问道:“主子,太上王君没有为难您?”
空寰摇了摇头道:“没有,他是来给本君诊脉的。”
小贵见空寰脸色不对劲,便又问道:“既如此,主子为何闷闷不乐?”
空寰叹了一声,道:“本君只是在想,以后那些手段和心机,最好不要用了。太上王君和太上皇都是人精,什么都瞒不过他们。本君心里的这些小九九,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不想同本君计较罢了。”
其实倒也不要紧,如今朝熙喜欢他,爱重他,这事太上王君不提,倒也算是过去了。
而且他已经有一阵子没用过幻□□了,他和朝熙如今,也用不着那些。
既然太上王君吩咐什么,他照办便是。
太上王君说得也对,为王朝传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空寰立马吩咐道:“去,把太上王君的香料都拿出来,点上。日日都要点着,那是太上王君给本君治病用的。”
小贵连忙称是。
当然,空寰最后也没有同斐念之说自己对于香料的喜好,其实他不怎么用香料,具体而言也没什么喜好。
他只让斐念之同太上王君说实话便好。
太上王君闻言也没提什么,最后做出来的香料,都是暖暖的桔香。
牧子期身上自带桔香,朝熙这方面随了牧子期,虽然朝熙身上的桔香没有牧子期身上的味道那么浓烈,不过细闻之下,也能闻到淡淡的味道。
空寰既然喜欢朝熙,那么这个味道,他定然是不会拒绝的。
牧子期这几日,都在忙着给他调香,因为那两味珍贵的药草一直没送进宫来,所以空寰的药,也迟迟没有端过来。
而空寰并不知道他还要喝药的事,他只以为,用了太上王君调制好的香料,他的病症便可以慢慢恢复。
空寰那日从太极宫回来之后,便得了旨意,说是朝阳宫味道散的差不多了,朝熙让他先把紫光宫的藏书,搬入朝阳宫。
若日后再要挪动,恐怕是个大工程,左右这些日子无事,他可以两头跑一跑。
紫光宫和朝阳宫离得也不远,这些日子,紫光宫的奴才便忙着这事。
朝阳宫亲自做了一间书阁,空寰把自己陪嫁来的那些书,都分门别类地归好。
这件事,交给旁人他是不放心的,所以他亲自去忙,登玉他们不过是打个下手,帮忙搬个书而已。
朝阳宫的书阁都整理好之后,朝沅和牧子期有空还去看了一眼。
朝沅不吝夸赞道:“这空寰整理书阁倒是一把好手,这分门别类的功夫也极好。而且这空家的藏书是多,子期你快看这一本,我从前都没见过。”
牧子期也很喜欢空寰的这个书阁,通过空寰的整理,他倒是看出空寰是个心细如发的人。
牧子期放下了这些书,转而对着朝沅道:“不错,这孩子像是个认真过日子的。”
朝沅笑了笑:“难得,你竟然还会夸他一句。”
牧子期和朝沅牵着手走出朝阳宫的时候,才忽然道:“过一阵子,便是祭祀大典了。礼部已经在筹备了,你我虽然已经不理朝事,不过这祭祀大典,还是得亲自参加的。”
所谓祭祀,便是要祭祀苍天和神域的列位先祖。
朝沅自然也得参加。
牧子期回到太康宫之后,才悄悄在朝沅耳边提了一句什么。
朝沅神色凝重,低声问道:“你确定你的消息不会有错?”
牧子期点头道:“我什么时候敢诓你了?这可是我多年养在外的内线递进来的消息。”
朝沅拧眉:“你不是把你的内线都交给朝熙管理了吗?”
牧子期靠在她怀中,懒洋洋地捏着朝沅:“是交给她了,不过这消息向来是递给朝熙一份,我一份。”
朝沅推了他一把:“你也不嫌弃累,我以为我们两个云游江湖,你是彻底不管事了。”
牧子期仰头看着她道:“你不应该在意这次的刺杀事件吗?祭祀大典,我们两个也会到场,万一遭遇变故……”
朝沅满不在意地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啃着一边道:“不会有事,相信我女儿。”
祭祀大典是神域的传统,空寰既然要做王君,那么在大婚之前,总得祭拜完列位先祖,才能在皇家宗谱上挂名。
祭祀大典之前,宫里把朝熙和空寰大典要穿的华服都准备好了。
空寰提前试穿了一下,一身亮黄色华服尽显威严华贵。
登玉亲自给空寰试穿的时候,还笑着道:“这可是王君殿下的服饰,主子,祭祀大典之后,哪怕没有过婚典,您也已经是录入皇家名册的王君了。”
空寰望着镜中的自己,忽而笑了:“是啊,早就期待这一天,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的不真实感。”
登玉一边为他整理衣裳,一边道:“日子马上就要到了,不会再出什么变故的。如今连太上皇和太上王君都没有说什么,您和陛下的婚事,是肯定要定下来的。等到后日,祭祀大典一结束,这宫里宫外的奴才们,也该改口叫您王君了。贵君和王君,一字之差,可是千差万别。”
空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是啊,他也在期待的那一天。
他即将成为神域王朝的王君,他即将正式嫁给朝熙,做正夫。
早在十二岁那一年,他在扬州第一次见到朝熙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盼着这一天。
如今,愿望终于成真了。
然而,祭祀大典的前一日,登玉还是急匆匆传来了消息,道:“殿下,千里阁递进来的消息,说是祭祀大典当日,恐怕生变。”
空寰心中一突,他不允准任何人破坏他的好事,他接过千里阁的密信,颤着手道:“千里阁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为何现在才递消息过来?”
登玉连忙跪地道:“殿下息怒,千里阁虽尽知江湖事,可反女尊联盟一直在暗处的组织,连神域朝廷都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咱们千里阁自然也束手无策。”
空寰将信捏成了碎团,他在殿内来回踱步,随即道:“不行,祭祀大典再重要,也没有朝熙的安危重要,摆驾,本君要去太极宫觐见陛下。”
而此刻,朝熙正在议政殿内与费大人和礼部尚书卢大人议事。
朝熙盯着费大人问:“明日的事,费大人可安排好了?”
费酒连忙道:“陛下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朝熙又道:“明日一早,太极宫的人会先去祭祀台附近,这些人都是朕的亲信,未免那伙子贼人狗急跳墙,你们需得提前布置好,咱们的人,一个都不许出事。”
费酒连声称是。
花灵进来,在朝熙耳边道:“陛下,空贵君求见,说是有急事。”
朝熙看了费酒一眼,这才道:“你让他去寝殿等着朕,朕这边忙完了,便去见他。”
花灵拧眉,又小心翼翼道:“贵君说,是明日祭祀大典的事。”
朝熙微一挑眉,她下意识地拿起了手中折扇,沉闷了一会儿才道:“那你也让他去寝殿等着,就说朕心中有数,不必他操心。明日还有得忙呢,他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好。”
花灵这才退了下去。
朝熙与朝臣议事,近亥时才回到了寝殿。
而这个时辰,已经没办法再取消祭祀大典了。
大婚和祭祀大典的时辰,都是提前算好的。宫里向来忌讳这些,这种时候,更不可能改日子。
再者,哪怕改了日子,这种大张旗鼓的祭祀,反女尊联盟也一定会得到消息。
朝熙回到寝殿之时,空寰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朝熙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朝熙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你且慢慢说,朕听着便是。”
空寰见她这副表情,便知道她定然是提前知晓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出声道:“臣君得到空歌的消息,说是明日的祭祀大典,怕是要有刺客。”
空歌在宫外每日的行程,都有人盯着。
她今日还去酒楼听曲,晚上还带着花参将去河边放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机会给空寰递消息的。
朝熙微微一顿,笑问道:“哦?她是如何给你传消息的?可有信件?拿给朕看看。”
千里阁的信件,自有隐秘的联络法子。空寰沉默了一瞬,到底还是没瞒她,将手中握成一团的密信,递给了朝熙。
他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一来,他现在完全不清楚反女尊联盟要做什么,明日会遇到什么样的额危险。二来,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朝熙在怀疑他了。
也许千里阁的事,早晚有一日她都得知道。
他本想隐匿下这封信,可是终究,他还是递给了朝熙。
朝熙盯着那信纸看了半响,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随即笑道:“你确定这消息为真?”
空寰重重点头:“不会有假,请陛下信臣君。”
朝熙拿出手帕,一边擦着他手心里的汗,一边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朕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会有所防备,你且放心。”
空寰握紧了朝熙的手,听到朝熙柔软的话,他慢慢松了口气,随即道:“明日,臣君想和陛下时时在一起,我们谁都不要离开彼此的视线,陛下说好吗?”
朝熙道:“自然,你是朕的王君,自然要站在朕的身侧,片刻儿都不能离开朕的眼。”
空寰这才扑到了朝熙的怀中,不知道为何,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而在空寰没注意的时候,那封千里阁的密信,已经被朝熙藏进了袖口。
翌日,天还没亮,太极宫的奴才们便忙碌了起来。
本来,随行的名单是没有定远的,只是今晨起,几个太极宫的奴才不知道为何吃坏了肚子,皆倒地不起。
祭祀大典那边人手不够,花灵才叫定远一道跟过去帮忙。
定远跟着花雪姑姑一道出宫的时候,倒是看到了进宫点卯的花参将。
花参将看到定远亦是一怔,她当时没机会跟定远搭话,后来在祭祀台相见之时,花参将才得空凑到定远跟前问:“你怎么来了?我听说,今日来帮忙摆祭祀品的人里,并没有你啊。”
定远拧眉看着花参将,一脸防备道:“你怎知没有我?那名单一直在花灵姑姑的手里,除了太极宫的奴才和花灵姑姑,没人知道都谁要来帮忙。”
花参将顿觉失言,随口解释道:“我当然是关心你,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我当然不知道名单上都有谁,我只是单独问了你,到底会不会来。”
定远忙着摆盘子里的水果,头也没抬,他只道:“本是没有我的,只是今晨,有人忽然吃坏了肚子,人手不够,我才来帮忙。正好以往祭祀之时,我和定夜来帮过忙,对这套流程也熟悉。”
花吱当时之所以向朝熙要了这定远,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他。
当然,花吱自己心里也清楚,定远并不喜欢自己。
她是真的把定远放在心上的,可今日这么危险,她不想让定远出事。
可有些话,她又不能和定远明说。
花参将沉默了许久,这才握紧了拳头,道:“我看你也很累,若是实在熬不住,便和人替换一下,没关系的。”
定远蹙眉,转而看着她道:“这点小活,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是习武之人,斧头都能举起来,自然与那些娇娇弱弱的小郎君不同。”
定远还是不太喜欢花参将,说完这些话,他便拧眉催促她道:“听闻今日大典,空大人也要来。陛下既然让你在空大人身边侍奉,你可万不能怠慢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尽快去忙。”
花参将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沉闷了一会儿,才咬着牙道:“定远,那你也要小心啊。”
说完,她不敢看定远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定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天的花参将,有些不对劲。
而花吱转头的那一瞬,眼眶微热。
她走出很远之后,才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没事的,成大事的,就是要流血,就是要牺牲一些人。
如果定远今日,死在了这里,那也是他的造化。
许是花参将的情绪不对,她去见空歌的时候,空歌还颇感意外道:“你是怎么了?你眼睛怎么红了?是昨晚没睡好吗?”
花参将没心没肺地笑了一声:“可能是,再就是今晨风沙大,一个劲儿迷我的眼。空大人放心,我没事,一会儿到了时辰,我陪着您在祭祀台外面候着,需得等到午时,陛下和空贵君才会到达祭祀台。”
说完这话,花参将连忙改口道:“瞧我,今日一过,空贵君便要列入宗谱了,咱们该唤一声王君了。空大人,您的身份,自然也就不同了。”
空歌笑了笑,算是接下了她这话。
神域的朝臣们都得提前到达祭祀台外,空歌是魔月来的,自然不懂这些规矩,好在有花参将,一路提点着她。
空歌早早换好衣服,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她眼神好,遥遥看见了定远的身影。
花参将虽未得到明旨赐婚,不过她向来是个大嘴巴,陛下要把定远许配给她的事,早就传遍了。
花参将几乎是逢人便提,如今弄得满宫里皆知,她要娶夫了。
空歌自然也知道她和定远的关系,当着人家的面,要去偷偷见人家未来的夫君,这事怎么说都荒唐。
再者,她之前在人家永安王府和鹿天蓝那事,搞得人尽皆知,再闹出点什么,没准下一个流言,便是说她空歌,就喜欢偷别人家的郎君。
身为女人,这点荒唐事倒算不得什么,没准私下里,她们还会羡慕空歌有手段有能耐。
不过是一些风流事,过了也便罢了。
但是空歌知道,她表哥那人要脸。
她闹出点什么风流事不要紧,再被她表哥知道,下次那碎片可就不止砸她的额头了……
可是定远啊,她好想偷偷看一眼啊。
偷偷瞧一眼,什么都不做,应该没事?
空歌四处扫了一眼,随即问花参将道:“这时辰还早,我去寻点东西吃,方便一下,应该不算失礼?”
花参将连忙道:“当然,提前两刻钟候在这便好,只是今日大典,很是隆重,我也是怕来晚了,咱们的马车过不了街口,所以才提前带您过来。”
空歌点了点头,道:“行,那便好,我先去方便一下。”
花参将正要陪她去,空歌便道:“我方便而已,我看到位置了,这里里外外这么空旷,什么地方我一眼就能瞧见,你放心,我丢不了。”
花参将正好也有事,空歌既然不需人跟着,她也乐得如此。
所以,两个人这便分别了。
花参将见空歌转身离开之时,还不忘提点道:“空大人记得快些回来,莫要耽误了时辰。”
空歌头也没回,只是朝着身后摆了摆手,道:“你放心便是。”
空歌那边不见人影之后,花参将也扫视了一圈,见没什么人看见她,她便悄悄隐匿了身形,转而便不见了。
而空歌更是跟着方才的影子,一路寻到了定远的身影。
彼时,定远的大部分工作已经忙完了。
花雪将茶水递给他时,还道:“你今日也辛苦了,剩下来的活儿,我找人做便好。今日本来是不用你过来的,临时拽你过来,听说你连早膳都没用,我方才让人去拿糕点了,一会儿你简单吃一口。”
定远笑了笑道:“这算什么,为陛下做事,本来就是应该的。多谢花雪姑姑照料。”
花雪亦是笑了:“你我皆是副手,你身份又比我高,何须如此客气?”
定远笑了笑道:“我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咱们都是一起在太极宫做事的奴才,哪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花雪也不敢叫他远郎君,只是笑了笑,便去忙了。
定远正要起身之时,便看到拐角处的身影。
他微微蹙了蹙眉,觉得奇怪。他收好了茶水,将囊袋放在腰侧,随即偷摸跟着那身影,寻了过去。
定远是会些轻功的,他翻身落地之时,才看清眼前的人,居然是空歌。
空歌见定远都差点对自己拔匕首了,这才笑了一声:“我没有恶意,你不必如此紧张。”
定远收回了匕首,冷眼看着她问:“你来这后院做什么?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敢在祭祀大典上不轨,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空歌笑了:“这可是我亲表哥的大日子,我是失心疯了吗?为何要在今日图谋不轨?”
定远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他正收回匕首之时,那空歌便道:“再者,以你的武功,也制服不了我,而且你这匕首用得顺手吗?”
空歌当下心里想得便是,改日送他个匕首。
定远没吭声。
空歌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腕带,不知道为何,就是突然很高兴。她很喜欢看他戴着自己送的东西,即便是以花参将的名义送的。
定远道:“你若没事,便找个凉快地方待着,你出现在这里,不合规矩。”
空歌缓步上前,笑了笑道:“我没用早膳,想着偷摸过来找点吃的,还想着去方便一下。正好看到了你,又想着偷偷看你一眼。”
定远没好气道:“你看我做什么?”
空歌想都没想便道:“你好看。”
“你无耻!”定远气急。
空歌勾唇笑了,她五官本就明媚,这一笑,也很容易便迷了定远的眼。
“我夸你好看,怎么就成了无耻了?”
定远一时晃神,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
他知道,空歌家中也有夫婿,而且还有两个小房。不仅如此,前阵子她还和永安王的前任小房闹得不清不楚。
如此风流之人,不是良配。
“我是陛下的人,也马上就要和花参将定亲了,请空大人自重。”说到这里的时候,定远特意看了她的额头。
她今日特意带了发箍,估摸着是想掩盖额角的伤疤。
定远又道:“而且,如果空贵君知道你又来寻我,恐怕不会放过你。”
空歌叹了一声,她看着定远的眼睛问道:“那花参将,不过是个穷酸之人,给你买条腕带都磨磨蹭蹭的。而且她也是寒门出身,家中一贫如洗,凭她那点俸禄,能养得起你吗?”
说完这话,空歌又道:“当然,我忘了,你是有钱的。你从小跟在陛下身边,想必攒了不少。你甘心嫁给一个穷鬼吗?没准嫁过去之后,你还得搭上不少嫁妆反过来养着你的妻主。”
见定远脸色一沉,空歌便知道,她说到了定远的心坎里。
空歌又道:“当然,可能你也不在乎钱财,但是花参将长得也……”她到底还是委婉了一些,“不能说丑,反正有点奇怪,这种凶相的妻主,没准还克夫呢。”
定远气急,他本来应该转身就走了,可莫名就对空歌发了脾气:“那也比你强,人家好歹府中没旁人,你府中都有三个夫郎了,你还在外面寻花问柳,无耻至极。”
空歌轻咳了一声,道:“这……你说得对,我家中是有夫郎,不过都是我母亲塞给我的,我不得不娶。再者,我也得解释一下,我那日在永安王府,是受了那小人的算计。后来我去红楼,碰到他,我……”
定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空歌心虚道:“女人嘛,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你们神域的女人,三夫四郎的也有不少,你能理解吗?”
“我不能!陛下就不会如此,她只爱空贵君一个!”定远急道。
空歌笑了笑,故意戳他肺管子:“对啊,她只爱空贵君一个,她也不爱你啊。”
定远咬牙切齿道:“我也不会爱你,你死了这条心。”
空歌又问:“那你知道,你手腕上的腕带,是我选的吗?”
定远顿时哑然,他沉默了一瞬,忽然将腕带解了下来,丢给了她:“我还给你便是。”
空歌没想到他真的知道,她正要递还给他,便听到了墙外的动静。
有刀剑之声,很是不寻常。
空歌拧眉,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随即,空歌凑到他耳边道:“你别动,别说话,我去看看。”
她凑近定远的时候,气息就打在定远的脸上。
定远从未与女子这般亲近过,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等到他再看空歌的时候,空歌的身影已经转眼间不见了。
定远惊诧不已,他以为空歌只是个纨绔子弟,未料到,她的轻功,竟然这般出神入化。
这功夫虽然比不上陛下,可应该比齐统领厉害。
定远竟然真的没动,也没走,就这么待在角落里,等到空歌回来的时候,她一脸凝重道:“不好,我刚刚探听到,有人要在今日出手,刺杀陛下。定远,你有没有办法着人通知陛下一声。”
定远呆滞在当场,他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成,这个时辰,陛下恐怕已经和空贵君出了宫。你所言可真?”
空歌急得手心都是汗,额角也流下了汗水,看她这个情况,应该不是假的。
此处,正好是前院的盲区,空歌正要拉着定远离开的时候,两把刀,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空歌一动都不敢动,只盯着定远。
定远也急道:“你们是什么人?”
来人虽能看得清面容,不过离得近了,可以看到他们脸看着极为不真实,应该是带了一层面具。
那些人也不想跟他们废话,只一掌打晕了他们,便道:“应该不是要紧的人,可能是偷摸跑到这里私会的野鸳鸯,绑起来,丢到后院去,不能让他们两个坏了我们的大事。”
而另外一边,花雪找到糕点的时候,却再也寻不到定远的身影。
花雪觉得不对劲,定远不会乱跑的,她找人问了一圈,都没看到定远的身影。
早上的时候,花灵姑姑交代过,今日恐怕生变,让她务必注意安全。
如今定远不在,让花雪有些不安。
花雪急忙到了前殿,将此事告知了前院的禁军领事。
而这个时候,陛下和空贵君的车驾,已经到了神都主街。
满街的百姓皆跪地叩首,待到陛下的车驾行过一处之时,便有人惊呼了一声:“今日终于得见空贵君尊颜了,果然是天人之姿啊。”
“是啊,可真美。”
当车驾就要接近祭祀台之时,空寰紧张地握住了朝熙的手。
朝熙笑着安慰他:“不会有事的,有朕在。朕不会让任何人破坏祭祀大典。过了今日,你便是朕名正言顺的夫君了。”
空寰掌心出了汗,而朝熙却执起他的手,轻吻着他的指节。
作者有话说:
目前暂定的更新频率是周末日万,平时更新三千字,月底完结,有可能提前,总之剧情已经进行到70%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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