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会议提前十分钟结束, 苏荇还没到，凌贺津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就要回去办公室, 于卓言快走两步喊住了他：“凌董，留步。”

    凌贺津停下脚步, 礼貌地转身与他握手：“于董这边请。”

    于卓言跟着他进了会客室, 也没有继续客套, 开口直奔主题：“我太太前段时间参加行业标准征集意见大会, 听到一些凌太太的负面消息，不知真假, 本来我们也只是当个笑话听听，很快就忘记了。但是今天见到凌董，突然就又想起来，那就得告知一声了，不然显得我不厚道了。”

    “只要你不嫌弃我多管闲事。”

    凌贺津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礼貌的笑容也变得浅淡起来。

    一看他这副表情，于卓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很在意苏荇这个新太太。

    凌贺津说道：“您是我的长辈, 见过的、经历的比我更多，我相信您的判断。如果您觉得这件事它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生活，那就必须要趁早解决。”

    莫总助敲门进来提醒的时候, 于卓言也刚好说完。

    凌贺津站了起来, 再次主动握手道谢，送他出门。

    苏荇就是在这时候上楼来的, 径直向着凌贺津的办公室走过去，一推开门就吼他：“先给我说说你准备怎么打儿子, 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你……”

    正巧于卓言和凌贺津从隔壁会客室走了出来，三人面面相觑。

    苏荇的大脑宕机了十几秒的时间, 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跟于卓言打了个招呼，笑容乖巧，目送他进了电梯。

    于卓言笑的意味深长，拍了拍凌贺津的肩膀，说了句“好好表现”，就关上了电梯门。

    凌贺津盯着莫总助探究的目光，淡定地进了办公室。

    苏荇正在扫视他的办公室，听到动静立刻转过头来，小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凌贺津看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儿，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大多数时候，苏荇的情绪都很稳定，一般也都是她把凌烨气的上蹿下跳又无可奈何，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生气，就很新奇。

    而且，就算是生气，她也仍是好看的，甚至那股鲜活的生命力，更加耀眼。

    苏荇立刻给了他一个眼刀。

    凌贺津不敢笑了，站在那里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凌贺津说了一声：“进。”

    莫总助不敢进来，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只稍微开了一道门缝，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传递进去：“老板，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通知各位老总了，时间就定在明天上午十一点，您看可以吗？”

    “可以。”

    莫总助立刻带上门，回了自己办公室。

    苏荇阴阳怪气：“凌董还真是日理万机呢。”

    凌贺津又想笑，嘴角刚刚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立刻就又止住了，走过去握住了苏荇的手，说道：“你第一次来公司，正好快到午饭时间了，要不要去餐厅看看？说不定也有你喜欢吃的菜。”

    苏荇抽回手，往后退了两步，抱胸看他：“想糊弄过去？”

    凌贺津失笑：“那，直接去学校？”

    苏荇拒绝，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让凌烨过来。我点个火锅外卖，你给他去员工餐厅买一份蛋炒饭，让他看着我吃。”

    凌贺津：“……那我呢？”

    苏荇嗤笑：“子不教，父之过！你跟他同罪！”

    凌贺津：“。

    又是被傻大儿连累的一天。

    为了恕罪，凌贺津昧着良心第一次欺骗傻大儿：“来公司，吃饭。苏荇也在。”

    听到有饭吃，他的傻大儿就迫不及待打车过来了。

    “哎嘿，火锅！”凌烨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就去捞锅里的肉。

    苏荇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抬了抬下巴：“你的在那边。”

    凌烨还颇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特意给我点，一起吃不也挺好的……”

    待看到自己那份时，瞬间僵住，不可置信：“我的火锅呢？”

    “呵，还想吃火锅？”苏荇凉薄一笑，“吃你的蛋炒饭，好好反思一下！”

    凌贺津也看他一眼：“好好反思。”

    凌烨一脸懵逼：“我做错什么了？”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认真背书了，连网都很少去了，更没有去打架，他要反思什么？

    苏荇冷笑：“呵。”

    或许是太馋火锅了，凌烨的小脑袋瓜转的比平时快了好几倍，终于后知后觉：“你不喜欢我给你找的舞蹈老师？”

    苏荇把筷子往盘子上一拍：“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没啊，那天我看你跳舞的时候很开心，肯定是很喜欢的。之前因为很多原因没能学下去，现在你不用上班也不用高考了，有钱有时间，就把没学完的都学了呗，省的有遗憾。”

    苏荇咬牙切齿：“我对跳舞没有执念，也不需要圆梦！”

    “万一是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呢？”凌烨振振有词，“你看好多地缚灵，不都是因为执念不能超生去投胎吗？”

    苏荇：“……”

    深吸一口气，苏荇转头看向孩子父亲：“要不，你带他去看看脑子？”

    凌贺津头也不抬，继续给苏荇涮虾滑：“没救了，不用管了。”

    凌烨骂骂咧咧：“你们有礼貌吗？我怎么了？啊？我怎么了？还能有比我更贴心更懂事的崽吗？！”

    苏荇：“……”

    确实没有，给后妈报班的继子，你是独一份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苏荇已经不想吐槽他那个总是奇思妙想的小脑袋瓜了，就很绝望。绝望之余，又感觉有一丝丝的欣慰，照这么下去的话，她家好大儿应该不会长成又狠又刑的大反派了？

    凌贺津安慰她：“看开点儿，好歹我还是亲爹。”

    凌烨抬起头，眨巴着迷茫的小眼神儿：“有谁说什么了吗？难道你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

    凌贺津：“……吃你的饭。”

    “好嘞。”凌烨立刻应下。

    找到了问题根源，凌烨就当是解决了，拿着筷子端着自己的饭盒，迅速从苏荇盘子里抢了几片肉、三个虾滑，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先去上一节课试试嘛，如果真的不喜欢了，那就不学了，反正也才两万块而已。我看你难得有那么喜欢的事情，不试试多可惜。”

    “你又不用高考了，也不用想那么多，也不用考虑时间和精力会不会冲突，单纯当成一件喜欢的事情去做就好了啊。”

    苏荇微愣，心里突然涌现异样的感觉，说不出具体什么滋味，但嘴角似乎止不住开始上扬，大概可以称之为“喜悦”？

    就因为她曾经喜欢过，因为客观原因没能走到最后，凌烨便真的当成了一件遗憾的事情，竭力想要帮她弥补。

    这一刻，好大儿的心意，确实让她一下子战胜了去上课的麻烦和尴尬，倒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看她脸色好转许多，凌贺津也适时劝了一句：“我也觉得，去试试，你不爱出门，就让老师到家里来。”

    苏荇不再有意见，应了下来：“好。”

    吃过午饭，苏荇回到家，洗掉自己身上的火锅味，爬到床上美美地午睡了一觉，然后气也就消了。

    做了两天心理建设，苏荇之余接受自己一个即将三十岁的人，还要去课外辅导班上课的事实。幸运的是，钟宝宝请的老师是一对一私教，她不用面对其他年纪只有个位数的同学，倒也没那么尴尬了。

    凌烨连着好几天都在对她嘟囔：“两万块啊，我十个月的零花钱，你可得好好对待，不然我会心疼的。”

    苏荇：“……”

    看在两万块钱的份儿上，苏荇决定出门去买几套新的练功服，争取把这两万块学回来，绝对不能让凌烨的压岁钱亏了。

    苏荇刚出门，就接到了凌烨班主任的电话：“凌烨在学校打了同学，打得挺狠的，牙都打掉了一颗，已经送去校医室了，您看——”

    苏荇眼皮一跳：“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苏荇又立刻打给凌贺津：“大崽在学校跟人打架了，把同学给打伤了，你有时间过来吗？”

    凌贺津立刻站了起来，从会议室走了出去：“马上。”转头对莫总助说道，“你来主持会议。”

    莫总助一脸懵逼，被动地应下：“哦。”

    坐在车上，苏荇心急如焚。

    这段时间以来，凌烨表现良好，每天吃好喝好，早上不迟到，下午放学了也按时到家，晚上开始认真学习了，积极写作业也不用人催。

    岁月静好的让苏荇以为，关于凌烨是个未来大反派的荒谬剧情，可能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但是现在，噩梦又开始了。

    她不觉得这会是凌烨的问题。

    凌烨确实脾气不太好，受不得激，而且特别护短。哪怕是他跟父亲并不亲近，甚至厌烦他，要是在外面有人骂他爸，凌烨也会冲上去揍人。

    那是他的家人，他有资格评价，但是外人没有。

    这一次肯定也不外乎如是。

    苏荇心脏怦怦跳，总觉得大概率是自己带来的麻烦。

    凌贺津也上了车，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苏荇，却又瞬间犹豫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状况，但是他几乎没有亲自去处理过，要论经验，他还没有罗秘书丰富，他连要怎么安抚苏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凌贺津先给罗秘书打了个电话：“你来学校一趟，凌烨打了同学，我跟苏荇已经在路上了，但是我没处理过，有些程序不太清楚。”

    罗秘书一个激灵，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变天了！

    老板居然放着今天的商谈会不开，亲自去学校处理儿子的闯祸事宜了？！

    不用说，这肯定是太太的功劳。

    罗秘书顿时精神振奋，立刻应下：“好的老板，这就出发。”

    苏荇是第一个到的，还没下车，凌贺津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还有两个路口我就到了，你等我一下，咱们一起过去。”

    “好。”

    苏荇下了车站在那里等他。刚刚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她太紧张了，竟然忘记问被打的男生是谁了，要不然，这会儿也能让凌贺津去查一查，早点做好应对措施。

    正胡思乱想之间，凌贺津也到了，车子还没停稳，他就打开了车门，快步下车来，走到了苏荇身边，伸出手：“走。”

    班主任已经用严厉的、苦口婆心的、谆谆善诱的、威胁的、担忧的……各种口气跟凌烨询问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凌烨一直紧闭嘴巴，一言不发，将不合作贯彻到底，她也着实没有办法了。

    正唉声叹气，就听到有人敲门：“老师，我们来了。”

    听到苏荇的声音，班主任立刻站了起来，过去开门。

    凌烨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待看到苏荇身后他爸也跟着来了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长睫微颤，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搅动着手指。

    苏荇径直走了过去，坐到了凌烨身边，从包里掏出来一包松子，递给他：“很好吃，今天才买的，我特意挑选的最大粒的。”

    凌烨微微一愣，接了过来，却没有打开。

    苏荇这才问道：“请问老师，我们可以看下当时的监控吗？”

    班主任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对方家长还没到……”

    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凌烨却反应激烈，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不要看！”

    班主任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下意识地求助苏荇。

    自从这位后妈上岗后，凌烨比以前好沟通多了，不再像只小刺猬似的到处扎人了，老师跟他交流的时候，也能好言好语地应承了。

    班主任觉得凌太太就是神！

    苏荇沉默了一瞬，先是看了凌贺津一眼，对方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暂时没有什么想法，让苏荇负责全权沟通。

    凌贺津很有自知之明，这时候他要是说什么，很有可能引起凌烨更加反叛。

    凌烨这幅态度，其实反而更加坚定了苏荇之前的猜测，抿了抿唇，反复回想了一下自己做模特时候，曾经接触过的人，遇见过的恶心事，确实有好些地方很容易让人大做文章，凌烨误会了什么也说不定。

    苏荇直接问道：“不看监控，怎么知道谁对谁错？还谁说，当时有别人在场？能不能过来给你做个证？”

    凌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紧了嘴巴，不置一词。

    苏荇继续说道：“我和爸爸当然相信你，肯定是对方先挑衅在先，但是，既然对方故意激怒你，又不还手，肯定是别有企图，你要让他如愿吗？”

    班主任弱弱说道：“林枫还手了的。”

    苏荇义正言辞：“还手了还被打成这样，弱鸡一只怎么敢挑衅凌烨的？”

    班主任：“……”

    虽然这话说得不太礼貌，但听上去很有道理。

    凌烨也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小脸没绷住，差点儿就忍不住扬起唇角，又迅速压了下来，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异样。

    苏荇说完这句话后，又咀嚼了一下“林枫”这个名字，总觉得格外熟悉，问道班主任：“老师，你刚刚说挑衅凌烨的弱鸡叫什么？”

    班主任：“……林枫，七班的，他班主任今天请假了，所以没过来。”

    苏荇转头看向凌贺津：“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凌贺津提醒她：“美清木业，一千万。”

    他说“一千万”，苏荇立刻就想起来了，这不是孙翰林的军师嘛，那个没出息的背锅侠嘛。

    更加确定，绝对不是凌烨的问题了。

    苏荇跟班主任笑了一下，说道：“老师稍等，我们商量一下怎么说服凌烨。”

    班主任立刻点头：“好，您随意。”

    苏荇跟凌贺津走了出去，找了个偏僻的墙角处。

    “你猜到什么了？”凌贺津直接问。

    苏荇看他一眼，丝毫不意外这男人的聪明，点点头，说道：“我猜，可能跟我有关。”

    凌贺津：“嗯？”

    苏荇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跟我有关。”

    听完苏荇的分析后，凌贺津立刻就明白了她的顾虑，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如果他是在诋毁你，那刚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正愁找不到机会起诉他呢。上次那件事，凌烨心里估计也还憋着一口气，这才打人打得那么狠。”

    “可是——”

    都两三年前的事情了，苏荇很担心根本找不到证据来反驳。

    凌贺津打断了她的话：“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自证？他们胡说八道，应该是他们来找证据，证明你真的做过那些事，才是成立地。这件事交给律师，不要为难自己。”

    看着他坚定又自信的眼神，苏荇也缓缓点了点头：“嗯，那我劝说凌烨去看监控？”

    “一定要看。而且，在那些家长来之前，就得先看一遍，提前有个准备。”

    再回去办公室的时候，凌烨立刻就抬眼看了过来，忍不住紧张，也不知道他们出去商量什么了，就很忐忑。

    苏荇走了过来，看到他一直在揉搓松子，那一小包里面的松子，都被他搓掉了外壳，却还是没拆开吃，便拿了过来，扯开，倒在了纸巾上，挑选出松子，塞到他嘴里：“臭着脸做什么？打了就打了呗，该赔偿的医药费咱们都认，不过他无端挑衅，也得付出代价。”

    凌烨猝不及防被塞了几颗松子，连忙嚼了几口咽下，松子醇厚的香气瞬间弥漫口腔，压抑郁闷的心情也确实好了不少，问道：“怎么付出代价？”

    “看监控呗，首先得知道他做了什么不是？”

    凌烨又沉默了，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

    苏荇便直接问道：“他是不是骂我了？骂得很难听？”

    猝不及防，凌烨顿时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向她，满脸震惊，藏不住心事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怎么知道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凌烨迟疑地看向了父亲。

    凌贺津立刻回应道：“罗秘书带着律师马上就到，不用担心。”

    凌烨刚刚有些好转的脸色立刻又变得阴沉起来，冷笑了一声，眼里明明白白写满了失望，转过头不再看他。要不是班主任和苏荇还在，凌烨早就摔门而去了。

    憋着一股气，心里实在难受，煎熬的很，凌烨便冷笑了一声，口气很冲地质问苏荇：“你看你什么运气？你上辈子是一只喜欢翻垃圾桶的猫吗？怎么老从垃圾桶里捡男人？”

    苏荇：“？？？？”

    凌贺津：“？？？？”

    他错的有这么严重？

    班主任：“……”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