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凌贺津本来是想推掉下午的所有会议, 专心处理眼下这件事，早一点解决了，他也才能够去处理凌烨的事情。

    但坐下来五分钟了, 凌贺津突然发现，他根本没办法思考, 脑子里来来回回, 都是凌烨对他的指控, 不断回想着, 这些年他真的有那么差劲吗？

    有的。

    仔细想想，凌烨的指控, 居然没有一个字是假的。

    他总是自诩理智，自诩清醒，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扰乱思绪，更不会被任何人影响，永远能理智地保持着自己的选择。

    但就像是水至清则无鱼，太清醒了，对于家人来说, 就是冷血无情。

    苏荇生病那会儿他也确实是那么想的，他不是医生，帮不上任何忙, 留下来也毫无益处, 但是海外的市场拓展，却关系到凌家的产业能不能再次更上一层楼, 所以他选择了优先工作。

    苏荇绝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他，或者对他印象变差, 毕竟那时候，他们对于彼此, 都还是半个陌生人。

    但在凌烨眼里，这却意味着，他也会被父亲如此对待。

    现在想想，凌贺津非常感激，伟大的基因筛选给了凌烨健康的身体，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生过病，偶尔不舒服，睡一觉起来也就又活蹦乱跳了，他尚且没有机会，残忍地抛下生病的幼子，去外地工作。

    凌贺津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凌烨之前觉得委屈却从来不说，偏偏在这会儿突然发难，最主要的原因，是怕苏荇会离开？

    他们的父子关系源于血脉，是客观存在的，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凌烨对父亲再失望，也只是冷落他，不再跟他交流。

    但苏荇不一样，她是一个外来者，跟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没有天然的约束力。一旦哪天，苏荇对凌贺津感觉失望透顶，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凌烨最怕的，就是失去跟她之间的关系。

    那样的话，这个家，就又会再次变成冷冷清清的模样。

    凌贺津长舒了一口气，摁住眉心，不能继续想下去了，大脑像是快要爆炸了似的。

    既然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他要做的，就是好好改正，不再旁观他们的人生，要积极参与，不再做凌烨口中冷血无情的父亲。

    两人过去的时间刚刚好，店里面人还不多，苏荇又提前点好了大盘鸡，进入包间没几分钟，服务员就端了上来。

    凌烨拿着菜单又点了几个素菜，还要了两份大份的手擀面。

    生气也很费力气的，他现在饿的肚子咕咕叫，有多少都能吃的下去，感觉一只鸡根本不够。

    看他大快朵颐，苏荇也抿唇笑起来，主动将鸡腿肉都夹给他吃：“这次是最大份的了，一整只鸡，一点儿都没少放，你可得多吃，别浪费了。”

    “放心，这才多点儿？”凌烨吃的飞快，不一会儿鸡骨头就小半个碟子了。

    苏荇不太饿，但这家的大盘鸡是真的好吃，吃了一口还想吃，不知不觉，她的盘子里也堆满了鸡骨头，察觉到有些饱了，抬头一看，一整只鸡只剩下鸡头和鸡屁股了，连鸡爪都被凌烨啃光了。

    “吃饱了吗？要不再加个小份？还是要个辣子鸡？”

    “辣子□□。”

    苏荇点点头，又加了一荤一素两个菜。

    等凌烨吃饱，差不多就一点半了，两个人就到附近的商场逛了逛，苏荇照例买了两个大杯鲜榨柠檬水，三分糖，加冰，一人一杯，然后去给凌烨看新款球鞋。

    青春期男孩子的脚仿佛会吃鞋，几千块的鞋子，没两个月，就变得不堪入目，像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

    苏荇一度怀疑，这个品牌的鞋子是不是质量不太行，但网上搜了一圈，吐槽这个问题的，好像都是高中生的家长，而且还都是男高，同款的女鞋就没有人吐槽质量差。

    看来，只能怪凌烨自己了。

    苏荇忍不住就在思考，难道有钱人家也买不到更好质量的鞋子了吗？

    “这一款也试试。”

    凌烨看了看，也不太喜欢，这几款都不是很满意，但是买老款的话，他又都穿腻了，一时之间犹豫不决，便问道：“你打算给我买几双？”

    “三双不够吗？换着穿，最多俩月你不就又要买新的了吗？”

    “多买折扣大。”

    苏荇：“……折扣再大也没必要买那么多，你还在长身体，骨骼也会跟着生长，万一你脚码也大了呢？”

    这话听在凌烨耳朵里，就仿佛是苏荇笃定他一定会再长高一样，顿时喜笑颜开，乖巧地应下：“那就这三双，都差不多，配色都难看的很，随便穿穿。”

    苏荇犹豫：“要不，去别的店铺看看？”

    “不用，我事先看过了，大差不差。”

    “行，那这一次就买这家了，下次换别家。”

    付款的时候得知品牌方正好有活动，满额赠送网球拍双肩背包，是联名款，苏荇看了一眼，还挺好看的，便果断拿了一双自己码的白色板鞋凑单。

    凌烨的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还不忘提醒苏荇：“这个不能算额外的礼物啊，这是赠品。”

    “知道知道。”苏荇哭笑不得，满口应下，“该送的礼物我肯定不会这么敷衍。谁会拿赠品送人啊？”

    买完鞋子，又顺便去看了看运动装。进去了就没有空手出来的道理，苏荇就又给凌烨买了两套衣服，商家送了几双袜子，倒是不用再单独去买了。

    之后又去看了一场电影，她得把凌烨的精力消耗一大半，不然，回去了就得胡思乱想。

    之前她跟母亲吵架也是这样，吵完了去上学，跟同学们说着话做着题目的时候，心情异样的平静，也不会再去想这件事，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是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吵架的过程就会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回放。

    那些委屈的、不安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就会被无限放大。

    她很担心凌烨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苏荇忍不住在心里叹气，男孩子也不好养啊。

    回到家已经五点了。

    苏荇夸赞好大儿：“跟你逛街体验感特别好，将来你有了女朋友，一定会是个好男人。”

    凌烨骄傲地抬着下巴：“那是当然！”

    虽然有点累，但两人此时都没有想要休息的想法，反而脑子里无数思绪不停往外涌。

    苏荇主动说道：“来谈谈？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你不想跟你爸说的，可以告诉我。”

    凌烨抿了抿唇，没有作声，但却放下了手机。

    苏荇只好先开口：“我确实是为了躲避外面某些不要脸的人，躲避那些我应付不来的丑恶，选择跟你父亲结婚。我也很幸运，能在那时候遇到一个合眼缘的人，彼此都有想要进一步了解的欲望，理所当然地就在一起了。”

    “但这并不是说，我跟凌贺津结婚了，就不是我了。有些事情，确实需要凌董的名头，或者凌家的人脉关系去解决，但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我总得知道真相和始末。往坏处想，万一哪天我们离婚了呢？我离了你爸爸总还得继续生活呀。”

    “比起被诽谤被造谣，我更怕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

    凌烨默默听着，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被网络上的虚假男女平等洗脑了？依靠丈夫怎么就会失去独立生活能力了？他也没掰着你的嘴给你喂饭？还独立生活能力呢，你本来也没有啊，要不是我，你连天然气的开关在哪都找不到……”

    苏荇沉默了一瞬，弯腰拿起了拖鞋。

    凌烨“噌”地跳出去一米多远，叫嚣道：“我有说错吗？苏荇你是不是听不得实话？”

    苏荇冷笑：“比起实话，我更喜欢听拖鞋和鸡毛掸子落在你身上的声音。”

    小林一进来就看到母子俩鸡飞狗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时候向着太太就对了，于是，小林赶紧找到鸡毛掸子递了过去：“太太，给！”

    凌烨怒目而视：“喂——”

    这个家，他就没有一点点地位了吗？

    “二对一，我不服！”

    苏荇：“呵。”

    谁管你服不服？

    “谁跟你讲公平了？这个家，现在由我说了算。”

    凌烨忙不迭闪躲，一边跑一边还贱兮兮地挑衅：“你追不到我，追不上我，嘿嘿！就你这小短腿，平时也不锻炼，还想追到我？！”

    苏荇：“……”

    她确实不锻炼，身体素质也不行，追了两圈就气喘吁吁，直接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了，转头跟小林说道：“晚饭不要做玉米排骨了，我想吃百合虾仁。”

    一听自己最喜欢的一道菜被撤掉，凌烨立刻支棱起来，能屈能伸，当即就主动凑了过来，乖巧道：“我错了，是我没有自知之明，我也没有比你好多少。不要取消我的玉米排骨嘛，那个甜玉米超好吃的，又香又甜还特别嫩，我特意挑选出来的，分你三分之二好不好？”

    小林：“噗嗤~”

    看到凌烨这么低声下气的小模样儿，作为这道菜的主厨，小林也觉得自己多了两分话语权呢。

    苏荇不为所动，她是那么容易就被打动的人吗？

    凌烨眨了眨眼，又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苏荇立刻竖起了小耳朵，眸子亮晶晶的：“什么秘密？关于谁的？”

    凌烨没忍住，“噗嗤”“噗嗤”笑出了声：“你好八卦啊，哈哈哈哈哈……”

    苏荇：“……”

    “你排骨彻底没了。”

    凌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回轮到小林哈哈大笑了，叫你犯贱！